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颈边的温热,穆染微微敛眉。
“陛下若不信,叫人去查便是。”
她既然敢问奚官局要人,自然知道此事不会让穆宴不快。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穆宴轻笑一声。
“皇姐说的,朕如何不信?”
毕竟对方说的那些,同他先前听到的是一样的。
“不过是个贱籍罢了,皇姐若觉着有用,留下便是。”穆宴说着,掌心下滑,握住对方垂落于被上的指尖,接着一紧,同对方十指紧扣,声音缱绻低沉,“皇姐知道,朕向来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听得这话,穆染眼底有嘲意闪现。
“回头那贱籍来了,叫人看好,皇姐也少靠近些。”
同穆染想的一样,穆宴并不会在意她同奚官局要的这么个贱籍。
毕竟在大魏,贱籍比之牲畜更不如,而在天子看来,那些不过就是玩意,根本不是什么威胁,故而也没因此生气。
比起那差点成了穆染夫婿的薛缙,这么个贱籍简直太不值一提了。
“今日之事便算过去了。”穆宴的声音几乎是压着对方耳侧说出,“日后皇姐还是少去那些地方,免得染上些杂乱的气味。”
他实在太熟悉穆染身上的味道,因而即便对方只是在奚官局外站了些时辰,并未入内,可那隐隐散在空气中浅淡的血腥味也还是让他在将对方纳入怀中的第一时间便嗅到了。
幸而穆染去的是奚官局,要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贱籍,这才叫穆宴将此事轻轻揭过了,否则照着他这样的性子,只怕又不知要闹出什么来。
听得对方在自己耳边低喃的声音,穆染沉默了片刻,接着道:“知道了。”
她原就不是喜欢去那些地方的人,这皇城之中,倒有许多地方是她未曾踏足过的。
若非白日心中气不很顺,她也不会对那凄厉的叫声上心。
抱着她的穆宴似是未料到今夜她竟会主动回复自己的话,不由地眉眼一软。
真好。
他的发顶轻轻在对方颈窝处蹭了蹭,带着眷恋。
“真希望你以后都是这样的。”
他这么多年所求不过是对方眼中有他,能够不再总是用漠然的神情对他。
若是他的皇姐能对他稍稍心软些,他也能说服自己,更对方更多的自由,而不是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去逼迫对方。
只可惜,他这个皇姐素来冷心,从来不知道心软为何物。
就如同眼下,对方在他说完那句话后便再次沉默了下来,不再开口。
环在她腰间的手感觉到对方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似乎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对方便已经困倦而睡过去了。
穆宴见此也没再去打扰,只是身子挪了挪,越发同对方贴紧。
“皇姐……”过了不知多久,他的声音在昏暗的寝殿内响起,低沉沙哑中还带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奇异色彩,“朕等不了多久了。”
寂然的殿内,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有发出一点响动,那个被他牢牢压在怀中的人甚至连呼吸都是一样的均匀,对此仿佛无知无觉。
唯有那背对着对方的面容上,羽睫似是不经意地,轻轻颤动了两下。
天际浓云翻涌,一片浓黑之中隐隐有电光乍现,阴云低垂,阵阵暗流涌动在气势恢宏的殿宇上方,山雨欲来。
年轻的帝王脚踏织金妆花缎的长靴,缓缓从步辇上下来,接着一步步踏上殿宇外的台矶,他步子沉稳,每走一步都在台矶上印出浅浅的印子。
步入殿门那一刻,有眼尖的宫人见了忙上前见礼。
“可。”他低沉着声音开口,脚下未停,越过跪了一地的众人往里行去,边走边问了句,“大长公主今日如何了?”
身后有宫人小心回话。
“回陛下,殿下今日还是一样,早膳午膳都未用,奴婢等劝也无用。”
话音将将落下,便感觉周遭氛围霎时凝住,接着走在前方的地方忽地止住步子,侧过头斜睨了一眼对方。
“大长公主不吃,你们便没了办法,那朕要你们来又有何用?这明安殿的宫人岂不白换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可阴凉的语调却让人心中一下揪紧起来。
那宫人闻言面色一白,忙不迭跪下请罪。
“奴婢死罪,是奴婢等失职!”
