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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应验了吧,大多数还是你这样的年轻人啦!”宫母站在榆树下对屋里的儿子说。他看到几辆很久的解放牌汽车慢慢地在大街上游动,上面沿车厢周围站着囚犯,胸前悬挂着纸牌,上面记录着他们的姓名和罪状。他们双手牢牢地捆着,身子拴在车栏上,头低垂,木讷的双眼盯着低下,高音喇叭伴随着发电机的轰鸣嘶哑的宣布他们的罪状。最后一辆是持枪的武警战士,枪发出森人的寒光,如鹰的眼睛盯着前方,气氛十分森严恐怖。

  宫玛刚练完功,听到母亲的话跑出来,“可能押去广场宣判。”

  “可不是吗?他们的身子和面孔每个角落乃至乡下进行了一场场声势浩大的反面教材以后,今天拖着疲惫的身子送进广场,见证专政的诺言……”

  “旧台子派上了用场。”宫玛说。

  “广场的旧台子历来就是镇压恶魔的地方,你父亲当年在那旧台上宣布了很多恶霸地主的死刑,那场面威严而激动,像你现在这个个儿和脸庞。他英俊威武极了,腰间别着两支手枪,声音宏亮,极大的威慑力。我化了妆偷偷观望,当时我激动得流泪,人们还以为我是镇压者的家属呢。”宫母自豪地说。当她把目光再次转向大街时,囚车早已过去,隐约能听到高音喇叭声:运动收口了,前阵子斗地组资本家,斗走姿派,那是假象,他们都靠边站了。而今,该处理运动中的顶尖人物,用他们的幼稚和热血为这次运动扩充了声势,最后将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为这场运动见证硕果。走姿派吃香了,斗他们这些人该为他们的无知和愚昧付出惨重的代价。官就是官,你斗得过呢……宫母面对儿子十分得意。宫母不得不佩服母亲的高见。现在认识母亲过去不让他参与运动的一切是明智的。

  “我想去广场看看。”宫母说。

  “好哇!你会发现什么是犯罪,什么是邪恶。”

  人们欢呼着向广场涌去,从新监狱里经过洗礼的囚徒们一定有福新面孔面对人们的品赏。过去仅在街上看到看到游斗的小虾小蟹,像一场场出卖丑恶的游戏,照郑鹏大叔自我安慰的的说法是强行给社会丢脸。走姿派把平时的威严藏起来过自己的日子,像一次不需要批准的休假。他们开始过国家的日子,时代的晴雨表把那些弄潮儿推向监狱或送上断头台,法律的权杖变成了时代的侍者和权力的帮凶。

  囚车开进广场,年轻武警门解开囚犯身后系在车栏上的绳子,把他们推下车,有的站不稳倒下了,别的囚犯友好的把自己的男友扶起来。此刻,他们冰凉的心理闪出了同情的火花。物镜从后面各抓一个,以迅猛的方式把他们从囚车边推向旧台后面那几间黑洞洞的石屋里,像等待屠宰的羔羊把他们看管起来。

  广场周围的树干上,白布黑字横拉着巨幅标语:坚决地将一切反革命分子镇压下去、庆父不死,鲁难未己、无产阶级专政万岁、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在新台子上,拉着一幅巨大更加吸引人的长幅:全民行动起来,把大检举大揭发的斗争引向高潮。这些标语在主席台前经过高音喇叭变成了那个时代的最强音,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

  主席台很简单,一长排条桌横在台上,上面已经坐着几个本市司法的头面人物,还有几个穿绿军装的中年人,那些穿上公安制服的官员曾经挨过斗,今天他们抖数精神,重新在他们的职业上发挥时代给予他们的天职。

  宫玛兴致很高地来到广场入口处。从他懂事起第一次见到如此声势浩大的公判会,他看到激愤的人们高举拳头,有节奏的呼喊口号。声音在广场上空回响:把这些人判处徒刑或枪决,我们的国家一定会兴旺,平安…..他这想法正好和母亲的想法合拍,那么,母亲对自己的管束是正确的。

  “你看!多么可怕的场面。”荒彦睁大眼睛,恐惧的来到宫玛身边说。

  “旧台子本身给人恐怖,在新台子上就不会有那种感觉,可惜会玷污新台的神洁。”

  “看那气势肯定有枪毙的。”荒彦猜测着

  “咱们去台后边去看看。”

