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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色起，墨水遥，白鹭三七行，碧竹穿流水。
清风唏嘘，倾洒百叶，飘零一波水月。
正如他所说，那非月，而江上日头。
莹莹石柱，其蔓摩罗满身冰雪，欲倾泪，奈何生死愁断人肠。中央擎天石柱，聚千股灵力，竟阻长江流水。它顶天立地，撑起水镜洞府，也似老者看尽了沧桑，甘守晚风暮阳。
若我习得绝世轻功，或可登飞三千尺，破水而出。
然而我没有。
他拂袖一掌，远方驳船驶来。碧波泱泱，舟上老翁戴笠蓑衣，撑篙，摇那乌蓬船来。
他先踏上，我只得随去，从袖中抖出那片碎石。
碎石有棱，锋利无比，若渡过了河，我再无机会逃遁，便决意在此了断。
论武功，我确不敌白发男子，只得转向老翁，却迟迟未敢下手，心想【如此古怪之地还有人迹？这老头可是柳清风，白发男子武功或他所教，已这般厉害，偷袭他，岂不是要被打成肉泥！】
白发男子凝视远山，默然屹立。
我手中碎石颤颤，终由不得生死，朝老翁背后捅去！
老翁不为所动，仍一篙篙，泛舟荡尽流水。惊的是我，【莫这重伤之后，杀人力道都使不出来？】如此想着，便再竭力推入！
老翁笠下波澜不惊，血迹都未渗出。
我不禁汗颜，曾闻少林武学“金钟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老翁定是个高僧...不，是方丈！是达摩！要知出家人六根清净，就爱作些隐世之事，于是世上多位摆渡客，少了个藏经阁前扫尽红尘的僧人。
而我对他如此冒犯，绝无好果子吃。
些时便要渡去对岸，我便再无逃遁机会。白发男子面朝竹林，从袖中筛出一支竹箫，竟奏起曲来。
【这出家人好生猖狂，趁此机会，便一不做二不休！】我又攥紧碎石，全若两寸短匕，朝他脊背戳去！
箫声漫漫，空灵悠长。
碎石抽戳，跌宕起伏。
曲终，白发男子回眸，他见我精疲力竭的模样，问道：“小朋友，莫不是洞府旷日闷积，觉得炎热？”
“本校尉的身子天生经不得热，不必在意。”我汗水淋漓，臂膀酸痛，却那老翁依旧撑篙，哪怕这蓑衣已是穿个窟窿，一滴血、一声哼音都未有过。
白发男子答：“如此一来，便是风不够快哉。”他手朝老翁头上探去...
待摘下笠帽，我惊到难以动弹！
笠下空空如也，无头老翁念着波澜不惊，深邃的功力莫已不需头颅了？
男子递来笠帽，“以帽为扇，将就些吧。”
我指那无头渡者，一时间难以作答。
男子看穿疑虑，便掀蓑衣，见这所谓老翁竟是个尸骨傀儡。肤色煞白，身上遍是窟窿，与男子那枯槁长发一般，死了多时几载。
怪不得杀不死，原他已是死人！
男子又发话：“修屠曾因冤案被斩，头颅被人拿去喂狗，受柳清风奇术所医，在此摆渡。他为人憨厚老实，休要害怕。”
我支吾道：“这...这、无头客，莫不是渡送奈何桥去，叫我怎不害怕？”
男子却是答非所问：“明明从未经历，却如眼前浮光，也罢，今后柳清风便是我，我便是柳清风。”
【此人与我对谈近十句，口嘴已变利索，想来他多时不与人交流。】如此想着，我问：“从未经历过，这句怎解？”
“定很奇异吧，这山，这水，这人世苍苍，从未我亲眼所见。”他抬袖，凝那一支长箫，碧绿竹意为身，潇洒淡然为心。“甚至此箫，总叫我想起青山下一位女子。”
他唇近箫，伴不竭流水，唤出小曲儿。
调中青山碧水，山水下一户人家，笑谈战事，懒攻名利。
山为此处山，水通洞中水，舟于彼岸过，宛若一叶柳，拂尽烟云吞吐处。
对岸水雾缭绕，柳林之中，孤屋隐现。它坐落山脚下，曾饮尽多少风霜。白鹭成行，些几只近的，横飞而过，却晃悠如同醉酒。
我探指，指那醉酒白羽裳，男子点头，偷闲道：“它们曾坠死于泽地。”
“柳清风作些什么事情，为何你之前如此赠恶他？”
白发男子停箫，他大氅轻摆，竟令流水轰飞万珠，洒得满山魂音涤荡。
他言语，依旧不捎一丝感情：“此山为他所造，此水、此屋，皆不属于这世间！包括...我。还那个女人，该有的安宁，却都失败了。”
【那个女人？】
那灰白氅衣，宛若枯花一般的女人？我见他狂性难收，生怕再受了苦，只得他时再寻机会。
透过雾霭，彼岸摩罗开满地，沿岸垂柳抚清波。谁人不羡情花柳木，花谢再度开，柳木一年年，朽过战春华。男子揖别修屠，见那乌蓬小舟缓缓摇向远方，我不禁长吁一口。
白发男子踱向房屋之际，每步皆在避开摩罗。他对生命，怀揣不一般理解，柳清风亦是如此，他们是否为同一人，愈发不解。
山水人家的灵秀，皆绽于屋邸之中。其主屋占地四亩，衍出几座杂物间，木篱围筑之处，该饲些鸡畜，怎奈无人相伴，便是荒废掉了。岸边垂柳，柳下便具柳木桌椅。
一桌，对椅。遥想何人勃姿英发，又与谁共酌思绪，笑看山水绵绵绝。惜今桌椅望穿山水，却怎盼故人萧声一现。
白发男子至那篱旁，手心凝雪，洒落在绿菌间。
我问：“那可是雪？”
男子回道：“若按书中言，称作化形境界。七枯七荣掌炼至两重，已有形意生长，便是如此模样。”
“何谓七枯七荣掌？”
“七枯，由生到死必经的七个历程。反之，死物重登荣华的便是七荣。可惜前者阴柔，后者阳劲，难以同载于一身。”
他再凝聚内力，溶去冰雪，绽出慑人光华。
想必，他修的后者七荣。那灰衣女人，修的便是七枯了。命承一脉，难怪先前一掌未要我性命。
男子指向我，道：“小朋友，你身上气息，便是七枯掌主人所留。”
我借机问道：“她是何人？”
男子：“笑话！甚不知自己为何，怎顾及她？”
“但她正在上边大开杀戒！”
“杀戒？生死？于这水镜洞府中，一切早已失衡。”
他朝此回首，已然不愿再等。他是何人，又与那恐怖女人扯上干系，一切谜底似葬在屋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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