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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概是从生完孩子起，司云燕就开始觉得时间不够用了。在工作上飞速运转除了让自己老的更快，似乎对国家GDP也没什么严重影响。尤其像现在，别人还在家里品味过年的余味儿呢，自己却得去学校整理资料，司云燕打心眼儿里觉得，当官儿就得当最大的，否则就是吃力不讨好，加班儿费神没商量。
今年开学的时间也寸，刚过完十五没几天，人们的年劲儿还没散尽，看着工作就犯愁。如果不是为了躲开婆婆的碎碎念，自己早就回家当全职太太去了。老公家祖上是开煤矿的，如今虽不如当年那么好挣钱，底店、商铺还是有几间的，自己干点儿小买卖，自己当老板，不为别的，就俩字儿：自由。
村里也就过年前后有那么几天格外的清静，司云燕的车难得顺顺当当的拐进学校大门，一辆黑色保时捷的SUV很显眼的钻进自己眼睛。司云燕下死眼盯着车牌看了半天，断定应该不是学校老师的，如果是村民的，只可能是卢家或者李晓梅家的。想来，自己的车开了有五六年了，什么时候跟老公商量商量，也得换换了。司云燕一直认为门面上的事儿，不吃不喝也得打点好，否则让别人小瞧了自己。
空荡荡的走廊里传来司云燕高跟鞋清脆的回声，云燕嘴角泛起笑意，老公抱怨自己两千块钱买双鞋，连个响儿都没听着就没了，这不就是响动么？钱瑞那帮女人们如果看到自己鞋，她们那些尖酸刻薄的脸肯定得嫉妒歪了。再者说，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儿，不然都枉活一世。
吴雅欣办公室的门开着，司云燕一步不停地朝里走，走廊里，自己就展开惯有的温柔笑容。司云燕在单位从不像家里那样严声厉色，缓声漫语是给自己的定位，降低老师们的防备心理好干工作，降低领导的防备心理就好生存。
“吴校，过年好啊！”
“过年好，你速度挺快的嘛。”
“那是！你召唤，我还不赶紧的？”司云燕翻腾手提包，“我家老张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你就放办公室凑乎喝吧。”
“你还是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现在旅游也没什么可带的，尝个鲜。”
“你这一进来就给我茶叶喝，我倒是不好意思给你安排任务了。”
“听这意思，要整的资料肯定不少。”
吴雅欣笑了，“放心，我给你找帮手了。新来的英语老师，就是你上学期见过的那个郝艾。”
司云燕灵光闪现，“院儿里那辆凯宴是她的？”吴雅欣含笑点头，“这人有点儿来头呢，人事关系上个学期就过来了，硬是没来上一天班。这学期还是我几次三番的跟局里强调英语老师人手不足才勉强答应来上班的。”
“贵人姗姗来迟啊！”司云燕撇撇嘴，“这种大佛你还是请回去的好，反正我可不敢动用人家。”
“她既然在这儿上班儿，就得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该咋样就咋样。再不济还有我呢，你怕什么？”吴雅欣边查看内线电话表边说，“我把她安排在四年级办公室了，简秋带四个班再加一个班主任属实忙不过来，把她分过去也能分担一下。再者，也能让简秋带带她。”
吴雅欣打电话叫郝艾的功夫，司云燕就在心里盘，这学期开始，班主任费涨到一个月四百，比起以前那是可观得多。卢之芳休完产假即将上班，放假前就有意向接班，和吴雅欣旁敲侧击了不下十数回，如今看吴雅欣这安排是不打算撤下简秋换卢之芳，刘晓梅那边岂不是要得罪？果真如此，今年村里的赞助可没那么容易拉了。
“吴校，听说今年班主任费涨了，没人跟你毛遂自荐？”
