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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陈曦家的时候,已经快10点了。潘柏新出来给范小厘开的门,一见她就装出大惊失色的样子问:“哟,小厘什么时候把头发剃了?”
“哟,老潘什么时候又发福了?”范小厘没好气地回答他。
这是他们俩见面的常用语,潘柏新每次的槽点都不同,什么剪头发啦(他会故意说成“剃头”),穿新衣服啦(“蜕皮”),化妆啦(“抹面粉”),他都能在前面加一个“哟”来跟范小厘打招呼。范小厘每次只拿一句“又发福了”回他。
“宝贝,小厘回来了,那我先走啦?”潘柏新收拾好沙发上的钥匙和包,跟陈曦喊话。
陈曦从卧室走出来,跟潘柏新拥抱了一下:“去吧,开车注意安全。”
范小厘酸得牙齿都要掉了,趁着潘柏新换鞋的当儿说:“哎哟老潘我可真对不起你,鸠占鹊巢,碍着你俩秀甜蜜了。”
“知道就好,找了工作赶紧搬出去。”
“快了,您老再忍几天。”
“人有三急,如厕、洞房、生子,你懂不懂?”潘柏新跟陈曦一样贫。
“得了赶紧走吧您,我还急着如厕洗澡呢。”
“嘿嘿,那我走了啊,拜拜。”
“拜拜。”
等潘柏新拎着包走出门去,范小厘才迫不及待拉了陈曦坐在沙发上,把一晚上的事倒豌豆似的一股脑倒出来了。
噼里啪啦一顿胡侃之后范小厘盯着陈曦问:“你说,他这样是什么意思?”
“他对你有意思?”陈曦托着下巴。
“我自己这么想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说呢?”
“我为什么不能说?”
“你下午自己说他不喜欢我,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哎,我说范小厘,你挺搞笑的啊?”陈曦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你暗恋的人恰巧也喜欢你,这是多好的事儿啊。你想想看,咱们生活的世界这么广阔,能碰上两个人同一时间互相喜欢对方,这种事的概率比中头彩还低,高兴还来不及,你怎么还畏畏缩缩的呢?”
“不是,陈曦。”范小厘摆摆手,“我刚也跟你说了,他这个人就是讨厌变化。他既然之前说我们不合适,怎么这么短时间内就变了想法,说要和我试试了呢?”
“错。你这是在混淆概念。一个人‘说了’什么,和他‘觉得’什么,有很大的区别。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他真正的感受和想法一直都没有变,只是缺乏足够长的时间去认识清楚、去看明白、再准确地表达出来?”
“大姐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陈曦喝了口水,两只脚盘在沙发上,换了个方向和范小厘正面相对,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么和你说吧。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时间越长,你对事物的认识就越清晰。可能你们赖总也这么想的吧,所以才会说那些话。”
“你现在是在帮他说好话?”
“我哪有?我是在帮你把这个人、他做这些背后的原因理清楚。”
“可是我都没听懂哎。”
陈曦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问个直接的。你还喜欢他么?”
范小厘也盘着腿,伸手扯着衣袖玩了一会儿,抬头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喜欢,也有可能是你说的covet。”
“我觉得这二者并不矛盾。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必然会有想得到它的心理。反过来说,人只会去追求喜欢的东西,对吧?”
“嗯。”
“所以你看现在,不管你心里有贪图还是喜欢,这种情感的标的物刚好能为你所取,放手追求,也无可厚非嘛。”
“照你这么说,我就应该给他点时间,再等一等?”
陈曦摇头:“我哪有这么说?我的意见就是,谈感情吧,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说法,能懂?”
“不能。”
“哎……给你解释个问题还真难。”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嘛。”范小厘踢了陈曦一脚,“你快把我讲懂。”
陈曦想了想,接着说:“我们对一个人,什么时候产生爱的感情,这种事是根本说不清楚的。但是呢,爱一个人,和决定去爱一个人,这两者的概念不同……”
“有什么不同?”范小厘抓住时机打断她。
“不同在于,后者于每个人来说,都是有主动性的。内心的爱无可选择,但决定去爱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所以谈感情不是一瞬间的‘该’与‘不该’、‘是’或者‘不是’的事情,最后的结局会怎么样,完全取决于你。”
“怎么取决于我?”
“拿我刚才说的话打个比方,谈感情就跟赌钱一样。你可以选下多大的赌注,也可以选什么时候撤资逃走,这就是‘取决于你’的意思。”
范小厘面色认真地看着陈曦,好像在努力思考她刚才说的话。陈曦等着她把脑子里那根筋弯过来,不料范小厘突然耷拉着肩膀说:“大姐!你能不能就跟我直说,我到底可不可以继续喜欢他啦?!”
