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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卧在沙发里,一夜未眠。
室内的光影渐渐明晰了起来,时近破晓。萧叔和萧尊昨天半夜出去之后尚未归来,我一个人呆在原地,整理太过杂乱的思绪,结果只是越理越乱。
我根本没得选择,不去就是继续被追杀,去就要违反婚约,而且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秦梦曦母女会不会因为我也受到同样的牵连?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我走了,萧叔真的可以派出足够强有力的人来保护她们的安全么?
梦曦、梦曦、梦曦...我眼前浮现出梦曦种种的面容表情。这些年她留给我的记忆,竟然全部都是甜美的笑脸。在我印象里,梦曦从来都是一个完美、懂事到无可挑剔的女朋友,在面对我的时候她总是微笑的,记忆中的她只当着我的面哭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向她告白,第二次就是我当着钟姨的面向她正式求婚。可那都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幸福。梦曦是个安稳且懂得知足的女孩,成长的经历让她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对未来提出太多天马行空的奢愿。她已经经历过够多的痛苦了,为什么我又要在她即将得到幸福的时候离开她去做这些不明不白的事,甚至有可能将她也牵连到这种事情里?我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否则我那天信誓旦旦的承诺就连放屁都不算。
“他妈的!”我用力挥手将茶几上的茶杯打落,看着它由完整变得破碎。
“小子,心不顺就乱砸东西,这可是古董,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萧叔和萧尊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还提着几大包的东西。萧老头子看到碎成一片一片的茶杯,不禁“啧啧”地抱怨着。
“萧叔,你这店里是不是但凡沾过人气儿的就都是古董啊?”我反问道,我真的很难相信,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如此巨大的变数之后他还能若无其事地笑出来。
萧叔嘿嘿一笑,不讲理地说,“那是,在我眼里都是无价之宝。”
随后萧叔就不再理会我了。萧尊不知所以然地看了我一眼,他并不是无所谓,他很恐惧,甚至比我还恐惧,但他却是没什么可挂碍的,这个时候他跟着他爹就是最安全的。他们两个人提着东西进了卧室,在里面收整。
我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能够留给我选择的时间不多了,时间一到,我必须给出答案。而这个答案,无论是两个之中的哪一个,我知道我都不会好过。
过了一会儿,萧尊从里屋走了出来,在我对面坐下,没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沉重得让我觉得不舒服,他试探地问我,“还没想好?”
我不语,摇了摇头。他端起另一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他的手在不经意地发抖。对于从小到大都很少自己做出抉择的我们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一个是成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一个是整日无所事事的文艺青年,我们按照最平波澜不惊的方式活到现在,却不想在最该波澜不惊的时候遭遇了最匪夷所思的变故。似乎前二十几年的业债都像火药一样堆积到了今天,狗日的黑衣人故意甩了根烟头炸开了一切。萧尊他没的选,不跟着他老爹还能怎么样?我有的选,不过也跟没有差不多,因为另一个答案就相当于被被判了死缓,不过是早死晚死的问题。
萧尊见我不说话,就咳嗽了两声,故作相安无事地说道,“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咱就跟着去一趟,没准这事真能有转机呢。”
我瞧着他,说,“什么转机?”
萧尊说,“我爸不是要去见那个什么叔伯么?那他们上一辈儿的事情自然是由他们来解决,可能他们俩人儿很快就能解决好,用不着咱们跟着一起搅合。”他虽然很明显地底气不足,但却硬是装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也不知道他是想让我相信还是想让他自己心安。
天真的快亮了,我却一点儿倦意都没有,我和萧尊对坐无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我到底在等什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为什么我还是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呢?
