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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此时国力正盛,疆土却还未从陆地的这头直到那头。那是因为还有两国,与大齐三足鼎立。一为北越,二为南夏。
大齐的最北边,与越接壤之地。有一城关,名为牢虎。牢虎关内有集市,名为千嶂里。
北越乃兵器之国,器宗之兵冠绝天下。千嶂里,就是齐国各军私底下从器宗购买兵器的黑市。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却没人敢拦。齐国六军的买卖,也只有上京的皇帝敢言语几声。但这种壮大自己门面的事情,皇帝就算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千嶂里,现在热闹至极。深秋的牢虎关已经上冻,天气冷的很。千嶂里内十八条街皆是人满为患,裹着棉袄哈着热气排着队。今天是齐国和北越的大日子。北越器宗,大齐剑宗。两大被国家承认的门派,进行招生的日子。
宗门考试在北越和大齐各个重要都市都会有考点,但是唯有千嶂里这个十分特殊。千嶂里这么热闹也是因为独独这里可以跨疆而招生。在这里,北越之人可以去剑宗考试。大齐之人,可以去器宗考试。
幸好,有这么一个千嶂里。否则付持真想去剑宗学习的事,也就没了着落。付持真是从北越再往北去再往北去的一个小村子里来的,村子里所有的书都被他看光了,村子里会武功的也全都交给了他。他还是学不够,最后村子凑了盘缠,他便一路朝南来了牢虎关,想要在这碰碰运气,去剑宗学剑。
此时的付持真手里拿着一个烧饼夹肉排在队伍的后面,掂着脚往剑宗招生的大院子里看。没见过这么多人的他,从来牢虎关开始,嘴就合不拢。
排在他前面的人闻着烧饼夹肉的香气扭过头来看他,付持真看着他老是盯着自己的烧饼,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递给他。那人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吃。
付持真在村子里,听村长的交代,在外面要多交朋友。自己有的身外之物,能给就给,给一次被人记住就落了好处,没被人记住自己也不要觉得吃亏。
吃着他烧饼的人,也是一个少年。穿着厚厚的棉袄,他边吃边啰嗦道:“我可没让你递烧饼给我,是你自己给的啊。别指望我会还给你。”付持真嘴里嚼着牛肉,听到他的话后认真地点点头。这次那个少年笑起来,好像是听见说不用还,就放下心来吃,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大概烧饼就剩一口的时候,付持真的队伍已经排进了院子里。踮起脚,大概就能看见剑宗初试的内容了。
付持真望见在一座山水屏风下面,是一张古木桌子,和一张椅子。桌子上放着一叠厚厚的宣纸,老师手里拿着墨宝。这样看来,考试应该是在桌子上进行的,估摸是笔试。
方才吃了付持真烧饼的少年,转过头来说道:“你是头一次参加剑宗的考试吧?”
付持真咽下最后一口烧饼夹肉,随后点点头。
少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看在方才早点的面子上,我就透露给你一点消息。我家里的师兄弟告诉我,今年剑宗的初试是写字。每人写一个“剑”字,老师看字识人,便知你有没有剑心。”
付持真听完少年的话,想了想问道:“你有把握吗?”
少年用手拢了去额头前的脏发,浓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望着付持真。“我不做没把握的事情。”随后便转过身子,不再说话了。
付持真耸耸肩,倒是相信少年说的话。村子里的老人曾经告诉他,有些人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那不是盲目的自大,而是这些人做事情还没有尝试过失败的滋味。
付持真很紧张,他从小就尝遍了失败的滋味。跟着村东头的大伯打铁,打了三年,才只学会打个刀背。大伯摇了摇头把他送回去,给娘说了三个字。“没开窍。”
后来,又跟着村长去读书,这次倒是没怎么出篓子。看书很快,村长一辈子读的书,他几乎一年的时间便都看完了。然后又用了一年,把村子里的书也都读完了。村长本来挺开心的,以为村子终于来了运气,都说付持真是文曲星下凡。但是后来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
村子里的药铺,抓药的大爷过世了。村子里没人懂药理,这位置一直没人顶。后来村长就想起了付持真,他几乎看遍了村里的书,包括药铺那几百本药理和草本经。付持真经过村长的推荐就去了药铺,开始的时候,来看病的人都觉得付持真挺好的,药抓的很快。
没几天,来抓药的人都反映,病人的病越来越重了。大夫就去查看,发现药方是对的,剂量也是对的。没道理病情加重啊,大夫就亲自把抓得药煮了壶,尝一尝。这一尝,算是真相大白、
一塌糊涂,药抓的是一塌糊涂。几乎每个药方都有抓错的一味药,抓错的那味药一定是另有一种相似的药。比如,鱼尾草,味初苦,后甘。独茎,状似鱼尾。鳞草,独茎,状似鱼尾,味苦。这两味药,相似的很,但是一般药师绝对不会辩错。因为,鱼尾草含在嘴里会化,鳞草是不会的。大夫发现,弄错的药都是需要尝才能分辨的。
后来知道事情的付持真觉得冤枉,鱼尾草和鳞草的分辨方法,草本经上也有记载,可是草本经也有记载,无病之人切不可乱尝药草。付持真就把道理讲给大夫听,第二天,他就被扫地出门了。
被药铺扫地出门,村长的脸挂不住了,他就来质问付持真。付持真就说,我没错,我完全按照书上所说的做。倔强地付持真又在村子里干了其他的工作,全部以失败告终。村长这才明白,付持真虽然把书都看完了。但是书里的道理,他完全不明白。
村长最终也只得把付持真送回家里,也给娘了三个字。“死读书。”也幸亏付持真的娘对他不抛弃不放弃,村子里捐了钱,才让他一路朝南来了这牢虎关。
此时队已经排到了桌子前,付持真前面的少年坐在了凳子上。付持真在他身后说:“加油。”少年头也没回得答道:“啰嗦。”
桌子后面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他端坐在椅子上,眼皮低垂面容平静地望着吃烧饼的少年,嘴唇轻启问道:“名字?”