“敢情我苦口婆心讲这老半天,你都没动动脑子想过里面的逻辑吗?!”陈曦郁闷。
“你别说得那么玄乎行不行?直白一点,直白一点。”
“好吧。你问我要一个直白的答案,但是你没发现,其实是你自己把问题复杂化了。你跟赖韦田说什么来着?试试看才能互相了解。那你既然要试,就不要怕犯错误嘛。”
“那我就该放下成见跟他试试?”
“你对他还能有成见?你不是那么稀罕人家么?”
“他不是拒绝过我嘛……”
“我觉得吧,如果说‘应该’的话,最应该的是给你自己的感受一个机会。你心里想怎么做,就那么做。”
“关键是我心里根本就没想法啊!”范小厘苦着个脸摊手。
陈曦笑起来:“怎么可能,你只是没发觉罢了,就跟你那赖总之前没发觉他舍不得你一样。人心里的感受偶尔浓偶尔淡,浓的可能一见钟情,淡的没准半辈子才能醒悟。但不管怎么样,时间是一把利器,剥掉所有干扰你的表象,最后真相大白。”
范小厘往后仰着身子拉长了脸把陈曦盯了一阵开口道:“大曦,我没发现你说话还能这么充满哲学意味啊。”
“我是个艺术家,艺术就是哲学。”陈曦看了眼表,聊了快一个小时。她拍了拍膝盖穿上拖鞋,一边往卧室走去一边说:“知心姐姐时间到此结束,你赶紧去洗澡吧。”
“哦。”范小厘也跟着下了沙发,拖着步子进了浴室。
等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玩手机时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发件人:赖韦田。两个字:晚安。
范小厘脸上是她自己没察觉的笑意,她轻触屏幕回复他:嗯,晚安。
她长舒一口气,觉得心情无比轻松。时光悠长,静待佳音,她安然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慢慢闭上眼。
***
接下来的几天范小厘因为心情愉悦暂时就放下了找工作的事情,每天八点起床跟陈曦一起吃早饭。两个人住在一起DIY的兴致高涨,平时都在外面打馆子的人开始天天变着花样自己做饭吃,还挺好玩。
期间潘柏新来过一次,看见范小厘正在切青椒,他打招呼:“哟,小厘今儿剁墩子啊?”
“哟,老潘今儿又发福了啊?”简直像是地下组织的接头号。
她们吃了五顿青椒肉丝和土豆烧排骨,三顿番茄炒鸡蛋,有一次做的香菇炖鸡汤吃了六顿,因为实在难吃,泡饭煮面下饺子吃了两天才搞定。最后终于炖了锅冬瓜排骨汤,成色尚可,一顿解决。
生活简单而丰富。上午陈曦在阳台上练琴,范小厘就躺在客厅沙发上看书,一边听陈曦准备他们下一场巡演的曲目,好像是跟一个爱尔兰新世纪音乐(NewAgemusic)歌手的合作,就是雅尼、恩雅那种风格。
范小厘突然想起来,既然古典器乐能和现代电音结合成新世纪音乐,那和摇滚也能融合呀?就像《八月迷情》里的那样。她放下书爬起来走到阳台:“哎,陈曦,你觉得你们乐团能和Stella合作吗?”
陈曦放下琴看着她,想了一阵答:“整个团可能有困难,抽一两个管弦乐手大概行。”
“才抽一两个?!你们团也忒小气了点儿。”
“我这儿在说可行性,你跟我扯小不小气的问题。”
“可行性不大吗?”
“摇滚乐和交响乐的合作成功的案例不多,每个团都要考虑经费问题。准备一台全新的演出难度甚至比新年音乐会都大,观众接受度也要考虑在内,毕竟谁也不想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那就是没戏呗?”
“也不是没戏,领导说了才行。”
“你都团里呆好几年了,跟团长沟通沟通?”
