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入蜀记 > 第十一话 政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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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中城四四方方,官邸就建在这四方形的正南方。而且魏延这个人特立独行惯了,在他管治期间,官邸的前院是没有围墙的,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有冤情需要官府,那么不用胥吏搜身、准备文书那一套,直接敲了鸣冤鼓,跨过门槛就是大堂。

  魏延一直就这么过来的,直到前些日子,吴壹驻守汉中,这才重新为大院砌上围墙,新成的门墙甚至还有粘土沾染的痕迹未及清理,加上后院、中庭,就又成就了一个“三重门儿”。大门之外又怒目蹲踞着一对石狮子,檐门下挂着两个大肚灯笼。来往巡视的官兵怎么看都传递着那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信息。

  虽然距离大门尚有百八十步,但是费祎早就见到门侧的一群人。蒋琬穿的是月白色的长衫,是以非常好认。见到费祎到来,蒋琬赶紧低下头,踏着小步快速上前,一直来到费祎的马前,左手盖于右手之上,自肚腹间由内向外转过,再合抱于胸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揖礼,这才侧身让路,低头道:“司马百忙之中拔冗而来,小子受宠若惊!”

  费祎虽然年近四旬,但是尚在壮年,眼神也不差。本来就远远地瞧见蒋琬在那里“守株待兔”,心中略一考量,也就顺水推舟,成全了蒋琬的一番苦心,大咧咧地以长辈的身份受了这一礼,这才翻身下马,拱手回礼。

  费祎又扫了一眼门前众人,发现皆是亲卫打扮,想来都是蒋琬的人,却未见吴壹派人前来。即便吴壹官高爵重,但是正常来说也应该派遣管家来迎一迎,毕竟费祎还是“代表众人”来此议事的。

  蒋琬似乎早就想到此节,也不须费祎询问,恭敬地回到道:“吴侯爷有要事在身,是以托我致歉于司马……”二人皆是聪明人,自然不需要将事情说得太明白。如今相位空置,各派系多少双眼睛在关注着相府诸人的一举一动。吴壹虽然出身蜀中一系,但还是当今国舅,如今费祎来到,既不派人来接,也不许费祎拜见,反而远远的躲出去,摆明了不想趟这趟浑水。

  费祎心中暗骂吴壹“老狐狸”,但是也无可奈何,面上装作风平浪静,蒋琬故意趋着带路,费祎也就由他,迈着四方步在后边远远跟着。

  进得大门,费祎又四周张望起来。费祎在魏延管治时期倒是来过汉中官邸的,那时还是阳春时节,虽然前院没有围墙,但是也不知是谁在空地上种着翠柳与各色花朵,桃红柳絮白,照日复随风。或有三五孩童游戏其间,也不见有人来呵斥,倒是一派官民同乐的模样。

  想是吴壹不喜欢那些花草树木,如今这大院里再也不见花木踪迹,倒是有一新建曲折长廊,只是长廊两边也不装饰,只是远远靠着墙边放置着几个兵器架子,干巴巴的,毫无生气。如果细心,每隔几步还会在地上发现零星有碗口大小的新土——应该是为填补树根被挖走的坑凹所置。

  费祎此时心生感慨,想是蒋琬也有此一想,“魏文长出声匪类,吴壹却是地道贵族。如今这事物变迁,倒不知谁才是那嚼坏牡丹的老黄牛了。”二人相视一笑,竟然凭空多出许多默契,是以也不再绷着板着,一路谈天说地,因古道今,只是单单不提北伐一事。费祎这才注意蒋琬所着衣衫虽然还是月白一色,但是并非日间那套,想来倒是做戏做全套,竟然沐浴更衣都没落下。

  之前见到前院景物,想必大堂也是个无趣的,蒋琬倒是稍解人意,直接领着费祎转了几转,饶过耳门,来到自己下榻之处。蒋琬被吴壹安排在审讯大堂的东边,整个跨院也只有蒋琬一行人住着。

  在长廊尽头,穿越一个月拱门,前方即是蒋琬住处。地方不大,是以只得四个大灯笼就映得园中明亮可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院子左边是一方水池,其间荷花开得正好,虽然已是夜间,但是蛙声甚响,此起彼伏,偶然也有得蹦出水面,驻脚于荷叶上的,更有萤火闪闪烁烁,这个小天地倒显得生机盎然。费祎此时倒是突然来了兴致,也不着急谈事,近前去看,发现竟然有活水流动,想是地下留有暗渠水道。院中右边倒是另一番景象,蔬果茂盛,青蒜、辣椒、山竹、梅子,倒是应季的都有了。

