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瞎子的话让人匪夷所思,早在国内掀起‘破四旧’风潮的时候,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就被人们奉为牛鬼蛇神的典型代表,现在他说的这些话在村子里更是被当作右端,也就是没几个人相信。
就在贾之章溺水之后,黄河里又吐出来一个人,这人身着黄色僧袍,四肢都已经喂饱了黄河水,臃肿不堪,右手腕上有清晰的青紫手指印记,那张脸上的表情和先前贾全义出水的时候一个样,完全看不出他生前的模样,只能靠脑袋上那四块疤痕来辨别出他的身份,顿家顿四点。
认领尸体的流程很快走完,不知道是因为刘嫂子说的话应了验,还是河里真的有什么特殊的力量,贾庄这一方水土真的遭了难,就算是有明令禁止还是阻止不了有人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下河捞瓜,其结果就是断断续续的有人溺水身亡,绝大多数都是和贾全义的死状一样诡异u,看不出悲喜,一个个都像择人而噬的野兽,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贾庄村里情绪最苦痛、最低迷的应该还数我爹,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是巡河工,每天来来回回的在大坝上闲逛,见过了太多溺水而亡的人,这些死人就躺在自己的面前。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算过于可怕,可是等待死亡是一个沉闷、焦虑的过程,看着自己身边一个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莫名死亡,指不定这种死亡就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可是打从出了东滩的鬼墓之后心底里就放不下牛十栓交代的话。
因为不断有黑穷神溺水的事情发生,四新的解释已经完全不足以解释这些事情的缘由,有些东西不能信,有些东西不可不信。,
直到我爹认为自己已经没办法再承受这种苦痛,在巡河的时候走到了十六道坝的坝窝里,找到了在船上装神弄鬼的老瞎子,老瞎子历经七年的时光,苍老了许多,除了他的乌色墨镜之外,举手投足间每一个部位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意境,张开嘴说说话都有可能让他蹬腿咽气的样子。
我爹找他的时候,老瞎子正和李五坐在船头,他举着烟枪,时不时的抽几口,然后拍着李五的脑门哈哈大笑,见有人过来,警觉的站起身,使劲儿低着头从墨镜缝隙里偷看来的人是谁。在看到来的人是我爹之后,咧嘴笑笑,露出一嘴的大黄牙:“三小子,你来找我是要拜师傅?”
我爹不是愤青,也没有一肚子的墨水,听了他的话丝毫找不到开玩笑的笑点,心底默默组织了下语言,缓了口气:“黄河里又有人被吃了。”
老瞎子只顾缺心眼的傻笑,点点头:“恩,又死人了。”
老瞎子无所谓的表现让我爹有些无所适从,竟然不知道该要怎么接下去,倒是老瞎子果断,举着烟枪抽了一口又吐出一串幽兰色的烟雾:“你不想死?”
我爹全然料想不到这老东西会这么直接,愣了好一阵还是点点头,自己的确不想就这么死去。
老瞎子得意的一笑:“你拜我做老师,我就给你指条明路,至少死也能让你死的明明白白。”
他的话糙理不糙,我爹不是一个宁死不屈的人,什么东西都没自己的命重要,我爹一咬嘴唇,一拱手:“老师在上,受徒弟这一拜。”
老瞎子哈哈大笑了好一阵才说:“今晚上十点,你来这儿找我,或许我能保没事,最糟也不至于让你和他们几个一样,多少能让你死的明白。”
我爹听了他后半段话脸一黑,点点头,又和他在船上心不在焉的拉了会家常,到村子里汇报完工作就回了家。
回家的时候大概已经晚上七点,天色刚刚暗下来,一些斑鸠‘咕咕咕’的在村头榆树上做起了窝,我爹平静的躺在床上,心里却忐忑的要命,说不准一会就要追随毛主席的脚步,同他一起喝茶论道,又或者是下了地狱,尝尝那十八道刑罚,总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活着会是个什么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耳边万籁俱静。我爹终于再也躺不住,一扶床沿翻身下了床,探头看看窗外的天色,月明星稀,耳边还依稀响着从墙根传来的蟋蟀叫,一阵一阵,极有韵律的来回重复。
他推开门,也不敢招摇,空着手做贼似的一路小跑,顺着大坝往南跑,一口气到了十六道坝的坝窝,一刻不敢停留的上了船,这几天因为黄河打滚儿的缘故,水位一直居高不下,铁皮船被水高高拱起,一个人走在上面都能感觉到整条船都在跟随着行人的脚步来回晃悠。
