曼斯菲尔德家对于摄政王殿下的舞会十分重视,只因这可算是他们家的女眷头一次接到了来自皇室的请柬,整个肯伍德庄园都因此忙碌了起来。
清晨八点钟,伊迪丝就被红光满面的泰瑞莎嬷嬷喊了起来,这位一直以来极好说话的好嬷嬷今日却出人意料的态度强硬,不仅拒绝了呵欠连连并且饥肠辘辘的伊迪丝所提出的先享用一顿丰盛早餐的要求,更全程一眼不眨地紧盯着伊迪丝梳妆打扮,简直如临大敌一般。
伊迪丝在女仆的帮助下仔仔细细按照泰瑞莎嬷嬷的要求清洗过身体,又用特制的乳霜、油膏、花精搽了全身,保正皮肤看起来鲜嫩无比,虽然没有用香水或者香粉,身上却隐隐约约散发着香气。
原本打算用在伊迪丝十八岁成人礼上的礼服被提前派上了用场,两天前它才被曼斯菲尔德家相熟的裁缝紧急赶工完毕,送到了肯伍德庄园的伊迪丝闺房中,可眼下泰瑞莎嬷嬷又忍不住嫌弃这条从腰线以下飘逸着薄纱的象牙白绸缎裙子不够精美绝伦,裙摆似乎也过长了一些。
“啊!我的上帝!波琳快拿针线来,你和米娅两个人一起把小姐的裙边缝好!”泰瑞莎嬷嬷皱着一张老脸,快速地指挥道,“现在几点了?伯爵阁下在哪里?”
“八点一刻了,夫人。”一个女仆答道。另一个高举着伊迪丝外套小跑过来的女仆有些迟疑地说:“伯爵阁下命男仆搬了把椅子,就坐在门外小憩,说等小姐把外套穿好了再让人叫醒他。”
泰瑞莎嬷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也懒得理会总是不按理出牌的主人,只一心服侍眼前最要紧的小姐。
旁观已久的夏绿蒂忍不住摇摇头说:“我从不知道参加舞会是一件这么耗时费心劳力的事。”
伊迪丝正从女仆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挑了一柄镂空象牙扇子,米色的扇面上描绘着团团淡紫红色的花卉以及曼斯菲尔德家的家徽,尾端缀着一个与扇面同色系的流苏坠饰,漂亮精致极了。
她听到夏绿蒂的话,一边透过铜鎏金大理石底座的穿衣镜去看这柄扇子是否衬她今日的装扮,一边忽略絮絮叨叨的泰瑞莎嬷嬷,对夏绿蒂说:“亲爱的,我想你会习惯的,因为这里可是伦敦城呀!”
夏绿蒂微微一愣,透过镜面的折射望进了伊迪丝那一双总令她感觉无所遁形的漂亮眸子,想要从中寻找到任何别具深意的眼色,却发现对方正懊恼摆弄头上那个拢着发髻的珠宝发卡。
“我不想要这个,这太重了,也太闪了,俗不可耐!”
夏绿蒂听到这位小姐孩子气地抱怨着,却苦于自己无法将发卡拆解下来,而她身边围绕着起码五个女仆,都在手脚不停地动作着,没有一个空闲的。
“天啊天啊!我的小姐啊!你可小心点!”才走开片刻为伊迪丝取一条珍珠项链的泰瑞莎嬷嬷不住地哀嚎着,天知道为了梳好小姐的头发耗费了多久的时间,现在重来可来不及了呢!
“天啊天啊!我的泰瑞莎嬷嬷啊!你可小声点!”伊迪丝撅着红艳艳的嘴唇,纠结着两道好看的眉,手中动作不停。“我可不想要成为一尊移动的珠宝展示台。”她嘟嚷着说道。
“让我来吧。”夏绿蒂莞尔一笑,上前几步,轻而易举地便取下了发卡,丝毫没有弄乱伊迪丝哪怕一片发丝。
这一瞬间,夏绿蒂才从这位一手将她带来伦敦城的贵族小姐身上找到几丝这个年纪的姑娘们该有的鲜活跳跃——她似乎也不像是夏绿蒂一直以为的恪守礼仪、优雅矜持,如同接受淑女教育长成的优秀模版。
“我也不想要你手上的珍珠项链,泰瑞莎嬷嬷。”伊迪丝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泰瑞莎嬷嬷正准备往她脖子上戴项链的动作,连忙制止,“三层的珍珠项链,搭扣上还镶满了钻石,你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条项链的,我亲爱的嬷嬷。”
“从夫人遗留的珍藏中,我亲爱的小姐。”泰瑞莎嬷嬷虽说有些不甘,却也遵从小主人的选择,只是嘴上仍说道:“您一件首饰都不愿意带,这可怎么办呢!”
