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苏岳眉峰微皱,“姑娘可有什么办法吗?”
封长情道:“我通知了我在云城一个朋友,他会在城外十里坡接应你,帮你安排,到时不必进城,也便没那么扎眼,就看你能不能信得过我。”
“我没有不信姑娘的理由。”苏岳双手一摊,这么一大批的粮食,他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悄无声息运去云城,如果带不走,也不能便宜辽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毁掉,但与其毁掉,不如信封长情一次。
封长情又道:“我写了封信,到时押粮的人交给十里坡那候着的人就是。”封长情说着把信递给苏岳。
“好。”
“还有件事。”封长情表情认真,“要请你帮个小忙。”
“现在这境况,我倒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你直说便是。”
“我要疏散百姓,但他们不认识我,不会听我的,苏家在岭夏多年,很有威望,我想请你出面。”
苏岳怔了下,“不是说彭将军已经派人去海陵求援,也已经八百里加急上述朝廷了吗?为何又要疏散百姓?”
这些年也不是没来过马匪和辽人,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且岭夏离海陵最近,海陵王威震西北,辽人多年来都不敢轻易冒犯。
封长情道:“如果你见过清水集的惨状,你就会明白我说的话,无论如何,百姓无辜,就算现在是多此一举,那等赶走马匪再回来就是,如果现在不做万全准备,到时城破,一切都来不及了。”
苏岳紧皱眉头,“这么严重吗?”
封长情点头,“岭夏只是一座孤城,周围没有任何天然屏障,城中也只有一百个守城士兵,他们的战斗力么……”从她轻而易举拿下城门还没遭到反抗来看,这些守城士兵战斗力基本为零。
“就算加上兰成的人,如果辽人强攻,他们根本挡不住,岭夏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她写了信给蒋玉伦,除了让他帮忙接应百姓之外,还暗示他派兵,却其实并不抱多少希望。
且不说蒋玉伦手上有没有兵,就算有,驻地藩王也不能随便派兵支援地方,否则罪同谋反。
苏岳复杂的看着封长情。
这个神色冷静的讨论城池攻防,站在制高点布局一切的人真的是当初自己从清水集接到家中的恩人村姑?
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以为的事情都不对,他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封长情。
“大少爷,你在听我说吗?”
“在听。”苏岳点点头,回神,“我铺子伙计多,现在就召集起来安排。”
……
兰成一行人住进了守城卫的营房之中,立即分了六人一班,轮番守城。
虎子和阿忠蔡勇正好在一个班。
“还以为那个女人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最后还不是要靠我们营中的人来守城。”蔡勇瞪着一望无垠的戈壁滩,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至少她让咱们进了城,你能吗?”
黝黑的虎子呛声。
“不就是爬墙,老子又不是不会……”
“哦,我们都知道你会爬墙。”
蔡勇一噎,他们这一队十来个人,别人看到墙都能一跃而过,唯有他,心宽体胖笨重如熊,每次只能吊着屁股被别人拉上去,或者不那么着急的时候自己走门。
翻墙,他真不行。
阿忠和虎子兴致勃勃的谈论着。
“那个封姑娘这么厉害,我真是没想到。”
“我也没想到啊……有钱,功夫厉害,长得漂亮,什么好处都给她占了去。”
“跟兰成挺配,哈哈哈。”
“快别说这个话——”阿忠下巴点了下不远处的营房,“杨家人那心思咱们又不是看不出来。”
“什么心思?”
“……”
虎子皱眉想了半天,“莫非杨学义看上封姑娘?不可能吧,就是他看上了,封姑娘也未必会看上杨学义。”
“……”
“不过说起来这个杨学义……”虎子愤慨道:“清水集死了那么多人,他竟在地窖里躲了一天——”
话说完,虎子啐了一口。
边上的阿忠和蔡勇及其他几人都陷入沉默。
他们都是被流寇和土匪杀了家人才跟了兰成,对马匪之流恨之入骨,而且就在前不久马匪攻破十八城的时候,他们所在的营地也被马匪踏成一摊烂泥,除了拼死杀出来的他们十三人,其余老弱都死在了马匪手上……如果昨天是他们,绝对不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阿忠沉默了下,“别这样说,他也是为了保护妹妹,再说了,他受伤了。”
“我呸。”虎子嘲讽道:“他伤的是腿,还有他在云城干的那些乌糟事,想想就恶心,我居然还跟这种人称兄道弟这么几年,还有杨蕊,心思歹毒到引土匪杀自己的恩人,我真怕以后哪天被她莫名给杀了——”
爬上城楼正要给他们送食物的杨蕊僵住。
阿忠眼尖看到了,忙笑着上去,“小蕊来了呀,怎么不多休息一会?来来,东西给我吧,这里风大,你快下去。”
虎子有些心虚,但一想他又没说错,顿时狠狠瞪了杨蕊一眼别开脸。
杨蕊牵强笑了一下,抖着手把东西塞给阿忠走了,下到最后的台阶还因为绊住了衣服跌了个马趴。
城楼上似乎有人笑了一下。
杨蕊不敢抬头,捂着发疼的膝盖飞快离开。
虎子冷哼,“穿的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丑死了!”
