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镇山放在现今的时代无疑是个可怜的人,但是在当时却是时代进步所必须的牺牲品。
大概是黄河这次打滚儿的两个月后,长垣政府机关迫于群众的压力,一纸诉状告到了省里,可是最后却连一点风浪都没能翻起来,这县委告状的事被传了好几个曲折离奇的版本,可最后的结果都是告败了,县城里几个当家的政府官员在省里吃了闭门羹,心头的火气也难消,几个人豁出老命的往北京去告御状,三天两头地跑,可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告来告去黄河水还是泛滥成灾,到了最后,才由我爹监工建起了大坝。
这是我爹发家的原因,也是痛苦开始的根源。
1978年7月,农忙的时节,贾庄人却都在闲着,原因还是这场洪水毁了快要成的庄稼,可是光吃不动的人要被群众打泼鞋,一些没家底子的年轻汉子就在黄河里捞起了从上游冲过来的西瓜,这种捞西瓜的人被外人叫做黑穷神,而家里有些条件的人,就靠河吃河,开着船淘沙,捞些金银器,顺带捞死尸,干这种活计的人就叫水浪子,水浪子的活不是谁想干就干的,平常还要磕头烧香,忙起来了还要在船上把船板。
我爹告诉我他也记不清那一天到底是七月十四还是七月十五,反正那天天气很好,几个做红卫兵的下河做黑穷神捞瓜,往常捞‘无产阶级人民群众瓜’的红卫兵也不少,可是偏偏今天就出了事,这个红卫兵叫贾全义,典型的革命狂热分子,他下河的时候,方圆几米都不许有人来跟他抢‘为人民群众做贡献’,做黑穷神要一天到晚泡到黄河水里,几个汉子开着玩笑时间过的倒也挺快,可是贾全义就不合群,自己占个地方,闷头就是捞一天的瓜。
往常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可就在下午两点的时候,贾全义一口气潜下去了五六分钟都没能上来,他平常也没什么朋友,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发现,直到下午全都下晌的时候,主任一点人,发现少了一个,又仔细的找了一圈,发现消失的这个人就是贾全义,主任皱着眉,看着地面上湿漉漉摆放着的西瓜,耳边响着几个年轻汉子‘水鬼抓人啦”之类的混账话,大手一挥:“不要封建迷信,我们要斩断资本主义社会的尾巴,消灭资产阶级的残余势力。”
主任说罢,就找到了坝上玩船的李五和老瞎子,让他们出船捞人,老瞎子带着乌墨眼镜站在船头装模做样的掐指盘算,他活到这份上倒是不怕人家把他当作封建残余给打了,李五傻楞楞的不明所以也跟着站在船头,老瞎子算了好大一会,说:“这几天鬼气重,十五的日子容易出事啊。”
主任听了这话变得怒不可遏,扬言要摧毁以老瞎子为首的一小撮封建残余势力,直到几个红卫兵被李五给撂下船之后才不了了之
,身为一名为人民群众做出杰出贡献的红卫兵,贾全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任被李五赶走之后,坐在坝窝上吹着河风,心里暗暗盘算,被黄河吃进去的人不是谁都能捞出来的,可要专门去找那些牛鬼蛇神传出去不免对自己有些影响。到最后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干脆一挥手分了这些捞出的西瓜散了这些黑穷神,迎着夕阳一路向西去了顿家村,找到了还俗的‘顿四点’,也就是被老二砸烂脑门的那个和尚。
早在几年之前,顿四点所在的寺庙就被当作封建迷信给推倒,他自己也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潦倒生活。见了主任过来,一眼就看出这是贾庄的主任,他心里对这些党的好干部也有些愤懑,迎着主任的脸,大吼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主任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至极,变了几变才开口说:“顿四点,现在党要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顿四点脸上的表情很沉静:“党能赏识我辈的才能,真是佛门之幸事。”
主任笑笑:“有一名党的好干部为了给革命群众捞瓜牺牲在河里了,这几天发了大水,船队的人捞不出来,就要靠你露本事了。”
顿四点有些惊异:“哪个河?”