伊迪丝吐了吐舌头,没有答话,而是回转目光,看向了镜中影出的自己。
一张引人垂涎的脸庞,五官仿佛画家画出来那般精致美好,灰蓝色的眼珠在灯光的阴影下透出些许碧色,明亮而又闪烁;衣服得体而又清新,没有多余的繁琐装饰,一头秀发拢在脑后,两鬓些许散落的发丝微垂在面颊边,衬得她的眼神温柔极了;她的耳边、颈项、手腕,俱都没有任何装饰,可偏是这样空落落的,反而更加让人心痒难忍,恨不得亲手抚摸那一片裸.露在外的凝脂才好。
她的皮肤、眼睛、嘴唇,甚至是绝妙的腰身、舒展的藕臂,在这一刻仿佛熠熠生辉,美得让人不由地窒息。
然而更妙的是,这样一个身材脸蛋美妙绝伦的美人儿,她优雅的外表之下总蛰伏着狐狸般的妩媚,只不过眼波微动,就似乎有金色的流光跳动在她那双令人难以忘怀的眼中。
“我的美貌,不就已经是最好的装饰了么?”
看似十分自负地喃喃自语道,伊迪丝的唇边却溢出了一抹有些恍惚的浅笑。
一想到那些恍如昨日般清晰的‘前世故人’,还有即将真正展现在她眼前的五光十色的上流社会社交场,不由地从心底升起了几丝奇异的情绪,朱唇轻启,几不可闻地呢喃了一句什么。
但伊迪丝很快收敛了那突如其来的情绪,对泰瑞莎嬷嬷说:“您去吧,我的好嬷嬷,可以去唤醒爸爸了,我想他也需要一小点儿时间整理仪容,趁着这点时间我也该把我的外套选完了。”
她像是一瞬间又恢复在夏绿蒂看来像是精心打造的优雅面具,露出虽说温软醇和的笑容——却已经泯灭了片刻之前那种惊心动魄的魔力。
“夏绿蒂小姐,小姐刚刚在说什么呢?”一个终于闲下来的女仆向夏绿蒂小声询问道,望着伊迪丝的身影目露憧憬,“听起来可真美。”
“也许是拉丁语,又或者是法语吧?”夏绿蒂没有正面回应女仆的问题,眼神莫名地有些幽深,走在近前的她听清了也听懂了伊迪丝鬼使神差般说出的那一句话,只不过心思缜密的她不愿对于无关紧要的小女仆解释其中的奥秘。
您想要征服什么呢,伊迪丝小姐?
夏绿蒂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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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卡迪利大街的卡尔顿府今夜注定无眠。
这座两层的复合建筑曾是如今的摄政王殿下、威尔士亲王年轻时候的居所,那时王太子正迷恋着比他还大五岁的玛利亚.菲茨赫伯特夫人,甚至疯狂到找来一名走投无路的牧师为他们主持婚礼——尽管根据皇室婚姻法,这桩婚姻一开始便是无效的。
摄政王殿下似乎格外钟爱年长许多的成熟.妇人做为他的情妇,菲茨赫伯特夫人是如此,后来一度操纵了王太子与他那来自不伦瑞克的堂妹卡罗琳的婚姻、令他着迷好几年的泽西伯爵夫人亦是如此。
当然,如今的摄政王情妇,赫特福德侯爵夫人算是个例外,毕竟,我们英明的摄政王殿下今年已年近五十。
侯爵夫人生着一张圆润可亲的鹅蛋脸,皮肤鲜嫩充满光泽,两团令人愉悦的玫瑰色红晕点缀在她的脸颊上,映衬得她金发更加明亮闪烁。她的腰肢不算纤细,却胜在胸脯浑圆饱满,身材玲珑有致,修长而不高大,丰满而不壮硕。
她今年三十岁?抑或是二十五岁?反正是没有多少人能够一眼看出她的年纪,只觉得她总是那样光彩照人,美貌不可方物。
这位夫人今晚穿着一身深红色的高腰长裙,身上佩戴的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极为耀目,特别是那段优美的颈子上挂着的一条镶钻金链,中间那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甚至比她胸前那道幽深的沟壑更加引人眼球。
今晚侯爵夫人的心情十分好,虽然这场舞会由于某些原因并没有在王室的寝宫白金汉大宅举行,然而卡尔顿府对于摄政王殿下更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上一个有资格入住这栋宅子的女人,还是那位与摄政王纠缠甚深的菲茨赫伯特夫人。
侯爵夫人露出一抹奇异而又满足的微笑,门前的马车里不短走出身穿军服的英俊青年抑或是衣着考究的绅士,还有那些裹着银鼠皮大衣、身穿绸缎裙子的女士们,仿佛只要遥遥望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到达驶离,她的步履就能够变得无比轻盈。
此时又一辆新的车子停了下来,马夫快速并且小心地放下马车的脚踏板,又无声地隐入了夜色中。
侯爵夫人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不寻常的低语声,顿时心有所感。
“噢!我亲爱的伊迪丝宝贝儿,你可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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