  “我才不去呢!将要死的人看后会做恶梦。”荒彦坚持不肯去。

  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呼啸着开进来,在宫玛身边停下,为首下来的是张钢,他冷峻的脸上令人生畏的尊严。从此腰上不在扎皮带,笔挺的身板如将军的?,紧闭的嘴唇让他双眼寒光闪闪。见到宫玛像不认识似的径直向旧台走去。

  张钢和随行站在旧台下,台上的工作人员向她招手致意,他机械的笑了一下回过头看广场,黑压压的人头使他苍白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然后从容走上台,主持人来到他身边低声耳语几句,便来到台中央主席位坐下。顿时,高音喇叭发出疯狂的尖啸声,台下的口号声让周围的树梢盈盈颤动。

  一阵巨大的声浪停息下来,主持人来到台前宣布大会开始,一声喝令,从台后那排黑洞洞的石屋里齐刷刷的押出囚犯,威猛的武警像抓住捕获的猎物一样把他们推到台前,胸前的纸牌因为冲撞飞舞着。

  主持人宣布张主任讲话。那声音像触动了人们的神经,口号声雷鸣般又响起来,人们已经视他为正义公平的神。向邪恶举起武器讨伐他们的罪恶。

  张钢面带微笑,缓缓的站起来,那身绿色的军服代表了力量,展示专政的威力,也激起了人们的亢奋。

  “革命的同志们!今天这个场面你们看到了,说明了什么呢……”他停了停,冷凝的目光扫视全场后又投向天空,他希望人们脑子里留下他年轻不凡的庄严,“说明了我们的英明领袖亲自发动领导的这场伟大的无产阶级大革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他的标志是什么……人民更加热爱主席,在他的光辉照耀下,人民的生活更加美满幸福无产阶级专政空前巩固,我们的敌人彻底失败……”这时,口号声震天动地的掌声淹没了张钢的讲话,他顿了下,盈盈笑着面对欢呼的人们。他的心里热血在沸腾,自己多么崇高啊!等掌声停下来,他说:“在这场庄严的革命浪潮中,锻炼了人民,使那些妄想复辟地主资本主义的敌人感到末日的来临,他们对我们的大好形势更加仇恨,为了实现他们的痴心梦想。,这些不的阶级敌人用不同的方式表现自己,有的杀人,攻击党的领导;有的借武斗之机实现阶级报复,有的盗窃国家财产;有的反对大革命……凡此种种,今天,是我们向他们清算总账的时候了。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等来早与来迟……”

  他停了下,人们像注射了兴奋剂似的口号声响彻广场上空,义愤的拳头在空中飞舞,面孔激愤,好像人世间的一切不幸都是这些恶魔带来的。

  “同志们,我们现在的这场对敌斗争是过去和帝帼主义、国内反动派长期斗争的继续,是同地主资本家长期斗争的继续,要像清匪反霸一样……”说到这儿,指着这个旧台子“……这个地方,也就是这个地方,曾经镇压过多少土匪恶霸。现在,同样的地方,我庄严宣布:我们要对新生的犯罪分子,反革命分子实行铁的手腕,以巩固我们钢铁般的专政!”突然一只手举向天空,振臂高呼:“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声音穿透了每个人的心房,人们重复的回声在广场上空飘扬。

  宫玛站在台下不远处,望着叱咤风云的张钢,在佩服的同时犯了疑:一个武斗的受伤者转眼变成了将军式的人物,怎么回事?

  “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革命的同志们,人是有阶级性的,只有革命和反革命之分,没有中立的余地。对那些杀人放火、打砸抢分子、反革命分子开展大揭发运动,希望这些犯罪分子投案自首,争取从宽。你们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张钢的鼓动达到了和百姓的共鸣。

  台下的人们齐声欢呼,主持人走到台前。

  “这是战斗的檄文,进军的号令……”他的话把气势推向高潮,接着囚犯进行宣判。

  荒彦脸色惨白恐怖万分。

  “怎么啦?”宫玛奇怪地问。

  “那些纸牌上画着红叉的就要死了。”他声音哽咽,阵子颤抖。

  “哈哈!又不是砍你的脑袋,胆小鬼!”宫玛轻蔑地望着他。

  “总之…..”荒彦说不出什么,他怕宫玛的脸色。在他脑子里浮现出钟楼上血盟那一幕,黄克教师说的话,“啊!我的天,他是右派,一个多么可怕的右派,从他阴郁的脸色和朦胧的话语里,向我们诉说他的不幸…….像这个时代发泄仇恨”荒彦心里想着。

