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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韦田5点的时候准时到了,他破天荒没有“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拎着个纸袋”,而是拿了个文件夹在手上,快步朝范小厘走过来。
他看着范小厘温和地笑着说:“我们就在这附近吃吧,等下我还要加班呢。”
“好。”
看得出来,赖韦田时常混迹于这里各式各样的餐厅。他带着范小厘七拐八拐进了家叫做“黄果树”的北京烤鸭店,一边走一边说:“Vivian订得晚了,不知道烤好了没有。”
“没关系,我还没饿,可以等的。”
赖韦田扭头看着她又笑了:“我还要加班呢。”
“那你赶时间干嘛还吃烤鸭?”
“很好吃的。”
范小厘跟着他走进预定的包间,几个小菜都已经做好了,穿白褂戴高帽的师傅正在片鸭肉。范小厘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看,嘴里还不忘点评:“师傅这烤鸭很烫吧?”
“嗯,刚烤出来的。”
“油真多啊。”
“这是水。”师傅一脸黑线,“鸭肚子里填的香料,烤熟了就出水了。”
赖韦田坐在后面笑。
师傅手脚飞快地片好了鸭肉,面皮大葱黄瓜甜面酱悉数端上桌,再点两个热菜,最后来一盘椒盐鸭架,就可以开动了。
如何冷艳高贵地吃北京烤鸭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但范小厘没工夫思考这么多,她被自己和陈曦做的饭弄得反胃了两周,总算开了荤哪还顾得了形象。再说她现在看得很开,赖韦田和她都在慢慢对方,装斯文没必要。
两个人花了一个小时把桌上的菜解决了三分之二,实在是吃不下了。赖韦田这才拿出那个文件夹取了三张纸出来递给范小厘:“这是给你的。”
“什么东西?”
“你看看。”
范小厘接过来抖了抖,每张纸上面有不同的抬头,分别印着三家不同公司的Logo,首行清一色是加粗了的两个词:OfferLetter(录用通知书)。
范小厘拿起第一张纸扫了一眼下面密密麻麻的字母,大意是:
亲爱的范小厘小姐:
我们很高兴地通知您,您已被奎兹国际传媒有限公司录用,我们真诚地欢迎您加入奎兹集团,并请您于7月25日前往本公司报道。
中间是一大堆报道需要的证件和资料。
最后正文加粗写着:
职位:《CRAZE》杂志英文版总编助理;薪资:12,000元/月(税前);再往后是人力部公章和公司地址:北京市朝阳区XX路51号世贸大厦9层。
范小厘接着拿起第二张纸,这次她被梅肯国际文化传播(中国)有限公司录用了,8月1号报道,职位是《当代摇滚》杂志社新闻部采访助理,月薪九千,杂志社地址在世贸大厦8层。
第三张纸是中英文双语写的,来自北京C银行XX路支行,7月25号报道,职位大堂经理,月薪九千五。地址不用说范小厘都知道,就在世贸大厦一层,她以前还经常去那儿取钱来着。
她看着手上三张Offer哭笑不得,赖韦田见她看完了开口问:“你觉得怎么样?”
范小厘无奈地笑着问:“赖总,您上哪儿去搞的这些东西啊?”
“有什么问题吗?”
“我根本没去面试过哎?”
“不用面试,我写了三封推荐信过去。”
“推荐信?”范小厘失笑,“《CRAZE》这种和《Vogue》、《ELLE》齐名的杂志社,会因为一封推荐信,就请我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人去当总编助理?C银行的大堂经理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去捞一把油水,岂是一封推荐信就能搞定的?您开玩笑呢。”
“这些职位都是辅助性的,不需要什么经验。”
“辅助性的、不需要什么经验,工资还能这么高?William你老实告诉我,花了多少钱疏通关系啊?”
赖韦田没想到范小厘这么认死理,只好叹了口气从实招来:“我没花钱,也没写推荐信。WGG北京跟各大银行的合作关系一直都很好,我们是他们争取的大客户……”
“好哇,你堂堂外企领导、副总级别还敢滥用职权?!”范小厘低声喊出来打断他。
“没有,恰好世贸支行原来的大堂经理辞职了,就拜托周行长关照了一下嘛。”
“那《CRAZE》和《当代摇滚》是怎么回事?”
“杂志社也要向银行贷款啊。”
“哇靠……我今天才发现,赖总你权利还不是一般的大啊……”范小厘像不认识似的上上下下把赖韦田看了一眼。
“我也是想帮你的忙么……”
“再怎么帮我的忙,也不用让我改行去做杂志社助理和大堂经理吧?”