“混小子,滚进去换衣服。”萧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跟昏昏欲睡的萧尊被拉回现实,循声向卧室门口望去。
“你...你是...?”萧尊和我惊异地看着那个端着肩膀站在门口的中年人——脚上一双硬底登山靴,下身一条卡其色的野战长裤,黑色的宽皮带系绕腰间,上身军绿色长袖衬衫打底,外面套着一件同样卡其色的翻领夹克衣,袖口卷起,露出肌肉发达的小臂。
“混小子!连你老子都不认识了!”萧叔走了过来,开口斥道。我们打量着他的脸庞,嘴边原本浓重的胡须被剃成了贴颔的胡茬,和萧尊一样的三七分发型已经理成了干练的背头。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再泛着老年人的沧桑和疲惫,转而散发出难以掩盖的锐利和锋芒。
这是那个萧老头子么?怎么看起来好像年轻了二十岁?从我们熟悉的那个近似花甲的老者变成了刚逾不惑的壮年男子,难道连萧叔也是掺了水的?难道这才是萧叔真正的年龄状态么?
萧叔抬手拍了拍萧尊的头,“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换衣服?!”
萧尊被拍得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我靠!老爹,你这玩得是哪一出?一秒钟变史泰龙啊?”
萧叔皱了皱眉头,抬手又是一个巴掌下去,萧尊慌忙低头闪过,连连说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边说边从一侧快步溜走,进了卧室。
“再一句废话看老子不抽死你!”萧叔冲着里屋吼道。
我盯着像变了个人似的萧叔,他也觉出我目光中的诧异,问我说,“小子,你是觉得很惊讶么?”
我点点头,说,“的确是,但我已经不会再大惊小怪的了。”
萧叔无可奈何地摆出张笑脸,以至于我每次看到的时候都很想冲上前去责问他,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笑的,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欧阳啊,虽说你也二十好几了,不过在萧叔我看来,你还只是个孩子,你跟我家小子一样,虽说谈不上中规中矩吧,但是违法乱纪的事儿也没确实干过。换句话说,你们啊,从小到大就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所以你现在遇到这种事情一时间肯定不敢接受。等到有一天,你把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你也就懂了,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人活着,就为了迈那一道道坎儿。”
“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做?”我问。
“别问我,我已经给你指好了路,走不走全在你自己。我不敢打包票这一去就能让你的生活恢复你想要的平静,但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去做点什么。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为了你未来的家人,还为了你的父亲。”萧叔语重心长地说道。
就在这一刻,我已经了然自己的选择,这是一条不能逃避的道路,一条无论为了什么都要去走的路。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萧叔扬手做了个明白的手势,“你女朋友那边我已经拜托好几位朋友去照看了,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几个还是香山一片警局的领导,他们会帮忙派出人来二十四小时对秦梦曦母女进行保护,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了。”
“我明白了,萧叔。”我点点头,说道。
萧叔捏了捏下巴,“那你的意思是?”
我坚定地看着他,道,“我就跟着你走这一趟。”
萧叔眼角流露出欣慰,“不愧是我师兄的儿子,你也算对得起你父亲欧阳龙辙的在天之灵。”
听到这儿,我开口想要询问我父亲的事情,萧叔却兀自地转身向楼下走去,随后只剩下他的声音传来,“我出去买点儿东西,你也去跟着混小子一起把衣服换了,然后收拾收拾,一会儿也该去接丫头了。”
我终于站起身,因为坐了太久,所以腿有些发麻。或许更多的事情,真的只有跟着萧叔走下去才能知道。
我走进卧室,发现屋子里铺天盖地堆得都是新买来的登山装备、野战装备,有不少还是正品的军用规格。萧尊这小子正没心没肺地哼着小曲,照着镜子臭美,我过去狠敲了他一记脑壳,他不以为然地转过身来冲着我笑道,“怎么样,咱穿这身有点儿那个意思吧?”
