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师说 > 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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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江萍坐在走廊里等闺女上补习班儿,将要高考,家里的气氛也明显凝重了不少。好在孩子是个省心争气的,成绩自小就没下过年级前五名。这一点,让江萍在同事、亲友们眼里赚足了羡慕嫉妒恨。

  自己农村出身,凭着一股倔劲儿硬是考上大学进了城,虽然只是个专科,在村儿里也让人们眼热了好一阵儿。毕业后,自己不顾亲友反对,一意孤行的陪着男友北漂,这一漂就是六年。

  当初自己真心想跟那个男人过一辈子,哪怕日子艰苦,就这么漂着也是幸福。可自己万万没想到陈世美的教训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当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的时候,只有自己能深切的感受到心里被撕裂的痛苦。

  自己的大好光阴都白白浪费在了狼心狗肺身上,灰溜溜的回到村儿里又心有不甘。选择了离父母最近的秋田市,随便应聘了广告公司,浑浑噩噩的混日子。自己已不再年轻,美好韶华是一去不复返,这辈子何去何从,每天都在愈合伤口中茫然。

  不过话说回来,上天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遇到现在的爱人后,生活再次多彩。自己挺着大肚子复习考公务员儿,迎接女儿的降生,六七年前,又有高新区招考教师,自己一朝鲤鱼跃龙门,彻底摆脱曾经的阴霾。一路走来,也是漂泊半生,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妈,”女儿唤回江萍的魂儿,“你想什么呢?我完事儿了,走吧!”

  “以后你自己来补课就行了,你看看你这么大的孩子,有几个拽着家长的!我没事儿干,可不就坐着发呆?”

  “我倒是想一个人来啊,”女儿白了江萍一眼,“你一会儿一个电话,我还怎么听课啊?!”

  江萍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我不是不放心么!现在这社会这么乱,那天电视上还报道......”

  “所以,”女儿不耐烦的打断她,“你既然那么不放心,就别抱怨!跟着嫌无聊,不跟不放心,你烦不烦啊!”

  江萍笑了笑不再辩驳。对于女儿的小性子,江萍向来是海量容忍。自己当年就是性格太好,以至于被人骗了感情还不自知,女儿绝对不能走自己的老路。如今这社会,女人不作男人不爱,你太善解人意了反倒吃亏。

  江萍正在倒车,手机唱个没完,闺女接通电话,把手机贴在自己耳朵上,“喂?”

  “江老师,”是司玉燕,“咱们这个周末还要不要开会啊?”

  “嗯,你觉得老大为什么会主动出击?又为什么能把时机把握的那准”江萍不答反问。

  “你是说......”玉燕显然在脑子里转,猛然申辩,“江老师,你可别疑心!我跟我姐可是什么都没说啊!她是找过我,不过被我堵回去了。绝对不是我告的密!”

  “玉燕,你别紧张。”江萍惯有的沉稳总是能抹去人们的烦躁,“我不是怀疑你高密,我是想告诉你已经有人做了内鬼。”

  “谁这么缺德啊!”玉燕的火爆显露无疑,“他不知道维护自身合法权益啊!?”

  “我不敢说十拿九稳,”看来要长聊了,江萍把车又停回车位,“但也猜个差不多了。”

  “谁呀!?”玉燕在电话那头已经是怒不可遏,“你告诉我,我周一去了非骂他个两面三刀的!”

  江萍淡淡笑了笑,“这倒也不必,你就算出了气也于事无补。那天上午一大早,张灼就跑过来跟我说什么风险、理性之类的话,之后又去找了陈静和简秋,都是那一大套。”

  “张灼!”玉燕大为惊讶,“这事儿是她先张罗的,怎么......”

  “你先听我说,”江萍稳了稳玉燕的情绪,“我们三个估摸着应该是她没错,最近不是要进行青功赛(青年教师基本功大赛)了么,老大答应把其中一个名额给她,”听出玉燕又要抢话说,自己提高了声量,压住她,“我是听教导处说的。所以可能交换条件就是把咱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好让学校有所防备。”

  “一个青功赛就把她收买了!?”

