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魇传 > 十七章 一时留暄囚鸟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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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影之下,闻他笑一声,道着“确为云渺剑法的痕迹。”临江仙轻抚石上切迹,入了魂魄。

  “谁人留下痕迹?”我将小车一踢,背手踱去。他答:“一位故人。”我又问:“若不动手,我等也成故人,青史所记罢了。”细看地上,遍是碎石,临江仙早已试过,数石相击,连痕迹都未留下。我望那块平滑处,不禁?叨:“他的剑法了得,为何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只因你未入江湖。”

  “行走江湖可以不学武功,却不可不知神机阁。”

  春秋、五代十国,神洲中原立有博古通今之地,藏书千万册,各路武功皆有研究。本有七大镇阁之宝,历经秦皇焚书劫,徒留三宝。其一凝聚天下剑法精华,正如天边浮云,瞬息万变不为人所觉,快到极致的云渺剑法。

  我观临江仙模样,似凝雨草尖欲垂非垂,便问:“所言确凿?”

  “世上本还有个人,亦能留下这般痕迹。”

  “为何是本有个人?”

  “他早死了。”

  “剑出蔷薇,剑隐无名,又是另一种剑法。”他顿了顿方道:“天下第一剑,何处长眠?”凭他对壁上痕迹的抚拭,那剑的主人称二,无人第一。

  眼下巨石熠熠,我上前抚摸,竟有寒意涌入指尖,它仿佛诉说:天地不为方圆,其外星云的冰寒,荒芜与孤独。谁知它来自何方,非要以命相殒?既闻由天陨落,便命其殒石。

  临江仙掂锤,如同舞支木签。它以千斤泻在殒石身上!一激,尘屑飞扬,紫黑石头里边仍是紫黑,只是卸去千年风尘,直泛幽光。临江仙卯足气力,再一锤!竟崩飞锤头,吓得看热闹的孩童逃开。望这幽紫光华,真乃天上赐予的宝料。

  临江仙从车中顺出十八般兵器,左右开弓,一时间火花飞溅!殒石奇硬,难怪千年都未将其风化。使断半车用具,只磳下八两石尘。我不禁哑然,却也好奇当初那位剑客如何斩下石块,便问:“剑既能斩石,莫非世上还有更坚实的材料?”

  临江仙摇摇脑袋,拉我至石旁,俯身解释。食中两指丈量切口,“这剑是柄六尺不到半的双刃剑。”再抚切面“剑以偏角斩落,一度不偏,方造这般结果。”我与临江仙双双对视,都想到一人,却又黯淡下去,如今军情紧急,总不得再趟来回。临江仙微张眸目,他伸手道:“拿来三十两银子。”

  我将手朝袖内藏住,抖出银子,边还道:“借的要还,一天加一两。”他自要鄙上几眼。“山塘老本赔得差不多了,如今军晌又迟迟不发,本校尉只好靠你了!”他朝天吹口气儿,想着何来的无赖道理,终接下银两,朝铁匠铺去。

  我朝背影喊道:“莫忘了,今日从三十一两算起。”于是临江仙走得更快了。

  归来时,他手中多一柄长枪,直叫“让开!”一道寒光直袭巨石,深深贯入其中。论巧劲,刀剑成面,枪则是点!临江仙快步石前,抽出长枪便一阵狂点!日头下,石枪相击的火花不算绚烂,但其音足摄心魄,仿佛双龙角力!

  强的是细长游龙,枪尖一寸寸地弯折,殒石横向亦崩裂出个个的窟窿,四丈有两丈半巍巍即落。枪尖亦在不停磨损,成败这一枪!

  一枪汇足了万古气力,两者迸撞的一刻,枪尖碾为数瓣,殒石发奇音,淼淼无垠,仿佛是在共鸣。两丈半的殒石落地,激千百碎石。临江仙竟难以抬起,这两丈半的石头,却要比寻常石料沉重数倍。临江仙猛然一喝,硬将殒石摔入车中!我咋舌之际,小车轰然崩塌,过往行人无不错然惊愕,他们大喊:“不得了!竟有人能打断顽石!”

  一声,如油入水,飞来镇中人声鼎沸。甚至连铁匠铺大汉都要前来,他激动到不成言语,拉着临江仙手说:“感、感、感谢予我锻造神兵的机会!”大汉紧接着便来粘我,我只得将袖一卷,敷衍数下。推车所付的代价不小,我双手已是血肉模糊。事实上,一件神兵利器总与用者搭边,就算项羽挥一根笔杀敌,这笔也要有名堂,例如霸王笔,战天笔...而一旦兵器出名,造它的人多半也有功绩,大汉见着临江仙,几乎要抱住他感激涕零。但它已是天外之物,将铸何等恐怖?

