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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青山望着正向他走来的付持真,脸上也出现不可思议的神色。付持真笑得很开心,步伐也轻快。他快步到莱青山面前说道:“真幸运,我不会写剑字还能考过测试。”
莱青山盯着付持真问道:”你当真不会写剑字?”
付持真答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会写是什么范畴,天下的字我都认得,也基本会临摹。但我娘只教我写了真字。她不让我写别的字,只要求我写真字,她说我这一辈子能把这一个字写好就够用了。现在我觉得我娘说的真对,天下那么多字,那么多道理,那么多武学。我自然不可能都学会。写好一个字,懂得一个道理,擅长一门武学。我就知足了。”
莱青山这次脸色很严肃,像是认真在听付持真说话。付持真讲完之后,莱青山想了很久。
那是真的很久,天色都黯淡下来。莱青山才从屋檐的阴影里抬起头,付持真已经靠在内院的柱子上睡着了。莱青山望着那张熟睡的脸,平凡的要命,却也坚定的要命。莱青山自言自语地说道:“听完你的道理,我都在怀疑,我师父想要那三把剑是不是太贪心了。”
那天,一整天共有四百人参加了考试。只有付持真和莱青山两个人,被剑宗所认可。傍晚的时候,莱青山驮着付持真已经住进了剑宗包下来的客栈里。
付持真是被一阵香味弄醒的,他睁开眼就看到莱青山在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煎蛋面。葱花切得极好看,零散地洒在汤面,一个圆形金黄的煎蛋摊在面上。莱青山坐在椅子上,左臂伏在桌子上,右手拿双银筷子慢条斯理地吃面。
付持真坐起身来,对着莱青山说道:“我能来一碗吗?”
莱青山转过头看着付持真,面色不知怎么的有些尴尬。他咽下嘴里的面说道:“我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我那碗还不够塞牙缝呢,我就开始吃你这一碗了。”
付持真看着莱青山,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包袱要下楼买些东西,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对莱青山说道:“你现在又欠我一碗面了。”说完,付持真就出了门。莱青山看着眼前的面,哭笑不得。
付持真刚出了客栈,就看见今天那位发现付持真写的“真”字秘密的老师,他就站在门外的路边。付持真因为白天考试时,实在太紧张,没看清楚那位老师的面容,这下趁着云下透出的月光,付持真这才看了个仔细。
那位老师着灰袍,衣服很旧,还有很多灰尘。但却不觉得他拖沓,因为他的头发很短,虽然已经花白但是立得很直。他的眉毛很粗同头发一样很直,从眉心向斜上方散开。他面对着付持真,下巴很尖刻也很干净。
付持真行大礼,灰袍老师摆手说道:“莫要行大礼,我还不是你老师。我也没资格作你老师。我姓莫,在剑侍排行第三。你就称呼我为莫三先生吧。”
付持真走近来,站在莫三身侧开口问道:“为什么?”
莫三没有回答付持真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连剑字都不会写,甚至是不想写。你为何要来剑宗学剑。”
付持真站在莫三身侧,望着客栈头顶上的飘在月牙边的云彩。声音坚定地答道:“我小的时候听娘说,用剑杀人最有风采。”
莫三倒是没想到付持真这么直白,不过也是在预料内,能将“真”字写那么深刻,待人真挚这是自然的。莫三裹了裹灰袍问道:“你有要杀的人?”
