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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范小厘不自觉声音大了一点，儿子长到两岁爸爸一次也没看过，这种老爹也太极品了点。
“你没觉得我变了么？”
“变化是挺大的，比以前漂亮，也有气质多了。”
“我整容了。”
范小厘嘴巴张成一个圆圈闭不拢，声音都发不出来。
刘心欣指着鼻子说：“架鼻梁，”指着眼睛，“开内眼角，”指着脸，“削颊骨，”指着胸，“自体细胞隆胸。去日本做的，花了二十五万，回来过海关的时候差点不让放行，说不是同一个人。”
范小厘不知道她这是炫耀还是倒苦水，只好一言不发埋头喝茶，让刘心欣自己一个人说下去。
“你男朋友做什么的？”刘心欣也喝了口水，问她。
“外企高管，做金融的。”
“我老公做科研的，绵阳那个九院，知道吗？”
“知道。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国家高度保密单位。”
刘心欣点头：“副总工程师。我都不知道他年薪多少，只知道他有钱，养得活我。”
“绵阳离成都那么近，他两年都没回来过？”
“没有，总是忙，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他工作涉密，我也懒得问。”
“你们俩不经常见面？”
“都忘了他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银行卡密码，用不完的钱。”
范小厘叹了口气：“所以就学会抽烟喝酒了？”
“是啊。”
“这又是何苦呢？”
“我现在也觉得，其实女人就应该物质一点。可惜我那时候年轻，总觉得不甘心。”
“怎么说？”
“我大一的时候认识的他。那时候他在成电（电子科技大学）读博士，最后一年，之后分去了九院。一直都对我挺好的，所以我一满二十岁就跟他结婚了。”
“这么早就结婚？”
“他比我大十岁，家里人催得急。”
“后来呢？”
“后来他工作越来越上手，助理工程师，工程师，副总工程师，不知不觉就忙起来了。一开始是一周来一次成都，后来一个月一次，再后来半年才回来一次，最后干脆就不回来了。”
“那你没去找他？”
“找有什么用呢？每次都跟我说，‘我工作这么忙，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还来给我添乱？’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范小厘听了这话深深点头同意，这不就是她现在的写照么。
“我一开始以为他不喜欢我了在外面找了三儿，跟他闹，跟他吵，狠命花他的钱，还跑到日本整容，满心欢喜以为他会对我重新产生兴趣。”刘心欣说完苦笑了一下，“可惜等我回来的时候，他都不认识我了。”
范小厘跟着她叹气。
“我就这么跟他闹了三四年，他越来越忙，我花钱越来越狠，烟越抽越凶，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做这些是为什么了。”
“那怎么没……离婚呢？”范小厘有些犹豫地问。
“我从大一就跟他在一起，大三跟他结婚，一直是他养着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你们在拼搏奋斗，在学习工作，我在家里跟他吵架，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大手大脚花钱。怎么敢离婚？”
“你不离他也不提？”
“他们单位有潜规则，离婚的人不好晋升。”
“哎……”范小厘又叹了口气。
“所以我后来想通了，我要他给我一个孩子陪我，就再不打扰他工作。所以两年了，我没去找过他。”
“那你一个人带孩子，多辛苦啊。”
“我爸我妈，家里一个月嫂一个保姆，再加我一个，也没多少事。”
“那你这婚结得还有什么意思呢？还是等于单身嘛……”
“所以我说，小厘。”刘心欣拿她精致漂亮的镶钻指甲点了点桌面，“女人就应该物质一点、拜金一点，别拼命追求虚无的感情。”
“为什么？”
“因为钱，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如果单单钱就可以满足你，你会过得很快乐。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太不靠谱了。没准哪一天你醒过来，就发现再也得不到了。”
范小厘想反驳她，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只好干笑两声说：“多谢指教。”
刘心欣淡淡一笑：“经验之谈，不必客气。”
范小厘觉得此时风情万种的她像是株撒着金粉的鲜红色玫瑰干花，徒有美丽动人的外表，内心却是一片枯萎和死亡。
刘心欣又开着一辆奔驰越野车带着范小厘去了一家她从没去过的高档西餐厅。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脑子里不断想着刘心欣过着这种奢侈却孤独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吃完饭已经晚上七点了，刘心欣又开车把她送回家。她开门下车的时候刘心欣突然喊住她：
“小厘。”
“嗯？”
“你别像我这样。”
“嗯，谢谢你的招待，再见。”范小厘不想听她多说，匆匆关了车门，和着刘心欣最后一句“再见”一并关进那辆豪车里。
