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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魏三友留下的木器场，让另外的一个人接手了，是老刘的儿子承包的。老刘这下有事情做了，叼着大烟袋，坐在木器场的大门口，看着大门。
苟老四的大队部随着大队解体，也变卖给了别人，史拽子买去了，自己修了修，改了改，当做居住的屋子。这样，苟老四就没有了地方住，书记跑了几趟公社，终于，办妥了，让他到公社的敬老院去。因为这个，苟老四很是感谢书记，专门拎着几瓶酒到书记家看望看望，表示由衷的感谢。苟老四是从内心里，真正地感谢书记的。在他苟老四的心里，书记从来就没有办过一件人事，唯独这件事，算是一件人事，给人办的事，才是人事。苟老四有了着落，老苟家上下都很高兴，就连死去的小苟老四，也多次在梦里，走到书记的面前，贴在他的耳根子边，咕咕唧唧地不知说了些什么。吓醒的书记，冒了一身的冷汗，做起来想了想，很膈应，张开嘴，呸呸呸，照着地上吐了几口，弄得老婆也醒了，问，你怎么了？说毛楞了吧？书记没有稀理她，倒头又睡了。什么毛病啊？奇奇怪怪的。老婆嘀咕着，下地，到外屋的泔水桶哗哗哗地尿了一泡尿，回到炕上，转过身子，也睡着了。
按正常，五保户是很合情合理地到公社的敬老院里去，可是，没有村里、公社两级领导的点头，公社敬老院也是不收的。苟老四到了敬老院，为老苟家减少了很大的麻烦。苟老四没有地方住，你还能够让他去住露天地不成，多少得让他到家里住吧？苟老五对老婆说。那，也不一定！老婆不买账，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该我什么事啊？老婆很不讲理，她看不惯苟老四那一副熊样，色眯眯的，看见弟媳妇也是那样，瞅啊瞅的，像是多少年没有见过女人似地。
老辛头死了，老兵的老婆子也到了敬老院。
等苟老四到敬老院的时候，老兵的老婆子已是敬老院的老资格了。敬老院是一个好地方，老人比村里多多了，而且，吃得也及时，一日三餐，都是饭来张口的，吃完，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有专门做饭的，收拾碗筷的。自在、省心、安逸。苟老四恨自己来晚了，而想来想去，恨自己没有用，转而开始恨大队怎么不早黄了呢。要是早黄了，他也早就来敬老院了；弄不好，还与老兵的老婆子搭伙儿一块来的呢。
苟老四在敬老院里，一开始还比较老实，毕竟初来乍到的，不怎么熟悉。等半个月过后，苟老四长能耐了。敬老院这些老头、老婆子，论身体，没有谁好过苟老四；再论嘴碴子，还是没有人能够说过苟老四；第三论一下见多识广，苟老四还是略占一筹。综合多方面来考量，苟老四在公社的敬老院里，那就是一个人物，不可小觑。
不到一个月，等苟老五到公社办事，顺便来敬老院看看自己的哥哥苟老四的时候，发现苟老四真的是越活越年轻了，脸上透着红润润的光泽，也胖了，有了双下巴，富态态的，像一只大蝉虫子。哥，住得还好？好啊！比在哪儿都好啊！哥哥我是享福了！苟老四喜滋滋地说。这样，就好，就好！我就不挂着了。苟老五言不由衷地说，似乎他怎么挂着苟老四呢。但有一点，苟老五的确是很高兴，苟老四在敬老院好好的，就不会到找他的麻烦。要是在敬老院不舒心，苟老四好不闹腾啊，到了那时，就难安生了。
好是好啊！就是哥哥，也，也有点心事，想，想……苟老四吞吞吐吐地说。想什么呢？多好啊！就别想没用的了！苟老五劝着。
那，不是没用的。苟老四涨红了脸，分辨着。苟老五bu稀多听苟老四磨磨唧唧的，从公社回葫芦头儿村还有二三十里的路要走呢，再不着急走，怕是要贪黑，才能到家了。
以后，再说吧！我走了！苟老五看到苟老四还想说什么，嘴张着，半截子话咽了下去。那，再说吧！慢点走啊！苟老四心里想到，你是不急啊！你急什么呢？你是该男人做的，你都几乎做了，我呢？还是一个男人嘛？到老了，才想办一个老伴，想说给你听听，你倒好，连听都不稀罕听，还是我亲兄弟不是啊？
望着苟老五远去了，苟老四转过来，顺着门缝儿，看到老兵的老婆子迈着小脚刚刚从他的门口挪过去。
这个老婆子是一副小脚，一个成人的巴掌大小，应该不足一握的，苟老四想着，手心里似乎就正握着老婆子的小脚，他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份少有的陶醉。
从那以后，苟老四的眼神一天到晚就总是随着老婆子的小脚挪动，而移动着。要是老婆子，在某一地方待得有点长久了，苟老四的眼睛就直勾勾的，像一头笨熊，不会拐弯。
苟老四心头燃起了一把熊熊的烈火，就像一间老房子，在燃烧着。尤其是看不到老婆子的时候，和到了夜里静悄悄的时候，最难煎熬。从来没有过得一种煎熬，对苟老四来说，很难控制。滚碌在床上，睡不着，蚂蚁爬在正在逐渐升温的锅里似的。同屋的另一个小老头，比苟老四小几岁，看到苟老四这样，抱怨着，你睡不睡啊？弄得床吱吱嘎嘎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苟老四没有搭理他，略微消停了一些。可是，还是睡不着啊，轻微地翻着身子，眼前虽说黑乎乎的，但是那个身影还是那么的熟悉的，很清晰地浮现着。越是这样，苟老四越是难以安睡。