  蒋琬这时上前解释:“这小院倒是还维持这原来的模样,这蔬菜水果侍弄的也好,也是原来哪位种的。”至于“原来那位”指的是谁,二人心照不宣。费祎只得点点头。

  园中深处,只见一排的的青瓦房齐整排列,红砖白墙,倒是其间有一座二层竹制小楼,孤独站立,倒是显得与周围的泥土布局格格不入。“想必那竹楼该是原来建筑,瓦房是新建的吧?”费祎都不用问话,带着疑问的目光回过头,就看见了蒋琬对自己点头,知道自己猜的也没错,一时间又兴致索然。径自走进那竹制小楼,倒是走在了众人前头。

  蒋琬也不见怪,挥手退散了众人,疾走几步跟上费祎。二人直接上了二楼,屋中倒是宽敞,但是也只有一个吊炉,两方蒲团南北而设。炉中虽然无火,但是壁间挂着两座烛台,火光幽幽而明,屋中倒也不甚黑暗。

  蒋琬占着南边的蒲团坐了,却将北边的让与费祎,这是标准的晚辈之礼。费祎连忙推辞,说道方才在人前即已失礼,如今又如何干造次?本来应将蒲团东西摆了,客人于西方,主人于东方作陪,如此才好。蒋琬有心讨好费祎,自然不肯,二人又推辞了一番,这才南北坐了。蒋琬尽力将身子靠后,是为“虚坐尽后”。

  二人身前还放有一个矮胖的酒坛,看着费祎质疑的目光,蒋琬也不掩饰,笑着说:“司马见谅,小子并非忘记如今丞相大丧,禁止饮酒。也不是不尊重丞相,只是感觉谈事必须由酒来料才好。也不多饮,仅此一坛,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说完自顾自地将泥封拍开,一股糯糯柔柔的香甜味道就在这月夜中弥漫开来。

  是江南的黄酒!

  费祎平生所好,唯权唯酒。俗谚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年间先帝争夺汉中也好,近年来丞相兴兵北伐也好,每次均需要大量粮草,如此一来,禁酒令便一年比一年颁布的频繁。蜀地本来茶风即盛,是以除非个别的老酒鬼,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然而不幸的是费祎正是酒鬼中的酒鬼,听闻魏武帝曹操之子曹子建每日可饮八斗,不知真假,但是费祎却是真正的饮两斗酒而不醉。本来也只饮川酒,后来出使东吴,费祎一下就为江南的黄酒所俘获,就此不可自拔。

  那种甜腻醺人的酒香,费祎每次想起都是口水直流。大汉与东吴同盟已久,而且江上盗贼稀少,交通便利,是以货品来往也是方便。只是面对朝廷颁布的禁令,费祎不好带头违犯。然而虽然一直强忍着,但是独中酒虫却是一天天肆虐起来。此时美酒当前,费祎又哪里忍得住?

  反正今日也准备开诚布公、坦诚一叙,而且此时此地只有蒋琬与自己,哪里还用收敛?想到这里费祎再不疑虑,也顾不得礼节,也不等蒋琬倒酒,自己就先倒满一爵,“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蒋琬见他如此,微微一笑,待他喝完,又为其满上,费祎连饮了三爵,才堪堪停住,打了一个响嗝,口中连称好酒。

  琼浆玉液祭肚肠,费祎就感觉心中身子由里至外地全都舒坦,比起刚来时的心情,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酒逢知己千杯少。也不必有什么铺垫过度,费祎就把自己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

  费祎本从秦昱那里听闻丞相之事,起初还认为他杞人忧天。命相一说,费祎从来都不信的。但是丞相终究还是薨了,就算是巧合,费祎也不自觉地开始试着去相信了,那颗功利之心也动摇的厉害。

  费家在蜀地历史悠久,是蜀地真正的土著贵族,自旧汉而今,这三百年间,费家早已在这片大地上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最终根深蒂固。建安十八年,先帝刘备与刘璋决裂,费家经过仔细衡量,深思熟虑后,毅然放弃刘璋,转而扶持刘备。最终先帝成功立国,而费家亦功不可没,就此正式由蜀中一系分离出来,进入大汉旧将的团体中。

  费观、费诗、费伯仁……这些费家的英才皆在大汉朝堂中大放异彩,在史书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然而费祎却并不满足于此,虽然只是身为家族旁系末裔,但是费祎却一直将振兴家族为己任。他不满足像普通的世家子弟那样醉生梦死,也不满足于做个家道殷实的富家翁。他真正想做的,就是丞相诸葛亮那样的人,一言决议可定乾坤、手掌翻覆操控云雨。这才是费祎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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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坐尽后:饮食时人体尽量靠近食案,非饮食时,身体尽量靠后。入座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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