我上上下下扫视了他一遍,他一身穿着和萧叔无异,除了脖子上多了条黑白相间的骷髅围巾略显不伦不类。我“哼”了一声,“也就那么点儿意思”。我环顾着四下里乱七八糟的包装盒、包装袋,寻找着自己的那套,结果找到了裤子和靴子,却没有看到上衣,唯一的一件还是女款,那一定留是萧岚的。
“我说?怎么没我的衣服?不会是你饿疯眼了给吃了吧?”我疑惑道。
“靠!你那张嘴什么时候变这么恶毒了?”萧尊不满道。
我暗想,还不是跟你学的。正想着,一个袋子砸进了我的怀里,我看了看萧尊,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怀里的袋子说,“野战服就三套了,给你买的是警用通勤款,我老爹说其实没什么差别,也能将就着穿,那你就只能将就一下了。”
我倒没什么可挑剔的,毕竟我对这东西一窍不通。换好以后照了照镜子才发现,原来所谓的警用通勤就是美国片子里硬汉必备的带风帽的黑色夹克衫,而里面的军绿衬衫也被黑色的紧身长袖衣替代。我跺了跺脚,踩着脚下的皮靴,又紧了紧腰带,不错,这身看起来比野战服强多了。
之后,我和萧尊开始整理四人份的背包,各种野外装备看得我眼花缭乱的,仅防风打火机我就看见了六七个,什么帐篷、户外防风气炉、头戴式矿灯、手提式矿灯、手电筒、急救包、望远镜、指南针、绳索、折叠式登山杖、折叠式军铲、弹簧匕首、军用手斧还有一把不知道从哪淘过来的开shan风刀,等等等等...我不由得咂舌,这些违禁的东西能过得了火车站的关卡么?萧叔准备这些东西到底是想要带我们去哪儿?
我推了推萧尊,问,“这些东西都从哪儿搞来的?你们昨天大半夜出去还能有没打烊的户外用品商店?现在京城里还有允许兜售刀具的地方?”
萧尊挠了挠头,说,“好像是我老爹的熟人,大半夜折腾起来开的门,东西都是从库房里搬出来的,我老爹没让我跟进去,所以我一直在店面里等着,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我暗叹萧叔结识的人脉之广,便不再多说什么。收拾好背包,外面天已经大亮,萧叔提着一包东西归来,里面都是面包、方便面、榨菜之类的即食品。萧叔见我们收整完毕,就做了个手势,让我们跟着他下楼。下到楼梯口的时候,我有心瞥了一眼昨天淌满那黑衣男鲜血的地方,那里已经被萧叔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地板的颜色比其他处的略深一点,不仔细看已经无法辨认出来了。
萧叔最后楼上楼下的检查了一遍,我和萧尊先走出古玩店,萧叔最后一个出来并锁好了大门。站在门前久久地凝视着自家的牌楼,然后转过身不再回望。我们跟着萧叔走出琉璃厂文化街,萧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了三分钟,一辆外形普通的面包车停在我们面前。萧叔将食物和背包都扔进车里,然后简单地对我们说了一句,“上车。”
我们跟着萧叔上了面包车,司机似乎对此没什么反应,萧叔对司机说,“先去一趟后海。”车子便缓缓启动了。
我和萧尊不明情况地对视了一眼,联想到昨夜在后海胡同里被人追击的场面,萧尊忍不住发问,“老爹,去后海干什么?”
萧叔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说道,“先让欧阳拿点儿他需要带着的东西,另外...”萧叔顿了顿,继而略带怒意地说道,“我听说有人背着我私藏军火,我准备去视察一下,顺便征用。”
“额...”萧尊惊得木在哪里,我也大奇,萧叔一年到头去我那儿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他是怎么知道萧尊藏枪的事的?
好在萧尊反应够快,立刻一脸贱笑地给他爹陪着不是,“应该应该!”
司机避开了刚刚开始的早高峰,选择了一条车流量较少的路线,轻车熟路地开到了后海,在胡同口的路旁停下。萧叔跟着我下了车,留下欲哭无泪的萧尊在车里目送我们远去。我和萧叔快步走到我家门口,我掏出钥匙,打开院门,院内安然无恙,我松了口气,看来那帮狗日的还没摸到我家里。
“萧叔,枪都在这...”我刚想给萧叔指路,却不想他根本不需要我指引,自己径直走进了藏枪的屋子。我咧咧嘴巴,这么熟悉我家?这老家伙是不是趁我不在就来翻腾我家?那这么说我一点儿隐私都没有啊?!