“有机会就去。”
“好嘞,你也是青年艺术家成长起来的,体谅体谅基层小透明的难处。”
“得了吧,透明个屁。人家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的,你还硬把人往北京拉,关你什么事儿啊。”
“怎么不关我事?我这也是对艺术家的支持,我这是在圆我人生的梦想。”范小厘义正言辞。
之后赖韦田发了两次短信过来,第一次是周三晚上12点,还是干巴巴的两个字“晚安”,范小厘已经睡觉了。第二次是周五晚上的11点半,范小厘正在看电影,他发过来稍微长的一句话:“我还在加班,早点休息,晚安。”
范小厘回:“赖总辛苦了,保重身体,晚安。”
她觉得这种梦想渐渐变成现实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好像冬末一滴一滴融化的雪水灌溉春苗,就好像滴滴答答的雨水浸润心田,平静,却又滋味悠远。
一周之后范小厘接到了小野打过来的电话,通知她明天去Otaku和社长见一面。
社长是个叫山本健太郎的秃头小个子,干瘦干瘦的,稍微有点驼背。他戴着金丝边眼镜,嘴巴周围留了一圈小胡子,看上去像五六十年代油画里走出来的古董。
山本右手边站着“福原爱”,左手边是拿着黑皮笔记本的小野梨绘,范小厘坐在他们三人对面。
范小厘用英语一一问好之后,山本开口突突突地说了一串日语,福原爱拿着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刷刷一顿猛记,抬头用中文说道:“您好范小姐。山本先生不会英语,由我来翻译。您直接用中文回答就好。”
“好的。”范小厘点头。
之后就是山本问一句,福原爱翻译一句,范小厘答一句,福原爱再翻译回去。整整二十分钟的面试,山本总共加起来只说了五句话:我不会英语、小野桑对你称赞有加、对待遇有什么要求、公司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希望我们能长期共事。
范小厘总共答了六句话:好的、承蒙谬赞鄙人才疏学浅尚待雕琢、六险一金月薪一万八年假和年终奖按时涨工资、非常感谢、希望能为Otaku的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
剩下的时间全是福原爱在翻译,小野一句话没讲。
山本问完问题起身鞠了个躬就走了,小野这才拿了张纸出来填好空栏,递给范小厘用英文说:“这是OtakuGame的录用通知书,请你在7月31日之前通知我是否接受。报道的时间安排在8月1日,这张通知书要签字带过来,以及这上面列出的各项资料和证件,”小野说着伸出手,“非常期待你加入Otaku。”
范小厘微笑着和她握手:“谢谢,我会尽快联系您。”
“不客气。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小野点头道别,又转向旁边的福原爱用日语说了一句:“李桑,哦内噶以西马斯。”这句话范小厘听得懂,拜托福原爱送她的意思。
福原爱可爱地点头:“哈一!”
等小野转身走回办公区,范小厘和福原爱一起往大门口走去。她笑着问:“山本先生每次开会都是这样吗,花一半时间在翻译上?”
福原爱摇头:“公司高管都是日本人,这种情况很少。可能财务这块他比较重视吧,才会亲自面试你。”
范小厘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婉诗。”
“哈?”范小厘一脸惊讶,“我以为你是日本人呢。”
“我妈妈是日本人,爸爸是广东人。”
“难怪你日语中文都说这么好,做前台太大材小用了。”
李婉诗笑着说:“没有,那天我们办公室打印机坏了,我临时出来打资料的。我是翻译课的课长,Otaku有很多国际业务,没翻译怎么行。”
范小厘一脸冷汗。不过她立马对这个有婴儿肥的女孩子产生了好感:聪明,友善,美女,翻译,活的——她总算见着了。
李婉诗说着伸出手:“期待你加入Otaku。”
范小厘和她握手笑着问:“没人说你长得像福原爱?”
“都这么说,一开运动会就让我打乒乓球。”李婉诗抱怨。
“哈哈。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慢走。”
范小厘把Otaku的offer拿在手里得意洋洋地进了电梯,今天才7月18号,她还能闲个两周。走出环球时代的大楼范小厘站在街上深呼吸,工作的问题总算解决了,她如释重负。今晚她要拉上陈曦和老潘吃烧烤!喝夜啤酒!看晚场电影!再去KTV……还没想完,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赖韦田?
“HiWilliam.”她接起来。
“我看到你了。”
“啊?”
“你站在一辆白色的SUV旁边吧?”
“啊……”范小厘反应过来,抬头往世贸大厦望去,光斑刺得她一阵眼花。
“晚上5点和我一起吃饭好吗?”
“啊?”
“我有事要找你。”
“啊?!”
“有个礼物给你。”
“你就这么喜欢给女人送东西?”范小厘终于说了个完整的句子出来,没有继续“啊”下去。
赖韦田低声笑起来:“好像是的,不过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去星巴克等我半小时吧,拜托了。”
范小厘叹气。
“那我们等下见。”
“好。”
她转身回楼里拉开了星巴克的门,又点了块奶酪蛋糕,百无聊赖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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