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伦站在城楼上,慢慢踱了下来。
“看到你我就放心了。”封长情松了一口气。
“你真敢啊。”他的表情略带震惊,“让数千百姓迁来云城,你就不怕没人接纳?”
政局微妙,谁知道皇帝小儿会不会借着这些事情大兴问罪,万一海陵明哲保身不收呢?
“你不是来帮忙的?”封长情挑眉,若不是来帮忙,蒋玉伦不会出现在这,她带人来,也只会看到紧闭的城门。
蒋玉伦无力的翻了翻眼皮,“谁让咱们关系匪浅,我不帮你谁帮你?赶紧吧。”
封长情去知会了苏岳一声,大批的百姓在巡城护卫的引导下有序的进了云城。
封长情站在城楼上,目视百姓逐一进城,明显看到好多百姓松了一口气。
云城是海陵最大的城市,海陵王府所在,城中百姓十数万,背面环山,常驻军队三万,巡城守卫八千,城防几乎是无懈可击,城楼上早准备好了投石机和弓箭手,还有火油等诸多物件,简直是攻守兼备。
他们进了云城,就是进了海陵王羽翼之下,就是凶残的辽人,也不能轻易的伤害他们。
蒋玉伦道:“这事你欠了我一个人情,我可记着了,你以后得还。”
“算的这么清楚?”
“没办法,瑾年回来了,这事儿他是不允的,我磨破了嘴皮才让他让步,你说你是不是欠了我很大的人情。”
封长情一怔,“世子回来了?”
这回的可是真的很巧啊。
“是啊,他还说要见一见你。”
“我有什么好见的。”封长情挑挑眉,虽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知道这一面是免不了了,便拉着蒋玉伦的衣袖疾走,“那快点吧,我还要回岭夏一趟。”
蒋玉伦被拉的踉跄了一下,无语道:“都来了回岭夏做什么?”他脑子转的快,“又为那乱党?”
“那些人又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帮着对抗辽人和土匪流寇,快走。”
“哎哎……”蒋玉伦瞥了封长情一眼,“我发现你去了一趟清水集回来连性子都变急躁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封长情像看怪物一样看他,“你还在意体统?”
身后勤子噗嗤笑出声来。
蒋玉伦瞪了书童一眼,难道他不要脸面的吗?
上了马车之后,封长情先吩咐马车回了一趟封家。
钟小蝶看到封长情的时候眼泪都流下来了,她这一段时间担心坏了,立马跑过来抓住封长情手,像是怕她飞了一样。
“你可算回来了,你说你没事非去岭夏做什么!”
这波关心来的猝不及防,封长情愣了一下,有些无措的给她递帕子,她不接,封长情无奈,只好动手给她擦,“我这不是来了吗?你瞧我,好好地呢,有阿静保护我,我没事的。”
她不敢说还去了清水集亲眼看到辽人屠城,百姓惨死,她怕钟小蝶晕过去。
钟小蝶拍开她擦眼泪的手,左右上下确定她一切安好才放心,啜泣道:“你再不准走了,我这就派人去告诉封伯父,你先休息一下,好好在这,哪都不要去,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蒋公子在外面等我,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
钟小蝶杏目圆瞪,“什么事?”
“也……也不是什么事。”被这娇甜佳人用这种目光一看,封长情忽然觉得很心虚啊,但她是真有事,只得面不改色说瞎话,“就是生意的事。”
“哪个生意?你跟我说。”
“马掌……”
“封伯已经做完了。”
“粮行的……”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品芳斋那边……”
“我刚查过帐,你要看吗?”
唰,账本出现在封长情面前。
封长情嘴角一抽,撒个谎这么难?
啊,想到了!
她慢条斯理:“钟叔不是去了安南百草阁吗?蒋公子说那边有些消息——”这个理由她总没办法拒绝了吧。
钟小蝶冷冰冰道:“我爹前几日回来了。”
封长情:……
钟小蝶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封长情,“你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定要走?”她很担心啊,充分发挥想象力,暗忖封长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不告诉她。
封长情倍感无力,直接一手刀把她砍昏了过去。
咚。
钟小蝶跌在封长情身上,封长情半扶半抱着把她放到床榻上拉了被子盖好。
唐进瞪着距离如此近的那张娇甜的脸孔,万分不顺眼,他的情敌是不是又多了一个?