“能来咱学校的，大部分家里都有点儿本事，没几个在乎这点儿钱的，只能说安排活儿比以前轻松点儿。”吴雅欣盯着司云燕，“这学期玉燕该上班儿了，身体状况咋样？”
提起妹妹，司云燕像吃了苍蝇一般，“唔，还行。吴校，你还打算让她接班？”
“嗯，有这个打算，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吴校，她给你捅的娄子还不够深？你倒是心宽胆大，要是我，绝对不予考虑。”
吴雅欣笑了，“别人都是举贤不避亲，你反倒大义灭亲！”
司云燕苦笑，刚刚轻松了没几天，这小祖宗一来，自己又有好果子吃了。
（二）
卢之芳怒气冲冲的拽着玲玲往外走，这些高层常年挡着太阳，阴影里攒了一冬的积雪几乎把自己滑倒。站在小区门口等出租的功夫，不忘嘱咐女儿,“一会儿到了姥姥家，绝对不能说我和你爸爸吵架了，记住了？”
“卢老师？”卢之芳显然被吓了一跳，定眼看时，原来是简秋。
“呀，”卢之芳扫了一眼简秋身边的男人，“这是你老公吧？这么帅？”
“你这是带孩子上哪儿去？”
卢之芳迅速看了一眼女儿，调整了表情，“我带她上舞蹈课去。”
“你真行，”简秋一脸的佩服，“培养孩子可真是下辛苦。”
“没办法，她自己就要学，我说不去还不干呢！就这，还要再报个古筝班儿。”卢之芳顿了顿又补充，“现在已经学了舞蹈、画画儿、英语。”
简秋转脸儿冲着玲玲，“你学这么多东西呢？”
女儿看着卢之芳，“阿姨问你话呢！”自己使着眼色，“你喜欢不喜欢？”见女儿点了头，略微放心，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两口子这是去哪儿？”
“听说新图书馆改好，已经运营了，过去看看。”
“你们两个人都这么爱看书，”卢之芳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和气，“一看就有书卷气质。”
简秋抬起头看了看卢之芳出来的小区，“我记得你们家好像不住这儿吧？”
“我婆婆家住这儿。我们家在‘至尊华府’，自结婚就在我婆婆家吃住，我们自己都不会做饭。”卢之芳故意提高了些声音，“我婆婆也不让我们回去，她就喜欢人多热闹。”
寒暄几句，见有出租车开过来，自己赶紧招招手领着玲玲跳上去。“去福山村。”自己的声音里透着股子豪气。
卢之芳一进门，就打发外甥领着女儿出去玩儿了，自己则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亲妈对子女情绪的变化永远都是最敏感的那个一个，别有用意的叫卢之芳，“芳儿，你来，跟我摘豆角，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卢之芳此时的心情不能算极其糟糕，但也破不平静，心浮气躁的自己根本没心思干活儿，但老娘几次三番的催促，也只好挪动大驾了。
“你跟三毛儿吵架了？”老娘终于沉不住气了，卢之芳没吭声，使劲儿的往盆儿里摔着豆角。自己压根儿就不想谈这个事儿，躲回娘家为的就是清净，再纠缠，自己怕是忍不住又要爆发了。
“因为啥？”老娘还是穷追不舍。
“没啥！”卢之芳甩掉手里的豆角往楼上走。
“没啥你还放啥死人头脸？”老娘跟着自己上来，独有的甩音，像是飞上房顶又掉下来一样钻进自己的耳朵，“到底是咋个回事儿，你也别让我提着个心，不憋屈死我你难受？”
“没啥、没啥、你还紧住气的问？”
“你不说，我给三毛儿打电话去。”
见老娘要动真格的，一把拽住，“我刚从他妈家过来，你别贱嗖嗖的上杆子。”
“到底是咋个回事？”
“三毛儿他二姐夫赌输了，借了高利贷。人被扣在西兰园儿的赌场，他妈让我们给垫钱赎人。”
“啊？输了多少？让你们出多少？”一提钱，老太太慈眉善目的脸上立刻显现出精明的神情，“也不能让你们一家出钱吧？三毛儿他大姐、三姐也得出吧？”