  “这个我倒是理解,更何况张灼平日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也不足为奇。”

  “江老师,咱们几个里头就属你岁数大有沉稳,你看这事儿现在是该怎么办呢?”

  江萍沉默了半响,也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咱们贸然维权,只能让人家冠以‘聚众滋事’的名头,两败俱伤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现在看来,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你的意思,就这么算了?”

  江萍听出玉燕电话里的失望,也是无可奈何,“让张灼这么一闹,人心已经散了一大半儿,就算能纠结起几个人又能有多大用处?不算了还能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玉燕似乎也觉得除了唏嘘感慨,也真是没什么更可行的方案了。

  书生举事,十有九败。

  (二)

  这个周末,豆沙包的病情大有好转,简秋和夏语脑袋上悬着的乌云轻薄了不少。公公又替小两口儿采买了一周的果蔬,更是让简秋心情大好,夏语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你们的‘起义’商量的咋样了?用不用联系做条幅的?我认识一家便宜的店。”夏语不提这茬儿犹可,简秋心里的石头猛地坠到底。

  简秋至今都不能理解张灼的出尔反尔。策反这种情节,谍战剧里看过不少,自己总觉得那是为了适应广大观众跌宕起伏的需求而着意添加的调料,不足为信。如今看来,那句话怎么说,来源于生活!在自己的概念里,立场,就是从一而终的东西。一个青功赛(青年教师基本功大赛)的名额就能让张灼知无不言,自己平日里还真是高看了她。教师队伍里的鱼眼睛!

  简秋当老师纯属家族遗传,从她爷爷起,一家子出了七个教书匠,用她爷爷的话,开个全学科补习班儿是不成问题的。简秋从小就缺乏对未来的规划,倒不是想象力不够丰富,而是认定自己将来准得当老师,就像人天生就会吃饭睡觉一样,纯粹的本能。

  于简秋而言,老师这个职业的人际关系相对简单,比较适合不善交际的自己。夏语经常调侃简秋是幼儿式思维,可以永葆青春。

  可最近这几年,简秋越教越纠结,每天的工作几乎都在进行自我挣扎。这源于一个简单的问题:书,到底要怎么教?

  工作的最初两年,简秋继承了传统教学法,翻译、朗读加测验。自己总是跟在学生屁股后面抽鞭子,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期末排名,校长问“你是怎么教的?”。

  简秋反省,当机立断的改革:唱歌、游戏、看电影;少讲、勤练、多拓展。期末再排名,校长又问“你怎么能这么教?”简秋不能跟校长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在校长的世界里,只要成绩第一,你是我母。于是谦虚求教,怎么教才能第一?校长例举了万青小学的成功经验:所有课文一字不落的背会并默写。简秋问“能这么教?”校长反问“怎么不能这么教?”

  简秋以前总是想不通,为什么自己费尽周章的想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却远远抵不过一句‘下节音乐课’对学生的刺激大。现在大致明白,就算自己的课堂再生动有趣,最终的基点,还是要回到考试成绩这个不可逃避的终结性评价上头。学生上音体美,那是真轻松,而语数外,则是装轻松。

  素质教育,似乎是自己还在念书的时候就异常流行的词,如今课改(课程改革)都出二代产品了,对学生、老师的要求和当年也没什么大变化:人人头顶挂着个显示器,赤红的分数早就把学生和老师统统潜规则了。如果说学生有毕业的时候,算是有期徒刑,那么作为老师,等待你的只有遥遥无期的死缓了。

  这个学期已经告一段落,简秋所带的年级以黑马的姿态跃然高新区所有小学三年级组第一。只有自己清楚,为了小数点儿后的那几位数,简秋不知消磨了学生多少休闲时光,重复了多少次机械记忆,在无聊、无谓中消耗掉学生的所有能量。然而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都满意的,皆大欢喜。

  简秋看着酣睡中的豆沙包,总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要面对这样的消耗。深深地叹口气,冲着夏语满脸认真“我下学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教学生,我已经证明自己的‘实力’了,就不必再摧残生命了。”又看了看豆沙包“也该积点德了。”

  夏语显然没跟着简秋跳跃,低头看着微信,“那个李老师又在问下周上不上园儿,怎么说啊?”