杨蕊今日穿的正是在云城买的丝织长裙,这段时间不管发生什么,她那一包的衣服首饰都没落下过,今天穿这个是想在小伙伴面前挽救一下形象,没想到适得其反。
她冲进自己住的房间扑在床铺上就哭了起来。
其余在院子里休息的小伙伴瞪着那间房。
营房不多,一共三间,本要把她送去别处,但她坚决不走,没办法只能男人们挤了两间,给她一间。
都这样谦让她了,她有什么可哭的?
这些人跟着兰成,三观超正,现在的杨蕊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害群之马,十几个人全都看他们兄妹不顺眼。
几个人臭着脸别开眼,却忽然眼睛全亮了,“封姑娘!”
与杨蕊不同的是,封长情如今成了香饽饽。
除了蔡勇,大家看封长情的眼睛都在发光。
封长情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愣了下,“那个,我找兰成说点事。”
“我去叫他。”
一个少年自告奋勇,剩下的几个搬凳子的搬凳子,倒水的倒水。
封长情受宠若惊,“你们这是……”
“你在哪学的武艺?”
“听说你铺子开了好几间,赚了好多钱,你好厉害。”
“你一个人单挑五个土匪啊,你用的什么招,教教我呗。”
莫名其妙收获一群小迷弟的封长情懵逼。
唐进眼疼的道:“一群没眼光的。”不就是几个土匪几间铺子,至于这么眼睛发光么?
一旁的阿静臭着脸,咚咚咚几声,小迷弟全被丢了出去叠成了人塔,一个摞一个。
他护在封长情前面,一副我的人别人不准碰的样子。
唐进封长情:……
“这是怎么了?”
恰逢这时候,兰成来了。
被摔的四仰八叉的小迷弟们站起来,“我们在跟封姑娘请教武艺。”
“对对,请教。”
兰成挑眉,“哦。”
封长情轻咳一声,“我找你有事。这边说。”
“嗯。”
两人去到了尚算僻静的耳房。
兰成:“我以为你都走了。”
封长情:“我过两天才走。”
兰成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封长情功夫高绝,这样的人,若能和他们一起,肯定能保护更多百姓不受迫害。
但显然,这只是他的想法。
他不能把任何事情强加到别人身上,就算有这个想法也不好直说。
封长情又道:“我已经组织疏散百姓去云城,到时候我亲自护送,送走之后我回来,帮你们撤离。”
兰成一怔,她竟要帮他们!
封长情却想到别处去了,“难不成你觉得这岭夏能守住?”她以为兰成这么多年打游击的经验不该这么天真才是。
难道是她太天真?
兰成桃花眼中慢慢氤氲起笑意,“如果真是辽人,自然守不住,我也在想撤离的事情,没想到你比我做的周全多了,那就按你说的办,需要我派几个人帮你吗?”
“不必。”封长情摇头,“动员工作我请苏岳帮忙做了,人手也抽调了苏岳家中的家丁,不缺人。”
兰成手上本来就没几个人,再调走几个,岂不是等着给辽人砍。
两人谈妥从耳房出来,小伙伴们看到兰成眼角笑意,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来,兰成总一副老成模样,哪笑过?
连营地里的老人都说,这家伙白瞎了那么一副好皮相。
小伙伴们深不以为然,都是男人,什么皮相好什么又坏?现在看着兰成脸上桃花朵朵开,他们后知后觉的明白所谓皮相好的意思。
小伙伴们看了离开的封长情一眼,露出暧昧的表情来。
等兰成送走封长情回头的时候,就被小伙伴们围住了,一圈儿的眼睛看的兰成脸热。
他板起脸,“既然都不用休息,那就去搬石头。”
小伙伴们哀嚎:没人性啊……
屋子里,杨蕊脸上的怨毒藏也藏不住,用力的揪着手心里的帕子。
他们说了什么,让兰成那个表情!
