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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一精神病院临江而建,陶楷被两名医护人员送到了住院部楼房的第十二层,紧接着,他被单独关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内。整间房除了一套桌椅便只有一张床,而且这张床他曾在电视里见过:单人床,床沿两侧有不锈钢扶手,四条松紧带横着相扣。他虽不在现实生活中见过,但这种床作何用途他倒是知道一二。他心想:“这种科学怪人束缚人类实验体的床该不是要让我来躺吧?”想到他会被强制躺在这张床上,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会给他注射一些不知名的药物,陶楷便感到不寒而栗。
他朝着房门大喊:“喂,给我换个房间!”不过他喊了几遍都没有人过来,甚至,连一个病人都没有理睬他。“这种情况他们大概已经见惯不惯了吧……”他觉得喉咙干涩,想吞口口水也是困难事一件。这会,他才注意到,门与他的个子齐高处还留有一个两只手般大小的开口,但即使是这么小的一个开口,还安有三条小铁柱。这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牢房。
等到体力恢复了些,他又喊了几遍,确认没有人来理睬他时,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的头脑中不时闪过自己垂垂老矣的模样,而那会他仍旧是身在这间牢房。陶楷念叨:“不会的,不会的……舅舅既然帮我请了律师打官司,他肯定也会想办法救我出去的。”但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被带到这个精神病院是因为那份伪造的精神病病历,如若不然,他定会被抓去少管所,等他成年后再转入监狱服刑。也就是说,就算他现在被证明没有精神病,他那杀人罪仍旧没有洗清,还是会被抓去服刑。
陶楷想道:“我会在这个地方呆多久?一年?十年?是不是我的精神病一旦被医治好了,我就要转入监狱服刑?可是我本就没有精神病,哪来医治好这一说?或者我就在这被关个十年二十年,不然就是三十年,原本我需要在监狱服刑的时间统统都得在这度过?我该怎么办,这和坐牢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断问自己,但每一个问题都没有确切答案。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活多久,只是觉得每活一分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还常常在心里念道:“我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死了呢。”但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亡,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像我这般健康有活力的人到底经过了怎样一番变化会走向死亡呢?”他说不清,因为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自然而然的。而现在,他看着这个一览无余的房间,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都可能会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他愤怒,悲凉,颓废,绝望……都一一喷薄出来,夹杂在一起,连他自己都茫然无措,像是突然间对所有的事都明白了又或者是对所有的事都糊涂了。
他就这般痴痴呆呆,来来走走地在这间房间里度过了一个上午。由于他的房间里没有钟,也没有任何能看到外面景致的窗子,他对于时间这个概念已经模糊了,似乎对他来说,时间已经可以全然忘却了。
门打开了,一个女护士走了进来,她长着一张大脸,柳眉细眼,兴许是因为脸大导致脸上的五官看起来格外小巧。她身材敦实,走路沉稳,颇给人一种压抑之感。陶楷在她面前像一只瘦弱鸡,即便对方是女人,他也不可能摆脱她逃出这个房间。
