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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柴门，持真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并不是自己的，而是进到这个空间后，强加给自己的思想。他在门前停了一会，便叩门高呼道：“屋里有人吗？我想求些水喝！”这句话也并不是他想说的，但此时此景他不知为何只能说出这句话。吱呀一声，房门敞开，走出是一位妙龄少女。持真立马辨认出她就是冰棺里的人。
少女布衣淡汝，眉目中却透出一股清雅脱俗的气韵，见到活色生香的她，使付持真甚感惊讶。他再次说明来意，少女明眸凝视，觉得来者并无恶意，就殷勤地将他引入草堂落坐，自往厨下张罗茶水。持真打量着四周，只见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靠墙放着一排书架，架上置满诗书，桌上笔砚罗列，墙壁正中悬挂着一副对联，联文是：“几多柳絮风翻雪，无数桃花水浸霞。”语句雅致，情趣不俗，绝不同于一般乡野农家的风格。临窗的书桌上正搁着一帧墨渍未干的诗笺，上面写着一首“咏梅”五言绝句。
素艳明寒雪，清香任晓风；
可怜浑似我，零落此山中。
持真趁她张罗茶水时插嘴问道：“姑娘，你可曾认识常三先生？”此时持真才感觉到自己说话开始自如。内屋里，姑娘端着茶水走出来笑道：“常三先生吗？先前我并不认识，如今我倒是认识了。”付持真皱着眉一副不解的表情。姑娘从怀里掏出一本有些脏兮兮的书，书上有毛笔草书的名字。正是常三。姑娘继续说道：“先生您忘记了吗？那天您路过我家门前，下大雨，先生小跑，书便落在我家的台阶上了。”
付持真十分纳闷，为什么她会把自己误认为大先生。正当他迟疑时，他低头看到茶杯里自己的影子，吓了一大跳。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淡泊清明，眉目清晰，嘴唇内敛稍薄。总而言之，比付持真自己的脸要明朗英俊得多了。
如果此时山药在此一定能认出，这是常三的脸。
付持真正要询问，少女落座在茶桌的另一边，轻轻地唤了一声：“先生，请用茶。”这一声叫的付持真都要酥了，他这才明白民间那句话。什么叫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了。
付持真不好意思地端起茶杯，边喝茶便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又是谁呢？她在这片幽谷做什么？这片幽谷又是哪里呢？她又为何去世？又为何躺在昆仑仙殿里？
付持真脑子里一万个为什么，但如今在佳人面前，也只得尴尬地啄饮茶水。付持真喝茶时，少女开口说道：“先生先前在家门口论与我父亲论天下，小女子我听的真切。先生胸怀大志，又饱览天下之书是一位万里挑一的人才。”
付持真心想既然要演，就演到底。他放下茶杯想起先前看到的咏梅五言绝句，猜想诗句一定是这里的主人所书，也就是这位少女口中的父亲。似乎是在借梅花来感叹自己的坎坷身世，竟是这样充满着萧索与无奈。到底是何等人物隐居在这里？又是何等心情与遭际而衍出如此无奈的文字呢？一连串的问号浮起在付持真脑际，使得他对这桃花环绕的茅舍以及茅舍的主人大感兴趣，这少女这样看与人类无异啊，为何冰棺里的那位少女双眼却蒙着白色的骨骼面具？
难道这就是那天秋师弟向我提起的昆仑山背面的东西？可是为何长得如此让人生怜。其实到这里，付持真就大概猜到大先生和这个少女之后会发生什么。读书郎遇见知礼少女，情感自然而然地便会出现在二人心里。
但是少女下局说的话，却让付持真意想不到。
少女端起茶壶，素手轻点，将茶水施施然地倒入付持真面前的茶壶中。然后将茶壶端回，手腕轻折，拖住下巴张嘴说道：“先生想好了吗？杀十万人，可保其余人的平安。这笔账好不好算，不用小女子给先生说明了吧？”
付持真张着嘴，心里想她说的什么玩意？这正是良辰美景，郎有情妾有意。怎么突然扯到杀人上了？
少女望着付持真一脸惊愕的表情，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听闻大先生通晓天下道理，今日难道要装傻不成？”
付持真镇定了一下，心想答不上来，最起码也得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沉声问道：“不杀又如何？杀了又如何？要杀的话，谁来杀？”