范小厘拖着脚步爬楼梯，掏钥匙，进家门。她不敢相信自己年少时的朋友现在与她的差别竟然会这么大，而她们面对的境遇却又如此相似。程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回来了便问：“和心欣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爸呢？”
“上网下棋呢。”
“哦。”范小厘换了鞋挨着程青坐了下来。
“我看你怎么一脸的不开心啊？”程青问。
“妈，你知道心欣这几年都经历了些什么吗？”
“知道啊，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在家里跟她老公斗法，整容，后来生了个儿子才消停点么。”
“你怎么知道？！”范小厘大惊。
“好歹也是老邻居老同事，她女儿嫁那家人也挺厉害的，谁不说长道短的呀，传着传着就都知道了呗。”
范小厘一脸敬佩看着程青：“你们这些中年妇女可真厉害啊，十几年不见的人，消息都这么灵通。”
“你别现在翻嘴皮子厉害，”程青白了她一眼，“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了，你就明白了。”
范小厘笑了两声，安安静静地陪着程青看了一会儿电视，又突然问：“妈，你说我以后万一也变成心欣那样子怎么办？”
程青转过头来，面色严肃地看了她一阵：“怎么这么说？”
“赖韦田是WGG北京的首席财务官，他也是忙，天天加班。”
程青停顿了十秒，问她：“他对你好吗？”
“他倒是经常给我买东西，之前还帮我找工作。”
“他抽空陪你吗？”
“我都说了他忙了，我们俩基本上都是打电话写电邮的，偶尔一起吃个饭，下班他送我回家，就这样。”范小厘在脑子里想了想，决定不说那天晚上赖韦田在她家过夜的事。
程青叹了口气：“幺幺，听妈一句话。结婚跟谈恋爱不一样，结婚是实实在在地过日子。他跟你打电话写邮件，过节连个家都不回，能一辈子都这样吗？”
范小厘一听她妈的语气就觉得委屈得不得了，又拿赖韦田不陪她回家说事儿。人家天天事情那么多还惦记着对她好，现在她家里人收了礼反而嫌人家忙，这是什么道理？她眼眶一下就红了，拍了一下沙发就跟程青抗议：
“那你们要我怎么样？之前嫌我没男朋友，现在有了又跟我说这不行那不行。我就知道所有当妈的都这样，连哄带骗地把准女婿拉回来看一眼，看了就棒打鸳鸯，嫌东嫌西，是你们结婚还是我结婚？”
程青忙拍她胳膊：“幺幺……”
范小厘一挥胳膊继续发泄她存了七天的不满：“我说赖总一个月挣好几万，他们嫌人家买不起房，我说他一年挣一百万，他们又嫌人家钱多看不起我们家人。现在你也是，人家大包小包给你买那么多东西，你倒嫌人家忙，改天我找个没工作天天围着我转的，你又得嫌人家穷了吧？！你们让我怎么办？我怎么做都不对！”
***
“我没有嫌弃他的意思……”程青倒是淡定，与红眼睛的范小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不就是他没时间陪我，我们早晚要分手、要离婚，或者我早晚都会落得跟刘心欣一个下场吗？”
“我的意思是，世界上不可能有完美的人，妈只希望你过得开心一点……”
程青还没说完，范小厘打断她：“你说这些虚的我都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就开心得很！发邮件打电话我也开心，变成刘心欣那样我也开心！”
话说完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去，砰地一声摔上门，剩下程青坐在沙发上叹气。
范小厘躺在床上伤伤心心地哭起来，她觉得她作为赖韦田的女朋友，应该主动理解他，努力不要变成他的负担，可是没有人懂得她的感受，连她最亲近最敬爱的老妈都不看好她的爱情。范小厘感觉好像身上背了三座大山，一座赖韦田，一座刘心欣，一座程青，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看了眼表，晚上9点45，赖韦田那边应该已经起床了，便擦了眼泪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她现在无比想念他的声音，迫切地需要他的支持。
连通音响了三秒，一个女声接起电话：“HiLily,it’sVivian.HowcanIhelpyou（HiLily，我是Vivian。有什么事吗？）”
范小厘一听那声音，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往下掉，她抽着气说：“CanyoupleaseaskWilliamtopickupmyphonerightnow（拜托你，能让他现在接我电话吗？）”
“SorryLily…I’mafraidIcan’t.He’sinaveryimportantmeetingatthemoment.（抱歉，恐怕不行。他现在有很重要的会议。）”Vivian像是听出了她的哭腔，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一点，还特意强调了“very”一词。
“Alright.Thanks,bye.（知道了，谢谢，再见。）”范小厘有气无力地挂了电话，一个人躺在床上继续擦眼泪。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范小厘拿被子蒙了脸喊了声“进来”，程青端着盘削好了的梨走了进来，放在床头柜上说：“别想那么多，吃点水果。”
