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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三苦涩地笑笑，心里何止刀剐般心痛。十五年过去了，当年三桃跳崖的事情他也查了十五年，奈何什么也查不到。就算查到了一点线索，却总是指向剑宗深处的禁地，慧王剑冢。他已经很尽力，每隔几年剑宗招新，他都会出来做监师，为得就是能有一位学生在剑宗的门宗考试中，被剑冢选走。这样他便能借监师的权责，随同学生一起进剑冢。
可惜十五年过去了，一位学生都没能进入剑冢半步。
慧王剑冢，大齐最神秘的地方。若把剑宗比作一把剑，那么剑冢毫无疑问就是这柄剑最锋利最尖锐的地方。传闻剑冢只有七个人，守着残剑三把，还有埋入龙脉的慧王剑墓。剑冢中这四把旷世名剑，皆是在大陆兵榜上从未显露真面目，也从未后退一位的前四甲。
所以，想要考进剑冢，或者说被剑冢选中，真是比登天还难，何况登天也许还有路，而剑冢的择人标准就是看你一眼，剑冢的大先生在剑宗最终比试中会出冢观看，若有人选就会带走，若无便自会返回剑冢。这十五年来，大先生出冢六次，却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更别提选中某个学生了。
此时青衣少年的嘴还在说话，过往的悲痛之事一句一句犹如利剑，朝着莫三的心窝里戳来。
莫三最终还是挥手制止了少年继续说下去，莫三开口道：“不管你今天说什么，既然你已经承认是秋枪王的子嗣，剑宗的门便不能朝你打开。就算我莫三心怀犹如沉铁般的愧疚，我也无法打破宗主立下的规矩，招你入门。”
青衣少年嘴唇抿了起来，丹红色的唇角也泛了些青色。这是极度愤怒的表现，果然下一刻少年就大骂起来。
“你这个老东西！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爹得知我娘坠崖之事，心火直上心头，自此止步地仙无法越过门槛。而且落下了病疾，他十五年夜夜心如刀绞，修为因为压制病疾也全然付之一炬。只有剑冢内的清心九剑决才能化解心头之火，我爹的身体最多只能熬到明年。我今天不能入剑宗，我爹一定凶多吉少。莫三！你一定要害得我家破人亡才肯罢休是吗？”
终于青衣少年的话也不再那么狠辣。他哭了，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唯有月光映着他脸颊的上的清泪。
“莫先生，我求你了。我不能眼睁睁看我爹死去。”
莫三面色犹如死灰，心里面哀伤到了极处。但最终，他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抱歉，莫三办不到。”
青衣少年听了莫三的回答心里的防堤终于崩塌了，他垂下头眼泪顺着鼻尖淌落在地上。他最终抬起头苦涩地挤出笑容，随后返身朝院外走去，脚步潦倒，身影落寞。
这时院子里有个声音说出了一句话。
“他为何入不得剑宗？”
声音清脆又坚定不知畏惧，正是刚刚被少年吵醒的付持真所说。醒了的他一直坐在凭栏边静静听少年所说的往事，这时他决定帮一帮这个青衣少年。
他出门的时候娘曾经告诉他，要帮该帮的人。当时他也问过娘什么是该帮的人？娘是这么回答他的，君子无水解渴也饮雪水，美人无脂可施也常素颜。如遇见饮雪水的君子，遇见素颜的美人，皆要帮助。
他最初不明白娘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直到刚才看到那青衣少年抬起满是清泪的面容苦涩一笑。他才明白，什么是饮雪水的君子。那少年的笑容就如同冬天饮雪水。苦涩的令人难过。
走出内院院门的青衣少年听到付持真的话转过身来，用袖子擦了擦脸，探起头朝院内望，好像是怕睫毛上沾着泪水看不清付持真的面容。
莱青山在一边问道：“为何要帮他？”
付持真笑着答道：“我愿意。”
莱青山又说道：“这浑水你最好别趟，小心自己也淹死。”
付持真朝少年走去，头也没回地答道：“啰嗦！”
付持真走到青衣少年的旁边，看到他薄薄的青色棉衫，就脱下自己的棉衣披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去看少年有些发懵的眼神，爽快地牵起他的手朝院内走去。
付持真开口对少年说道：“冷天就要穿厚点，深仇自然也要记久点。打不过就先讲道理，骂人是没用的。”
青衣少年抬起头望着高了他半头的付持真，懵懵地点头。面如玉冠的脸上不知为何冒出了一些红晕，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可没有什么火烧云的倒映了。
