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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雄鸡报晓。
天刚亮，杨紫承便睁开了眼睛。起身后，发现沈秋雨不知何时竟滚到了地板上，她忍不住一阵嗤笑。听到笑声，秋雨也醒了过来。
“走吧。”紫承说道。于是，两人离开了客房。
来到大厅，发现妇人正在生火。紫承上前向妇人到了声谢，代问候了还没起床的男人，又给那妇人塞了些银钱，便告辞了。大街上，紫承看见相比于昨日傍晚，这镇上倒是多了不少行人，但仍旧算不上热闹。沿着青石大街，两人穿城而过。不多久，便到达了长街尽头。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马蹄声。片刻，只见山峦的拐角处，两匹白色骏马飞奔而来。走在前面的是个青年，玉面纶巾，一袭白锦长袍，背负长剑。紧随其后的是个女子，白衣锦缎，体态婀娜，翩翩如仙子。只是脸上盖着轻纱，让人看不清容貌。
马匹飞驰，很快便进入了镇子，从秋雨二人身旁擦过。
忽然，看见杨紫承的瞬间，青年勒住马头。白马长嘶一声，停下脚步，不住地喘气，显得很是急躁。青年拉住缰绳，将马安抚。他盯着站在街边的紫承看了半晌后，开口问道：“二位，不是本地人？”
见状，杨紫承收敛心神，淡然回道：“不是。”
那青年继续道：“不知从何处来？”
紫承心生警兆，板起脸，冷语回道：“在下永安人士，来此处办些私事。这位公子有何指教？”青年闻言若有所思。倒也没有纠缠，淡淡然丢下一句：“原来如此，告扰了。”而后，没再理睬二人，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沈秋雨抱怨道：“这家伙，好生讨厌！”却听见杨紫承说道：“这人我看着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秋雨大惊，道：“啊！若是你旧识，放任他离开，岂不是要暴露我俩踪迹。要不然，我去擒他回来？”
杨紫承低吟片刻，道：“算了，此地不易久留，赶紧走吧。”
……
中灵省处蜀地之南，位于群山中央，乃百兽汇集之所。自古，便是灵妖异兽横行的地方。然而，这十万大山虽常为世人所辟易，却多有修者眼中的灵山福地。故得中灵之名。山中之事，变幻莫测，万象森罗。行至中灵，常常有诸多避讳，否则极易招来祸事。其中道理，没人说得个明白。可虽说有生命危险，但其中暗藏的珍宝却又能不断引来寻宝之人，前赴后继。是故，山中多有传奇事。或人知，或深藏。
秋雨、紫承二人遭遇那白衣青年后，迅速离开了小镇。紫承心中兆警，两人加快了脚程。不到正午时分，便投入了群山怀抱。这时，两人渐渐发觉，这山里透着股诡秘。行了数里路，终于，杨紫承忍不住说道：“秋雨，你觉不觉得，这山里好冷。”稍稍一顿，她又补了句：“而且还好安静啊，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说着，她不自觉地抱紧了双手，借以缓解心中莫名的紧张感。没来由的，她总觉得就在那些茂密的藤蔓和灌木丛的背后，有什么东西在一直注视着他们。许久，没有听见沈秋雨回话。她侧脸瞟了一眼身旁的少年，看见对方紧锁着眉头，俊秀的脸蛋上，似乎挂上了一阵寒霜。见状，紫承心中更是一紧，出声问道：“怎么了？”闻言，秋雨恍然回过神来，冲她挤了个笑脸。接着，却是用了抱歉的语气，对她说道：“杨紫承，看来我们得在此处稍缓一缓了！”
看见紫承一副疑惑的表情，秋雨解释道：“山里的家伙不简单，如果不处理一下，这方圆百里将会是一片死地。青木崖虽不问世事，但这关乎苍生的责任，却是推不开的。”
秋雨这一袭话，杨紫承听后满头雾，只道：“你这话，说得我好生糊涂。既关苍生，我杨家秉持天下正道，紫承学艺不精，必亦竭力助你。岭阳之事，暂且放一放也是无妨。可这山中究竟有何古怪，你且先与我说说清楚呀。”
秋雨自衣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丢给杨紫承，道：“你把这个涂在眼皮上，我再与你细说。”杨紫承扒开瓶塞。顿时，一股清凉的气息从瓶中逸散出来。稍微倾倒，涓涓的液体自瓶中流出来，琼浆一般剔透晶莹，隐约泛着墨绿色的荧光。想起之前的经历，她问道：“这是什么？”
“一种清心明目的药霜，主料是青牛泪。”秋雨说道。闻言，紫承不再迟疑。她闭上双眼，将指尖的那一抹琼浆轻轻抹在眼睑上。那清凉的气息瞬间沁入眼中，汇入眉心，直灌天灵。若醍醐灌顶，妙不堪言。杨紫承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事物似乎清晰了许多。再看这片森林时，却察觉出了异样。
此时，正午刚过，白日中天。这丛林之中，虽有树荫遮挡，却也本该是阳光灿烂的景象。但在她眼中，这林子却显得暗淡了许多。究其原因，却是忽然出现的一层灰白色雾气，其间隐约有些许稀疏的黑气，偶尔还能看见几缕暗红之物一闪而过。
紫承惊讶道：“这是！……”
