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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世上最枯槁的白发,却也有世间独一的气魄。
为何抚琴在此,如夜色伤。抬望银月流动,却于流水变幻。
“那是月亮?”
“不,只是江流之上的日头。”
“此处是何地方?你又是何人?”
“水镜洞府,在此抚琴的却已称不上人。”他身披藏青大氅,顾自抚琴,声声不紊。
如此算来,我竟身在江底?我忆起坠下悬崖之事,头泛剧痛。
“我是谁?顶着人间哪块铭牌?”那男子却压下琴声,痴惘相问。
“莫名其妙!将我送上去!”
他一压琴,震得洞府崩塌,江流翻搅!
我身上,竟股阴邪之力腾起,吞噬那迎面啸来的刚劲。此身一间狭道,怎敌奔啸海涛,这刚劲碾碎了阴柔掌劲,转瞬充盈全身,而后反噬。
顷刻,骨断筋折,五脏俱裂。
他要杀我,岂不若碾死一只蝼蚁。
我觉面上热流涌动,是血,由七窍溢出。无法看清自己伤势,因脊椎断裂,早已瘫痪于此。
“人是什么东西!我又是什么东西!”他仰天长啸,再一推掌,竟将车般磐石轰为齑粉!
我很痛苦,落在这疯子手中。那掌中多一分气力,人会炸为血浆,少一分气力,手脚必有一处还能活动。如今我横在此处,自尽的气力都被废去。
他身后,屑花纷飞,散落满地。
或许,唯有人死之后,方才得以安宁。可惜我未死,勉强扫过这水镜洞府。
江流鱼千尾
自在逐流行,
甩尾浮沉意,
早透五菱钩。
泱泱流光,几得幽邃为骨。
眸转洞中,除那壁上光华流动,仍有双色萤石闪烁。
青紫若潭,沉得静心扉,却很幽冷。
橘粉如霞,似末路黄昏,终有尽头。
洞府正被两色所隔,亦有两座十尺阴阳台,相对而筑。其上似常有人炼意,竟已生成影像,悠悠刻画于壁墙之上。流光所照,方见墙上细密字符,亦有些人像壁画,只是一时间不得其解。它们所撰皆用的楷书,墨体规整,似曾相识。
体内,仿佛沟回深壑中,隐世千秋的巨兽受了感召,趁势要冲腾而出。我先遭女人绝命一掌,又受白发男子所震,身子早已破陋不堪。
男子朝这踱来,一身大氅挥去,白发索然。
他偶露肘臂,竟已残破朽去,全无个人样,甚无吐息起伏,早已撇去了生死隔阂。他就这般迎来,见不到喜、怒,更猜不透哀、乐。
苍白肤色,恸伤了月色,明火之眸,却又纠葛着难以分离。
“体内,气息。”他探掌而来,食指于腹上一挑,勾出道阴黑之气。那气儿被他纳于掌心,轻轻一合,竟化为蓝花,拈于两指之间。
但他很快攥拳,捏蓝花个粉碎。
“有,这气息,究竟是谁?”他言语迟钝,却那双眸子射出异光,与女子相生相克。
栈道女子的掌法,足令万花凋谢,而这白发男人一推掌,便潮水般生机喷涌。此刻难再多想,若我不道些什么出来,定与蓝花一般。
“柳清风。”
“柳...清风,清风,清风...”他眸间微微挑动“他是我?”
他多半便是柳清风,莫非失忆在此,度过数载。
“不!”他咆哮一声,轰出更为雄浑之力,散尽白发,余震连连。
我几处骨骼,已被震碎。
而他更闪电般击来一掌,正朝我天灵盖。
然那掌触到瞬间,转下力道,竟稳稳停驻于上,随一股波动,身上竟在作颤。仿佛涸地千年,恰逢甘霖,重创之处皆在吸纳这股澎湃生机。
虽是疗伤,却只疗半数,仍不能放我行动。
他喃喃:“柳清风,清风,柳清风...”起身一拂大氅,满壁流光,映其白发缭乱,江月两茫茫。
多时,他曾归来一趟,问道:“你怎不走?”
我大骂:“畜生!伤成这样还能去哪?”这一骂又牵身子骨,暗痛无比。
他未多言,只拂手一行壁上书,漫步洞府深处去。
观那壁上,有人曾精心作画,描摹青山之下傍水人家。
女子箫声慢慢,远山渺,碧波涨,春日侧篱唤一柳叶谣。那柳下男人抚琴,乐在逍遥,谁知清风助长,得一远召。如此鲜红漆料,仿佛柳清风对生命的执念,这水镜洞府必是柳清风坠崖所栖。他既在此参悟作画,必是未疯,那这白发男子便不是他了。
思诸之际,白发男子竟又归来,他道:“随我来。”
说罢一掌压下,早已透裂了我心、肺,正这摧枯拉朽之力,将错骨移接,经脉再续,不多时竟已能起身。
我撬动小指,都痛得身首欲裂,却得其一推,催往深处而去。
我问:“欲我做些什么?柳...”我只道出个柳字,他已凝聚内力,差点打出一掌。他究竟是谁?要如此憎恶柳清风,其中,仍有些迷惘、悲切。
白发男子:“你说的对,我,定是,柳清风,前去佐证一番。”
我若非梦中,便已是坠崖而死,一人竟不知自个儿姓甚名谁,还需佐证?
我眼扫过洞府,却是占地辽阔,前边石林恰是个躲藏之地。
白发男子始终领在前头,缓缓迈步,那明火般的眸中,晃过思绪千万。
站住未动,他竟孤身前往,浑然不为所觉。我猫腰小步,朝那石林探去,决不能在此浪费时日,黑芊或会遭那恐怖女人毒手。
石林之中,我就近倚下,凭断一缕发,随它染血飘逝。
东南向,微微风涌。
何处有风,便是出逃之路,我一探头,却是百步外袭来的掌风。
一掌,却似千军万马咆哮而来!
待尘埃散尽,数顷石林不复,唯那红莲眸子,闪烁无常。
他拂袖而来,指那双眼。
“本只欲寻个地方小解,倒这位兄台,好双亮睐。”
他只问:“柳清风,他有这双眼否?”
我摇摇头,纳碎石一块入衣裳。此人武功奇绝,若再逃跑,定被轰为渣滓。
白发轻摇,宽泄飞雪,却望穿了江水。
他漫漫淌,每一步,皆在犹豫作祟,这怪石萤火之中,任由流水。
此处竟有条甬道,经人休整,颇具几分典雅味道。手抚过,见木纹斜交,便上等柳木所铸。
江长流,他依旧走。
甬道戛止,澜风迎面笑过,我不禁要叹,水镜洞府,果真远别于世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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