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范小厘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力不从心，手足无措。
她这才彻底明白WGG总部为什么要连夜把赖韦田召回去，她这才觉得自己就跟个白痴一样觉得英国的事根本和北京没关系。她以为自己工作了五年是身经百战五毒不侵，原来她一路一帆风顺的都是因为赖韦田在上面罩着她，总是比她多做一件事，总是比她早算一步棋！
500万是个什么概念？是一个中型企业的注册资本。Otaku这种中小型智慧企业本来筹资就很困难，3月份那笔贷款还是东京总部出面担保才贷了3000万，现在让她半个月之内筹500万的现款，她上哪儿筹去？
范小厘回去的路上一想到这件事就闹心，魏林还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跟司机讨论收音机里的新闻，她忍不住开口：“马师傅您能把收音机关了吗？我有点儿困，想眯一会儿。”
“好嘞。”
范小厘仰了头闭起眼睛。她现在完全能理解赖韦田了。为什么他不爱听收音机，不爱八卦，上车总是睡觉。原来他脑子里要想那么多事。
车到了环球时代楼下的时候范小厘的手机响了，李婉诗发过来的短信：
范桑，我们大概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
知道了，谢谢。
她看了眼表，4点55，快下班了。她暗示自己：别让工作的事把心情糟蹋了，待会儿和陆老板一起唱唱那首治愈神曲，发泄一下就好了。这么一想她又觉得痛快了点，加快脚步往电梯里走去。
回到办公室已经5点了。她迅速收好东西，把抽屉里剩下的四包香肠腊肉和两包火锅底料装在一个礼品袋里拎着往外走。会议室的门又打开了，这回山本没在，陆杰和伊泽、芥川三个人在说话，中间是李婉诗和贺荐书，最后面是陆杰的两个同事。
范小厘站在这边等伊泽桑和芥川桑把话说完，趁机观察一下陆杰另外两个同事。两个人都西装笔挺的，高个儿的戴着黑框眼镜，矮个儿的拎着一个牛皮公文包。
伊泽和芥川终于把话说完了回了美术部，李婉诗和贺荐书也跟着走了进去，剩下陆杰一行三个人转身往门口走。范小厘终于逮着空看他闲下来了，跟在后面喊了一声：“陆老板！”
陆杰的背影一顿，慢慢转了身过来。他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说话，皱着眉看她，像是很不耐烦。
“我国庆回了一趟家，这是一点四川特产，香肠、腊肉、火锅底料，送给你。”她指了指手中的口袋，递到陆杰面前。
“对不起，我吃不了太辣的东西。”陆杰摇头，没有伸手接。
范小厘拎着口袋的手半吊在空中，她觉得尴尬，比赖韦田拒绝了她的表白都还尴尬。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说：“是腊月的腊，不是麻辣的辣……一点都不辣，你可以吃的……”
陆杰不说话看着她，她也不说话，硬撑着把手举在半空中。
一直到她觉得胳膊都酸了，陆杰才叹了口气接了过去，但他下一个动作让范小厘一天积压的郁闷瞬间爆发了出来——
他接过纸袋直接递给了旁边拎公文包的矮个儿：“给你吧杨鹏，我不需要。”转身就走了。
范小厘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一声：“陆！杰！”
三个人都被她喊得收住了脚步。
陆老板第二次转过身来皱着眉看她。
她一把从杨鹏手上拽过那个袋子哑着嗓子说：“我爸妈好心好意给我买这么多东西，我辛辛苦苦大老远带过来，你有必要这样对我？你不要算了，我还舍不得让你糟蹋这么好的东西！”
她说一句鼻音就重一点，一边说一边把拎带缠在手腕上：“美国人也欺负我，银行的人也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得罪你了？你至于一天不理我？”
她说完一个人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往电梯口走去，身体微倾。经过陆杰身边时他突然拉住她拎着袋子的右手。
“你干嘛！”
“袋子给我。”
不等范小厘推开他，陆杰径自提过袋子，冷着脸把拎带从范小厘手腕上绕下来。她的手腕被勒出了淡红色的印子，陆杰盯着她的手腕看了两秒，低声说了句：“我会吃的。”
然后他转身进了安全楼梯，从头到尾没有看她的脸。
那个叫杨鹏的矮个儿在他后面喊：“陆总，这儿七楼哎，不坐电梯吗？”
没有回答。
范小厘和两个男的站在门厅等电梯。那个高个儿走过来伸出手说：“您好，我是张磊。原来这位就是范小姐，幸会。”
范小厘苦笑了一下伸出手：“原来您就是张磊，久闻大名。”
“陆杰最近公务繁杂，心情不太好，您多见谅。”
范小厘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
可她心里却觉得有些莫名的难受，说不上是委屈，还是愤怒。
回家之后她一个人做饭吃饭洗碗收拾房间，尽量把自己搞得很忙，以此忘记工作上的烦心事。可是小袁那句“五百万”像是浮在水面上的油脂，怎么搅也搅不散，怎么挥也挥不去。她心不在焉地看电影，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赖韦田终于给她打电话了。她迫不及待地接起来对着话筒大喊：“William!”