女护士推着一辆手推车,手推车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品。她从一个撕去标签的白色药瓶里倒出一粒药,递给他,说道:“1232号病人,吃药的时间到了。”她的声音带有浓重的鼻音,若是她身材稍微纤细一点,可能听起来倒还可能像鸟鸣般清脆。
陶楷觉得自己根本没病,哪有吃药的必要,再看她从一个撕去了标签的白色药瓶里倒出药来更是觉得奇怪。他心想:“我要是反抗,八成要被绑在那张床上了。到时他们再把药强制给我灌下去。我且先收着,看她的反应。”陶楷接过药,那女护士递给他一杯水,要他当面把药吃下去。他只得把药丢进嘴里,喝口水将药吞下。他张开嘴给女护士看,示意她药已经吃下。那女护士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缓缓说道:“你这样安安稳稳最好,一周后放你出去。”
“出去?是离开这吗?”陶楷问道。
女护士白了他一眼,也不管他作何反应,似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当精神病人来看待。她说道:“想得美,是给你转到别的病房。”她推着手推车走出房间,回头锁门后往门上的小窗口喊了声:“半个小时后吃饭。”
待她走后,陶楷急忙把嘴里的药取出来,刚才他趁女护士不注意早就把药转移到舌头底下,假装吞下而已。与那女护士聊了两句,他忽然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他心想:“那女护士显然是知道我是正常人,莫不是舅舅暗中让他们这么照顾我?如果这样,他们给我吃的药大概也不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可能就是维生素片吧。”他略微放宽了心,对这间精神病院的猜忌和敌意也在瞬间少了许多。
半个小时后,他吃到了在病院中的第一餐,菜色差强人意,味道也是凑合,当真是仅供填饱肚子而已。送饭菜的那人身穿白色医护装,但陶楷还是觉得他压根不像个医护人员,即使是刚才那女护士,也是带有些许的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陶楷觉得既熟悉又是陌生。
陶楷想从他嘴里套出点话,问道:“为什么我要在这住一周才能出去?”那人什么话都不说,等他吃完饭了,就将碗筷,菜盘子都端了出去。陶楷自讨没趣,但想到他兴许也是舅舅安排着来照顾他的人,陶楷也就不在意他的无礼了。
晚间的吃药时间到了,女护士依旧推着小推车进来,这次她不再多说话了,而是把药瓶里倒出来的药直接递给他,又递给他一杯水。陶楷也老实地将药服下,不再作假。他只道但凡来这个房间的人都是舅舅安排的,不会存有什么坏心。他自失去自由后,一下子觉得待在学校或者待在家中是一件多么值得向往的事,而舅舅虽阻止他报仇,但对他可说关怀备至,情真意切,何况从另一方面说舅舅也是害怕他受到伤害。这一段时间,他自认为看清了一些人,也看漏了一些人,对舅舅的愧疚之情陡然上升,时常充盈着他的胸腔,可惜的是他不能面对面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他。
陶楷躺到房间里仅有的床上,他开始胡思乱想,现在身体受到这小小房间的约束,唯一能无视这空间的便只有他那飘忽不定的思绪。
他看着天花板,那上面突然出现了两个小人,他把其中一个当做是自己,另一个人则是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庞。他想象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动作,有时不由得嗤嗤笑了起来。待在这个房间中他丝毫不觉得闷,偶尔还会觉得清清淡淡,寂无人声也是挺好的。他还会看见辽阔的草原,无垠的大海,想象着自己纵马驰骋,扬帆起航。这些种种的幻想都基于他目前的生活起居都有舅舅帮着在后面料理,若是情况允许舅舅还会帮着他脱离这个病院。每念及此,他忽然觉得现在的一切苦难都是过眼云烟,很快就会过去的。
陶楷一只脚垂在病床下晃荡,悠然自得,门外却是传来了呼呼声。他走下床,贴着墙壁向门边走去。呼呼声愈发沉重,像是野兽的鼻息。陶楷走到门边,敲了敲,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但他的手刚放下,门外的人也敲了敲门。他的心砰砰直跳,预感告诉他来的人会救他出去。
他压抑着兴奋的心情问道:“是谁?”那人答道:“是我。”陶楷又问:“你是谁?”那人回答:“我就是我啊。”陶楷心中不解,感觉门外人似乎在消遣他,他急道:“你到底是谁?是来带我出去的吗?”
