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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烈铮和柳随月都是出去惯了的,而且也刚刚回来,那真是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也毫不留恋,更没什么依依不舍的道别。舒云虽说现在常年窝在铮云铺里卖他和楚烈铮自制的金玉小玩意儿,但当年多少也是个四处流浪的主儿,收拾起来也不比另两个慢多少。只见他高高的个子晃晃悠悠地去了前面的店铺里摸了一只玉雕兔子揣在兜里,又从柜台下摸出一只巴掌大的青瓷茶壶和三四小包茶叶来,回到后院拍拍手,示意这就好了。
两手空空的楚烈铮于是取笑道:“难道堂堂高家还会短了你的好茶不成?”
“自己的喝着舒服。”舒云慢吞吞地招了招手,带着师弟师妹向师父师娘行了个揖,鱼贯步出长满花草的后院,穿过金玉琳琅的店铺,来到上阳城西的官道上,反身仔仔细细锁了门,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会儿龙飞凤舞写着“铮云铺”三个大字的牌匾,叹了口气,道:“好生麻烦。唉——走吧。”
夕阳早就下山去了,亏得是夏末,天黑的比较晚,这会儿还能看得比较分明。
没走几步,忽然从旁边扑过来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直直冲着柳随月而去。楚烈铮吓了一跳,忙回头去瞅,以为是暗器什么的,结果发现柳随月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而她的怀里赫然躺着一只圆滚滚的大白猫!
“师……师姐?”楚烈铮当时就惊了,“这是你养的?”
“啊,是啊。”柳随月似乎颇为开心,微微笑着伸手挠了挠猫的下巴,猫眯着碧绿的眼从嗓子里低低哼了两声,“在外面没事干,就养了一只解解闷儿。这家伙叫‘燃雪’,看到它的尾巴了么?尾巴末梢是黑色的,而其他地方都是雪白的,像不像有火从它尾巴那儿开始烧起来了?”
“一点也不像。”楚烈铮口气十分强烈地反驳道。
那只猫扭头看了他一眼,楚烈铮扬眉道:“看什么?本大爷这一身红是不是很耀眼?你自愧弗如了吧?”
燃雪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刹那间楚烈铮以为看到一只猫冲他笑了,但是他根本没来得及仔细去看第二下,因为——猫跳到了他身上。
“啊——”楚烈铮顿时手忙脚乱,又想抱抱师姐的猫,又想把它扔出去。燃雪也不老实,伸爪子就去扯楚烈铮披散者的头发,另一只爪子直接往楚烈铮脸上拍去。楚烈铮伸手一挡,“哇呀——”
猫在空中一个优雅的转身,用那“燃着”的尾尖扫了扫楚烈铮,又跳回柳随月怀里去了。楚烈铮头发蓬乱,右手背上清晰的三道抓痕,鲜血慢慢渗了出来。他单手捂着脸,又气又笑。
“成精了吧……”他给出了一个相当高的评价,“真不愧是师姐的猫……”
于是守在庄园门口的高凌霄和莫晴云无痕等人便看到了闻名天下的神鬼奇医“天下臻”最为狼狈不堪的模样。
“在下舒云,见过师叔,高总管,高兄,云兄,和……断虹前辈。”舒云一个一个拜见,礼数分毫不差,恭恭敬敬,让人对他无论如何也产生不出恶感。而一口叫出别人的名字,让对方有一种“被久仰了”的感觉。与他初次见面的断虹子明显因此而心情大好,捋着长长的飘逸的胡须含笑点了点头,态度和蔼。
“柳随月见过诸位。以后多有叨扰,在此先行敬过高庄主造福江湖,不畏邪恶的大公大义。”柳随月跟着不卑不亢行了个礼,又对高凌霄单独一揖。猫跟在她脚后,低低地伏着,看上去很是乖巧。
要吃人家住人家,她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能冷漠而什么时候必须收敛锋芒,“揽月剑”在江湖上能混得开,本就不是一根筋走到底的人。她先小小拍了主人一个马屁,好让接下来的日子能够过得更加舒舒服服。
轮到楚烈铮时,他倒也规规矩矩行了礼,道:“在下楚烈铮……让诸位在此久候,真是折杀楚某了,惭愧惭愧。”
按理说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对,但是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那一身又长又皱的大红衣服、手背上那三道清晰无比的猫抓痕,实在冲击人的眼球,让人不由自主就忽略了他的话。像什么都藏不住的高长存,当场就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神医啊,你怎么搞的?”他一个见惯了大世面的公子哥儿,压根不在乎什么礼节,一伸手就把楚烈铮扯了过来,大笑着往庄子里拉,“哎哟你不知道一听说我那妹子撞了你,哥哥我的小心肝都要碎掉了!幸亏没死!幸亏没死!来来来,过来哥哥给你压压惊,道个不是,这事儿咱就一笔揭过,好吧楚大侠?”
楚烈铮于是也不再拿捏着去装什么谦谦公子,拍掉他的手,跟着笑着就往里面去了。两位年轻人都对这庄园熟悉得跟自己掌纹似的,也不用谁来引路,吵吵嚷嚷嬉闹着拐了几个弯儿就不见了人影,徒留几位“一本正经”的大侠少侠女侠在门口尴尬地相顾无言。
良久,高凌霄才咳了一声,伸手将人往里面请:“来自八方的英雄好汉们都在万英堂里互相认识认识,诸位也请吧?”