范小厘躲在被子里抽抽搭搭地说：“谢谢妈，男人都是浮云，还是你最好。”
程青隔着被子拍拍她，声音带着笑：“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跟你爸管不了那么多，就希望你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别的都不求了。”
“知道。”
“那我先出去了，你自己早点休息。”
“嗯。”
等程青走了，范小厘才爬起来化悲痛为食欲，把一盘雪梨消灭得精光。她又端了电脑躺着上网，一看QQ上陈曦在线，连忙把她弹了出来开始吐槽：
“陈曦，在棒子国玩得如何？”
“挺好，明天回北京。你在家里如何？”
“不好，就一狗血女主角。今天下午陪我妈逛街，碰到个老朋友，跟我聊了大半天，好端端的心情全被她糟蹋了。”
“怎么回事？”
“她老公忙，她就成天在家里闹，又是整容又是败家的，反正生活无比空虚。搞得我挺害怕的，万一我以后也成她这样怎么办？”
“怎么会呢？”
“赖总不也是挺忙的吗？说好国庆陪我回家，机票我都买好了，结果第二天他直接被叫到美国去公干一个月。我看过他的日程表，那叫一个满当当，我连哭都不好意思哭。”
“也真够委屈你的。”
“那不是？我妈今天问我，他陪你么？我刚仔细一想，我跟他满打满算交往四个月，上班的地方就隔着一条街，这么近的距离，结果总共才见了五六次面，简直无语。”
“哎……你这还是第一次跟我吐槽他啊……”
“存起来才能吐得爽嘛。今天下午那女人教育我，‘别追求什么虚无的感情，钱是最有力的保障，有男人给你拿钱就够了。’我去，我以为这种女人只在《非诚勿扰》里有，没想到今天逮着个活的。”
“哎……”
“生活多美好啊，爱一个人、被别人爱、互相陪伴、互相关照、辛勤劳作、实现梦想，人怎么可能放弃这些东西，只图有钱就够了呢？你说对不对？”
陈曦那边大概显示了半分钟的“正在输入”，一大段话才跳出来：
“哎……我也说不好对不对。你那朋友说的话也挺有道理，本来感情就挺不靠谱的，人要是没钱，光谈感情也谈不饱。不过在我看来吧，她这种想法只代表了一部分人，必然有另一部分人（比如你和我），和她的意见相反。世界上那么多人，那么多种想法，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是你选择站在哪一边而已。”
“那我该选哪边？”
“哪边让你开心，你就选哪边呗。”
“我妈也这么说，‘你过得开心就行了。’我晕，我又不是傻子，哪能天天都那么开心啊。他们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的，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了。”
“我看你现在就不开心。”
“哎，确实，还是你了解我。赖韦田去美国的事都把我憋得够呛了，好不容易不生气了，现在又跑来个女的跟我说男人工作太忙了感情就保不住，这倒霉悲催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啊……”
“反正我还是那句话吧，听听你心里到底想要什么，时间会告诉你答案的。”
“是啊……一开始我以为勾搭个高富帅就能什么都解决了，久了才发现跟这种人在一起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时间真残忍。”
“哈哈，是的。所以围城外的人想进去，围城里的人想出来。”
“钱老先生此话不假。”
范小厘跟陈曦聊了一会儿天终于心情要好一点了，便关了电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上午回北京。打包完之后她又洗了个澡，躺在床上一边看小说一边听绿日乐队的《WakeMeUpWhenSeptemberEnds》和《BoulevardofBrokenDreams》，带着一点萧条、失落和迷茫的慢歌，很适合她的心情。
她把整张专辑听了三遍，看完了半本《简·爱》，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半，她的电话没有一点动静。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翻手机，只有一条航空公司发来的天气提醒短信，别的什么都没有。范明和程青给她装了满满一箱腊肉、香肠、豆瓣酱、辣椒酱以及十五袋火锅底料让她带走，又开车送她去了机场。
进安检口的时候程青拉住她说：“幺幺，别委屈自己啊，有什么事就找妈说说。”
范小厘点头：“知道了，妈。走了啊，过年再回来陪您老俩口。”
范明跟程青连连点头：“去吧，一路平安，好好工作。”
范小厘一转身眼泪就掉了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越长大就越觉得父母老得快，越独立就越舍不得离开家。
等她2点钟下了飞机再打开手机时收到一条赖韦田发来的短信，发送时间是13点24分，纽约当地时间凌晨1点24。赖韦田的短信写道：
对不起Lily，今天一直在开会。Vivian说你早上给我打过电话，我给你回电时你关机了。有什么事吗？
范小厘叹了口气回他：大半天都过去了，没什么事，快去休息吧。
赖韦田没有再回短信过来，范小厘打了个车回了租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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