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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萧尊正窝在一旁的沙发里全神贯注地打着PS2，奉萧老头子圣旨，萧尊被罚禁足一周，今天是第一天。他见我醒来，用下巴指指一旁小茶几上的茶壶，说，“我老妹泡的醒酒茶，喝点吧。”
正说着，萧岚从隔壁的小厨房里走了出来，头上扎着防尘的头巾，腰上系着围裙，活像个十足的家庭主妇。
与其说像，不如说就是。
萧岚小萧尊三岁，兄妹二人幼年丧母。萧叔为了我们两家的经济开支和下一辈的前程专注于生意，对家里的事情关心甚少。萧尊虽为长兄，但心智极不成熟，从小到大没少给萧老头子惹事添堵，而萧岚则毫无疑问地担负起了照顾家里的责任，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安排得面面俱到。萧岚与萧尊之间的差距可谓云泥之别，萧岚懂事安稳，学业又好，尤其是她贴心谨慎的性格，注定了她日后从医的道路，她现在就读于北大医学部，因为正是考研的阶段，所以平时难得能回来一趟。
萧岚看我醒了，便走过来扶我起身，并帮我倒上了一杯还散发着热气的茶，说，“我已经教训过我爸了，哪能带着你们俩喝这么多酒啊？真是的...”
我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脑袋，接过茶，几杯下肚，人清醒了很多，我问萧岚，“萧叔呢？”
萧岚不在意地回答说大概是早起出去遛弯了。我看了眼客厅里的落地钟，已经快上午九点了，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看了看，结果发现竟然有十几个未接电话，而且都是我女朋友打来的。我忙拨了过去，彩铃响了几声后，就听到她温柔的声音，“欧阳？”
“嗯，小曦，找我有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我家安置得差不多了，我妈想请你过来吃个饭...”她的语气暖暖的，透着一种幸福感。
“好啊，咱妈都发话了，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的？”我有意逗她。
“那...你什么时候来？”她的声音更小了，似乎羞涩了起来。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说，“现在。”
萧岚在一旁一脸暧昧地插话说，“怎么？欧阳哥？为了嫂子连早餐都不吃了？我这饭都快做好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那头的小曦就发问道，“欧阳，谁在说话啊？”
我怕她误会，忙解释说是萧岚，小曦完全了解我们两家的世交关系，便不再多说，只是叮嘱我路上小心，然后就挂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萧尊萧岚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我本来没什么可尴尬的，但却被他们俩弄得不自在起来。刚开口想说点什么，萧尊却一脸贱笑地朝我点点头，说，“不用解释，我们都懂得。”一句话被他拐了七八个音，萧岚被她哥逗得哈哈大笑。我冲过按住萧尊一通乱打，萧尊的惨叫声随即传遍了整个古玩店。
“大清早的这又是唱哪出啊？”萧老头子盘着他的核桃，从楼梯口闪了出来，看见我们闹作一团，无可奈何地叹气说，“还是年轻人有活力啊...”
我从萧尊身上下来，对萧叔说，“叔，小曦她母亲叫我过去吃个饭，我就先走了，改天再过来看你。”
“行，人家女方都发话了，咱也没有不去的理儿，顺便给她妈妈买点东西带着，再顺便...”萧叔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再顺便，跟她母亲商量商量，什么时候把事情给办了...”