  “我马上就放假了,还上什么园儿啊?再说了,这不才刚好没几天么!”

  “咱都请假一个半月了,上周打电话听着语气就不高兴呢!”

  “我家儿子生病请假,她不高的哪门子兴!?”

  “幼儿园是按人头给钱,少一个就少一份儿钱,人家老师能高兴才见鬼!”

  简秋愣了大半天,盯着豆沙包茫茫然的感叹“我儿子真有本事,已经能帮忙挣钱了!”

  (三)

  云燕在超市磨蹭了快俩小时,给丫丫精捡细挑了一车零食。自打断奶,孩子就放在妈家没挪过窝儿,每个周末过去看一次,就像是例行检查。

  自己当年还是太年轻,还没考虑清楚就结婚生子。从来都不知生一个孩子竟然有这么麻烦:从前自己是一觉到天亮,自从添了这么个小东西,感觉自己还没合眼就被妈晃醒,“孩子饿了,该喂奶了。”自己就像一头奶牛似的被牵来拉去,为的就是把这个据说是亲生骨肉的小屁孩儿喂饱。出了月子,还得无休止的清洗她产生的各种人体垃圾,自己就奇怪了,难道这家伙生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停地榨取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并且顺便不停地排泄?

  当自己产假休满能上班儿的那天,简直比刑满释放的服刑人员还兴奋。那种重获新生的天高海阔让自己下定决心,那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家伙,再也别想把自己拴住!

  云燕楼上楼下跑了两趟才把东西从车上腾空,换了拖鞋边洗手边问她妈,“丫丫呢?”

  “里屋玩儿呢,玉燕给买了个什么芭比娃娃。”

  云燕一进客厅,看见玉燕大咧咧的盘腿稳在沙发上,“你也在啊?”玉燕眼不离电视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答应。云燕装作毫不在意的走到里屋看丫丫。

  孩子背对着门坐在床上,摆弄着几个娃娃,显然没在意自己的到来。几天没见好像瘦了点儿,不过也长高了点儿。云燕忽然有给她惊喜的想法,悄悄往丫丫身后挪。孩子的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被自己看到,立刻惊呼,“丫丫,你干什么呢!”

  丫丫显然是被自己吓到了,腾地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眼睛满是惊慌。云燕继续追问,“你刚才在挠哪儿?!”女儿眼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儿,看见她那个十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劲儿,自己更是恼火的严声厉色,“说呀!你刚才把手伸进裤子里抓哪儿呢!”

  丫丫开始放生大哭,闻声赶过来的玉燕一把搂过丫丫,“你这是吃枪药啦?刚回来,好好地,又怎么了?”

  “你问问她刚才干什么好事儿了?”

  “一个孩子,玩儿的挺好的,哪儿惹你了?至于么?”

  “你别管!”云燕不耐烦的拉开玉燕,“这么小就这么没教养,长大了还了得?”

  “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儿,没来由的就骂。每回你不跟她掐几下你难受啊?”

  “她,”云燕突然觉得难以启齿,只好涨红了脸在丫丫裤裆里比划,“她刚才伸手进裤子里掏,掏这儿!”

  丫丫使劲儿的往玉燕身后躲,自己看了更来气,冲着丫丫喊,“你过来!”云燕一边儿上手拽,一边儿喝令,“真不知廉耻,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那些地方也是个乱抓的?你跟我说你以后还敢不敢了?”

  三个人在地上拉锯,不大的卧室里推搡不下,玉燕回手护孩子打碎了缝纫机上的花瓶。众人愣了几秒,云燕更下死手的抽了丫丫几下,玉燕急了,“姐,你干什么呀这是!”

