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叔一路保持沉默，始终倚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没再多说一句话。萧岚虽然心中疑惑，但见我们没人解答她的问题，也只好作罢。我则反反复复地研究着手里的火车票，崭新的车票都让我捏得褪了层颜色。萧尊是最神经大条的，大概是因为觉着有这多人在身边相当的安全，靠在我肩膀上睡得口水快流了一地。司机依旧惜字如金，只望眼前路，不闻身后事。
终于，车开到了北京站，我刚想叫醒萧叔，却从后视镜中看到萧叔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对司机说道，“就在这边停下吧。”
司机应了一声，将车靠在路边停下，萧叔，转过身，冲我们大声说道，“都打起精神来！该进车站了。”他看到睡得正酣的萧尊，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朝萧尊吼道，“萧尊！你个混小子，别他妈睡了！”
“哎！！！”萧尊瞬间惊醒，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并趁萧老头子不注意时连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萧叔瞪着眼看着他，“真不知道你小子他妈哪来这么大心肝！”
萧尊低下了头，吓得不敢与萧叔对视。萧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把后面那袋吃的拿上，其余包的一个都别动。”
萧尊瞥了瞥后面的装备，又抬眼看了看萧叔，低声问道，“那这些包不要了...？”
萧叔斥道，“背着这些玩意儿能过得了安检吗？你动动脑子再说话！”
我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几个背包，确实，暂且不说那一口袋枪支弹药，就是那些利器刀具被发现了也不是小事，何况还是在天子脚下，发现这类的违禁品，更是严惩不贷。
萧岚不明就里地望着那几个背包，估计她已经琢磨了一路，但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或许萧叔觉得现在不是告诉她其中原委的时机，再或者，因为有司机这个外人在，所以没办法告知她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在萧岚不像之前一样追问不停了，她只是默默地在观察着，希望能以此获知我们向她隐瞒的东西。
萧叔对司机说，“后车厢的这堆东西，就麻烦你了。”
司机一扬手，“好说，只要你们一到，这堆东西也就肯定完好无损地到了。”
萧叔道了句，“多谢。”之后便推开车门对我们说，“都下车吧，该进车站了。”
我们跟着下了车，日头已升至头顶。接着，我们出示了车票，手上的一包食品经过安检显示无误得到了放行。我们进站后先找了座位坐下，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火车站内显示的时间——11:20分，距离我们那一趟火车的发车还有近两个小时。
“欧阳，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坐在我身边的萧叔忽然开口说道。
“忘了...什么...？”我疑惑道。
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男人要出去为家里拼命，总得先安顿好家里的女人吧。我该做的已经做了，你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我这才恍悟，伸手摸了摸兜里的手机，还在。我掏出手机，看了看萧叔，萧叔点点头，道，“打一个吧，你突然离开总要找个好点儿的理由，别让她们为你担心。”
我也点了下头，找了处相对僻静的地方，起身走了过去。
我点开屏幕，翻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平静了一下心情，拨了过去。
电话拨通，这一次，我抢先问道，“喂？是小曦吗？”
“嗯，当然是我啦，欧阳，你在哪儿？昨天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小曦在电话里嗔怪道，她的声音温暖如旧，让我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平稳着落回原地。
“抱歉，昨天...有点事情，因为比较忙啊，所以就...没顾得上。对不起对不起...”我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小曦并没有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妥，说道，“看你认错态度还不错，不许有下一次了！对了，结婚要用的饰品都买了吗？”
我愣了一下，那几包东西，两包在突围中被砸得粉碎，剩下两包还完好的放在了萧氏古玩店里，“我...买了买了，放在萧叔家了，过段日子...”我拼命想着借口来引出即将离开北京的消息。
“欧阳，今天陪我去挑挑婚纱吧。”小曦突然打断我说道。
我听后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嘴巴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脱口而出道，“可我现在就要走了。”
说完我就恨不得一个巴掌扇死自己，他妈的编个瞎话都不会！电话另一头随即陷入一片无言的沉寂。我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我试探地询问道，“小曦...？”
“你...要去哪儿？”小曦总算再次发出声音，但是却掺杂着哽咽。
“你、你怎么哭了？我没要去哪儿，我就是...我...”我急得百口莫辩，舌头开始打乱，心中自责万分，怎么可以让小曦因为我而哭呢？
“欧阳，你不会离开我吧？”小曦哭出了声，我的心像被刀子反复抽刺一样绞痛着。
我说，“不会不会，我只是跟着萧叔一起去...走个亲戚，出趟远门，因为那边发生了点事情，所以...我必须要跟着一起去，虽然...婚期可能会延后一点点，但...等我回来，我们就马上结婚，好么？小曦？你别哭了。”
小曦听后哭声渐渐弱了下来，她说，“
对不起，欧阳，刚才是我太激动了，其实...没什么必要的，不就是走个亲戚吗...”我听出小曦在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嗯...你去吧，要记得早点回来...”