“你不是喜欢时尚和摇滚乐的么?”
“那这个大堂经理是几个意思?”
“……”赖韦田挡不住范小厘连珠炮似的追问,慌忙抬手示意:“好吧好吧,这些都是Vivian的主意。我说不希望你再像以前那么累、让我可以天天见到你,她就帮我挑了这几个Offer出来,你一个都不想去?”
范小厘叹了口气。
末了她轻轻开口道:“谢谢你,William。”
赖韦田摇摇头:“没事,我只是希望你轻松一点。有我挣钱就够了。”
范小厘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涌过。果然是名字后缀带“总”,关心人也这么实在厚道。不过在财政自由方面,她向来以为不能靠男人关心。她换上轻松的语气告诉赖韦田:“我今天已经被Otaku录用了。”
赖韦田有些惊讶:“你真的要改行去做电子游戏,不考虑看看我给你的机会?”
“你给我的机会,也要改行呀。”范小厘笑道。
“话是没错,可都是闲职嘛,改行难度不大。”
“让我做闲职,还不如让我在家呆着呢。”
“我其实真的希望你能就在家里呆着,这样我要是想见你,就能随时见了。”
范小厘嘿嘿坏笑两声:“那恐怕你这辈子都不能如愿了。我要在Otaku跟一群艺术家开创电玩世界的新天地,你千万别嫉妒死我。”
赖韦田看着她踌躇满志的样子只好作罢,又叮嘱道:“那也别太忙了。”
“我区区一个财务课课长,月入刚刚过万;赖先生是全球500强高管,首席财务官,年薪一百多万,您不觉得应该是您比较忙么?”
“好像是这样啊。”赖韦田低声笑起来,又问她:“现在你后悔拒绝我的offer了吧?以后不能经常跟我偶遇了。”
“没关系,我这方面的需求不高的。只要你能从办公室里见到我就行。”
赖韦田笑意更深了。
范小厘不解:“你笑什么?”
“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正好在C银行。办公室在15楼,怎么可能看得清路上的人是谁。”
无语。
范小厘思索了一阵问:“那我们以后也不能隔窗相望了?”
“应该是的。”
“那可惜了,好不容易找个近水楼台,奈何楼层不同。”
“可以中午一起吃饭,晚上送你回家,前提是不加班。”
“哦……那送我回家是开奥迪A8还是开现代朗动?”
“奥迪A8。”
范小厘满意地点头。
“但是今天不可以,我要加班。”
“今天我开了车过来。”
“那就好。”赖韦田点头,又看了一眼表,时间差不多了,便从衬衫里掏了一张卡出来准备去前台结账。他突然笑着问:“今天还要和我AA么?”
范小厘囧了一下,尴尬地说:“下次我请吧。”
“以后都可以我请的。”
“这倒不用,我食量挺大,您老请不划算。”
***
赖韦田结完账又回了公司,范小厘一个人开车回去。时间还早,潘柏新还赖在陈曦家没走,一见范小厘又说:“哟,小厘今儿回宫挺早的啊。”
“哟,老潘今儿又发福了啊。”顺带白他一眼。
陈曦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抬头问她:“吃了么?”
“吃了,我今天收到OtakuGame的Offer了。”她一边换鞋一边答,转头又跟潘柏新说:“老潘这下总算要收复失地了,高兴得不得了吧?”
潘柏新连连点头:“那就好,高兴,当然高兴。什么时候搬出去?”
范小厘汲着拖鞋往沙发上一坐,拿了块西瓜吃了口,回答他:“房子还没找着呢。”
“那你还坐沙发上闲着干嘛?赶紧去找……”
他话没说完就被陈曦拍了一巴掌:“哎,你有完没完。”
潘柏新一在媳妇面前就泄了气,赔着笑说:“我就跟她开开玩笑,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俩抬杠。”
“所以我才烦,抬了这么多年了还没腻味。”陈曦咬了一大口西瓜,口齿不清地说。
“演的什么?”范小厘指着电视问。
“《殊途同归》。”陈曦答。
“哪个电视台还放英剧?”
“电脑里的,老潘弄了根线回来,接在电视上放。54寸1080P大屏高清,爽吧?”