主任的脸快要笑抽了筋:“黄河。”
顿四点身子一松:“捞不出来,那里面的人谁能捞出来?要捞东西就去找别人,我这是肯定不行。”
主任脸上的笑终于止住,换做一种恼羞成怒的表情,拎着顿四点的领子就往外拖:“党说了,我们每个人都是人民的好儿子,你这个当儿子的能不去给你老子捞尸体?”
顿四点穷困潦倒了好几年,往常吃饭还靠化缘,体质上比起主任不知道差出了多少,被他这么一拖竟然退不开,干脆身子一软,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撒泼耍浑:“阿弥陀佛,佛门有戒律,我怎么能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他俩人一个佛门一个党,帽子戴的一个比一个高,谁都寸步不让,主任急了眼:“你这是典型的封建迷信,是要受到人民抨击的,我要汇报给党,让党给予你严厉的处分。”
顿四点死活不撒嘴,一眯眼:“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主任撒开了抓着他领子的手,脸上连连冷笑。顿四点睁开眼睛,用眼角瞥着冷笑的主任,心里有些瘆的慌,果然主任开了口:“今个你要是不去,我就把你和王老汉儿媳妇的那点事儿编成段子,在武邱集上让些小孩儿天天喊。,”
顿四点眼睛里露出了慌张,看怪物一样看着主任,半晌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主任眼角眯了起来,像一只阴笑的狐狸:“这你就别管了,今个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顿四点脸上挂满了严肃:“主任,今天已经晚了,肯定去不了,天一黑在黄河里捞人是绝对捞不出来的,搞不好还会留在里边。”
主任完全不相信这些耸人听闻的事情:“胡说!我可没时间和你装神弄鬼,你别跟我乱扯,那黄河里能有什么,晚去一会怎么和那些人民群众交代?”
顿四点低着头,忽然阴恻恻的说:“黄河里有能要人命的东西。”
主任听了他的话后背有些发毛,对一个常年生活在在黄河边上的人来说,自己身边没发生过古怪的事情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可是毛主席领导我们要斩断资本主义的尾巴,摧毁封建迷信残余,黄河里面除了鱼虾,最厉害的也就是马鳖,水长虫了,能有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主任不依不饶:“就算有要人命的东西今个也得去,全义哪能埋在水利?”
顿四点抿了抿嘴,说:“你到外边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主任看到了希望,乖乖的在门外等着顿四点,这一等就是十几分钟,顿四点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一身黄色的僧袍。主任看着这件僧袍心里烦躁,可是不管他怎么抨击四点,顿四点都是一言不发,只顾着捻着手里的佛珠往前走。
顿家村离贾庄十几分钟的路程,俩人闷着头走,天黑之前总算赶到了贾庄主任的家里,在主任家里歇了歇脚,拿着电灯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俩开着手灯,一路不遮不掩的走到了贾全义消失的坝窝里,身后站满了围观的好事群众,都想来看看这个封建余孽怎么做法事。
可是顿四点不遂人愿,姿势极丑的坐在坝窝的沙土地上,一双眼像那几个下乡的知青看风景一样,一会看看左右,一会看着河对岸的沙土沿,时间一久身后看稀罕的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主任也觉得脸上挂不住,走到顿四点身边,咬着牙:“今个你要是捞不出来,可别说我事做得短毒。”
顿四点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那些村民看场大戏一样开始拉着家常,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又是一场闹剧的时候,顿四点一声不吭的往后退了两步紧跑几步,一头扎进了黄河里,连个泡泡都没能冒出来就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那清晰无比的落水声肯定会有人以为这是一种幻觉。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大喊了一声:“救人呐,有人自杀了。”
人群里几个光膀子的年轻人听了这话都紧跑着下河救人,这些人大多是从小就和水打交道,水性非常,可是一群年轻人一连捞了半个小时,别说是人,就是一件衣服,一根头发都没能捞出来。
主任慌了神,忙组织群众在坝窝里又找了半夜,直到后半夜什么都没捞出来才散了人各自回了家。
第二天,一阵敲锣生打破了村子的寂静,一个光脚的小孩子一边敲打着锣,一边大喊:“贾全义出水了,贾全义捞出来了,家属快去认领尸体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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