少女皱着眉，她感觉大先生今天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她谨慎地问道：“你是大先生本人吗？”付持真感觉自己好像被发现了，不过立马镇定下来，既然自己进入这个空间应该是代入到了某个人的记忆里。那么自己应该就是大先生不会有假，虽然是自己的思想，但身体绝对是大先生。
少女没等付持真回答，就说道：“量你也不敢用一具法身来见我。既然你问，我就直言相告。黑王已经在白邺苏醒，他是你们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我们面兽一族一定会在很短时间内，开始对你们人类的战争。如果你杀掉十万个人，表示对黑王的敬畏，表现出人类的懦弱。也许黑王便会对你们失去兴趣。”
付持真听得很认真，然后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来杀，而且杀完你们也不一定不开战。对吧？”
少女点头。
付持真开口说道：“你看我是不是傻子？”
少女皱眉问道：“大先生何出此言？”
付持真答道：“这种赔了夫人还可能折兵的事情我会答应吗？”
少女面色变了变说道：“你要想清楚，十万人死还是万万人死。”
付持真撇了撇嘴问道：“你说的黑王很了不起吗？”
少女答道：“至少现在世上还没人能战胜他。”
付持真笑道：“现在没人战胜他不代表以后没人能战胜他，我无法决定人类的命运，更不能决定你所谓的十万人的命运，更加不能决定以后人类的命运。人类的命运是要有人类自己决定的。”
当付持真说完这句话时，空间突然开始模糊。付持真发现茶壶里升起的蒸汽飘满了整个屋子，当蒸汽散去时，他已经出现站在大殿里了。只不过此时在少女的棺前，站着一位书生。
他着白色的棉服，右臂带着黑章。眼睛很亮，他靠着冰棺望着付持真。付持真也望着他，好一会，付持真试探地问道：“你是大先生？”他点点头。
付持真突然很开心，他竟然见到了闻名天下的剑冢大先生。这在五天前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付持真又问道：“先生为何在此？”
大先生笑道：“想看看要是你的话会怎么答这道题。”
付持真回头望，发现殿前并没有人。李白鹤、白仲永和赵池鱼都不知在哪里。付持真突兀觉得这殿内有点阴森，不过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为何要看我答这道题？这里还不是现实世界吗？其余考生呢？”
大先生拍了拍冰棺，向前走了几步说道：“自然是现实，但也不算是现实。因为这个我，不是存在的，只是我先前留在这里的一道痕迹罢了。这道冰棺也是真的，但你眼前这道并不是真的。你们每个人踏进殿内，所看见的东西都不一样。仙殿要看到你们的，是你们内心最脆弱最没防备的地方。”
付持真这下听了更加疑问。“我不认识冰棺内的女子，跟我又没关系。又哪里会是我心中的脆弱？”
大先生笑道：“你很特殊，你也知道你很特殊。但是你如此渴望获得力量，让我有些担心。因为我看不到未来，你会拿这些力量做什么。当你有一天有着如我一样强大的力量，你会扛起你该扛起的责任吗？还是将力量先倾覆于仇恨？”
付持真听到这，面色却渐渐平静下来。
要说付持真心中最不可撼动的东西，那就是仇恨了。
付持真躬身行礼道：“学生不知，这两者有矛盾吗？”
大先生讲道：“如若将来昆仑山脉背面的大陆再次掀起对人类世界的战争，那么白定南将军一定有相当重要的作用。我不会让你杀他，就算他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付持真抬头望着大先生，望了一会然后说道：“那学生就没办法了。”
大先生皱眉问道：“你要放弃了是吗？”
付持真笑起来，他面容有些苍白，拳头握的很紧。似乎特别紧张，但又十分坚定。
付持真最终说道：“如果真要这样，学生会先杀了先生，再去杀白定南。”
大先生愣在原地。
皱着眉头想了好久。
这段时间，付持真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
大先生，就算只是一道记忆痕迹。
动动小指头，也能把自己碾死。
如果今天死在这里，付持真也许会有些遗憾，可能会骂自己太多一根筋。但是付持真绝对不会后悔。
因为，这仇恨在付持真心里早已不仅仅是仇恨了。
是付持真的力量和方向。
是他的手臂。
是他的眼睛。
是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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