旁边，秋雨的声音缓缓说道：“青牛之泪能让肉眼短暂通灵，看见一些常人不可见的物什。这灰白之雾，就属此类。”
“这雾是什么？”紫承问道。
“这是被灵物吸收后，再度排出体外的天地灵气。受生灵血肉之气的影响，本应通透的灵气也染上了暗沉。若是那灵物足够强大，依据五行差异，这雾气还会显现出不同的色泽。”秋雨说得起劲，扭头却看见杨紫承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无奈道：“通俗点讲，这便是世人口中的妖气。”
“妖气？”紫承诧异道。而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那么，那些黑色的又是什么，也是妖气吗？”话音落下，沈秋雨脸色一暗，道：“不是。”稍稍停顿，他沉声道：“那是尸气。这林子里，藏着尸妖！”
“尸妖？”紫承不解。
“一种堕于苍生之外，食人血肉，吸人精魂的怪物。这东西太伤天和，师傅说过，如果遇到此类妖物，需尽力降伏。”说着，他抬头看着身旁的女子，继续道：“尸妖成因复杂，但通常都是心中有莫大恨意的生人，因故变化而成，乃死与非死之间。要解决此事，我们还得回去郑庄里，且问问清楚，那郑家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原路返回，再看见那郑庄时，日已西斜。
如前日一样，庄内那宽阔的青石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了行人。两人沿着长街，找到了之前借宿的那户人家。紫承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后边传来妇人的声音：“谁啊？”
“赵大嫂，是我们。”紫承回答道。接着，门栓嘎吱一响，妇人探出半个脑袋。看见紫承，奇怪道：“你们怎的又回来了，莫不是落了东西？”
紫承看了身后的秋雨一眼，说道：“赵婶，此番折返回来，只因我这兄弟说有些重要的事情。我们进去再说话，可好？”闻言，那妇人眼中虽有些疑惑，却也侧身让出了地方。于是，两人前后迈了进去。
走进屋内，感觉里面空空如也，紫承问道：“赵大哥不在吗？”
妇人口中稍有些迟疑，片刻后，婉转说道：“镇上有点事情，把男人们都叫去祠堂了。究竟什么事情，你们且说与我听听。”
闻言，紫承却踌躇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看看沈秋雨，却发现他也是愣在一旁。屋内顿时一片沉默，见状，妇人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猜疑，说道：“怎的了，说有事情，却也不言语。莫不是信不过我这妇道人家？”
“赵婶婶，莫要这么说。”无奈，秋雨只得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是道家修士，此次乃出山历练。昨日途径此处时，便察觉到有些怪异。只因我这师姐俗家里有些事情需赶去岭阳，见大叔不愿多谈，便没过问。待我们入山之后，却发现这东西太凶，若是放任不管，必成大祸。因而折返回来，欲惩处了那妖物。”
“你是说，你们是道士？”那妇人惊讶道。只见她眼神闪烁，似在思考着什么。半晌，突然开口，却是说道：“不行不行，这是我们的罪过，怎么能让你这半大的孩子犯险！而且，省城里也来了人，把大家都叫去了祠堂。事情应该很快就会有个结果。”说着，她话峰一转，换了副轻松的口气，说道：“现在天色晚了，你们再住上一夜，明日赶早离开吧。我夫家若在，也该是这么个意见。说这么多，你们该饿了吧，且先坐着，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赵婶！”见状，紫承赶紧叫住了妇人。她侧眼憋了一眼秋雨，然后说道：“多谢婶婶挂念，此事既然有省府插手，想必也用不上我们了。只是我们尚不觉得饥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就跟我们说说那赵家人的事情吧。”
闻言，妇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眼中踌躇着。接着，上前两步握住了紫承的手。只听她叹了口气，道：“哎，姑娘，这事情藏在我心里也不痛快。只是镇上人都不愿意多谈论。到里屋，我跟你们好好说说。”
……
来到二楼的一间屋子。
妇人招呼两人坐下，给两人倒了杯白水。自己也坐了下来，说道：“哎，也是冤孽啊！说起郑家，那可真是大好人。可老天爷不爱好人。”
妇人侃侃道：“这事情，得从3年前说起。那时候，郑家还是我们这儿的首富，也是镇上的主事。街坊邻居有些什么过节，都是找郑老爷讨公平。郑家人说的话，大家也都服气。”
她稍微顿了顿，接着道：“郑家人丁一致就不旺盛，这一代郑家老爷有福气，正室夫人为他生了一对儿女，龙凤胎。郑家人少，男女都得主事。所以，虽然有个女儿，也赶小就送去了省城学本事。那对兄妹也是运气，讨了省城里大人物的欢心，分别拜入了世家宗门里学艺。当时我还是个姑娘，记得那消息传来的时候，镇里可热闹了好些时候。”说着，妇人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仿佛看见了当年那热闹的景象。