这时,旁边的杨学义喊人了。
杨蕊愤愤的跺着脚后跟到了隔壁间,就看到杨学义撑着身子要下床。
他要如厕,但小伙子们都去搬石头了。
杨蕊臭着一张脸,嫌弃的后退两三步,“你等着,我去喊人。”
可大家忙着加固城防,再加上现在都不喜欢他们兄妹,竟然没人帮忙。
虎子直接说,“你自己难道不能扶着去?喊什么人,没看到大家都忙着,赶紧走吧,城墙上风大,别闪了你大小姐的腰。”
杨蕊气的差点吐血,没办法只好自己撑着杨学义过去。
听着茅厕里的声音,杨蕊的脸烧的火辣辣的,那是气的,她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了,一甩手就走了。
事后,杨学义自己拖着瘸腿回了房间,伤口抽疼,可却比不上心里剜肉一样的痛。
这是他的亲妹子啊,亲的。
第二日,城中除了少数老人之外的九成百姓都决定离开岭夏前往云城。
封长情带着苏家的家丁亲自护送这批百姓上路。
她坐在马车车辕上,和车里的周若聊着天。
“云城那里好不好,热闹吗?”
“还行,人多,治安也不错,你们去了直接在我家安顿就好。”
“家……”周若忽然升起几缕萧索,“看这情况,岭夏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封长情眸心一暗,她想说把我家当自己家就好。
但她穿来这里,住在那宅子那么久,却没有家的感觉,总觉得空落落的缺点什么,如今又怎么安慰别人。
苏岳骑着马到了跟前,“霞儿可还乖?”
霞儿是周若和苏铭的女儿,还不满周岁,这么小的孩子出远门难免不适,好在岭夏距离云城并不远。
“乖着。”周若应了一声。
苏岳又看向封长情,“到了云城,这么多人,确定能安顿好吗?”
这几年来,关内十八城土匪横行,辽人时常来骚扰,岭夏也深受影响,稍微有点家底的,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多数年轻力壮的也被拉了壮丁,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妇孺。
这次苏岳亲自做了思想工作,但也有少数年迈的不想离开居住了一辈子的地方。
即便是这样,这些百姓也有数千人。
从岭夏出城,队伍排了五六里地不止,这样的一伙人,如何安顿?
不是他不相信封长情,实在是,如果是他站在封长情的位子上,也不好处理。
更何况现在政局微妙,云城会不会接纳?
他忽然觉得自己冲动了,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
封长情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一个时辰之后我押着粮去十里坡,先让人送进去,很快就来跟你们回合。”
苏岳点点头,悲哀的发现,不是他冲动了,而是事到如今,只能信封长情一次。
一个时辰后,封长情去了十里坡。
她并没有安排专门的人来接粮,现在通信艰难,如何安排?
她早想好了,要把粮食放在空间里带进云城,再找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地方放出来。
到了十里坡后,她把押粮的人和车夫全部遣走,用最快的速度把粮食全部放进了空间里存好。
唐进冷眼看着:“这灵域是有极限的,你若往里面放东西,会消耗极大的灵气,也会消耗你的精气神。”他劝她好几次却总是不听!
封长情以为他怕自己的灵气不够用,扬了扬手上一包灵芝和人参,“我离开岭夏之前就准备了,不会让你打回原形的。”
唐进深邃的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他是担心她的身体好吗!
但他知道,封长情就是个固执过头的人,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亲眼看着清水集被屠,虽什么都没说,但这件事情对她心里的影响必定极大。
她一向又是个心肠软的。
“送百姓进城之后极快把粮食弄出去,找地方放。”唐进深深吸口气,放柔了声音,“灵域不是这么用的,嗯?”
他倒是极少这么客客气气的与她说话,那语气,似乎还掺着几缕关心?
封长情没那么不识相,嗯了一声,“行。”
不过心里的感觉挺奇怪的,这个人会关心她?约莫还是怕灵气受影响吧。
她如是安慰自己。
又是一个时辰,天黑之前,她赶上了队伍。
苏岳也松了口气。
数千人又多是老弱妇孺,走的极慢,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在夜幕深沉的时候,才到了云城。
蒋玉伦站在城楼上,慢慢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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