那人的半张脸出现在了门上的小窗口,喜道:“你怎么知道?”陶楷激动不已,通过小窗口与他面对面说道:“太好了,是我舅舅让你来找我的吧?你真的会带我出去吧?”那人迷糊道:“舅舅?你是我舅舅啊。哎呀,舅舅,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陶楷说道:“你说什么呢,快带我出去。”
那人在窗口晃晃手中的钥匙,说道:“舅舅你真厉害,知道我有钥匙。”陶楷感到此人不可理喻,激动的心情也瞬间转为沮丧,虽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但他已知道他八成是这病院中的精神病患者。他说道:“那你试着开门吧。”
陶楷本对安静地待在这个单人间内无所事事无太多厌烦感,反倒还悠闲自得,而这会有人说可带着他离开,他对外边世界的向往被重新唤醒。这一增一减,使他一下子在这个单人间内待不下去了。他想快点离开,白天的种种不着边际的幻想也是愈发强烈。哪知,手拿钥匙的这人竟是个精神病人,他说的话八成当不了真。只不过陶楷仍是不愿放弃出去的念头,让他一试,即使出不去也就罢了。
钥匙插进锁孔传来咔咔的转动声,之后门便被打开了。
“这……”陶楷难以置信,喜道,“你的钥匙是真的?太好了,我们能出去了。”他拉开门,见到外面站着一个男人,他年龄颇大,胡渣邋遢,黑发间夹着丝丝银发,佝偻着背正抬眼望他。那人看到陶楷出来,拉着他的手说道:“舅舅,你出来了!”陶楷心道:“我误以为他是舅舅找来的人,不小心喊了舅舅,他却是把我当成舅舅。也好,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先套一套他的话,有时候疯言疯语反而更可信。”
陶楷笑道:“外甥,那条路是去外边的?”那人奇道:“舅舅,我不是你的儿子吗,怎么你喊我外甥?”陶楷改口说道:“行吧,儿子外甥都一样。我们该怎么样才能出去呢?”
那人说道:“去哪?这不就是我们的家吗,还要去哪?”
陶楷只道与故意装傻的人说话费劲,没想到与真的傻子说话更是费劲。他不想再多费口舌与他胡搅蛮缠,既然出来了,再慢慢找出去的路不就行了吗?身边留着这么个人反而不好做事,趁机甩了就是了。陶楷指着前面漆黑的走廊,说道:“儿子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啊?你快走过去看看。”
那人说道:“对了,舅舅,我就是在找东西啊。”他拉着陶楷手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陶楷被他紧紧攥住竟然使不上力,对方虽然年纪大他几轮,已是迟暮之年,但年老体弱却是根本不能用来形容他。他的力气大他几倍。陶楷知道强来肯定是不行的,他只能靠说话迫使他放开手。他正待开口,那人谨慎地扫视了周围一眼,然后凑到陶楷耳边轻声道:“我们两个去找宝物,千万别告诉第三个人知道。”
陶楷尽管知道他脑子有问题,但听得他说宝物,一时好奇心起,不禁问道:“什么宝物,在哪?”那人立马捂住了他的嘴,继而又是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他轻声说道:“别说话,会被别人听到的。”他招招手,示意陶楷跟着他走。
两人走去走廊的另一端,乌漆墨黑的走廊走过去后逐渐能看清一点。两边是病房,每间病房的门框上都贴着病房号,尽头是一扇门,通往安全通道,还有一扇窗,能看清下面林立的房屋。那人推开门,带着他走进安全通道,他们两人走下楼,去了第十一层靠近走廊尽头的一间杂物室。