  旧台上每宣判一个囚犯,都能听到台下雷动的掌声和口号声,像一场隆重的祭坛圣典。开初宣判罪轻的越到后面就是重刑犯。

  宫玛看到一个青年押上来,他的罪名叫‘腹诽罪’难道肚子里骂人也是罪么,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走吧,看到那些红叉就想到枪决,鲜活的生命瞬间倒下了接着就是痛苦的挣扎,走吧!枪很快就要响了。”荒彦说着往外走。

  宫玛想叫住他,他已经冲出人群消失在广场外。

  公判快结束,人们的情绪非常激动,刑场就在旧台子旁边的树林里,那儿早有武警把守,绳子围成的圈内就是处决地。张钢坐在台上,脸色十分凝重,偶尔抬头望望阴云密布的天空,他想这样的日子非常好,合乎心境,假如阳光明媚,会犯忌的。

  宫玛看到张钢,突然没有了刚才的感觉。张钢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平凡的样子,想起修新台时张钢对宫芬说了些调侃的话,不觉心里‘咯噔’了一下,‘子系中山狼得志更猖狂!’还想拉拢我,说不准早把我忘了。

  他不想听到枪声,无味的往外走。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宫芬。

  “你也来了!”她惊讶地问。

  “我为什么不能来,看有没有害死我父亲的凶手。”

  “不会有的,你永远不会知道凶手是谁!”宫玛心里有数,便安慰她。

  “为什么?”

  “不知道,感觉而已。”宫玛拉住她的手,“走吧!这儿不会有好心情。”

  “干嘛好久不来看我,我老想你。”宫芬调皮的问。

  “小资产阶级情调!”宫玛嘟哝一句。宫芬的话在这个环境不能引起共鸣。

  “你说什么?我是小资产阶级?”宫芬瞪大眼睛望着他。

  “说着玩的,我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两人说说笑笑往外走。

  “像这样的境况我们能有前途吗?没书读没工作干,前途啊!你在哪里宫玛失望的叫着。

  “我也感到前途危机,要是父亲在还愁前途吗?”宫芬一阵唏嘘。

  “即使有,生活多么乏味啊!太阳出来啦!上班、下班啦!黄昏啦!围着孩子转,整天垂头丧气的样子……”宫玛说。

  “我很寂寞空虚。”宫芬说。

  “你可以嫁人,生一大堆孩子还会寂寞吗?”

  “谁要?你要?”宫芬在他背上捶了一拳。

  “张钢会要你,追你追得多来劲,机会来了。”

  “你气我吧?他是暴发户,干什么事不择手段,我要平凡。”

  “其实,我也向往平凡,甚至还带点愚昧,知识是罪过,平凡的日子不会叫人累。”

  “不向往‘将军’吗?乌龟!”

  见没人,宫玛在宫芬额头猛亲一口,“这就是平凡,平凡的天;平凡的地;平凡的心情;平凡的人生;平凡的你;平凡的我……平凡万岁。”两人牵手叫着往家走。

  心潮

  “伟大的运动结出丰硕的成果……”宫玛刚到榆树下,看见母亲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对他说“应验了吧?”

  “你真伟大,妈妈!”儿子知道她说的公判会,半夸半讽地说。

  “国家该管了,打下的江山来之不易啊!正好清除毒瘤地时候。”她长长吁了口气,深切的望着儿子,“你觉得我老了吗?”

  “早着呢,等着我们和爸爸团聚的那一天,你的心永远不会老。”

  “会团聚的,相信他还在人世上,他命大……”儿子的话不是她想听的,要把他引到自己的思路上来。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我即将老去,你的路还长。我们国家是个‘运动’国家,而且我们正处在运动中。记住:任何运动都要把它放进一定的历史条件中去考查,为什么要发运动?什么人得利?什么人受难?前思后想,千万别随波逐流,别人干啥我干啥的想法极端错误。”

  “你说的公判会上的人?”

  “对,这些人原本就是善良的,他们压根儿没想着去犯罪。但是,运动给了他们条件和机会,最终吃亏的还是他们。”

  儿子幸福的点点头。

  “儿子成熟了,”他脑子里闪过这念头,心里感到宽恕。但她放心不下儿子和郑筠的关系,男女交往的事只要一上心,那热烙劲儿像沾着似的分不开。“郑筠这孩子怎么样了?”她试探的问。儿子脸色立即沉下来,“我只是问一问。”她赶紧补充,语气柔和亲切。

  “永远不和她来往。”儿子坚决地说。

  “太好了,我的心不是铁铸的,这个时代不需要善良,拒绝同情,一切都是自生自灭。和他划清界限吧,如果她想不通,再次找上你,你告诉她永远别做美梦。在她身边高昂起头,像高贵的天鹅一样轻视她,让她知道自己多么卑贱低下……一个没人敢要的小女子。”

  这样的老调重弹,宫玛脸涨得通红,本来想发怒,看到母亲慈爱的脸把怒火按捺下去。他应该无条件的原谅母亲。朦胧发现母亲的话是对的。

  她的担心来至她不安的心情,这几天老是心惊肉跳,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我到了失眠的年龄吗?