“一共连本儿带利四十二、三万，去哪儿给他们凑那么些钱？可人家三毛儿要在他们家充大头儿，”说到伤心处，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含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是就怕他妈白养了他这个儿呢！”
“他的意思要给多少？”
“三毛儿要卖房！”
“卖房？”老娘大惊失色，“卖哪儿的房？卖你们结婚的彩礼？”
按照村儿里的规矩，男方娶亲，那得给彩礼钱。可最近几年地价成天家往高攀，家里殷实点儿的，都给女方家一块儿地当做彩礼以显示自家富贵。
当年卢之芳结婚，男人家里给的地算是最大的，小两口带了不少款，在地上起了三层二十间房子，以租养贷。只等以后还清了贷款就能日进斗金了，如今凭空出了这么档子破事儿，和婆家起了争执，自己男人又是那么态度，正是心里委屈的不行，老娘在这么一逼问，越发收扯不住的抽泣起来。
老太太看闺女委屈，也是义愤填膺起来，“这还了得，三毛儿这是发头昏了！不行，我得让你爸叫上你弟弟去跟他们家评理去。结婚的彩礼，那是给了咱们的，我还给你们两口过日子，那是人情，他们还真个的拿着别人家的柴火烧自家火炕呐？”
“妈，你快悄悄儿的吧，”卢之芳拽住老娘的胳膊，“吵吵出去，让多少人看笑话呢。人家家要不还嫌我没给养下个儿，你闹僵了，还真让我离了？”
说到传宗接代，老太太也气短了，自己的闺女不争气，还能怨谁去，诺诺的问，“那你就这么着？他三毛儿要真把房子卖了，那不断你往后的生路了？”
“他卖不了，”卢之芳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袜子，“他没地契。”
“你收着来着？”老太太眼里放光，脸上终于有了稳操胜券的笑意，“可不能让他找见啊？”
“在这儿哩，”卢之芳翻着自己还是姑娘时侯睡过的床，从褥子下面那出几张纸，“他能找见？”
娘冲着自己脑袋很戳几下，又气又爱的骂，“死女子，平日里教你的东西都用在老娘头上了，这么要命的东西放在这儿，还不告诉人，还跟我耍心眼儿！我看哪天我不知道给你泡在水里头，你有的哭！”
（三）
吴雅欣盯着电脑发呆，被晾在一边儿的张灼提醒她，“校长？”吴雅欣回过神儿来，略显尴尬，“嗯，你刚才说需要买几个WiFi？”“四个。主楼需要两个，两边办公室各要一个。”吴雅欣想了想，点点头，又嘱咐张灼，“现在这手机上网也方便的不得了，学校安装这些设备是为了方便老师们办公，我可不想看见大家走哪儿都低着个头玩儿手机，如果谁耽误了工作，那就算是教学事故了，这个你得在班主任会上给他们强调到位。”
打发走张灼，吴雅欣继续沉思。自己总觉得福山的教学气氛死气沉沉、毫无活力，假期就琢磨着在教学口上搞点儿时下流行的新花样。不是有句话么，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老师们平日里散漫惯了，尤其是那些老教师，讲课变得随心所欲没个样子。像什么‘同课异构’、‘集体备课’都是现今那些教授专家推荐教学监管模式，把老师们结成对子，一对比，自然就有浓厚的教学氛围了。如今刚开学事儿多，等消停了得跟钱瑞商量商量。
“吴校，”钱瑞探进脑袋，“第二节课要上了，听郝艾的课。”
“哦，你不提醒我，都忘没影儿了。”
吴雅欣边往四年级走边寻思，这个郝艾长得是洋气十足，可这英语课上的，不往远说，单就福山的英语老师都比不了。开学已经听了她两回课了，虽说自己是个外行，听不出什么门道，可她连最基本的课堂秩序都维持不好，还怎么要求学生有听课效率呢？福山的英语成绩本就够头疼的了，又来了这么个主儿，真是屋漏缝雨只能认倒霉。只能希望是个聪明人，受调教就好了。