那人说道:“听说啊,宝物就是埋藏在这个房间里。”陶楷虽不明是什么东西,但也有种要找一找的冲动。杂物室东西堆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进门的左侧便是一扇窗,能看见浩淼的钱塘江,而门的对面则又是一扇窗,通往外边连绵起伏的青山,其中最高峰上有一座塔,魏然耸立。他光看着月光照亮的窗户,全然忘却了那人在房间内翻翻找找,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陶楷说道:“干吗!这么响被人听到可就麻烦了。”那人捧着一个盒子气喘不已,他嘿嘿直笑,说道:“找到了,我找到了。”陶楷看他手中的盒子,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兴奋,他说道:“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那人突然把盒子藏在了身后,六亲不认,怒道:“你干吗!想抢?”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陶楷也顾不上与他争辩,说道:“快走,不然要被发现了。”那人打开门,探头出去,回过头来说道:“舅舅你真厉害,不用看就知道有人来了。”陶楷也伸出头去看看,他看到一名女护士手上拿着一块记录板走入一间病房,他朝那人挥挥手,然后蹑着手脚逃上了十二层楼。
那人性情忽变,把纸盒子交到陶楷手中,说道:“舅舅,你这么聪明,这个宝物就先交给你保管了。千万别给别人抢去了。”他说完朝安全路口张望了一会,紧张地说道:“每天晚上都有人来查房,宝物可别被她抢去了啊。”陶楷假装郑重地应道:“好的,我一定会保护好的。”那人听他这么讲,放心地跑回了自己的病房,陶楷瞧见他住的病房是1208。晚上若是有人来查房,他很快被发现的,短短的时间逃不了多远,要是被抓住,下次可不容易再逃了。陶楷跑回了自己没有病房号的单人间,心道:“我还是先待着吧,稳妥一点比较好。”
用不了多少时间,第十二层的查房也结束了,见陶楷安静地睡在床上,那女护士也就站在门外不进去了。她在记录板上写了一笔后就走了。陶楷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坐起来,拿出放在床底下的纸盒,迫不及待地打开瞧瞧。
他一打开纸盒,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了他的嘴,通过喉咙,直达胃部,然后不停地搅拌着。他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手上的盒子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了出来,还带着水。他再也忍不住了,扶着墙便呕吐起来,这一吐如同把他的胃都掏空了似的。
他喘气不止,胸腔上下起伏,良久才有力气从床上下来走几步。因双眼适应了黑暗,即使在这个没有窗的单人间内,他还是看清了地上那从纸盒子里滚落出来的东西,那不是一坨大粪吗!陶楷一会气急败坏,一会又是摇头苦笑,心道:“我还以为什么宝物,竟然被那人耍得团团转。”他在自嘲了一阵后想到,自己今晚岂不是要与呕吐物与排泄物同住一室吗?想来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尽量不去看那两堆东西,躺到床上兀自睡去。但意识中越是不让自己去看的东西,偏偏越是会去注意。前几个小时,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偶尔会去看上一眼,后来也不知怎么,迷迷糊糊便就睡着了。他醒来是被开门的女护士的尖叫声吵醒的。
女护士叫道:“见鬼,大清早的见鬼!”她走出房间,对着走廊一边的护士医生喊道:“那药这么有效?他一个晚上就已经痴痴呆呆,上吐下泻也不去卫生间。你们快来看看,顺便叫人把那两堆东西给我清扫干净!我看不下去!”
女护士倒出一粒药给陶楷,冷冷道:“吃药。”陶楷因睡迷糊着,没有听明白刚才她说的话,看到她递过来的药也没有多想,直接吞了口水便服下了。进来一个清洁工,年龄有近六十岁了,她把单人间内的呕吐物和大粪打扫干净,不说一言,神情平淡地走了出去,如同早已习惯了这类事情。女护士扯着陶楷的胳膊,把他拉到房间内的厕所门前,喝道:“以后上厕所要在这里上,听明白了吗?你要再这样随地拉屎,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她神情凶狠,出言威吓,与昨天判若两人。陶楷还道她是舅舅找来照顾他的人,竟是这么脾气暴躁,简直就是个疯婆娘。他产生了莫名的困惑,而这种困惑正逐渐带给他冰冷冷的恐惧。他像是意识到了舅舅根本没有找人来照顾他,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陶楷蓦然地点点头,女护士见他面露胆怯,心中得意,也不再大声呵斥他,转而柔声说道:“只要你遵守规矩,过几天就把你转换到普通的病房。”