平日里我爹和身边几个五郎混鬼没少学溜须拍马的本事,见了老瞎子一口一个师傅师傅的叫着的同时,还不忘偷偷的观察老瞎子脸上的阴晴。
老瞎子无疑是一个很睿智的人,见我爹暗暗打量自己心里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不再和我爹扯闲话,手一挥招呼着李五拿来东西,李五一只手里提着一个朱漆食盒,另一只手攥着一把发着白光的手灯,加上他那高个子就像是天神下凡一样让人不能直视,可是他面无表情的臭脸却完全毁了这种近乎完美到不可挑剔的意境。
老瞎子接过食盒,从里面掏出一块块类似烧焦的木炭之类的东西,一根根黑乎乎的,透着一股子烧焦头发的味道,老瞎子看着手里的黑木炭,嘴里呼哧呼哧的吐了口气,用力一甩手那根焦黑的木炭就划出一条瑰美的抛物线,‘扑通’的被丢进了黄河水里,惊起一圈一圈来回荡漾的波纹。
需要向河里供奉东西的事情不少,供奉东西的类别也有很多种,但是像这个时候,这种供奉的东西都已经背离了水浪子祭河的规矩,老瞎子却是不顾这些,仍然重复着打开食盒扔焦炭的动作,时间一久不再只做动作,嘴里还碎碎念着些什么:回家吧……回来吧……该回家了……
这种举动和氛围有些骇人,十点的时间,一弯明月,脚下是无边的洪水,耳边清晰无比的水流声和老瞎子如同念咒一样的愿意声,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食盒里的焦炭都已经被全部扔完,黄河里没有一丁点的动作,船头上的老瞎子或许真变成了瞎子,不看面前的黄河水,嘴里仍然不停的碎念着些含糊的言语。
我爹总感觉背后河风阵阵,绕着自己的脊梁骨来回打转,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回头一看,除了打着卷的浊水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一点东西,可当我爹再回过头看船头的时候,身子在瞬间就僵了下来,因为那几乎和船头相持平的河面上,居然多出了一个人!
与其自欺欺人的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句死尸贴切,这具死尸脸面朝天背朝河,身上沁满了河水的衣服破破烂烂,一张脸却显出正常人的血色,脸上是一种憎恨到极致表情,满脸的肌肉疯狂的扭曲着,如果能张口说出一句话来,肯定不会有人把他当做死尸。
可是在船上的这几个人却不一样,因为从河里漂出来的这个人竟然就是老瞎子说过的,和淹死红卫兵有关系的贾镇山,贾镇山当初扬言要一路北告,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死在家乡的黄河坝窝里?如果不是有人故意把他杀死扔到了坝窝,那就是他出了村子后,在下游自己跳了河,然后一路逆流而上,尸体自己跑到了黄河坝窝,还在这里定了居,时不时的拉下去个人聊聊天,然后帮助被拉下水的人伸腿咽气。
这两种猜测的可能性都不大,贾镇山为人懦弱,遇事都会先让上别人三分,他杀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自杀的可能性倒是很大,这种行事怯懦的人脑袋里因为一点小事转不开弯就会寻死觅活,加上他老婆儿子都伸了腿,这种可能性就更加大了。
老瞎子看了看这具出现在水面上的一具尸体,嘴里‘各持各持’的发出了一段浑浊不清的音节,这几个音节就像是脆木头相互挤压所散发出的声音,音节短而急促,一遍过去,只剩下了黄河水流的奔涌声。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河面上的贾镇山也发出了一串简单的音节,他的声音不比生前的柔润,而是一种极其难听的干涩,不仔细听还会以为是王八透水时喘气的声音。贾镇山吐出的音节很长,似乎是为了向老瞎子诉说出什么信息。
老瞎子一听急了眼,居然迈着蠢笨的步伐走到船沿抄起摇头网就要把贾镇山的尸体捞上来,当他从船沿再走到船头的时候,贾镇山的尸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隐没在了水里。
我爹看着老瞎子,焦急的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老瞎子不回答,失魂落魄的放下摇头网:“明天死的是贾三枪,后天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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