  “让她打!”一直坐在餐厅里观战的姥姥发声,“打死最好!她是嫌我这儿安静!”一句话说得众人停了手,云燕一屁股坐在床上,玉燕则赶紧拉着丫丫躲到客厅里去了。

  “这孩子自打生出来你管过几回?”云燕妈气得声音直打颤,“现在嫌我不会教育了?行!你领回去,你会教育回你家教育去,打死我不管,别在我这儿吵。”老太太缓了口气儿,“一个月统共来不了四回,有几回是平风顺气儿的。孩子病了住院,你陪过几次?孩子上园儿,你是送过呀还是接过?你以为买一堆吃喝穿戴就是养活孩子啦?你是她妈,你知道她啥时候说的话,啥时候会走路,你知道她啥时候长的第一颗牙?”

  一通牢骚,把云燕的堵得哑口无言。老太太还是不住口,“我告诉你云燕,丫丫就相当我的老闺女,我一手带大。她不就是抓了抓下面,多大点儿事儿!至于你上纲上线的?你要真看不过,你就自己来,但凡放在我这儿,你就别瞎咧咧!”

  云燕抓起羽绒服,往外冲,“我单位有事儿,你们自己吃饭吧。”

  (四)

  学期最后一天,校园四处弥漫着迫不及待的喜悦。老师们都在忙着留寒假作业,假期也绝对不能让学生们放松。而至于学生们是不是真的能在假期紧张起来,谁都清楚不可能。就像期末考试前那些铺天盖地的卷纸,其目的,实在是为了安慰老师们无比恐慌的心。

  简秋回忆整个判卷儿的过程,大家像是一群辛勤耕种却不得要领的老农,在收获季里怨天怨地。从出题人的超纲越线到学生的粗心大意;从学校的制度规定到国家的体制改革,无一不是受抨击的对象。说来说去,不过是想用满意的均分儿换得满意的教学奖金。

  在简秋看来,小学阶段就不应当有考试存在。学生的分数仅仅是个分数,既不能证明他比别人笨拙,也不能保证他将来能够出人头地。那些死板教条的考题、要求越来越离谱的均分儿,不过是在用神的标准衡量着每个老师和学生。如此变态的教学评价,除了压榨了老师全部的精力和学生所有的能力之外,一无是处!

  校园里终于清净了,老师们最期盼的事情也开始了:领钱!简秋收拾了东西,朝着校长室走,门口,人头攒动,叫骂声时高时低的传出来。走近,竟然是车慧在和校长对质。

  “我们语数外三科老师上的自习,收的费用应该全部发给我们!你学校无缘无故的拿走一半儿,我也就不说啥了。剩下的那一半儿应该是给我们三科老师均分!你连这一半儿都要走,这是哪家的道理?”

  “学校今年有困难,作为一个整体,我们得共同分担。”

  “我们白干活儿给你学校填无底洞,凭什么?!教学奖没有,行!就当我没考好,我认了,自习我一天不落的上了,这钱你得给我们!谁闯的货谁承担去,又不是我们把学生逼跳楼的,把我们所有人都拉着垫背,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吴雅欣的校长权威显然从没受过这么大的挑战,气得脸色刷白。门口被老师们围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半天,气急无奈的往椅子上一坐“钱已经给学生家长了,我今天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看着办吧!”

  被吴雅欣这么一将,车慧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回头看看众人,干巴巴的站在那儿,寂静!

  简秋看司云燕低头杵在角落里,像极了受气的小媳妇,大气不敢出。环视一圈儿,却不见司玉燕。听见前些日子回家保胎去了,估计避风头倒是可能性更大。

  僵局终得打破,张灼不失时机的站起来“我看老师们要不先回办公室,也让领导们商量商量解决方案。有结果了我打电话通知大家。”台阶已经铺好,再不趁势下来,又该如何收场呢!简秋回头拽了拽陈静“我得回去看孩子,有什么消息给我打个电话。”陈静默默然点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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