“一定。”我保证道。
“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她说。
我抬头看了看火车时刻表，时间飞逝，只剩下一个多小时了，我道，“我手机充电器忘带了，因为事出突然嘛你也知道...手机又快没电了,所以可能...最近打不了电话了...不过没事的，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的,我发誓!”我尽量挑选着委婉的字眼且加以保证，只想让她能够安心。
随之而来的又是几分钟的无言，不过这次她没有像刚才那么激动，仅是略带失望地说了声，“那好吧。”
时间不多了，火车又要提前二十分钟进行检票，我最后说了句，“小曦，你别多想，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走亲戚，我们去帮忙处理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我跟萧叔忙完了这边的事，我马上就回家，你再安心等等，等我回来娶你。”虽然有点欲盖弥彰，但这不再是用来敷衍借口，而是我的真心话。
“嗯，我等你。”她的声音总算放缓到开始的安然的状态，我也总算放下了些许的包袱。
“帮我给咱妈问好！”我故意开着玩笑。
“嗯，好。”这次她没有羞涩，而是大方地承认了。随后我们简单地道了别，我紧紧地握着手机，直到另一边只剩下断点的盲音。
尽管小曦面对我的时候总是一副乐观的样子，但她对安全感的缺失，我却始终明了于心。她过去受到的伤害太多，伤害她的，就是撇下她们母女的她的父亲。她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波动，也是因为她内心深处有着挥散不去的阴影。
我不会离开的，我只是要去扫清我们未来的路。我暗暗地在心中发誓。
我关了手机，将它放进口袋里收好，回到萧叔他们的身边。
萧叔问道，“都交代好了？”
“嗯。”我说，忽然品出萧叔话头不对，挑刺道，“什么叫交代啊？萧叔，你别弄得跟抗美援朝似的！又不是一去不回了。”
萧叔打了个干哈哈，没有应答。一行四人都掏出了火车票，攥在手里，等待着发车的讯号传来......
“各位旅客！由北京开往加格达奇方向去的K497次列车，已经请旅客们上车了...”
四人闻声而起，萧尊还不忘抱着那袋儿吃的。萧叔朝着我们说了句，“都跟好了，别走散开！”我们便顺应着拥错的人潮向站台挤去。检票过后，四人互望一眼，见彼此都在身边，就跟着大队伍一起涌进了站台，终于登上了那辆开往目的地的K497次列车。
萧叔不愧神通广大，昨天晚上才买的车票竟然还是软卧。我们进了单独的卧铺厢，萧叔拉上门说，“这列车算是快的了，一天多就能到地儿，你们几个没事儿就别出去了，在车厢里老实呆着吧。”然后对我说，“欧阳，你跟我睡下铺，让他们俩睡上铺去。”
我明白，萧叔这是有意安排，在四个人里我和萧叔算是有战斗力的，一旦有什么突发事件也能来得及应变。
萧叔从口袋里取出四盒方便面，对正努力爬向上铺的萧尊说，“混小子！跟我去前面车节泡面！”
萧尊只好再委屈地爬下来，跟着他老爹出去了。车厢里只剩下我跟萧岚，萧岚变了表情，不怀好意地望着我，笑道，“欧阳哥，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看着她不禁咽了口唾沫，这是要闹哪样啊？我对小曦可是忠贞不二啊...