  四周很静,偶尔从街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当目光从窗口射进来,把这间古旧的屋子变成淡灰色,她的心才能静下来。这时,远方传来《从不忘阶级者》的二胡独奏声,声音悲切哀怜。宫母被这声音感染睡不着。蚊子嗡嗡叫使她烦躁不安。她起身来到榆树下,街上没有了行人,路灯懒洋洋地发出昏暗的光。顿时,孤独和寂寞像潮水般袭击着她,身子剧烈地颤了一下,手抓住榆树,“宫灿啊宫灿,十几年了,你怎么样了?你为什么那样狠心,像战场上杀敌那样无情的对待我们吗?你可知道,你的儿子长大了,多么英俊啊,完全像你,连声音也像……”这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消失在刹尼山背后。她悄悄来到儿子房间,灰白的月光轻柔的抹在他脸上,一张棱角分明非常好看的脸还没完全脱去稚气,淡红色的嘴唇周围茸茸的胡须向两颊蔓延,一幅多么刚强的面孔。她俯下头,耳朵贴在儿子的脸,听到儿子匀称的呼吸,鼻翼轻轻的张合,一股清香带着体味的呼吸在她脸上轻轻的游过,立即激起她全身母爱的热流。十几年了,第一次这样仔细端详。啊,他长大了,将属于国家的人,是国家的儿子,我将无私的交给国家,到一个博大母亲的怀里去羽化……坚信会成为国家的栋梁。他的心即将不属于我,他会远走高飞,飞到遥远的地方,这间屋子装不下他的心。看!他的眼皮在跳动正在做五彩斑斓的梦呢……她想去摸儿子的脸。一只蚊子停在宫玛额头上,用它的吸血管迅速寻找毛孔准备扎下去,她赶紧吹开它,小东西牢骚满腹的叫着飞走了。

  她站起身子,在儿子身边默默的凝视好久,越看越想看,越看越耐看。当又一只蚊子飞来时她用手赶跑它,索性端来一根凳子坐在床前,月光照着,她用眼凝视,目光退去后他用心凝思,一直守到天明。

  晨风不知不觉从窗口流进来,望外面皎洁的月亮吞没了她前进路上的星星,又从她身后吐出来,星星好像更亮了。星星是月亮的孩子,她在路上不忘记哺育她的孩子,她觉得对儿子还欠缺点什么,想把全部的爱给他,像月亮哺育星星一样……晨风让她清醒,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便哼起了‘不忘阶级的苦’的曲子,一只手在儿子脸上悠悠的来回摆动

  张钢的青云直上除了他固有的聪明外,还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推动他在权力阶层闯荡。他善于见风使舵,深知官场的斗争绝不亚于群雄之间明抢暗炮的角逐,表面的风和日丽掩盖着风起云涌的斗争。

  早前那位中年市长沦落为走姿派遭到非人的批斗时,在声势浩大的场面张钢善于维持秩序,面对激愤的人们他以文斗的方式让市长少受皮肉之苦,会后他一边安慰一边护送市长回家,一些好事者趁机想毒打市长,被张钢赶跑,人们质问他时,他说:我还以为是坏人袭击呢。这样保全了自己,市长又完好无损。往后要批斗,张钢总是暗通消息,多次让市长躲过了皮肉之苦。处理事情在高昂的口号后,他总是中立处理。这位不幸的市长非常感谢张钢的的善良,多么好的年轻人。新的市革委领导成立时,不知怎么的一个个纷纷逐出梦寐以求的高危。后来潦倒的市长重新启用,他没忘记救过他的这位年轻人,张钢被提拔,又以反哺似的感恩,非常客气不愿当高管,希望中年市长给他一个小官以便锻炼。他获得了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的主任大权。在此之前,市长叫他考上兵以便调用,然而,他并没在部队呆过多久。