付持真摇摇头答道:“是一群人。”
莫三侧过脸望着个子还小的付持真,莫名得感觉到一丝凉意。不知道身侧的这个少年心里是怀揣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是对于少年的回答,他还是极满意的。自古以来,兵器就是用来杀人。剑,自然也是。有要杀的人,剑才能练得更好。
付持真答完之后,捂着咕咕叫得肚子,急忙问道:“对了,老师,不,莫三先生。您知道这里哪有卖煎蛋面的吗?莱青山那厮把我的面吃了,我肚子现在好饿。”
莫三看着付持真,突然哈哈笑起来。抓着付持真的衣袖豪气干云地说道:“我没资格作你老师,但是带你吃一碗煎蛋面还是绰绰有余的,走!”说完,这个古怪的老头就扯着付持真去了千嶂里最大的酒楼,而且只点了一碗煎蛋面。
剑宗的考试,还没有结束。
第二天清早,付持真就在睡梦中被莱青山拉了起来。说是要去看看今天的剑宗考试,付持真摆手要拒绝,他连剑字都不会写又看不出写得好坏,去看别人写剑字有甚么意思?莱青山好像猜到付持真会拒绝,就说道:“听说千嶂里早晨的辣子汤极好喝,跟我去我请你喝最贵的。”
付持真想了想说道:“你等着,我这就去洗漱。”
两人满头是汗的从辣子汤铺里出来的时候,剑宗的考试已经开始了快一个时辰。出门的莱青山忍不住问道:“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能吃,合着我昨晚上就算把那碗煎蛋面留给你吃,你也不够啊。”
方才在辣子汤铺,付持真就着一碗辣子汤吃了三蒸笼的包子。付持真扶着稍显圆滚的肚子正色说道:“你这样说就没道理,那碗面我就算吃不饱,那也是我的,你不能因为这一碗面对于我的食量无关打紧,就掠夺了去吧?何况我吃的也不是特别多,今早上是因为这辣子汤太辣了,是一个意外。”
莱青山鄙夷地看了一眼付持真,也没再揭穿他。
实际上,付持真说的的确是真的。付持真平常吃的的确不多,但是昨晚出现了一些变化。莫三带着付持真在酒楼里吃过煎蛋面后,就拉着他在客栈楼顶看星星,两人就着千嶂里特有的桂香米酒。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酒过三巡。
付持真有些微醺,就对莫三先生说道:“我还是好饿。”莫三就问道:“你不是在酒楼又吃了第二碗煎蛋面吗?怎么还饿啊?”付持真脸有些红地说道:“其实我就是因为在家里吃不饱,我才想着读书读出来,剑宗这种大门派总不至于让我吃不饱吧?”
莫三自然是没醉,他一看这是要酒后吐真言的节奏啊,就来了兴趣,继续给付持真倒酒。嘴里又问道:“家里怎么吃不饱?你娘不让你吃啊?”
付持真又喝了一杯米酒答道:“我娘说要是我吃饱的话,她就没钱买胭脂了。她还说我每天吃得跟她一样多,也只是感觉饿不会影响我正常生活。”
莫三这次也傻了,噎了半天总算说出一句话。“你娘真厉害。”顿了一会,又说道:“你来剑宗,别的不敢说,绝对让你吃饱。今天开始,你每顿饭就奔着吃饱去。”
付持真一听,喝酒发红的脸颊又红了好多,嘴里笑个不停。端起酒杯就对莫三说到:“干!”
莫三哭笑不得和他碰了杯。
世间人头一次听说进剑宗是为了吃饱。
两人吃了早饭,就奔着考场去了。付持真今天很开心,扶着饱饱的肚子跟莱青山穿过与昨天一般长长的队伍,走到考试的院子里。付持真对着坐在桌子后面的莫三先生颌首行礼,莫三点头后,两人就靠在了内院的凭栏上。
长如大齐烽火连台一般的队伍,在内院的门口的桌子前逐渐消散,却没有一个人通过考试,走到内院厢房前空地里来。青山和持真两个人靠在凭栏上,起初是很认真地看,后来看的久了持真就问青山道:“你今天非要我跟你来看的原因是什么啊?”青山目不转睛地盯着来往考试的学生,嘴里答道:“有个人会来考试,我想看看他准备怎么考过。”
持真又问道:“这个人会来考试,但是今天来不来,你也不清楚?”青山点点头答道:“考试除今天以外还有三天的时间,他今天不来,往后的三天一定会来。”持真打个哈欠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陪你等三天啊?”