吴雅欣进了四年三班，看了看英语组的人都已经到齐了。自己挨着穆娜坐下，悄声问“你给她指导过了没？”穆娜淡淡一笑，“说是说过了，不过小女孩儿挺有主意，不太怎么愿意听我的。”吴雅欣微微皱了皱眉，环视一圈儿，又问“这听课的都来了，她这讲课的哪儿去了？”穆娜依旧笑着回答，“说是要用录音机，忘拿了，回办公室去取了。”吴雅欣叹口气低头不再言语。
不大一会儿，郝艾妖娆的扭进班里，吴雅欣抬眼看时，不由得心口一堵。三月中旬天气，黑色皮质超短一步裙，刚刚够遮住屁股，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被甩在外边乱晃荡，她倒也真不嫌冷。上身短短一个貂绒小褂开着襟儿，硬生生把个不知道是天然还是人造的大胸脯子露在外面。吴雅欣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烦躁，明显感觉出周围学生们异样的表情变化。
整整一节课，吴雅欣都没能听进去任何一个字儿，满脑子飞的都是郝艾那张涂抹得惨白的脸和被紫红色口红占满的嘴唇。这教育局是给自己塞进来个什么人啊？头两次见面还挺正常的，一个年过得神经不正常了？教师那是特殊行业，倒不是自己古板封建，最起码的稳重、端庄是应该有的吧。
吴雅欣心里直打鼓，也先别评课了，倒是先说道说道她这个着装问题要紧，如今学生们都发育的快，成熟的早，四年级大部分学生也已经知人事了，再给带坏几个，到时候可是够自己喝一壶的。
（四）
简秋一直认为期末复习并不难，难的是刚开学的‘收心课’。过完年，学生们明显得了假期综合症，不是丢了耳朵就是丢了眼睛，再看他们一个个神情涣散的样儿，最主要的还是丢了心神。
“Excuseme!”简秋不停地纠正发音，“好，现在每个人都给站起来读一遍。”自己真是恨不得把单词的发音大卸八块的塞进他们嘴里。“王晓梅，你的发音不对，再读！”简秋矫正了七八回仍旧无济于事，这学生嘴里长的是舌头么，把块儿石板搁里头也不至于这样。“王晓梅，你仔细听好，Ex-cu-se-me,一个音一个音的发。”简秋凝神皱眉的听了半天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儿，“我怎么听不懂你读了个什么呀？你嘴里含棉花啦？”同桌的男生突然喊起来，“Miss简，王晓梅读的是‘一咳死，揪死你’她书上写着汉字儿呢。”简秋拽过书一看，还真写着‘一咳死，揪死你’，彻底被这学生打败了，自己正纳闷儿怎么矫正发音都不管用，感情人家自创了。
简秋瞪着那学生冷声冷气，“我说王晓梅，你这是跟谁发狠呢？还‘一咳死，揪死你’！人家仓吉是造字，你在这儿给我造音呢？你不觉得你那是噪音啊？！”见学生发傻似的大瞪着眼睛，简秋就后悔了，不用问，他们肯定不知道仓吉是何许人也，骂也白骂，自己这拳又打空了。叹口气，冲着课代表“冀静，下课你负责把王晓梅教会，把她那‘揪死你’改过来。”
本来英语发音就和母语不一样，遇到言语里没有的音，自然就难以磨合，倒也难为他们。小学阶段，学生们的拼音和英语极易混淆，自己也很清楚有部分学生在单词旁边标注汉字，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他们去。只要最终能掌握读音，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是不便在课堂上纵容，否则人人都效仿，那就真要把英语学得荒腔走板了。
“简姐！”简秋一听郝艾这么叫自己就浑身不自在，好像一口绿豆粥进了嘴，却嚼着砂子，心里咯噔一下。再者说，一看郝艾那打扮，走的就是熟女路线，自己天生长着一张娃娃脸，再怎么也跟她姐姐挨不上。
“郝艾，你以后快别这么叫我了，你比我还大一岁呢，叫我姐！再说了，我这姓和姐字儿犯冲，你不觉得拗口？”
郝艾柔声柔气的笑了，“我也觉着有点儿别扭，两个三声的字儿放一块儿确实不太好念。”
“你以后就叫我名字就行。”
