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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深处,波澜不惊。
涧水接入江中,来去无声。鸦啼,由密林深处而来,寂于寒月。
我道:“会不会出来妖怪?”
临江仙道:“妖怪都走在街上,裘衣喋血。”
他一脚顺起灯盏,直叹雨幕添乱,好似浅墨徜徉于天地之间,顶多见个十步外的景象。再因密林遮掩,不见峡谷沟壑。
临江仙道:“停船。”
我道:“在这停船?”
临江仙拾起船橹,便将舟泊在岸边。一闻,尽是朽木味道。此处雾气茫然,虬枝错节,是片葬在雨幕里的荒地。
他蹙眉许久,微微点头。
此涧无波无澜,只需将船推上岸几尺。
谁知临江仙非将小舟推入树干后边。该是隐藏痕迹,免得各路杀手寻上此处。
他瘫倚着老树根,道:“人求如狗,为骨灵鼻。”
我道:“你会为了哪根骨头,和狗一样追杀别人么?”
“不会。”
他伤势惨重,眼皮耷拉,遥望着密匝错节的老树。手旁,立着一杆枪,鲜红鲜红的,仿佛与那个人憔悴的颊面,流淌过太多血。
风雨呼啸,老树又落一片枯叶。
此处的树多已秃皮残败,难得几片叶儿,也是一拂即散。树干倒还繁杂,好似千百条蛇蟒纠缠得欢,一直延入十步外的雾霭之中。
悠远的,好似一片鬼域。
枝头一只钳蝎,大于平常蝎子几个身头,即要蛰到临江仙。
却见他眼眸微启,蝎已逃离此树。
血光一闪!
他的枪永远看不清轨迹,下一刻,该倒的总会倒下。
树上落下一条蟒蛇,足有六米余长,方才便是它想偷袭。
我道:“鹊明在你手中,好似永远不会衰老。”
他道:“只是饿了。”
炊烟袅袅。
世间不过是个大点的野猫涧,遵个弱肉强食,几多凶狠。
临江仙盘弄抿子,他一直有,且以布锻包裹着,方才大雨里勉强能用。
这支抿子也很不一般,盖头赭色,底下青墨。
我道:“你这样的人也会留倦?”
他道:“故人鬓未苍白,却已不能与我喝酒了。”
如今卧在一根树干底下。此树定有百万年,只一树干,便已遮蔽雨水。我凝着苍茫一片,舟还在,江还在。
舟非舟,江非江。
刀客黑巾肩甲,敢仗铁胆走天涯。
飘渺无踪的花万崖,万人所敌的血魔煞,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人。江湖,谁也换不来。
我道:“原以为只要无情,可以斩断很多东西。”
风雨萧萧,他道:“任何人都可以无情,但多情的剑,总能斩断更多东西。”
他说,孤策天曾是个很多人见一眼就会爱上的人。他处处留情,游戏江湖,终也输在游戏上。这游戏关于一个女人,他输了。
我道:“我晓得你有什么斩不断,这辈子都不行。”
他颔首,凝住右臂。却不说话。
懒人多半是很随意的,随意的人多半很要命。我甚至从未见过如此要命的人。他晓得,自己右臂保不住了。
我浅笑,道:“若能救你右臂,那你至少一部分便是属于我的。”
他笑道:“那别救了。”这只无人可留的青鸾,哪怕要死,他也是自尽的那种疯子。
我轻声叹息,只好运出七荣之力,接骨续脉。
片刻,雨幕渐小,雾却更为弥漫。
我道:“你何时晓得我有一套修补身心的掌法?”
他道:“箭伤渐愈之时。”
远方真得够远,他转了转右腕,当即攥紧了那柄枪。
“闻到了?”
“闻到了。”
雨的尽头是雾,雾的尽头是杀意!
有人踏雾而来,水已漉满衣衫,一柄四尺铁片,却比任何刀都快。
他径直朝此而来,道:“一日之内,两位高手。现在即将失去一位,实在可惜。”
我道:“亏你寻到此处!”
刀客,仍是那刀客。
他闻我一声,手却又松下了刀柄。
我道:“你不是来杀我们?”
他道:“我本要问你们一句。”
我道:“你说。”
刀客道:“可曾见过一个人?他的刀比我快。”
我道:“这怎么找?”
刀客就立在雾里,黑巾围住的半唇动了。“我有个孪生兄弟,他的刀比我快。”
临江仙蹙眉,他与我对视,都想到一个人。
我道:“见过有刀比你快,但不晓得长相。”
刀客动了,好似世上只有那个兄弟能让他动。
我道:“我不能说,说了你便要我们的命。倒是你寻到他之后,又作何打算?”
“要他性命!”
刀客立在树干之外。漫天雨,他依旧闭着眼睛,不苟言笑。
雾雨微光,少许到了午时。刀客依旧立在外边,不动分毫。他多像一柄刀,冷酷、无情。
我凑在临江仙耳边,道:“此人究竟想做什么?”
临江仙喊道:“若要等候,不如来里坐坐!”
刀客没有过来。
一旦有温度,刀就会迟钝。他对刀的崇敬,就似在参拜神明。
我道:“不坐也罢,但你可否说说如何寻到这里,免得又有些人杀出来。”
刀客道:“只是昨夜坠入江中,漂到此处。”
我也不知说些什么,道:“请你漂回去可好?”
临江仙大笑!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人,手一挥,道:“你找的人在皖关,既然要离开,不如同我们一路。”
他卧着刀柄,在临江仙身旁坐下。
当他坐下的瞬息,攥紧刀柄的手又松下了。
临江仙道:“你不杀我?”
刀客道:“现在杀了你,叫我哪里去寻对手?”
火虽篝火,却比华灯实意。
栖地简陋,也过猛虎人心。
洛阳佳人,竟不如老树僻壤下促膝一刻。或许,这些情谊才是最珍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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