放好后,封长情立即让人找了刘义过来。
刘义如今跟着钟小蝶,此时就在府上,眨眼功夫便到了。
封长情吩咐他去废宅那地方找苏铭周若接到家中安置,又吩咐了一些别的事情,才离开。
……
海陵王府亦书阁
香烟袅娜,封长情不卑不亢的立在书房里。
这不是封长情第一次来海陵王府,却是第一次进亦书阁。
亦书阁是白瑾年的院子,陈设却很朴素,除了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堪称珍品,其余所有东西都不见半点奢华,简单的不像是海陵王世子该有的气派,也或者,是她不识货?
封长情如是想着。
蒋玉伦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品茶,晃动的扇子带来阵阵茶香,封长情略一辨认,应该就是他最喜欢的岭上青梅。
虽没有人说话,但白瑾年气场强大,气氛有些压抑。
“给马匹做马掌,姑娘构思巧妙。”
书案后,白瑾年天籁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封长情早知道白瑾年声音美妙,却不想如今听来还是觉得心尖儿一酥,心中恶汗。
一个大老爷们,这声音,真真是……过分了啊。
而且,她以为喊她来是说那几千百姓进入云城的事情,难道不对?
封长情慢条斯理:“过奖。”
“我听说姑娘家的铁铺还做了天平秤,很多新奇的猎具,都是姑娘绘的图所做。”
封长情垂着头,一副恭谨模样,等着白瑾年后话。
“还有食铺,药铺,粮铺,半年时间,姑娘可真是雷厉风行。”
“姑娘这么能干,那数千百姓的吃用,就请姑娘费心了。”
封长情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抬头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是白瑾年不是蒋玉伦,正要收敛情绪,却见白瑾年根本没抬头,正在翻看着桌上的信笺,倒是一旁蒋玉伦揶揄的笑了一下,投给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白瑾年端坐在书案后面,他穿着一身月白色圆领常服,领口用同色深线绣着五彩祥云,细长而秀雅的手指有条不紊的翻阅各地送来的信笺,跳跃的烛火将他长的过分的睫毛在眼帘投下一排暗影,分明就是个让人舒爽美好的谪仙男子。
但他说的话,却半点也让人美好不起来。
封长情慢慢问:“凭什么?”
蒋玉伦挑眉,看好戏的端起茶来。
白瑾年照旧没抬头,看完一封,放在一旁,拿起另一封。
“你私自让数千百姓进城,又凭什么?你既然能把他们带来,难道不该管他们死活?”
封长情听着这论断笑了,“我带来的是叛军吗?他们只是百姓,朝廷征收赋税,征讨壮丁,就该管他们的死活,再者,没有世子的令,怕是一个苍蝇都进不了城吧?”
白瑾年抬起头来,温和的眼眸深处藏着锐利,其间还有一种封长情看不懂的东西。
封长情徐徐道:“他们进了云城,就是云城的百姓,海陵王治下,又岂会让百姓饿死?”
蒋玉伦眼中闪过赞赏。
封长情说的很对,但一般人根本想不到这一层,就会被白瑾年的气场吓住。
封长情笑道:“如果世子是存粮不够,我手上倒是还有些,或许能助世子应急,当然,我是个敦厚的老实人,不会借着如今的时局哄抬粮价,说不定,还能帮世子控制一下市场。”
蒋玉伦眼皮一跳。
白瑾年深深看了封长情一眼,“姑娘真是什么人的生意都敢做,什么话都敢说。”
岭夏城破只是时间问题,到时没有朝廷旨意他不能随意用兵,只能严防死守,一旦陷入防守,粮草就成为重中之重。
白瑾年的眼线遍布整个东洲大陆,封长情在岭夏干了什么,他心知肚明,岭夏存粮此时必定已经落入封长情手中,云城已有十几万人,封长情在这个时候还送来数千老弱妇孺消耗粮草……很难让他不怀疑她的动机。
却没想到封长情如此直接,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了。
封长情慢条斯理的道:“我只是好心。”
真的是好心,也真的想发财,更明白这一场其实是心理上的较量。
半晌,白瑾年道:“你还要去岭夏?”