“那行吧，我以后就叫你秋？”
简秋立刻五雷轰顶的感觉，赶紧打岔，“你刚才叫我有事儿？”
“哦，吴校长叫你去她办公室。”
“找我？啥事儿？”
“大概，是跟我的课有关吧！”郝艾一副小女子受尽冤屈状，“秋，你可得救我。”
简秋压根儿就是上不了高台盘的主儿，一进校长室，自己就觉得不舒服。“校长，你找我？”
“嗯，来，坐。”简秋心里直喊救命，老大只要一念这三字真言，那就是要拉开架势longtalking了，自己要早知道今天被谈话，昨晚上就不掏耳朵了。
“去年，四年级成绩不错，今年还得保持啊。”
“嗯。”
“我看你今年搞了个课前三分钟，那就什么，‘talkshow’？不错！”
“嗯。”
“你觉得这个郝艾，行不行？”
“嗯。”完了，中招儿了，简秋赶紧弥补，“郝艾？嗯，还行吧？”
“我怎么觉得她上课有点儿乱啊？”
“嗯，刚带小学，不习惯吧？”
“是嘛？那你可就有责任让她赶快适应了，咱们可不能拿成绩搞实验。”
“校长，她要是问我，我肯定不能不告诉她。”
“我打听了一下，她以前虽然在中学，也就是管管后勤之类，没正经上过讲台。如果这学期成绩不行，我得跟局里打招呼，让她另谋高就去。所以，三班现在归她带，但你也还得操个心，到时候说不定还是你的。”
简秋觉得自己除了点头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我打算你们年级搞个‘同课异构’，你们俩讲一节课，你也听听她的，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她也听听你的，主要是让她学习一下。”
“哦。”
“现在全国都在进行‘课改’（课程改革），怎么今年也要跟上人家这个步伐，课要讲的创新，有新意，学生才爱听，才爱学。不能固守传统，尤其你们年轻人，更要创新。”
简秋的脑袋直发懵，老大八成是在哪儿中毒了吧？创新？！现在干什么都要搞创新，自己觉得有些东西实在不必创新，搞不好是要‘创墙’（福山土话撞墙的意思）的。
上课的最终目的是让学生学会、记住，可现在的公开课简直就是老师的现场演技秀。讲得不是内容而是气氛，要的不是成果而是效果。要求一节课听说读写练样样俱全，还要形式多样不能重复；要求课堂必须有游戏、歌曲，还得全员参与。简秋真的搞不明白弄出这么多花样来有何意义，最后搞得老师不会教，学生不会学。
最初几年，要求必须按照单词，句子，文章的顺序讲课而不能逾越，如今又要求必须按照总，分，总的模式传授不得有误。英语并非母语，怎么能像讲语文那样总分总？一上手就让学生整体感知课文大意，可他们压根儿连单词都不认识，如何通读课文，如何理解句意？再者说，历代教育家都提倡教无定法，到如今反倒改得教必定法。如此创新，简秋实在难以苟同。
“对了，下周卢之芳的产假就休完了，我看你带着四个班的课又兼着个班主任比较累，所以下周开始，让卢之芳接班，你只要负责代课就行了。”
简秋心里恍惚丢了什么东西却想不起来的感觉，自己这个班主任干得还挺起劲儿的，人家还不给你机会了呢。定了定神儿，大概是班主任费涨价的缘故吧！
（五）
这几天司云燕只要看到玉燕，心里就说不清的纠结。不就是生个儿子么，至于那么上纲上线的显摆么？“这是我婆婆给我儿子买的金镯子，他带也是浪费，添俩钱儿换我带的了。”玉燕越是得意，自己就越是被戳的心疼。用她妈的话来讲，玉燕是一举得男，自己则是未能续后。
婆家一直因为自己没能给添个男丁耿耿于怀，虽没明说，但丫丫自打出生婆婆就没给带过一天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老公旁敲侧击的暗示了很多回想再要一个，云燕偏就赌气当没听懂。我司云燕又不是没工作的家庭妇女，闲的没事儿干生孩子玩儿？生一个已经把我这科班儿跳舞的身材毁了，再来一个想都别想。更何况，这年头还重男轻女，喜欢男的就让男人生孩子去！