“吁！！！”萧家两兄妹在这种八卦的事情上显示出了空前的默契，我狠狠地剜了一眼丝毫不长记性的萧尊，他装作没看见一样移开了视线。
“唉，你们啊，就是孩子。大侄儿，我可是很严肃地在跟你说这件事儿。”
我看着萧老头子那张一样老不正经的脸，心说你还真不害臊。但我可是没时间再跟这一家子耗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知道了”。洗了把脸，抓了抓头发，和萧家三口做了别，便迅速离开了。之后我找了最近的地铁站，下了地铁向女朋友家赶去。
我女朋友，名叫秦梦曦，是我大学同系的同学，属于江南婉约类型的清丽美女，初见时便惊为天人，下定决心要追来相伴一生。最终我凭借各方面的优秀因素，再加上中文系的男生人数本来就极少的缘故，终抱得美人归。梦曦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她爸爸在她初中时和她妈妈离了婚，她妈妈一个人将她带大，对她的管教十分严格。我们最初相恋时梦曦并不敢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她母亲，直到某个周末的晚上我送她回家时被她母亲发现，这段恋情才公诸于众。好在她母亲对我印象没有因此打了折扣，再加上后来我的种种表现，我才有幸能步入准女婿的行列。
因为她家的新居在五环开外，所以交通很不方便，也没有直达的地铁，我出了地铁站后又倒了一趟公交，才到达了目的地。
秦梦曦家并不富裕，她母亲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和她爸爸离婚后没有选择再嫁，而是坚持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秦梦曦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是在环境很差的大杂院里度过的。今年年初时政府下令将她们家的那片区域中大部分破败不堪的大杂院进行拆除，但给出的补贴费用着实不敢让人苟同，在北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那么点拆迁费完全不够重新置办房子的。后来我灵机一动，就去找萧叔来帮忙，萧老头子虽说平日里吝啬至极，但在这种大事上面对我是绝对够慷慨。他托人帮我买了香山附近环境比较清净的一间房子，解决了母女二人的燃眉之急。眼下房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或许真如萧叔所言，也是时候该考虑考虑未来的事情了。
我下车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型商场，买了点水果和补品，提着东西上了楼。
我按了两下门铃，门缓缓地被推开，迎面出现的就是梦曦甜甜的笑脸，“欧阳，你总算来了，我和妈等你很久了！”
“不好意思啊小曦，中间转车多花了点时间，”我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示意她，“是不是该让我先进去？”
她尴尬地吐了下舌头，闪身让我进去，自己在一旁的鞋柜里帮我翻找拖鞋。她母亲听到客厅里的声响，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我，微笑着说，“欧阳来了。”
我笑笑，说，“钟姨，”然后将手中的礼物送了上去，“这是给您买的，想给您补补身体。”
钟姨接过礼物，没有做作的太多推辞，说，“一直以来都让你费心了。”
我换好了拖鞋，说，“哪儿的话，您这么说就太客气了。”
“好好好，”钟姨和蔼地说，“快进来吧，别在门口站着了，你去跟小曦聊会儿，我去准备饭菜。”
我主动请缨道，“钟姨，我给你打打下手吧？”
“不用不用，人多了反倒施展不开，你去吧，马上就好了。”说着，钟姨就扔下我和梦曦，扎上围裙进了厨房。我看着梦曦，摆出张无可奈何的怪脸，梦曦白了我一眼，拉起我进了里屋。我看看四下的装修，雅致考究、风格古朴，这设计应该是出自萧老头子之手。我伸手揽住梦曦的肩膀，凑到她耳边问，“怎么样，住得还习惯么？”
梦曦愉快地答道，“习惯啊，妈一直跟我夸房子好来着。”
我们走到阳台边，看着窗外不远处秋叶正红的香山，我装作不经意地说，“这一切可多亏了萧叔啊，他今天还和我说...”我有意吊她胃口，只说了一半，梦曦转过头满眼疑惑地望着我，“萧叔说什么了？”
“他说...是不是该找个时间把事情办了...”
梦曦白皙的脸蛋一下子泛起绯红，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正在厨房中忙碌的钟姨，然后低着头说，“这件事儿...我说了又不算...”
我抚着梦曦的脸颊，她抬起头也看着我，四目相视，我踌躇满志地说，“那一会儿...我去和钟姨正式提亲好不好？”
她的眸中流露出欣喜和感动，点点头，同样坚定地说，“嗯，好。”
钟姨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我和梦曦帮着钟姨一起七碟子八碗得上菜。一切就绪之后，三人围着饭桌坐下，钟姨自己独坐一边，让梦曦和我坐在另一边。梦曦知道我即将向她母亲提亲后一直神经紧绷，我在底下拍了拍她，示意她不必担心。钟姨不停地为我们夹菜，我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钟姨用别的话挡下，我的心也因此渐渐悬了起来。
这一顿饭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吃得十分不自然，事实上，梦曦比我更加紧张，几次在底下踢我的腿暗示我，可到最后我的腿都被踢麻了，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最后梦曦终于放弃，第一个放下了饭碗，说了句，“我吃饱了。”想要就此撤退。可就在此时，钟姨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欧阳，陪钟姨喝点？”说罢，不等我作答，就自顾地站起身，到厨房的橱柜里取出了一瓶未开封的五粮液，酒的包装盒上落了些灰尘，似乎准备已久的样子。梦曦见状立刻放弃了撤退的计划，又在我身边坐下，和我一起半紧张半诧异地注视着钟姨的一举一动。
钟姨并不理会我们投向她的目光，她摆开两个杯子，各倒上满满一杯，之后将其中一杯推到我面前。我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杯白酒，提心吊胆地估量着钟姨的酒量和意图。说实话，喝酒对于我来说没什么，为了梦曦以及和未来丈母娘之间的关系喝点酒更是在所不辞，但是我昨天晚上的酒劲才刚过，早餐也没吃，中午又接着上白的，就算我允许，我的大脑和胃也不允许啊。再瞧她妈这架势，我是真没见过有多个四五十岁的大妈敢和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拼酒的，既然她妈有胆量，那证明人家也是真有酒量。可是偏偏逢上我刚宿醉之后和我拼酒，内忧外患，要了亲命了。
钟姨举杯，那表情在别人看来是长辈情深，而在此时的我看来却甚是玩味，“欧阳，来，咱俩干一个。”说完，轻轻一抬杯，杯中酒便开始缓缓下降，我和梦曦惊讶地看着那一杯酒就这样在眼前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酒杯。
一杯白酒下肚，钟姨却面不改色。她见我的酒没有动，笑着摇摇头，“和阿姨还客气什么，你就放开了喝吧。”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低头看着自己面前这杯“洪水猛兽”
，心里一凉，心想为了幸福，老子特么拼了！
我举起酒杯刚想往嘴里灌，却被钟姨拦下，她看了眼一旁正忐忑不安地看着我手中那杯酒的秦梦曦，说，“喝之前就没什么想跟阿姨说的么？”
我想了想，脱口说道，“祝贺阿姨喜迁新居，祝阿姨身体康健，祝阿姨...”