“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无耻地暗念道，阿弥陀佛。
萧岚作为萧叔的女儿，自然有权利知道这些，刚才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现在总算没了外人。我便把从昨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到现在所处的情况以尽量平淡的语气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她，但是萧叔杀人毁尸以及太多涉及到上一辈的事情我并没有傻到跟萧岚去说。她的笑容随之凝固在脸上，无论她再怎么独立，可她毕竟还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尽管我已经删减了不少内容，可她听完之后还是很明显地露出了紧张和畏惧的神态，她焦虑地问，“那这次去了，是不是就能找到办法让那帮人收手？”
我点点头，“或许吧，毕竟萧叔他见多识广，那位叔伯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应该能处理好这件事情，大不了，就报警呗，萧叔认识那么多警局的领导，一定没问题的。”
事实上，我清楚得很，正如萧叔所说，一帮亡命徒周转纠缠了他们二十年，怎么可能去这一趟就能轻易摆平。至于报警，那就更扯了，萧叔自己现在就是杀人犯，虽说已经把作案的痕迹消除得差不多了，但是雷子的手段也绝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是真的查起来萧叔绝对脱不了干系。况且现在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报警抓谁？抓空气啊？
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咽下一肚子的秘密，多余的事只字未提。萧岚对我说的话向来信服，焦虑倒是减轻了不少，但看得出来，她仍旧很紧张。
门“唰”
得被拉开，萧家父子俩一人端着两盒面走了进来，方便面那种添加剂调出来的香气飘出，我不禁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我们折腾了大半天，午饭都没吃，也顾不上许多，都端起面盒，配着榨菜、香肠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人饿的时候真的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很香。吃饱之后，萧尊拍拍肚子，爬上床去，不问世事地倒头便睡。我看见萧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似乎在说，“不成器、不成器。”我看着迅速进入休眠状态的萧尊，有的时候还真羡慕他这没心肝的劲儿，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也跟他一样，那还不如直接去给人家拿枪打死算了。
萧叔关好铺间的门后对我说，“应该没什么事儿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昨晚熬了一宿，今天又折腾一上午，再这么下去还没到大兴安岭人就先累垮了，你去睡吧，真有什么事儿我再叫你。”
我点点头，算起来我也快一天一夜没合眼了，萧叔这一提醒终于勾起了我的倦意。我躺到床上，脱下夹克衫裹在身上，面向着里面的车厢壁，很快就昏然入睡...
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周身愈发寒冷，最后我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翻身坐起，车窗外的景物已没入黑夜之中，只能看清些大体的轮廓。我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我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发现萧叔不知去了哪里，萧尊还无恙地畅快遨游在梦的海洋里，萧岚也在自己的床铺上熟睡着，身子缩成一团，那源于四周下降不少的气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怎么这么冷？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我想了想，拉开门走了出去。车厢里一片寂然，我四下张望，在右手边的车厢连接处找到了萧叔。萧叔掐着他的烟斗，视线投注到车窗外面，若有所思。
“萧叔。”我说。
萧叔从沉思中回过神，看着我，说，“嗯，醒了？”
我点点头，问，“萧叔，现在几点了？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萧叔把视线转回窗外，道，“现在10：40,这地方叫做新立屯，下一站是彰武，我们已经过了山海关到了辽宁的地界了。”
原来已经到了东北，怪不得会觉得冷了很多。
萧叔磕了磕他的烟斗，见我盯着他的烟斗看，递给我道，“抽一口？”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来抽了两口，旱烟的效力比普通的香烟强很多，我整个人都精神不少。萧叔接回去继续抽着，突然问道，“这些事儿，白天不在的时候跟丫头交代得差不多了吧？”
我才知道萧叔原来是有意为之，就如实回答说，“是，不过也有很多没说。”