恰好今儿早上吴雅欣通知自己外派学习，反正这几天看着玉燕那张脸就犯恶心，正好出去散散闷气。司云燕觉得当领导的好处就在于不用和别人挣就能得到在工作上的各种便利。比如讲比赛课，比如评职称涨工资，再比如外出学习。
外派学习可是大有讲究，领导能去的都是‘北天上广’的一线城市，除了听听讲座、报告，吃喝玩儿住都归学校报销，那就相当于公费旅游。普通老师出去学习，也就是在秋田哪个学校来一场研讨活动，最多准你去个首府，那就得感恩戴德了。不但没什么可玩儿可看的地儿，还得干巴巴的坐那儿听不知道哪儿来的‘专家’胡言乱语，简直折磨神经。如今也该轮到自己去一线转悠转悠了。
云燕自己是没念过大学的，心里也确实向往去一等一的大学里看看，就算自己没人家的内涵，好歹也进去熏染点儿大学生的文气儿。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当初要真是读个大学，这会儿没准儿还待业在家呢。如今的大学扩招，遍地都是大学生，还真没自己这个中专生值钱。有时候云燕不得不相信这是命，天命不可违。
“司校长，”张灼讨好的敲门进来，“来了几个师院儿的实习生，钱校长去局里开会，吴校长让您给接待一下。”
“实习生？来了几个？”
“大概十一二个吧。”
“你先把他们领到大队部，那儿地方大。等他们人齐了你叫我。”
“司校，他们有领队老师呢。”
“领队老师？先让来我这儿，你安排学生去队室。”
司云燕略微有些紧张，匆忙照着镜子补了个妆，把嘴上的口红擦淡些，人家是大学老师，有文化的人见不得浓妆艳抹。
张灼敲门进来，身后跟着个年轻小姑娘，“司校，这是秋田师院的领队赵老师。这是我们学校分管德育的司云燕校长。”
“司校长你好。”人家毕竟是大学老师，人不可貌相，云燕赶紧递过手去，“你好，你好，请坐。”转脸儿对张灼说，“你去安排一下实习老师们，我和赵老师一会儿过去。”
云燕满面春风，“赵老师好年轻啊，一说秋田师院儿的领队老师，我以为怎么也得四五十岁呢。”
“我是今年刚毕业留校的，”小姑娘挺腼腆，一看就涉世不深，“现在在系里负责后勤工作，也不带课。”
想想也是，这种跑腿的活儿，估计也不可能动用教授级别的，“上个星期教育局倒是通知我们，知道有这么回事儿，没想你们星期一就来。都是学什么专业的？有些什么要求，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要求倒是没什么，”小姑娘一板一眼的带着书卷气，“来咱们学校的一共是十三个学生，实习期是四个月。九个英语系的，三个数学系的，还有一个是地理系的。至于怎么分配，还得司校长根据咱们学校的具体情况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行，那就我们看着分吧。”云燕给小赵老师倒了杯水，“现在大学生都跑到小学来实习了，我记得以前至少也得是在中学吧？”
“嗯，现在就业难，老师这行竞争也激烈。现在都不在乎中学还是小学了。正经是高考以前都拼命的学，一旦考上大学，很少有人认真学的，就算念了三四年的大学，也还得来学校实习一下，积累经验比光看书有用。”
“我看现在整个都反过来了，小学应该轻松，大学应该抓紧，倒是我们每天把学生快逼疯了，大学生倒是整天空虚无聊的泡网吧。”云燕小小的得意，“而且刚毕业的大学生，怎么也得工作个几年才会教学生。老师这个职业有时候靠悟性，有时候也得靠经验呢，不是学历高就一定能教书。”见领队老师笑笑没说话，司云燕起身，“走吧，咱们去队室，给他们分分跟着实习的年级，再认认跟班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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