然而，那笑容并未停留多久，便消失了。她脸色一变，继续说道：“3年前，那对兄妹满16周岁，回到镇上行弱冠礼。可谁知道，这一回来，竟促成了一桩冤孽。一别十余年，兄妹二人再次相逢时，竟一见倾心，生出了不伦之恋！他们在镇上住了三个月。开始，也没谁察觉。直到某一日，那女娃的同门师兄撞见两人在房中厮混，这事情便闹了出来。”
那妇人压低了嗓子，沉声道：“这可是天大的丑事！赵家一开始想要将事情压下来，将那兄妹二人分别锁在房中。可谁知他们竟不顾家中严令，破房而出，偷偷私会。往复数次之后，这事情总于渐渐传了出来。最后，郑家人扛不住压力，便将那兄妹绑到了祠堂，让乡里人判决！”说到此处，她忽然停了下来，似乎不愿回想接下来的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那天，镇里去了好多人，我也去了。我们这儿没出过这种事情，大家也都不知道该怎么判。有人说这是通奸，应该浸猪笼。可是大家念着郑家人的恩情，都不同意。只说两人年纪尚小，暂且分开一段时间，或许就好了。可谁知道，那对兄妹听着大家的议论，听着听着，忽然大笑起来。随后，那男孩不顾父母亲的喝止，将妹妹抱在怀里，驳斥众人道，他们二人是真心相爱，为何不能成全！最后，居然破口大骂，说镇上的乡亲是乡村莽夫。”
“这么一来，可就犯了众怒。有几个年轻人冲上去，要拉开两人。但他们这些乡下野把式，又怎是那在世家学艺十余年的兄妹的对手，三拳两脚，便被放倒在地。见状，郑家老爷下令让大家一起出手，制服二人。这一来，那兄妹二人似也没了顾及，与众人大打出手。最后，凭着一身的功夫，竟给他们突破重围，逃进了山里。反倒是而围攻那兄妹的人里面，有3个人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因为死了人，镇里将那兄妹二人定了死罪。郑家出头，请了些有功夫的人，进山追捕那兄妹。哪想，这却终究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听说，镇里追捕的队伍将那对兄妹逼到了一处悬崖边，领头的劝二人回去受罚，或许可以免去一死。可那兄妹二人却始终不愿回来，紧逼之下，竟双双跳下了悬崖。”
“自那天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二人的踪迹。大家都说他们已经跳崖身亡，这事情也该告了段落。大概过了半个月，镇上却渐渐出现了怪事！”
“怪事？”秋雨忽然开口问道。妇人闻言顿了顿，回答道：“嗯，镇子附近的家畜莫名地失踪，过了几天后，便会在山中找到那些畜生干巴巴的尸体。”她继续说道：“开始大家以为是山中的野兽所为，没有在意。可没过多久，镇上就死人了。起初死的是住在镇子周围的农户，死法和那些牲口一样，先是神秘消失，过个几天，尸体便会出现在山里，浑身鲜血被抽得一滴不剩。慢慢地，每天入夜，山里开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妇人缓缓地说着，每说一字，她的声音就忍不住一阵发抖。仿佛为了安抚心中的恐惧，她抓住杨紫承的手，轻轻拍了拍。沉默了片刻，她最后说道：“这么又过了些时候。某天，进山的人忽然在林中发现郑老爷的尸体，被大卸八块后，又堆放在一起。接着，郑家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终于，大家恍然大悟，这是那兄妹在锁魂啊！看那样子，他们是要镇上的人全部杀光。”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沉寂。妇人话语之中透出的寒意，似乎让空气都冻结凝固了起来。过了许久，沈秋雨喃喃道：“吸食精血，寻人复仇，林中妖气和尸气相互纠缠，不会错了。就是那东西！”紧接着，却又听他疑惑道：“不过，奇怪啊。那妖孽泯灭人性，若是已盘踞此处3年之久，这里早该化为一片废墟了。为何直至今日仍仿佛与你们相安无事，实在令人不解。”
闻言，那妇人说道：“小师傅有所不知。那妖物出现后不久，镇上曾来了一名道士，说可以为我们除害。之后，领了我们凑的一笔银钱，便孤身进山了。可那人走后再无音信，妖怪却还在害人。起初，大家以为是招了骗子，谁知慢慢地却发现，只要入夜之后不要出门，便可求得平安。有人猜测这是那道爷作了法术，只怪我们钱没给足，未除掉那怪物。不过，也算给了大伙一条活路。”
说着，那妇人忽然开朗道：“现在好了，省府来人降妖，我们终于不用再忧心度日了。”闻言，紫承二人也展颜笑了起来。可笑容背后，秋雨眼中却是一片漠然，他隐隐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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