萧叔口中的烟随着一声叹息呼出，“瞒不住的，以后的事还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想瞒也瞒不住。”
我并不是很理解萧叔的意思，就说，“等到这一次把事情解决了，就没必要隐瞒了，到时候告诉她也没有关系。”
萧叔笑着摇摇头，那笑容显得有些无奈，我愈发摸不清头脑。萧叔抽完了烟，他磕掉烟渣，道，“欧阳，萧叔我也不想打击你，但我也要先跟你讲清楚，这件事恐怕不是去这一趟就能解决的。”
我听后，心当时便凉了下来，虽然我在这一路上早已考虑到这个结果，但是当自己亲耳应证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萧叔看出我的微恙，却没有半点儿要安慰我的意思，反而接着道，“没准这一去还是凶多吉少，如果解决不好，事态可能还会更加严重。”
“那...萧叔你之前怎么不说？！”我听得有点儿抓狂，质问他说。
萧叔不语，眯起眼睛扫量了我一下，好像在说“之前说了你还会上这趟贼船么？”萧叔见我一副打怵的样子，撇着嘴不屑地“呵”了一声，道，“亏你还是我师兄的儿子，胆量怎么小得跟我家那混小子似的？”
我意识到萧叔话中的不对劲，说，“萧叔，你怎么老是提起我爸啊？他.....”
萧叔打断我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跟你说过，他文武双全，而且为人有胆识有魄力，你再看看你，身上有哪一点像他？”
萧叔这一番话使我怔住，关于父亲，我残留不多的印象也都已经模糊了。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了他每次看着我时，嘴角那淡淡的微笑。文武双全、胆识、魄力、顶天立地，爸爸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么？那么在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用力地晃了晃头，乱了，又乱了。
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拿出点儿男人的样子来，现在你们三个小辈当中可就是看你的了。萧岚很自立，可毕竟是个女孩子，于情于理也不能让她去做些什么。萧尊那混小子更是指望不上，不添乱就不错了。如果日后我这把老骨头发生什么状况，我希望你可以撑起这个大梁。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你太不公平了，可是...”
我摆摆手，道,“我了解，萧叔。毕竟我比他们都年长一点，虽说相差得不多，但好歹也能托大称一声‘兄长’，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他们俩。”
萧叔点点头，诚恳地说，“欧阳，真是麻烦你了，对不住了。”
我道，“您别这么说，从小到大都是您在照顾我，现在发生这种事情，也该由我来照顾照顾您了。”
萧叔笑笑，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
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眯一会儿了，我这精神头儿可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了，哈哈。”
我跟着萧叔回到我们的铺间，萧家兄妹俩依旧沉睡着，萧叔活动了下筋骨，就倒在铺上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我全无睡意，坐在床铺上发呆，想着我必须要保护的人、照顾我的人、我要照顾的人，直到思绪崩溃才再次昏然入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铺间里一片明亮，窗外的景色由城市替换为连绵不断的山林，萧氏兄妹两个坐在下铺吃着方便面和面包，萧叔则正在看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日报。
我坐起身，问道，“咱们到哪儿了这是？”
萧尊刚要回话，广播就应时地响起，“各位旅客，列车前方到站加格达奇车站...”
我靠，不是吧，这就到了？他妈的这一觉又睡这么久？
萧叔撂下报纸，萧岚和萧尊吃得差不多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拿上了剩下的一点食物，萧岚见我还坐在原地，就道，“欧阳哥，还发什么呆啊，该走了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起身，跟着他们三个走出铺间，向车厢连接处走去。火车的速度缓缓下降，最后终于停止，车门打开，我们随着剩下为数不多的旅客一起下了车。
下车后，我环顾四周，不远处就是重重叠叠的山落，太阳高照，但光线柔和，并不似关里一样刺眼。
萧叔却没有给我驻足观望的机会，他对我说，“别停下，进车站，这里只是个中转站，我们去拿了东西，就该奔下一站了！”
下一站？难道这里还不是终点？
我回过神，就跟上队伍，走进了加格达奇火车站...
(https://www.biquya.cc/id47657/2599560.html)
1秒记住追书网网：www.biquya.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ya.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