持续纠缠不是白瑾年的做派,转移话题,其实便是默许了。
封长情心中松了口气,“是。”
“如消息没错,今夜辽人会夜袭岭夏。”
封长情面色一变,只丢下两个字:“告辞。”
白瑾年眼眸微缩,“辽人有十万铁骑,先锋部队精兵三千,岭夏城中只有不到二百人,你去或不去,那里都会鸡犬不留。”他与辽人周旋多年,太过清楚辽人的实力和作风了。
“多谢告知。”
出了亦书阁,她脚下走的极快。
蒋玉伦追了上来,“你还真去啊——”
“我走的时候答应了会接应,就一定会去。”
“送死也去?”蒋玉伦瞪她一眼,好想直接敲昏。
封长情勾唇一笑,“只是去接应,又不是正面刚,没那么危险。”
兰成带的那队人游击战经验丰富,就算辽人会夜袭,但岭夏城外一马平川,只要一出现,兰成一定会发觉,带人撤退。
打不过,还跑不掉吗?
蒋玉伦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说的都有理。”
这时候,一身白色软甲的白方也走了出来,“何时出发?”
封长情挑眉。
蒋玉伦解释道:“瑾年说了,让白方带一百人和你去。”
封长情颇为意外。
但就算是接应,她单枪匹马肯定是不行的,这也免了她出去再想办法了。
“现在就走。”
话音一落,封长情大步而去,却在这时膝间忽然一软,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
蒋玉伦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眸中闪过担忧,“你怎么了?”
“没……”封长情甩了甩头,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虚弱没发生过一样,“我走了。”
蒋玉伦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站在亦书阁的台阶上,看着封长情的背影眼神晶亮。
“勤子。”
“主子,什么吩咐。”
“你去……”
少倾,蒋玉伦回了亦书阁。
“你把她叫来就为了说那些废话吗?这不像你啊。”
蒋玉伦和白瑾年是表兄弟,从白瑾年离开云城入京接亲,却要蒋玉伦来坐镇云城,就知道二人关系不是一个好字能表达。
所以他深知白瑾年为人,忙里抽闲去说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实在不是白瑾年会做的事情。
“这个封长情很有意思。”白瑾年淡漠的说着,还在翻看各处送来的密信。
“用你说?”蒋玉伦丢过一个白眼,“我自然知道,我可以确定,她不是安南那边派来的,也不像是皇帝小儿派来的……你就别疑神疑鬼了,她精着呢,脑子里几十上百道弯,以为她看不出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别试探了。”
白瑾年默了一下,没吭声。
蒋玉伦又道:“那个素音公主呢?”
白瑾年表情忽然很微妙,“在别馆。”
“辽人这一来,你就要‘忙了’,这个公主,怕只能暂时做做客人了。”
如果辽人一直不走,这婚礼只怕也一直不好办,到时母亲也不会拿白瑾年成亲说事,到处张罗媳妇搞得他娶不到一样。
蒋玉伦幸灾乐祸的想着。
白瑾年忽然道:“子鉴,你说世上有没有借尸还魂,或者……灵魂互换之类的?”
蒋玉伦很淡定:“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或许。”
白瑾年垂下目光,继续翻看密信。
蒋玉伦却对他这话留了心。
借尸还魂?
灵魂互换?
跟封长情有关吗?
*
封长情和白方带着那一百人刚出了城,一个带面具的苍衣人领着一队人到了封长情面前,“公子让我们来听封姑娘安排。”
封长情挑眉,“公子?”
白方扫一眼。
“安南侯府的铁卫。”
封长情微怔,暗忖这个蒋玉伦很够意思嘛。
她眼睛扫了一圈,这一批安南铁卫有十二人,胯下骑着的也都是少见的千里良驹,腰配弯刀,背负大弓,身穿软甲。
而白方带的人是海陵王府羽卫,装扮与铁卫大致相同,只是弯刀变成了短剑,大弓也变成了弓弩。
看来蒋玉伦和白瑾年都是用兵的行家。
派出的人都是擅长突袭,能快进快退的轻骑。
“封姑娘?”白方皱着眉。
一群人都在城门口这里等了一炷香了,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再等等。”封长情话音刚落,忽听远处传来马蹄踢踏声,她嘴角一勾,“来了。”
白方回过头去,只见十几辆板车上拉着大小无数只鼓,很快到了城门前依次排开。
“这是……”白方微怔。
封长情道:“出发。”
白方绷着脸,“嗯。”一点头之后,极速打马,一百羽卫和十二铁卫飞驰而去,溅起一地尘土。
封长情站在板车前面,被这些尘土呛的连连咳嗽,衣服上头上全都是土,狼狈不堪。
驾着板车的刘义想笑,忍住了。
封长情有些不是滋味,不就是会骑马吗?拽什么拽,等这次完了,她也要学!
封长情拉着阿静爬上了板车,“跟上去吧。”
“是,东家。”
板车走的慢,白方和苍衣的铁卫走一段就要停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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