  “他们在烈日和飓风之后抬起头来,我得仰着脸看他们的面孔……”张钢获得权力后对自己谨慎的告诫。他不想在中年市长欠他的情而想获得更多报答,反而更巴结他,投其所好无限关怀,把自己置身仆从地位,使中年市长无法报答而惭愧:多么难得的年轻人。感受过逆境的人最懂得报恩。然而,张钢认为感恩就是笔存入银行的高利率财富,现在不是支取的时候,有用时,连本带利取出来。

  法院后面有栋家属楼,一位魁梧的年轻人赤着上身在早练,从他发达的胸肌可以看出他有健硕的体魄和钢铁般毅力,全身充满了朝气和旺盛的活力。他就是张钢,这位聪明英俊的年轻人顺应时代的需要,准确把握时代的脉搏,眼下掌握了生杀大权,他知道,这是仕途的第一步。

  健身完后回到卧室,里面非常简朴:一张床;靠窗一张书桌,上面摆着主席著作的各种版本。东西少、屋子很空落。他来到床前,可以看到晴朗的天空,远方高耸入云的刹尼山,山顶云雾缭绕,神秘诡异,恰好对应了他的心境。他需要这种心胸和视野分不开的感觉。

  今天是星期日,难得有这样一个可以自由支配的日子。他用鸡毛掸子把主席著作上很厚的灰尘赶掉,动作有些粗鲁。深知这个年代朋友越少越好,甚至认为朋友就是敌人。在法院和同事尽职尽责工作时,才有张温和的笑脸。从来不说悄悄话,交往全是开明的。做事干练风度严谨光彩照人,给人极高的好评。公安局来了一位美丽年轻的书记员,有人介绍给他,他婉拒了,人们偶尔开玩笑,在轰轰烈烈的革命中,别忘记卿卿我我的爱情,他莞尔一笑作答。

  他欣赏了远景,回身来到床边,床下有个精致很旧的木箱,里面装着他全部物品和一些秘密,他把木箱打开,拿出上面的杂物,一个用蓝色丝绸包着的笔记本露出来。看见它,张钢面色苍白,双手哆嗦,痛苦的望着还没打开的笔记本。他鼓起勇气,把笔记本拿出来,轻轻打开,里面一张泛黄的照片出现在眼前。照片在颤栗的手中不停地摆动,他凝视着照片,泪水像决提的洪水往下倾泄。

  泪水击垮了他的坚强和刚毅,双手伏在桌上痛哭。这样的感觉越深,越是他所希望的。随着年龄和世事的增长,这样的感觉越强烈,反而淡化了过去的回忆,变成了赤裸裸的永世难忘的仇恨。

  照片上是一位老人,穿着长袍,浓密的胡须宽阔的脸,但平和慈祥,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别的看不出什么。他就是张钢的父亲张士达,有私人武装的庄园主,临近解放时,以他的慷慨收留了不少的溃败武装,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安全,和别的部队联合驻防在他庄园内。获得情报的宫灿率领游击队包围了庄园,给予毁灭性打击。张士达全家十几人命丧战斗中,庄园化成了灰烬,张士达被抓获,在旧广场台子上被宫灿宣布镇压。张士达三姨太怀着遗腹子被护卫冒死救出,逃亡他乡讨饭时一位穷苦人收留了并成了他的妻子,顺利产下张钢。这段历史谁也不知道,张钢理所当然成了贫下中农的儿子。

  当他长大时,发现自己不像现在的父亲。三番五次的追问母亲是怎么回事,万般无奈之下,母亲恐惧的告诉他了身世的真相,并把他亲身父亲的照片交给他:“前往不要泄露,否则,灾难将降临到你头上,让你一生不得安宁……”从此,宰他幼小的心灵里播下复仇的种子,他勤奋读书,疲劳或饥饿时,偷偷拿出照片端详,激励他的意志,坚强他的决心。为将来复仇做好准备。

  他曾经想过,面对宫玛和宫芬,他的血统并不比他们低,甚至比他们高贵,他有理由获得宫芬的爱。那高贵永远无法说出来。

  “家仇不可戴天!”他边收好照片,边自语。“我会找到仇人,有了权,老天给我提供方便,天意啊!天意不可违。”

  接着,他凄厉的呼叫父亲的名字,在烈火和枪弹中看见家人倒下去。看到宫灿威风凛凛在旧台子上宣布父亲的死刑,父亲在枪响之后痛苦的挣扎抽搐……那双大睁得眼睛望着天空…..

  泪水像湿透了他洁白的上衣,他把上衣脱下来扔到椅子上,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脑子里幻化当年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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