“老潘技术宅拯救世界啊。”
“哪里,哪里。”潘柏新老脸一红。
范小厘耳朵里听着电视,手上拿着手机开始上网找房源。她记下了几个合适的地方和房东的联系方式,为了避免影响陈曦看电视又跑到卧室里打电话约好看房时间,再出来接着看《殊途同归》。
10点过潘柏新站起来说要走了,陈曦和范小厘把他送到门口。他肉麻兮兮地硬要跟陈曦吻别,亲完陈曦又对范小厘说:“赶紧走啊,别老赖在这儿惦记我家小曦。”
“知道了知道了,小气巴拉的。”范小厘烦躁。
“那我走了,拜拜啊。”
“拜拜。”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曦陪着范小厘一起四处去看了房子,等最后确定租房签约已经到了7月末,北京持续的高温和干燥天气都能烤五香人肉干了。潘柏新自告奋勇要帮范小厘搬家,结果光是把行李从车上卸下来再弄进电梯短短二十分钟他就热出一身汗。三个人洗洗刷刷,再收收拣拣,一上午就过去了。
中午范小厘请他们俩吃了顿饭,感谢陈曦这段时间的收留,感谢老潘不杀之恩。下午再去超市逛了一圈,添置了点生活必需用品。她这段时间厨艺见长,终于可以自己做饭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堆东西买回家。
送走陈曦和潘柏新之后她累得瘫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傍晚的时候又被热醒,起来洗了个澡,自己下了碗面条,开始在网上找起小说看。
生活好像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一个人吃饭上网睡觉,闲得没事的时候就看小说。可范小厘觉得,这短短两个月之内她变太多了。从以前那个畏畏缩缩、带着公主病的小姑娘,变成一个直面内心、坦然淡定的女人。可能这就是悲伤和失败的力量,它们总是能帮人成长。
范小厘想到这里,拿起手机拨通了赖韦田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传来的却是Vivian的声音:“Hi,Lily.”
“……”范小厘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说:“Oh,hiVivian,isWilliamthere?(William在吗?)”
“Sorry.He’swithMr.Fairchildrightnow.(抱歉,他现在和Fairchild先生在一起。)”
CharlieFairchild是WGG的一把手。范小厘知道,赖韦田如果把手机呼叫转到Vivian那里,一般都是有很重要的事。
Vivian的声音又传过来:“IsthereanythingIcandoforyouCanItakeamessage?(有什么事吗?要不要留个口信?)”
“No,no,no.I’llcallhimlater.Thanks,bye.(不用不用,我稍后再打给他,谢谢,拜拜。)”
“Cheers.Bye-bye.(没事,拜拜。)”
范小厘放了电话,心里有点后悔没去当杂志社助理或者大堂经理,赖韦田一忙起来她果真见不到他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橡皮糖,没必要一直粘着谁,没必要因为男人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
于是她又把注意力转到屏幕上看起小说来,两个小时之后赖韦田终于回了电话,她接起来。
“SorryLily,刚才我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
“开这么久?”
“是一家我们要入股的公司,券商来做资信调查报告。”
“哦……难怪呢。现在结束了?”范小厘看了一眼表,已经晚上9点半了。
“手上还有一些资料要整理,月底天天都要加班。”
“赖总辛苦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和你说一声我今天搬家了。”
“搬去哪里了?”
“反正不是森斯堡公馆,我这种穷白领住不起。”
赖韦田笑起来:“可以和我一起住嘛。”
“别介,到时候该不让我去上班了。”
“这倒很可能。”
“那你去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好,早点休息。”
“嗯,您多保重。”
范小厘挂了电话,闭着眼睛描绘了一下自己和赖韦田一起住的情景,还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赖韦田在她心中是完美和优雅的化身,她想象不到每天早上醒来他们互相看着对方蓬头垢面的样子会是什么心情,更别说赖韦田的强迫症了——
范小厘以前看过一部外国老电影,感情很好的夫妻离婚了,妻子的闺蜜问:“你为什么和他离婚?”
妻子答:“我实在受不了他每次挤牙膏都从中间挤。”
她有点担心在她和赖韦田的关系中,说这句话的人会变成赖韦田。
除开牙膏从中间挤这种事,这句话的内容还可能变成以下任意一种:
“我实在受不了她把浴巾和毛巾放在一起。”
“我实在受不了她洗了碗不把水擦干就放进柜子。”
“我实在受不了她每天早上都吃一样的东西,吃了四年。”
“我实在受不了她老在我睡觉的时候听CD,还单曲循环那首恶俗的《Longview》。”
等等等等。
林少华曾经说:爱可以不在乎生死,但不可以不在乎生活。爱情本质上是形而上的理想却又必须面对形而下的婚姻,爱情最后总要进入物化阶段,总要经受柴米油盐的折磨与考验。
所以范小厘决定,还是暂缓讨论要不要住一起的问题吧。她此时觉得赖韦田说那句“给彼此一点时间慢慢”真是正确到家了,果然是大她9岁的老男人,思想怎么这么成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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