我摇摇头,翻就翻吧,随他去了。我走到主屋门前,一推,木门被推开,隔别一夜,家里还是一样。我走进屋内,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没有倒,壶里之前余下大半的咖啡早已变了味道,笔记本电脑忘记关了,一封封来自杂志社的邮件向我催稿,我一下子变得恍惚,昨天早上还在懒散地品味人生,今天早上就不知道要去向何处,看来人果然不能活得太舒服。我找了个包装袋,简单地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取出了抽屉里预备的一条香烟,那本来是要留着半夜赶稿子的时候抽的。萧叔收好了一包的枪支弹药在院子里等着我。我看了看桌上摆着的一家人唯一的合照,父亲的眼神安然有力,好似在与我对视。
爸,我要跟着萧叔出趟远门,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和那个秘密的事情,我想保护好我未来的家人,不要让其他的人再来困扰她们的生活。
我走出屋子,关上木门,跟着萧叔走出了家。
我们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早点摊的大叔已经摆开了摊位,看见我微笑地招呼道,“嚯!小伙子今天这一身打扮得可是够帅的啊!这大清早的忙着去哪儿啊?”
我笑笑,“出趟远门,去...”萧叔轻咳了一嗓子,示意我不要多说话,我转话道,“去旅旅游,散散心。”
“那敢情好,嘿嘿,来来来!”大叔冲我摆了摆手,我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大叔利索的从锅里捞出一勺馄饨,扯了个袋子打包装好,递给我说,“这老话说的好啊,‘上马饺子下马面’,出门儿之前怎么着也得来一顿,叔这儿没有饺子,给你来两个馄饨,拿着路上吃吧。”
“谢谢叔,这钱你...”我赶忙掏钱递过去。
“嘿?不给叔面子?”大叔拧着眉头,把我的手挡了回来,“这两个馄饨是叔的心意,给钱就是你瞧不起我!”
我讪讪地收回了钱,“那好吧。”
大叔这才满意地笑笑,“好好去玩吧,年轻人就该多出去走走,等回来了,大叔再给你下面!”
“好。我回来还得接着给您捧场呢!”我道。
之后,我便和大叔道了别,到此刻我才忽然发觉,原来我的生命里,有这么多善良的人,我方知他们的珍贵。
我端着馄饨上了车,打开袋子,香气四溢而出,萧尊闻着味道凑了过来,我面无表情地打掉他伸过来的爪子,掰开方便筷,埋头吃了起来。
“切,吃独食也不嫌胃疼。”萧尊嘟囔道。
萧叔坐稳后对司机说,“去北大医学院,该接我家丫头了。”
“嗯。”司机没什么话,“嗯”了一声表示了解,然后再次开车出发了。
四十多分钟后,车停在北大医学部南二门附近,萧岚穿着一身运动便装,正站在门口等待着我们,大概萧老头子电话中有所叮嘱,所以她没有穿往日不变的职业装。萧叔打开车门朝着她喊道,“丫头!这儿呢!”
萧岚闻声看到了萧叔,愣住了,大概也是被萧叔的变化给惊到了。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就立刻小跑赶来,上了车,她坐在后座上问道,“爸...?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年轻了?我刚请了假,怎么回事?这么急着来接我?”又看到我们三人的穿着和后车厢里的几个背包,更是心生疑惑,“你们这是要干嘛啊?”
萧叔没有作答,我和萧尊也不好开口,弄得萧岚愈发摸不清头脑,“你们倒是说话啊!爸?哥?欧阳哥?到底怎么了?”
尴尬之际,一路沉默寡言的司机突然开口问道,“现在要去哪里?”
萧叔道,“火车站。”
“去火车站干什么?”萧岚追问道。
萧叔仍是只字不提,他从夹克口袋里掏出四张火车票,看了一下,抽出三张回手递给我们,“拿好了,别一会儿上不了火车。”
我们分别接过自己的那一张,——“K497次列车...北京至...加格达奇?”萧尊讶然地念出了声,他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在黑龙江。”我道,“萧叔,难道你说的那位叔伯人在黑龙江?”
“嗯。”萧叔道,“准确的说,是在大兴安岭。”
“大兴安岭?为什么要去大兴安岭?还有,什么叔伯啊?”萧岚仍旧是一无所知。
萧叔左右活动了下颈骨,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等到了地方,你们自然就都清楚了。”
我看着手里的火车票的终点站,这里,难道就是那个牵扯着一切的秘密的源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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