边说着,边将头在坚硬的青砖上叩响,发出阵阵闷响,很快额间便染上血迹。
年轻的帝王却并未在意这点响动,他只是语气轻缓地道:“大长公主身子若出了什么岔子,届时整个明安殿朕一并问罪。”
言毕便举步再次往里走去。
唯余下那宫人依旧在原地请罪,不敢起身。
帝王一路穿过长长的通廊,最后停在殿门紧闭的寝殿外。
“都退下。”在候在殿门外的宫人要跪下见礼前,他先开了口,“朕进去瞧瞧大长公主。”
殿外的众人便低低应了声,接着尽数轻着步子,如潮水般退去。
及至整个寝殿外再无一人后,他才抬手,压在殿门上,接着将沉重的殿门缓缓推开。
“嘎吱——”的声音响起,仿佛垂死之人临终发出的嘶哑叫声,听得人心上一跳。
昏暗的寝殿内,因着这殿门的开启而印入外面的光线,殿外天际浓云翻滚,殿内也阴云密布,暗淡不已。
将身后的殿门关上,帝王的眼神落在整个殿内四周。
入目所及皆是一片凌乱之象,原本放在最前边做遮挡的红木苏绣屏风早已被推翻在地,将后面的宴几同博古架一并掀倒,茶器古玩对瓶并香炉散落一地,铺了剪绒地毯上全是碎裂的瓷器,茶水沁入地毯内,将整个毯子染成深褐色。右侧的罗汉床上炕几凭几也早已被狠狠摔落,插在瓷瓶中做装饰用的花束也已经被折断,花瓣同叶子四散而落。原本放在罗汉床便用来盛放纳凉冰块的大瓮也被砸碎,碎冰并着融化的冰水流出,整个右侧仿佛经历了场恶斗,混乱不堪。
然而这样的景象早已令帝王习惯,他甚至连眉头都未动一下,脚下步子稍转,便往左边内寝处行去。
轻容纱的帷幔将内寝同外侧隔绝开来,上面悬挂着的蓝田玉串起的珠帘,帝王的指尖轻轻挑起珠帘并帷幔,正要往里走时,里面忽地有一件东西往这边砸来。
“噼啪——!”他稍稍侧身,那迎面而来的瓷器便越过他落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看眼地上的碎瓷片,神情淡然。
“朕听说你又不肯用膳了。”他说着,一步步朝里面的架子床走去,最终在床边停下,“昨日不还好好的,怎的又闹脾气?”
在床边落坐后,他伸手,想要将缩在里侧的人带出来,结果还未触碰到对方,手掌便被对方狠狠拍落。
“阿兰呢?”床榻之内,衣衫单薄的女子恨声问他,“你将阿兰弄去哪了?!”
“嘘。”帝王轻轻开口,“卿卿别再提她,你明知朕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我问你把阿兰怎么样了!!”
“死了。”他的声音清淡,似乎说的不过是今日天气如何一样平常的事情。
女子听后一怔,接着整个人崩溃:“你为什么总对无辜的人下手!为什么!!”
帝王的视线落在她精致的脸上,接着抬手,顺着对方白皙的颊边滑落,最终停在她小巧的下颚处。
指尖猛地用劲,迫使对方抬首看向自己。
“朕曾同你说过,不要对除朕之外的人笑,你可记得?”
“你既那样喜欢那个宫娥,朕便赐死她,有何不妥?”
“卿卿,都这样久了,你怎么还是学不乖,想来是朕对你太宽容了。”
他说着,微微低头,在对方颤抖的唇上落下冰凉的一吻,接着道:“晚膳朕会守在明安殿同你一起用,眼下你既没胃口,便来做些旁的事罢。”
言毕,他从宽袖中缓缓抽出一条月白色绸带,握在掌心中。
原本还眼带恨意的女子见状,身子不由地狠狠一颤,接着抱起身前的被子往后退去。
“不、不要。”她喊了声,“不要——!”
然而这言语并未让帝王产生任何心软的意思,他只是身子往前,伸手捉住了对方紧紧揪着锦被的手,接着动作熟稔地将那月白的绸带缓缓缠绕在对方纤细的皓腕上。
“啊,放手!”
“放开我——!”
女子的挣扎始终未停过,可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出过这寝殿了,一日中有大半日都在这逼仄的架子床上度过,再加上一日未用膳,那点力气对男人来说实在不足一提。
最终,无论她如何挣扎,那条叫她日日梦魇的绸带最终还是将她双手缚住。
做完这一切后,帝王的指尖将绸带的尾端紧紧缠在自己掌心,往上忽地一拉。
“卿卿不要想着寻死。”他覆在对方之上,阴沉沉的眼神落在对方布满红印的脖颈上,“你别忘了,朕有千万种法子留下你的性命。不过到了那时,朕会变成何种模样,只怕卿卿不会想知道的。”
他说完,也未等对方开口,便径直低头,在对方惊惧的喊声中猛地闯入对方的世界。
“你去死啊——!”