“HiLily，你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范小厘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满肚子的苦水一股脑往外倒：“我犯错误了William……好大的错误……我担心死了……”
“怎么了？”赖韦田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语调里满是关心。
“我没注意之前Otaku签了一笔贷款是按LIBOR为基准的浮动利率还款，现在我们的还款利率比银行筹资的固定利率低了1.2%，银行要收贷款……”
“收多少？”
“500万，半个月之后还，我上哪儿去找500万现款啊……”范小厘说着又急起来，泄愤似的使劲抖了抖腿。
“你别着急，拿纸笔出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做。”
范小厘一瞬间有种终于抱住大神大腿的心安感——她的前首长远在千里之外却运筹帷幄之中，她对赖韦田的崇拜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她找了纸笔拿在手上，用肩夹住电话恭敬地说：“嗯，我准备好了，您请讲。”
“首先，今天晚上泡个澡，好好睡个觉。”
“拜托说重点啦！”
“这点很重要。清醒的大脑有助于思考。”
“好的，记下来了。然后呢？”
“明天去公司先查账本，有多少流动资金算出来，先抽80%，不着急的应付账款尽量拖一拖。”
“嗯。”
“把贷款协议找出来，看公司的经办人和负责人是谁，拿着还款通知函和账本去找他们，把这个情况反映过去。Lily，公司是一个团队，你要尽你的努力去做好每件事，但不可忘记，你并不承担所有责任。”
“知道。”
“填补资金缺口，先去找销售部的负责人，拜托他们催收货款。你们账目上的应收款项多吗？”
“我们是新公司，产品都在开发期，还没上线呢。”
“那还有一个办法，争取新的贷款。去找总裁，请他批准新的银行贷款项目，或者直接向母公司借款，等资金链流通起来再把这边缺口补上。”
“嗯。”
“Lily.”
“嗯？”
“别太担心了，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嗯……谢谢你William.”范小厘郑重其事地道谢。她好像回到了SG，听着赖韦田的指挥冲锋上阵，有他做后盾她觉得无比心安。
“别客气，你多保重。我要去宾夕法尼亚大街了，先挂了？”
“嗯，你也保重，拜拜。”
***
范小厘手里拿着赖韦田给她的Tips安安稳稳睡了个觉，第二天神精神饱满地进了办公室。李婉诗比她来得早，一见她来了就喊：“范桑，哦哈哟！”
“哦哈哟。”她笑笑，回到自己办公桌前放东西。
李婉诗一脸神秘地走过来坐在她旁边，凑近她问：“范桑，你上次说喜欢的人，就是陆总吧？”
“啊？！”
李婉诗看她大惊失色的样子得意地笑起来：“我说嘛，我就知道！”
“你知道个头啦！”
“范桑不要不承认，昨天我下去接他们的时候就觉得那车有点眼熟，想了好久才记起来，上次我们一起去COACH买东西的时候，就是那辆车来接的你。”
“你是不是名侦探柯南看多了啊？”
“我一开始排除的是杨鹏，”李婉诗毫不理会范小厘的问题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只是个助理，不会开公司的车出来接私人朋友。我正在张总和陆总之间徘徊不定，你就发短信过来说要找陆总。所以我基本上锁定嫌疑人了。”
“你这么聪明，怎么没去考警校呢？”
“范桑，你跟他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李婉诗继续不理会她，“昨天在电梯里怎么也没跟他聊聊？”
范小厘一听她说昨天的事又是一阵气，陆杰的表现简直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讨厌。她叹了口气跟李婉诗正色道：“李桑，我跟他只是认识的朋友，别的没什么关系。”
“是吗？可我看他对你……”李婉诗正要往下说，范小厘伸出手示意她暂停：“得了，劳驾您，大姐。我跟他真的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喜欢的人现在在美国，这样满意了没？”
李婉诗脸上是将信将疑的表情。
“别这么看我，你家荐书进会议室了。”范小厘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李婉诗回过头，就看见穿灰白毛衣的贺荐书抱了台MacBook进了会议室。
“啊……对。”李婉诗笑起来，“这一周我都要在会议室里办公，那我先过去了。”
“为什么在会议室里办公？”
“我给伊泽桑和芥川桑当翻译，他们不大会讲英文嘛。”
“哦，那赶紧去吧。”
李婉诗抱着电脑也进了会议室，范小厘开始按照赖韦田的指示先把Otaku所有资金账户调出来看了一遍，加加减减可动用的资金大概100万，还差400万。
她把所有账户余额情况整理成一份表格打印出来，又翻出入职第一天Yoshida桑给她的那十个档案袋，里面有一本是Otaku中国的资本状况报告，贷款协议附在最尾。她拿出来找到负责人：佐藤西惠，不认识；经办人：吉田松——行政部部长Yoshida桑。
范小厘拿着袁经理传真过来的还款通知函、Otaku资金账户明细、贷款协议进了Yoshida桑的办公室。吉田听她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拉高了八度嗓门喊了一句：“What!”