莱青山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持真看到笑起来,几乎同时也不假思索地说道:“那好办,我又没什么事,陪你等等也无妨。只不过,这几天的饭钱你得掏了,我还得吃饱。”
平静淡然如莫三先生一般也会被付持真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何况是还年少的莱青山了。此时的莱青山觉得心里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怒,一想到之后两人还得同处一个门派,顿时就觉得天好像快黑了。
两个人之后几乎就没有说话,倒是付持真一直在啰嗦,莱青山没有搭理他。时间久了,付持真就很直接地睡着了,而且是打呼噜那种。昨夜和莫三先生饮酒到很晚,今早上天刚亮又被莱青山从睡梦里拉出来。付持真这种偏远北方来的孩子,对于时间观念倒是没有很在意。倒是莱青山听到他的呼噜,自然而然地挪了挪位置,离靠在凭栏上呼呼大睡的付持真远了一些。
就在天快要黑的时候,昏黄的日头裹着火烧云落在檐角边。一个穿着青衣棉衫的少年来到桌子前,他很干净,面容,嘴唇,耳垂无一不透露着一种洁净和无瑕。莱青山不会平白无故得注意一个人,他注意这个青衣少年,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
面如拨去皮的玉竹笋,唇如浸过露水的朝天椒。
他美得像一位女子,或者说他的神情像一位女子。说话的声音很小很轻柔,眼睛裹着远方火烧云的倒影,明亮的像器宗天山上的思过湖。莱青山看了他一眼,便收不回注意力。心里竟然在想,要是他若扮成女装,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年郎。
莫三先生望见这位少年,神情也或多或少有些惊艳。他睁开半闭着的眼睛,坐起身来问道:“你是谁家的公子?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青衣少年先行礼,声音谦恭地说道:“回先生话,学生以前的确没有跟老师见过。但老师若觉得我眼熟,也许这就是师生的缘分在作祟。”
莫三一听笑起来,这次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子前说道:“年纪轻轻,生就一副伶牙俐齿。也不知这剑字,你写的如何,凭一张嘴可是进不了剑宗的。”
青衣少年颌首说道:“学生献丑了。”
莫三伸手,还是那个字。“请。”
青衣少年拿起毛笔,沾了墨。在纸上只一点,就放下了笔。桌上的宣纸上,只有一个墨点。
这个墨点却同他人随意画之的墨点不同,这个点很深,也很刺眼。莫三看上去的第一眼仿佛就被这个墨点刺伤了一般,这不是墨点,而是一道剑意。
一道已经戳伤在敌人身上的剑意,冷冽毒辣。
莫三在回首看这个少年,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用一种释怀不了的恨意死死地盯着自己。莫三定是不会为一个少年的恨意而慌神,他看完墨点坐回到椅子上。开口问道:“剑意不错,但不知少年你所写的剑意为何朝我而来?”
青衣少年映着檐上火烧云的脸颊毫无表情,他答道:“先前先生都有询问过学生们的姓名,您可曾知道学生我姓什么?”
莫三没有迟疑地摇头,因为他并未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何况就算做了,他这等武道强者心坚如铁鬼敲门都不怕,又怎会怕一个少年。
青衣少年开口说道:“大寒三日,青衣长枪。我姓秋,家父也姓秋。”
莫三听到少年的话并未有十分巨大的诧异感,而是有一种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的解脱感。莫三盯着青衣少年,没有说话,面色如常。只是那薄棉衫下面看似坚毅不倒的身躯有些微微颤抖。如果说任何人都不是完美的,总会有一个命门一个缺憾,那么眼前的青衣少年比之莫三,就如同逆鳞比之于天龙。
最终还是青衣少年开口说话。“莫先生,看来你记得起我了。却不知您面色不改的人皮下面,可还记得我娘亲那把杏花剑?可还记得你妹妹思过崖前的最后一抹身影?”
莫三面色终于变化,一种不与人说的哀伤浮上他有些疲惫的脸颊。
青衣少年继续说道:“当年我爹一把清明枪,虽止步于地仙境,却一枪把你们剑宗的两位剑仙挑翻。先不说跨境本就不公平,也不说一人对阵两人不公平,且说这个结果是不是已经让你们剑宗十八峰全部服气了?”
莫三嘴唇轻启答道:“秋枪王的清明三式,我自然是服气,我师兄几个也都服气。可是既然清明已出,哪里有不死人的道理?我剑宗两大峰主都死在你爹的枪下,我就算不管,宗主哪里会不管啊?”
青衣少年听了莫三的话好像情绪更加激动,嗓音也更大。剑宗考试的时间也到了,门外的学生都已走完。空旷的内院里,回荡着少年愤怒的声音。
“我爹何曾杀过你们剑宗一人?我爹想杀人还会自己身披青衫单枪匹马的独闯十八峰?你这个老糊涂!十七年过去了,你都不曾想想当年的事情有没有蹊跷?我娘就这么被你们逼死了,你这个做兄长的,何曾替她出气?何曾替她鸣不平?甚么剑宗?要是我武道有成,定要一剑荡了十八峰,为我娘墓前添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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