女护士走后,陶楷走到门边朝小窗口张望一下,昨晚那人没有再来。虽然他给他惹来了不少麻烦,但陶楷始终记挂着一件事,就是他手中的钥匙。若是昨晚能利用那精神病人从他手中要来钥匙,他便可自由出入这间单人房了。
出去过一次便能使他对这间单人房产生无聊厌烦的情绪,再说他也隐隐感觉那女护士不安好心,每天按时出入这里的人中那女护士做事毛糙,说话常常不经过大脑,是以陶楷总是能从她的口中得知一些信息。其他人则是安静做事,多余的话不说,陶楷暂时还不了解他们。不过仅仅通过那女护士的嘴,他就有理由怀疑这些人都只是拿着低微的工薪在这上班做事罢了,没有人会特别照顾他。
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陶楷一方面成天装傻充愣,时而眼神呆滞,时而举止怪异;另一方面会与进来做事的人聊天,问几个问题,三四个幼稚的问题中夹杂一个具有目的性的问题,从他们口中套套话。不过除了那个女护士以外,他还真的没有从谁那边套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而那女护士也是一名基层工作人员,她所知不多,套来套去也就那么点信息量。一两天过去,能问的基本已经问完了。
不过尽管如此,陶楷还是会常常和他们说上几句话。待在这个单人间内非得有超乎寻常的自得其乐的本领不可,不然住上一两天他就会抓狂,虽然他知道这些日子还长着呢,在预感到舅舅似乎是抛弃了他,根本没有找人来照顾他的时候更是如此。他只希望能和护士,清洁员他们说说话,如果他有一面镜子,他也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尽管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是件愚蠢之极的事。他还尝试着提出每天给他固定的十分钟外出,他想去外面走走,他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逃跑的,时间一到他就会回到房间。只不过他的这个请求一下子就暴露了他并不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的事实,他们认为他说话条理清晰,逻辑得当,绝不是一个精神病人该讲的话。他们否定了他的请求,其中一人还告诉他:“如果你想去外面除非你是个精神病人。”他既已知道自己无法出去散步,也不再多费口舌提这个那个的请求了,但他还是与他们说着话,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是会出去的,说话的技能必须不能退化。
在这种日子里他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象着自己出去以后的情形:许多人会欢迎他,然后为他接风洗尘。他在酒席上把自己在病院内的见闻一一说了出来。他还为自己做了个计划,要是以后政府给他安排了工作,他可以兢兢业业做下去;若是没有,他可以选择写写小说,以这个精神病院内发生的故事为蓝本。
仅仅隔了几天,他就差不多将复仇的事忘却了,这一半是因为他觉得报仇无望,再想着也只会让自己心力交瘁,也许舅舅说得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是不该再去报仇了,何况根本没有人会帮助他;另一半是源于他的恐惧心理,他深知他们的可怕,如果他再执意报仇,可能就不再是住进精神病院这么简单了,搞不好自己的下半生就这么葬送了。