  众人自也打探何人如此,一闻是朝延命官,直呼年少有为,早日驱出外敌,还百姓安居乐业为好,便拉来大车,举众人之力将石送到铺前。

  途中,镇里孩童始终不敢近我,转去缠临江仙。他不善与人交际,孩童中倒很悠然。

  “大哥哥使什么兵器吔?”

  “枪。”

  “可否将坏人统统赶走!皖关的野蛮人,东土的倭寇...”

  临江仙封住小女孩嘴,也不管水汪汪眸子挣扎。他答:“必逐之。”既非玩笑,也非谎言,正是男儿铁志!他走向我,小女孩愣愣望着离影,想必这身影在她心中异常高大。

  我道:“她前路上有个背影可循是极好的。只是哪日被六军包围,一杆孤枪有何作为?”

  “六军何惧?哪怕天下为敌,皆枪之所指。”

  一枪与万骑选其一,任谁都选后者。而一旦见过临江仙,任谁都选前者。清风连连,拂动衣摆。中原孕育出不少神奇之人,更为神奇的是,还偏偏与他相遇、相识。而相知这一步十分艰远,只因他秉承侠道。

  我与铁匠商量,也要参与其中,如此宝料,又无铸造经验,大汉斟酌片刻自当应。石料,本该打磨成器,如今怎有器物琢得动它。商榷一番,唯有冶炼之法。常言真金不怕火炼,其实无人敢炼,只要猛火攻上一个时辰,也可化为金浆。然而,烈火烧了足足两个时辰,石料却涣发淡紫光芒,时而亮如金乌,时而萤萤如月。大汉命加大火候,只令陨石闪得更为频繁,仿佛吸纳着精火与灵气。铺前人潮拥挤,见状便在惊叹“这石头莫不是千年妖精?怎遇火不焦不脆,反倒更长精气神了?”

  我在旁边,观烈焰直窜三尺,本又夏日,背脊难免滋出汗珠,逐渐漫至全身。手心又一阵刺痛,醒人去处理伤势。四周不见临江仙,想必受不住无聊跑去喝酒。我忍伤从人群中挤搡而出,伤虽在皮外,一触却叫人嘶牙咧嘴。

  出铺,天色黯淡。血汗将蚊虫引来五六,只得挥袖驱赶。井旁有口小井,提握绳缆时已不觉痛楚。当手沁入桶中时,冷热交互,一股奇痛盈溢而出,叫我不禁哼出几声。望木桶里的手,映出冷冷的人,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名为隼不言,眼角、神色都有些陌生。

  一抹清凉轻轼创口,随桶中渐渐红艳,磨开的皮肉也不觉痛了。巧遇镇民前来,巧就巧在正是之前泼水的胖妇。

  “哎呦,这不是校尉大人么,小女子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若是黑芊在我面前作揖请罪,我绝对不会那么快免礼,偏是越丑的女人请罪越快,因男人绝不愿多瞟一眼。我赶紧答:“本校尉胸纳百川,你还是快些退下吧。”

  胖妇忸捏道:“可是伦家要打水嘛,校尉占着桶了。”

  我赶紧抽出双手,缩入袖中,确保她未看见伤口。边问:“打水作什么去?”

  “伦家当然是去烧菜啦,想不到校尉的脸这么嫩,年纪多少哟?”胖妇骄嗔完,我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将水桶塞予胖妇。

  胖妇大声道:“哎呦!校尉真是体贴,只这井水为何红色地?“

  “此乃本校尉汇集天地精华,从军中问来的养颜秘方。”

  “什么!此话当真?真可让青春永驻?”

  “我可不曾说过青春永驻,只是养...”