话还没说完，梦曦突然在下面用力的掐了我一下，我疼得咧咧嘴，不解地望向她，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恼地瞪着我。我没反应过来，而一旁的钟姨开口说道，“我不是说这些客套话，而是...”她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关于我家小曦，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冒死拼酒的目的，同时在心里暗骂自己傻×。我下意识伸出手去寻找梦曦的手，在同一个瞬间触碰到了也在寻找我的她的手，两只手紧紧交叉相握，我感受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责任，我也该将她接过来，背在身上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语气平淡但绝对真诚地说道，“钟姨，我跟小曦大学就认识了。不怕您笑话，初见时我就认定她会是未来那个会陪我走完一生的人。我们从大一相恋到现在已经七年了，我相信经过这七年的相处和成长，我们已经足够的了解对方，也有了足够成熟的心智继续走向更远的未来。我觉得...”
我将藏在底下的我们紧握的手举到自己胸前，“我觉得，是时候该给小曦、给您、给我自己一个交代了。您、愿意将您最珍爱的女儿嫁给我么？”
梦曦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幸福的热泪开始不止地流了下来。
我笃定地看着钟姨，希望得到她的认同，但她没有给我回复。钟姨拿起桌上的五粮液又给自己的杯子添满，这次她一饮而尽。
钟姨撂下杯子时，行动很明显得不稳起来，表情却仍不露悲喜，我们静静地看着她，不敢惊扰。良久，她终于缓缓开口，“小曦上初二那年，我和她爸爸离婚了。因为她爸爸瞒着我们，为了私利而做了不干净的勾当，还在外面有了个私生子。我那个时候就想啊，即使我没有钱，即使我砸锅卖铁也一定要让小曦活得干干净净的，无论她父亲做过什么，她都是无辜的啊。”说着，钟姨目光欣慰地望向我，“欧阳啊，你是个好孩子，你条件也好，对我们家、对小曦更是好得没话说。你不知道吧，小曦在没上大学，没遇到你之前，其实很久都没有真心地笑过了。谢谢你，欧阳，谢谢你做的一切，谢谢你给了她我给不了的那种幸福和快乐，谢谢你让笑容重新出现在她脸上，谢谢你...”
钟姨再忍不住地哭出了声，梦曦伸出手去为母亲拭泪，自己则哭得更凶。钟姨抬起头，握住梦曦为自己擦泪的手，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欧阳，我不求你让小曦过上多么大富大贵的日子，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我不禁动容，“您说吧。”
“无论将来你们的生活是富贵还是贫穷，都不要让笑容再消失在小曦的脸上，好么？”钟姨恳切地对我说道。
我低头，沉思数秒，再抬起头时，手里已经举起了还未动的酒杯，信誓旦旦地说，“我欧阳玦此生没对什么人许过誓言，今天，我对钟姨，对小曦，对我自己许下这个誓言。这辈子，一定不会让小曦受任何的伤害和委屈，不会让小曦因我而再一次失掉笑容。”我一仰脖，将杯中酒饮尽。
“好、好...”钟姨终于露出肯定的笑容，“我放心了，欧阳，小曦以后就全然托付给你了，我愿意将她嫁给你！你一定要记得你自己今天说过的话，如果你敢负了她，我绝对饶不了你小子！”钟姨将握住的小曦的另一只手也安稳地交到了我的手中。
“妈！...”小曦泪如泉涌，但这一次，至少是幸福的。接着，小曦轻轻地抽出双手，跑到母亲面前，与母亲紧紧相拥在一起
我暂时将目光从面前这对情深的母女身上移开，微微向上方看去，人们总是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那，爸、妈，你们看到了么？
你们的儿子也要成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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