付持真其实在朝院内走的时候也有些奇怪，他感觉这个少年的手怎地牵起来这么柔这么滑？不过既然已经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就不在乎这些细节了。
莫三望着付持真说道：“有你什么事啊？你跟着瞎参合？”
付持真一手牵着青衣少年，一手行礼鞠躬。
“先生别急，暂听学生说一说可否？”
莫三摆摆手说道：“这件事你不清楚来由也不知道过程，今天你就算说出花来，宗主当年定下的死规矩，我也不能违反。”
付持真点头继续说道：“学生敢问当年宗主大人定下的规矩是什么？”
莫三叹了口气，千嶂里的深夜冷的很，呵出的白雾上升在莫三的短发前。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但还是一字一句说出来。“当年我师妹莫三桃因为秋枪王杀害两大峰主，被十八峰其余峰主围堵在舍身崖上。受尽言语侮辱和逼迫，最终含泪坠崖。至今尸首还未找到。宗主当年在外，回来后知道这件事情，当场勃然大怒废去三个峰主的武学修为，并且让剑宗三年关门闭宗。宗主并未去找秋枪王寻仇，只是下了规定，也为了不在引起新的仇怨。秋枪王和他的子嗣不得迈入剑宗半步。而剑宗之人也不得去寻仇，擅动秋枪王的子嗣。”
听了莫三的话，付持真想了想又问青衣少年道：“我方才听你说，你父亲的病是需要剑冢的清心剑诀对吗？”
青衣少年抿嘴用力地点点头。
付持真笑了一下说道：“那这不就好办了，少年只是要得到清心剑诀，这并不违法宗主的规定啊。”
莫三皱眉说道：“清心剑诀是剑宗三大剑诀之一，要取剑诀怎能不违反规矩？这种事情上，你可不要开玩笑。”
付持真继续说道：“学生虽愚笨，但还是会察言观色的，学生说的话您暂且听听，决无半点玩笑。”
莫三点点头，同意他继续说下去。
付持真拱手问道：“敢问剑宗的慧王剑冢可在剑宗的宗内？”
莫三想了想说道：“慧王剑冢虽是剑宗一脉，却是在昆仑山后的世外桃源内。离剑宗不远，但隔着澜江，倒也不算是在剑宗的宗内。”
付持真笑了笑继续说道：“那清心剑诀虽是剑宗的武学秘籍，但是使用之人最负盛名的应该是剑冢的二先生吧？”
莫三并没猜到付持真葫芦里卖的药，只得点点头。“没错，清心九剑唯有二先生的竹枝才能用出真谛，清心一剑断澜江。”
付持真继续说道：“那只要先生给予这位少年可以参加最后的宗门选试的资格，少年也不需要进入剑宗也可以得到清心剑诀啊？”
莫三皱眉问道：“如何得到？”
付持真用手摸摸青衣少年的额头说道：“先生，只要他在选试中被选入剑冢内不就行了。”
莫三一听就斥道：“剑冢十五年未曾看中一人，他如何能入得其中？”
付持真低头问道：“为了你爹，有信心吗？”
青衣少年抬起头，那双闪着夜空星辰的眼睛望着付持真。嘴里答道：“没有也得有。”
付持真笑起来，对着莫三说道：“看到没先生，您只要给了他参与选试的资格，剩下的就不用管了。至于他爹娘的仇，总有一天您也能看到结果的。”
莫三望着付持真，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他。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付持真牵着青衣少年的手说道：“自古以来，剑之最锋利者，乃是胸怀深仇之人。先生您的慧眼看不到吗？”
莫三望着内院里，这两个少年，惶惶然地站在如锅盖般的夜幕下面，青涩的面容和年轻的身体里，好像真的有什么正在奋力坚定地和命运抵抗斗争。
莫三最终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青衣少年看到莫三点头，破涕而笑抱住了付持真的胳臂。付持真也笑起来，只不过突然感觉胳臂上有一团柔软，他低头去看，少年立马松手抿着嘴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付持真正在纳闷的时候，莱青山走过来搂着他的肩膀说道：“可以啊你，平常看着嘴笨的厉害，今天到来了出舌战老儒的戏码。”
付持真悄悄说道：“幸好来剑宗之前，为了不闯祸，我娘让我读了十几遍剑宗宗门律法。否则我也没辙了。另外，你怎么叫莫三先生老儒呢？”
莱青山碎嘴道：“比喻，比喻！比喻懂不懂？”
付持真拉着青衣少年说道：“不说别的。明早请喝辣子汤，顺便带上他的一碗。否则最近我嘴风松的很。”
莱青山摸摸自己的腰包，皱着眉头。靠在付持真右边的青衣少年，望着两人，真挚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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