少年答道:“莱青山。”
老人眼皮睁开,抬起下巴注视着少年。“器宗的小师弟为何来我剑宗考试?剑宗之剑可入小师弟的眼睛?”
莱青山答道:“天下之剑,唯剑冢的三把剑,我家造不出来。老师不需讽刺我,青山的眼里只有那三把剑。”
老人盯着青山,盯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你是哪位的弟子?”
莱青山答道:“曲青山。”
老人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他果然亦如从此一样无趣,一个来青山,一个去青山。他是闲得发疯了吧!”
莱青山答道:“师父说,他要是再见不到那三把剑,这世上就没什么意思了。青山为了让师父打消轻生的念头,这才千里而来考取剑宗的入门资格。”
老人听了又问道:“你就算最后入了剑冢,难道你还想偷剑不成?”
莱青山低眉答道:“青山不偷不抢,但还是要拿那三把剑。”
老人“嗯?”了一声说道:“好理想。”
莱青山答道:“谢谢。”
老人站起身来伸出右手说道:“请。”
莱青山拿起毛笔,身侧的老师将墨宝放在桌前。莱青山挥毫沾墨,不假思索。一个凌厉果断的“剑”字出现在之上,跃然纸上仿佛一把出鞘的剑。莱青山写完站起来,在墨迹还未干之际。他伸手一抚,“剑”字犹如正在斩出一般,墨迹瞬时染透纸背。
老人看到,看了许久说道:“好字,好剑。”随后身子让开朝身后伸手说道:“请。”莱青山行礼,向老人身后走去。老人身后的空地还未有一人,那是承认可以入剑宗的考生待的地方。莱青山走到老人身边停下来,转身伸手指着付持真说道:“老师,我觉得他字也不错,您可以过目一下。”老人听了,眼神落在付持真身上。
莱青山用“烧饼的情我已经还了”的眼神望了一下付持真,随后就转身走了过去。
付持真觉得全场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他咽了一口口水坐在凳子上。
老人还是那样,伸手说道:“请。”
付持真声音有些哆嗦的说道:“那个,老师,我写不好剑字,写别的行不行?”
老人的表情特别精彩,身后的莱青山捂着脸没说话,一副你丢死我人的表情。周围来考试的人议论纷纷,“写不好剑字,来考什么试啊?”
“他是来搅局的吧?”
老人脸色变换了好久说道:“那这位少年,你想写什么字?”
付持真答道:“我名为付持真,我娘教过我写真字。我写真可不可以?”老人说:“可以,但是你要想好。真字可比剑字更难写。”付持真点点头。
付持真没拿起毛笔,手指沾过了墨水就在纸上开始写。不是付持真要行偏门,而是他真不会用毛笔。付持真一笔一划地将真字,写在了纸上,写完他将手指在桌子上蹭了蹭,站起身来。
“老师,我写完了。”
老人看着纸上的横平竖直的“真”字,又看看身后的莱青山随后说道:“这就写完了?”
付持真认真地点点头。“写完了。”
老人伸手向门外说道:“平淡无奇的真字,你可以走了。”
付持真叹了口气,脸色有些失望但也只得朝门外走去,走的时候还对着莱青山摆手再见。
老人掀过付持真的纸,正要换上新纸。他立马抬起头喊道:“等一等。”付持真转过身,莱青山抬起头。老人身形如风,一步就来到付持真面前,手搭在他的脉上问道:“你可曾修行学武?”付持真老实地摇摇头,“回老师话,未曾学过半点。”
老人的脸上笑了起来,拉住付持真的手到桌子前,伸手指在桌子上。
“你看,你们都看。”
在宣纸下面的桌面,竟然深深地刻出了一个“真”字。
老人伸手移开桌子,在桌子下面的青石板上,竟然也深深的刻上了一个“真”字。
老人手一探,青石板被掀开,在那潮湿的泥土里,依然深深的刻上了一个“真”字。
院子里的人都很惊讶,老人对随行的监师说道:“我刚才已经看过了,这位少年的确没有半点学武或者修行的痕迹。”监师们比院子里的人更惊讶。
老人问付持真道:“这个真字为何这么深。”
付持真盯着老人的眼睛不假思索的答道:“回老师话,真字本来就如此深。”
老人望着付持真,望了许久。随后让开身子,向身后的空地伸手说道:“请。”
全场哗然。
真,世上最难的字,
只因它艰深又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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