天际雷声忽地轰鸣,顷刻间如注暴雨阵阵落下,巨大的雨珠砸落在红墙绿瓦的宫墙上,发出猛烈的声音,淹没了女子恨意凛然的叫声。
“——!”
一室黑暗中,穆染从梦魇中猛然醒来,整个人的心跳如雷,寂静的寝殿内只听得她沉重的喘息声。
她睁着双眸,因着心中蔓延着的压抑和绝望整个人显得有些凝滞。
好半晌后,她才慢慢回过神,接着想要回想自己梦中的场景,却始终什么都想不到了,唯有零碎的片段,怎样也拼凑不起来完整的情景。
她的脑中闪过灰紫色的雷鸣,天际的浓云,和女子凄厉而绝望的那声叫喊。
【你去死!!】
那声音中浓烈而深刻的恨意就像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叫人听了便难以忘记,连心都跟着颤动。
穆染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梦了,可以前她回回醒来都不记得梦中的内容,唯余下心中压抑而绝望情绪。
这回虽然也忘了梦中许多东西,但那个女子的声音却一直回响在耳边。
穆染眉心不自觉地蹙起,整个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揪住,疼痛窒息。
“皇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染感觉到环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接着对方撑起半边身子,轻声问她,“可是被梦魇着了?”
自从穆染迁宫至明安殿后,这寝殿内便夜夜都不点灯,因而眼下睡在床外侧的穆宴只能借着殿外隐约印照入内的宫灯光亮低头看着怀中的人。
穆染沉沉吐出口气,呼吸之间的速度还是有些快,显然还沉浸在梦魇之中。
穆宴见状便知她定是做了噩梦,因而抬手想要安慰。
“没事的,都是梦……”
“别碰我!!”
他的话未说完,甚至连指尖都未触碰到对方的脸侧,对方便猛地叫了一声,接着整个人在他未反应过来时猛然从他怀中挣扎出来。
“……”
穆宴看着自己停在空中的指尖,整个人沉默下来。
他的双目中眼神幽幽,隐约有暗芒闪过,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下颚更是紧绷,整个人看上去正是怒意聚集的模样。
可此时的穆染却完全没了精力去注意这些,她的脑子混沌一片,耳边不停回响着那句绝望的喊声,仿佛死亡的哀鸣。
此时殿外一阵夜风吹过,廊檐上的宫灯被吹得晃动起来,烛火也影影绰绰地闪动,恰好有一瞬照亮了穆染面上的样子。
双眉紧蹙,脸颊苍白,洁白的齿咬着淡色的下唇,用劲地仿佛不知疼痛,几乎要将那处撕裂。
这么多年来,除了当初被他救下的那次,穆宴再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便是那回,她也只是因着疼痛而隐忍着不喊出来,而不是如眼下这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受了极度的惊吓一般。
穆宴方才还聚集起来的那点怒气霎时间消失的无形。
他缓缓收回自己半空中的手,轻柔着声音开口:“皇姐不怕了,梦都是假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梦见了什么,可从对方这样子看来,只怕不会是好的内容,否则也不会反应这样剧烈了。
他的低声安慰并没有让穆染感觉好些。
穆染整个人往后靠着,同他之间隔了一小块距离。
“我想一个人睡。”
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可内里却带着微颤。
“皇姐……”
“我说,我想一个人睡!”
这是穆染这么些日子来第一次这样明确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语气坚定不留丝毫余地。
穆宴幽深的双目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妥协半步。
“好,朕不碰你。”
穆染没作声,也不打算再躺下。
“皇姐,朕可以今夜不碰你,让你自己睡,但朕不会离开,若是你觉得不能接受,那便当朕方才的话从未说过。”
穆宴依旧是穆宴,他会因为对方眼下不安的情绪而做出让步,可到底不会彻底放弃。
穆染看着对方的神色,最终狠狠闭眼,背对着对方径直躺下。
她知道,这是对方能做到的全部了。
更何况,今夜的她也过于失控。
原本是不至如此的,皆因那梦中零碎的片段带给她的绝望感太真实,导致她受了极深的影响,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以往她在穆宴跟前,多时都是冷静的,便是失控,也不会到这程度。
见她躺下,穆宴也没再说其他,只是盯着她纤瘦的背半刻,最后也缓缓往下睡去。
他将原本被穆染掀开的锦被再次拉上来,盖在两人身上,只是他的指尖再没触碰到对方的身躯,而是将锦被替对方盖好后,便抽回手,同对方保持了约莫一掌的距离。
两人之间就这样安静地度过了一夜。
及至第二日醒来,穆染身边照样没了人,唯余半边清冷。
因着昨夜的梦魇,穆染今日破天荒地没有早起,她静静躺在架子床上,还想再多回想些梦中的场景,可越想越头痛,就连原本还清晰的内容,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殿下。”这时,千月的声音在帘外响起,问了句穆染是否起身。
轻呼出口气,穆染缓声道:“进来罢。”
对方便轻轻掀了帘子入内,手中捧着一应洗漱的用具,轻着步子行至架子床边,正要开口时却忽地一顿。
“殿下,您……”千月看着对方,语带惊愕,“您的面色怎的如此难看?”