范小厘以为自己要挨批了，连忙埋头摆出一副谨遵教诲的谦逊样。吉田看都没看她一眼，拿出手机找了个号码就打过去，一通叽里咕噜的日语说了十分钟，又是点头又是哈腰，最后一个长长的“哈一——”之后他放下电话用英语跟范小厘说：
“这笔款我们必须还掉，否则要付20%的违约金，我们现在分头来想办法。”
范小厘点头。
吉田从档案柜里找了个文件夹，里面是她刚入职时写的一堆融资可行性报告，吉田一边翻一边问她：“除了现金和快到期的汇票，我们还有什么高流动性的资产？”
“还有50万的一年期债券，20万的一揽子股票。”
“账上的应收账款呢？”
“大概十来万。”
“那也太少了点。”
“我们自己的产品都还在开发，现在提供的服务很多都是别人外包出来的，收入额不大。”
吉田抬头：“十来万也是钱，让曾先生催一催，赶紧收回来。”
这小老头怎么思维跳跃这么快呢。范小厘腹诽。
但她还是去找市场部部长曾先生了。曾部长一听这个情况也是皱眉，然后跟范小厘语重心长地说：“小范啊，我们市场部也不容易……公司里得伺候好设计师，在外面还得伺候好客户。这笔单子国庆前才给人家弄好，没有这么早收款的道理啊……”
“曾部长，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真得麻烦您，跟客人讲清楚这个情况，拜托他们尽早回款，行么？”
曾部长眯着眼点头：“我替你打个电话催催去，催催去。”
范小厘道过谢，往自己办公室走去。经过会议室的时候她往里面扫了一眼，三大主力和李婉诗都在，没有陆老板。她心里松了口气，又觉得隐隐有些失望感，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般不痛快。
她埋头走回了行政部的办公区，刚一进去赫然发现里面站了个人，高大的个子，穿着牛仔裤和白衬衫，不是陆老板还能是谁？
她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点害怕，不确定陆老板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害怕又像昨天那样热脸贴了冷屁股。她正想绕开他，陆杰突然开口问：“请问婉诗小姐的办公桌是哪一张？”
范小厘愣了一阵，婉诗小姐是谁？想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就是李桑。她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桌子，保险起见，没有说话。
“她的茶叶，你知道放在哪里了吗？”陆杰继续问，平和的声音，好像又变回了她所熟识的陆老板。
范小厘好奇：“休息区不是有茶包吗？你来这里找什么茶？”
“我不是来找茬的。婉诗说她喝红茶会过敏，我来帮她拿玄米茶。”
“红茶过敏？！”范小厘心里莫名其妙窜起一阵鬼火，压低声音吼他：“李婉诗还说乐颖碳酸过敏呢，你信她喝红茶能过敏？你不是读方舟子么，红茶是不是过敏原你不知道？！”
陆杰盯着她看了一阵，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她的茶叶，你知道放在哪里了吗？”
“不知道！”范小厘甩下话，径直回了自己办公桌，背挺得笔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
陆杰只好掏了电话出来，拨了号码放在耳边：“喂，婉诗，你的茶在哪里？”
他弯下腰打开第二个抽屉翻了翻：“好像没有。”
又打开第三个抽屉：“好，我看见了。嗯，再见。”
然后他拿着茶叶出去了。
范小厘听着他脚步声渐远这才塌了肩膀使劲靠在椅子上。秋天微冷的时节她竟觉出一股燥热，不知道是因为银行收贷的事，还是因为陆杰口口声声的“婉诗、婉诗”。他明明也那么叫过她“小厘”，可是好像一瞬间什么都变了，只剩下她毫不知情。
她习惯性地两手撑着头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睛休息了两分钟，然后深呼吸三下默念：Alliswell.还没念完，电话响了。
“喂，您好？”
“喂，范总，我是小袁。你们Otaku的还款截止时间是23号中午12点，算上今天还有14天，拜托您尽快安排资金好吗？”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再见。”
催债的。范小厘没好气地放下电话，刚准备去接咖啡喝，Yoshida拿着她写的报告走出来放在她桌上：“我划出来的十家银行，你联络一下，看能不能申请贷款。”
“好的。”
“还有这十七家担保公司，都联络一下。银行可能不让我们无抵押贷款。”
“知道了。”
“我会把这个情况给山本社长反映过去，但是他目前在东京出差，要待半个月。如果贷款项目谈好了，你带着材料去一趟东京，找他签字。”
“啊？！”范小厘大惊，她怎么这么倒霉，贷个款还要大老远跑到东京去找老总签字！
吉田部长一脸云淡风轻地问她：“可以的吧？”
“可以。”范小厘面上在点头，心里在流泪。
(https://www.biquya.cc/id6789/4176176.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