  话未完,胖妇便急着奔回家烧菜。我暗暗一笑,已入夜,街巷间泛起十余盏灯火。遥遥相望,巷尾处围满孩童,中间的人竟是临江仙。莫非他一直与孩子们在那?瞎捣鼓什么名堂?我便朝那探去。

  橘色灯笼,映巷末如经久的画,被岁月蚕食的褐点,一寸寸地吐息。吐息中,二拾来个孩童静听,除了呼吸不再动了,眼中有火,炽烈的火!一切交点汇于临江仙的唇齿间。一袭素白,仿佛是去赴死的决意,却与青丝同染,几缕仙风道骨。

  隐隐闻他音“世上本无对错,思想需人开拓,正道皆纳己心,何惧世俗风雨。”其中那小女孩听得痴迷,眼睛许久未眨过了。

  这颗种子,或开无名江河,或是不竭野火。我十分肯定,临江仙灌输过此类思想。而授者笃定真神仙,教出这等狂性难收者,却对孩童温柔难尽。

  夜愈深,灯愈明,一盏孤笼映巷。临江仙从怀中掏出书经,书页平整,一滩酒渍,亦有岁月令它泛黄。他授予小女孩,却若传承衣钵般慎重。本上名曰:囚鸟抄。远方父母呼喊,孩童皆作散,唯那小女孩留驻。

  “为何不走?”

  “要记住英雄的容颜,将来、将来我也要成这番模样。”

  他食指顺其鼻梁,像只青鸾爱抚兔子,着实奇妙。“你会的,只是无人娶你。”

  “哼!你可会再来?”

  “来日方长,唯天知晓。”

  “若不来,我便亲自找你去!”女孩怀抱书本,风般遁入街巷,终剩一人。

  叹息声,有苦,有笑,仿佛心愿已了,不再分辨。

  他径直朝我这踱来,我斜傍壁墙,道:“常带身边,还不为人所觉,想必此书对你十分重要。”

  他颔首,并未多言,只道:“此书与你有莫大关联,本该予你看看。”

  “为何不给?”

  “若给,你会读么?”

  “不会。”

  话头刚开始便已结束。他把玩葫芦,边晃悠身子进去深巷。

  素衫翩,阑灯醉,本作临江一散仙;江山权,世道喧,不及自在逍遥吟。他师岀有名,然这天下,容不得侠,那囚鸟欲飞,必定迎得惨局。

  醒时三更,铁匠铺中仍在烧铁。殒石发咝咝之音,仿佛毒蛇警告着任何靠近之人。我揣摩祖传枪谱,虽一直带在身边,也无多大用处。远亲姓项,若凭此枪怎可为朝廷重用?莫非其中有何蹊跷?我微摇躺椅,将枪谱举高,称着火光,真是几张古老的羊皮,皱褶仿佛远山沟壑,蕴藏前朝血泪。说起这谱,得到手中也算渊源。

  远亲姓项,于杭州西湖附近有块祖坟,那年菜刀生意红火,特赶去铺一单生意。每逢清明,远亲都去祭拜,如今顺路,当家自带人马过去再拜,好让生意逾发红火。

  我也因此得知祖坟位置。当时十岁,有个堂兄十二岁,人少贪玩,贪玩就会糊涂,便在当晚溜出客栈去坟地闲晃。糊涂却不笨,战乱使我明白:人一旦死了,不会再动。因而踱踏其中,观逝者碑文也有意思。

  月色苍茫,近千坟碑矗立,正是亡者的静谧地。堂兄倒吸口气,他道祖宗少也是个王爷,死了都很气派。

  我踏过一块碑,其上竟书:孤身酣战阎王,募集有志者共战。我不禁笑出声来,又是块碑:吾生,天下皆乱,吾死,天下仍不太平。堂兄也哈哈数声,原来他也觅得块碑:阿房炼丹师何在?吾有话问他。

  笑语,不敌项坟凄凉,它们皆是亡魂,不复笑颜。近千小墓违着中央大墓,它摄出的威严,仿佛枪尖抵在心口。大墓主人,便是项家代代祭拜的先祖,却不似个造枪的,塑一层惨白月色。碑上依稀,已百年无人描字,我当时不识字,堂兄小声道:“一世败一次,一败定生死。”

  刚道完,他右脚竟馅地下,失心嚎着救命!我指指他脚下,那是一洞正入半脚,然是盗洞。

  堂兄哗然,可笑生时威风八面,如今残躯任人摆布。他又很怒:“盗墓畜狗!人死后都不放过。”而墓边一张羊皮,想是不值钱,被盗墓者落下。堂兄瞥过便走。

  “好歹祖宗遗物,拾也不拾一遍?”

  “人皆有己道,若为昔日留步,谁还迈步明日?”

  我拾起了羊皮,那日匆忙,两人约住对此事只字不提,省得麻烦。谁曾想到,羊皮所载正是曾俯天下的锻枪之法。

  堂兄所言极是,昔年渡舟泛湖,如今又至江诸边。一时分神,手中羊皮散落,经由风箱鼓动,竟落于淬火池中。我懒懒踱到池边,定是临江仙传染,一至池旁大叫不好!竟、竟然...那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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