对方虽然肤色依旧莹白,可细瞧上去却有些憔悴,尤其是眼下有一小块隐隐的乌青,双眸中更是有细小的血丝浮现,瞧上去便是未休息好的模样。
额间隐隐泛起的疼痛让穆染不欲开口,她只是随口回了句:“精神不济罢了。”
千月见状便也不敢再问,只得将对方从架子床便扶起,待对方在妆奁台前落坐后,方将手中素色帕子放入盥盆中轻轻打湿拧干,接着替对方从指尖开始一点点擦拭。
殿外候着的小宫娥们也纷纷鱼贯而入,手中捧着各色衣衫首饰,在身后静立。
寂静的氛围持续了半晌,最终在千月重新换洗帕子的时候,穆染倏然问了句:“奚官局那边你派人去过了吗?”
千月动作一顿,忙道:“回殿下,早早便派人去瞧过了,奚官局那边的人回话说,那贱籍因着被动了大刑,故而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只怕要等些时日才行。”
穆染眉心一蹙。
“奚官局的药不行。”她道,“过会儿你去尚药局请位医佐去瞧瞧,若再晚些只怕来不及了。”
穆染自幼是苦着过来的,她太清楚奚官局的情况了。
那些人在欺辱她的时候,口中总是说着许多,听得多了,她也就知晓了。
奚官局掌贱籍服役,同时又供给宫人内侍伤药之事,只是东西都不会好到哪儿去,吃不死人便是最好,若想有个什么效用,那几率微乎其微,因而内宫中旁的宫人内侍若是得了什么杂症,也从不会去奚官局支取药物,总是自己掏了银子,请人帮着去尚药局弄些好的药来。
穆染眼下既要留那贱籍在明安殿,自然不能叫他轻易死了,否则昨日那些事便白做了。
千月虽不知她为何这样对一个贱籍上心,可也还是恭敬地应了。
待替她梳洗完毕后,便有小宫娥来说御前的陆大人来了。
穆染便叫人将陆斌带至侧殿,自己换了身衣物便往侧殿去。
一入侧殿,她便见着了在里面站着的陆斌。
对方手中捧着一个黑檀木镂空祥云纹八宝盒,站在卷纹马蹄靠背椅旁,身边的香几上是小宫娥将将奉上的顾渚紫笋。
见着穆染进来,陆斌忙上前几步,躬身见礼。
“大人多礼了。”穆染先是叫对方起身,接着视线落在对方手中的盒子上。
却并未开口。
陆斌见状忙道:“殿下,这是陛下叫臣送来的,是海彝国贡上的都匀香,闻之能静气安神,最适合夜间安眠。”
说着将手中八宝盒双手奉上,穆染身后的千月见了便忙上前接过。
“劳大人走一趟了。”穆染并未看那都匀香,只是对着陆斌道,“本宫过会儿便去紫宸殿谢恩。”
谁知陆斌却道:“殿下不必周折了,陛下说了,这香殿下一定记着用,至于谢恩便不用去了,殿下好生在明安殿休息便是。”
穆染闻言顿了顿,接着方道:“既如此,还请大人替本宫转达谢意。”
陆斌便连着应了,听得对方出言留他下来饮了茶再走,他也婉拒了。
“殿下好心留臣,原不应辞,只是紫宸殿那边……”
他话未说尽,可懂的人自然懂,故而穆染也未强留,同他又说了几句后,对方便告退离开了明安殿。
及至对方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身后捧着那八宝盒的千月方上前两步,在穆染身后站定。
“殿下,真是奇了,您这一早起来恰好精神不济,夜里未睡好,陛下便叫了陆大人送这都匀香来,真个巧了。”
她原本只是无心感叹一句,结果却感觉到周遭气息一冷,接着长公主清冷的声音响起。
“将这香收入库房中。”
千月一怔,似有不解。
“殿下,这……您不用吗?”
这可是陛下专程叫人送来的。
“收起来。”
她说完后,便转了身子,整个人往外走去。
千月见状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应了声,接着抱着手中的八宝盒小心往库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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