“老夫算是见识到了。”断虹子看上去似乎脾气挺好,对楚烈铮把他晾在一边的事并不放在心上,虽然自己一个长辈大晚上的在门口等了他半个时辰结果还没说上话人就跑了令他觉得有点丢面子。他听了乖乖徒儿云无痕对流风门和楚烈铮的描述,心中有些疑惑,特地跑来和高家总管一起等人,现在那位传说中的“天下臻”着着实实惊了他一把,让他的兴趣更浓厚了,当下对舒云和柳随月呵呵笑道:“咱们边走边说。”
待他们沿着大路七拐八拐,游览了将近小半个被尊为“钟灵山庄”的高家庄园后,终于来到了万英堂的正门口。
一路上他们交替着路过了几处小院的门口,穿过了石拱长桥,当然也绝对不乏假山花圃,细流清泉,画栋雕梁,几乎任何一处都是细致到极点的精巧玲珑。整个庄园的格局复杂多变,小树林、庭院交互参差,又有蜿蜒曲折的溪流和颇为高耸的山石把道路切割得令人眼花缭乱。当世园林第一大家西方愁的手笔自是与众不同,那些高低错落的亭台景观且不论,走在路上单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大小机关就让人心神摇曳,又是惊叹又是摇头暗自琢磨。
高家本是在上阳城中央的,不过据说高振雄觉得地方太小,没有煌煌大气,于是在上阳的北部低矮的丘陵群上费时费力建了个没有边界的大园子,用沼泽湖泊、断崖大河做了天然屏障,在其中水土肥沃、风景优美的数处地方各自再细细打造不同风格的院落居处,构思之精巧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就在高凌霄他们鱼贯进入大堂正门时,楚烈铮已经“打劫”了高长存一套新衣裳——当然还是选了最有大侠风范的白色长袍,马马虎虎弄整齐了自己的头发,敷衍了事一般往自己被猫抓过的手背上抹了点儿酒,就拽着高长存一溜烟从他的隐龙居窜到了万英堂的后门,俩人一起偷偷摸摸往里瞅。
“我身上有伤呢,赶紧了让我在上面。”楚烈铮悄悄把后门开了一条缝,然后迅速占据有利地形。高长存只能委委屈屈地蹲下了,两人顺着门缝往里面四处乱瞅。
要问为什么不堂堂正正进去,因为,这就是他们一向的风格……
“神医,听说你一口叫出了姓云那小子的出身来历?”高长存悄声道,“那本公子考考你,里头都是些什么人?”
楚烈铮在他比较亲的——尤其是平辈的——那几人面前向来随性放肆,对高家大公子这种问题不屑地哼了一声,曼声道:“这有什么难的?仔细听着啊……”
“那个额头带着绿翡翠的,摆明了是千雪河的人,我在大街上看到过他,那时他身后有三四个偷儿,都觊觎这位一身的宝物。看他腰间一根‘平平无奇’的腰带,你这个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恐怕也认不得吧?那是千雪河第一大宗门独产的坠絮软玉,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用来打造武器的。那位腰间的应该是‘歇雨鞭’了,‘雨雪潇潇,一鞭竞歇’,他是千雪河欧阳家的三公子,在家门没落的时候横空出世,一把长鞭挽大厦于将倾的欧阳红!”
“对啊,可不就是他。”高长存满嘴的酸味,道,“你说一个男人,戴那么多发光的珠宝做什么?街上那些小贼不盯着他,还盯谁去?听说他从千雪河来,一路上遇到了五波明目张胆打劫的,暗地里下黑手的不计可数……”
“不是每个人都像大公子你一样懂得财不露白的。”楚烈铮半夸半讽了一句,续道,“不过人家仗着武艺高强,该显摆时就显摆,哪有人能拿他怎么样?欧阳红在重立欧阳家威信时树敌无数,但你看人家现在可有少了一块银子?”
“话是这么说没错……”
楚烈铮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自顾自往下说去:“和欧阳红说话的那几位呢,女侠们好认得很,当世最杰出的年轻巾帼英雄也只有那么几个——‘绿城端木忘忧花,郦河百草颜天涯’。那一位玲珑活泼,天真明媚,发上别的是你家姹紫嫣红园刚开的碧色山茶,腰间插的短笛非竹非玉,似青似白,乃是绿城洗心湖底一种天然而生的乳石经能工巧匠之手特制的,和欧阳红的‘歇雨鞭’一样是身份的证明……‘空山笛’在此,那位必是绿城端木清涟了?”
“不错不错?——快看,端木姑娘穿着鞋呢。”高长存向上捅了捅楚烈铮,道,“神医,你注意到了吗?其他绿城的人,比如坐在位子上的端木姑娘的师父,据说是绿城第一大派洗心派掌门、当代内功心法第一人的梅素女侠,可就没有穿鞋。啧啧啧,那么大年纪的女人,竟然在八方豪杰面前公然露着脚……”
“绿城传统,本来就不管男女老幼都不穿鞋的。端木姑娘好像有什么特殊原因,才成了绿城唯一一个穿鞋的人。”楚烈铮皱了皱眉眉,道,“和欧阳大侠在一起的除了端木姑娘外,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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