快到黎明的时候，苟老四才睡着了。同屋的小老头睡得早，也踏实，起得就早。站在屋地里，看着蹬去了被子的苟老四，笑得直不起腰来。怎么呢？原来，穿着大裤衩子的苟老四仰面八叉的睡着，那个地方支撑起了一个大大的帐篷。
小老头看着，说，你这个骚老道，想了大半夜，睡不着觉，这下坏了吧，只能起飞了，没有办法降落了吧！恨不得马上拿一根小棍，照着苟老四的那个丢人的家伙敲一敲。
丢人！小老头开开门，又一想，把门四敞大开的，他不怀好意，想让大家都看看苟老四的这一副臭德行，让苟老四臭名远扬。
说来也巧，老兵的老婆子正从门口走过，向屋里苟老四那张床瞥了一眼，小老头很得意，自以为自己的目的完成了一部分。其实，他并不知道。老婆子的老眼昏花的，几乎并没有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只是看到了那么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影子中间堆起了一个小包。
还是谁看到了，小老头没有来得及仔细观察，他已经让一泡尿憋得肚子疼了。
苟老四想明白了，也想透彻了，不能再等了，没有时间了，到了这个年纪，不知道哪天一蹬腿，就彻底完完了。
他找到了敬老院的领导，说明了自己的意思。领导很开明，好啊！这有什么啊？我们领导尊重你们这些老人家的意思，也赞成你们这么做。领导的一席话，让苟老四更加乐得屁颠屁颠的了。有了领导的同意，还得领导帮着拉媒扯线的。领导也同意，我帮着你问问，看人家同意不。
谢谢！谢谢领导！苟老四弓着腰，脸上堆满了笑，从领导的办公室路走出来；然后，也不闲着，叠叠歇歇的，挨屋没话找话说，说敬老院的领导就是好，体贴人，理解人等。
小老头看着苟老四那样子，撇着嘴，又想起了苟老四支撑起帐篷的情形，想着想着，自己也禁不住了，裤裆处也渐渐地凸起，凸起。他不好意思，回到自己的屋里，关上门，努力地不去想那些让自己脸红心跳的东西。
苟老四开始捯饬自己了，裤腰不再那么一抿就抿了大半截，而且还露出来；鞋子也尽可能不再趿拉着，想把鞋跟儿提起来，要命的是那双鞋的鞋跟儿早就踩得提不起来了；胡子也捋顺了，刺毛撅腚的，找一个剪刀，绞掉了；头发理了一遍，不再乱蓬蓬的，像一堆衰草枯叶的。而且，一天到晚，苟老四进进出出领导的办公室不下五六趟，有时，喜气洋洋地进去，耷拉着膀子出来；有时候，兴高采烈地进出，也欢欢喜喜地出来……
过了不到一周的功夫，公社的敬老院传出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有一对老人要结婚了！
好事的人，不时地打听着，是谁与谁啊？
还有人虽说事不关己，却也不放过任何一件自己参政的机会，这是什么事啊？都老棺材瓤儿子了，还得瑟什么啊！我要是敬老院的领导，绝不会同意的。哪有这么做的？这不乱了套了吗？
更有那些趁机兴风作浪的人，上下两片嘴唇翻飞，即使浪费了多少吐沫星子也不惜，喋喋不休地说，那个叫做苟老四的，一来，我就看到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在葫芦头儿村的时候，就不是玩意儿，见到弟媳妇都恨不得看进眼睛里去，拔都拔不出来。是吗？就是的！不是玩意儿！老不正经的！都什么年龄了，还找老伴儿？！
听说，在敬老院还要伺候，敬老院的领导买了瓜子、喜糖、香烟，要给张罗张罗呢。
是吗？敬老院的领导也是瞎整，开了这个头，你想想，以后，要是每一个老头、老太太都想找老伴儿，怎么办？也像苟老四他们这样，给办了？
那，我看，这就不是什么敬老院了？干脆叫做配对场吧！
……
闲言碎语，挡不住苟老四的黄昏恋。
那天，县里的民政局专门到了公社敬老院给苟老四与老兵的老婆子办理了合法的手续，也参加了他们的简易的婚礼。说是婚礼，实质上，就是敬老院的领导组织大家坐在一起，吃吃糖，磕磕瓜子，喝喝茶水，唠唠闲嗑，顺便念了念了结婚证书，证明苟老四他们从今以后住在一起，是合法的。
敬老院的领导专门给苟老四他们安排了一间屋子，在靠近走廊的东头，既僻静，又朝阳。而且，婚礼的当天，也给布置的花团锦簇，焕然一新的。
苟老四没有敢通知他的弟弟苟老五，避着苟老五，怕苟老五来闹事。
苟老四当年坐在大队部的炕上，看着老兵、老辛头，还有这个小脚的老婆子，心里就充满了一种很莫名其妙的东西。现在，自己老了老了，接过老兵、老辛头的接力棒，又有老婆子在一起了，那真是五味杂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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