有一件事倒是让他宽心不少,就是那个送他大粪的人会在每天晚上查房前来找他。陶楷问过他钥匙的来历,也质问过他为什么送自己大粪,但那人的回答都是疯疯癫癫,牛头对不上马嘴,陶楷也只得作罢。那人会带着他去寻宝,但每次找出来的东西不是空塑料瓶就是丢弃的果壳,有时就是大粪,尿液,最离谱的一次是找来了一条女式的大裤衩,粉红色的。就陶楷所知的工作人员中,只有天天给他来送药的女护士符合这个体型,头脑中想象着那女护士穿着这条粉红色大裤衩的模样,陶楷心中就是一阵反胃。
他怒道:“以后不要再让我找这种恶心的东西了!”那人见他满脸怒气反倒欢喜,拍着手笑道:“舅舅,开心。舅舅,开心……”他还当陶楷因为这条大裤衩高兴不已,便拿起来塞进了陶楷的嘴里。他虽然脑子有问题,但力气着实大,陶楷的嘴被他用大裤衩堵得严实,说不上话又掰不开他的手。他的鼻翼翕张,脸颊通红,猛地使劲推开了那人的手,把大裤衩从嘴巴里取了出来,他扶着走廊的墙壁气喘连连,大脑中却是一幕幕地浮现身材壮实的女护士穿着大裤衩的模样,不禁又是呕吐了起来。
那人嘿嘿笑着,还忍不住拍手叫好,陶楷看着他心中来气,用衣袖抹了把嘴巴便伸手去抓那人,但他身手矫健,陶楷这么一扑还扑了个空。他正待追上去再抓,但听到查房人员已经上楼,只得放弃,反身张望了一会就逃回了自己的房间。而那人往往会在陶楷走回房间后再来替他把门锁上,不知他是从哪学来的。第一个晚上例外,他是等查房人员走后再来上锁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头痛,那人手中有钥匙,他虽然可以轻而易举地从他那里要来钥匙,但陶楷住的这间单人房是无法从里边用钥匙将上锁的门打开的,即使他拿到钥匙也是枉然。陶楷想着求救于那人,但他精神失常,行为举止超乎常人所想。陶楷想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那是不可能的。而那人偏偏会在查房人员查房的前十几分钟来替他开门,这么短短的时间他想逃出精神病院是不可能的。若是他胆敢一试,别说逃跑了,想转到普通病房都是不可能的事了。明明有机会能逃出这个鬼地方却苦于缺少一个得力的帮手,他心中那郁郁寡欢之情也是可想而知的。
在这间单人间内待一天,他就会在墙壁上用指甲划一横,现在墙壁上已经有一个“正”和一个“一”了,今天会是最后一晚。他不知道普通病房时怎么样的,但在这间单人间内他的确是找不出机会逃跑,不过即将离开这个逐渐熟悉了的地方还是有些哀叹。再者,他想到那人每晚都会来替他开门,如果他转到普通病房他不就找不到他了吗?到时候那人又该会怎样呢?尽管这几天他常常会做出一些怪异的行为:送大粪,塞裤衩,还会把手伸进他的喉咙里说是找宝贝。每一件事都搞得他以扶着墙呕吐收场,但真到了以后互不往来之时,他隐隐有种伤感。陶楷不知道精神病人是否会像他这样,但对还没有失去理智的他来说,这种感觉如火山般喷薄欲出。
他躺在床上转了个身,告诉自己别想太多,明天转到普通病房后他还得思索该怎么逃出去呢。结果闭着眼睛还不足十五秒,门外便传来了熟悉的呼呼声,陶楷从床上一跃而起,像是早就在等待这声音似的。他走到门边,说道:“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
那人打开锁,扑上来抱住他,喜道:“舅舅,我可见到你了。舅舅啊!”陶楷本想挣脱他,但想着今晚是最后一次,也就让他抱着。但那人突然推开了他,警惕地说道:“你不是我舅舅,舅舅都会推开我的。”陶楷心道:“傻子果然是傻子,都认不来人。”他抓住那人的胳膊,把他拉得近一点,让他瞧清楚。陶楷说道:“你看,我不是你的舅舅吗?这个鼻子,这双眼睛,这张嘴巴……”那人瞧了几眼,冲他嘿嘿一笑,说道:“你是我舅舅。”
陶楷说道:“现在舅舅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他虽然也是这么对他说过几次,但他始终没有老实回答过他,陶楷心知这么做没多大用,不过他还是想试一试。他说道:“你叫什么?”那人想了一会,拍着手大笑起来:“舅舅你真笨,你是我舅舅怎么会不知道我叫什么呢?”
陶楷道:“诶呀,舅舅忘记了。”
那人学着陶楷的模样说道:“诶呀,我也忘记了。”陶楷轻叹一声,果然还是没用。他想着离开前知道他的名字也好,但偏偏从他口中连个名字都说不出来。那人见陶楷愁眉不展,拉着他的手说道:“舅舅你不高兴啊,我带你去找宝藏。”陶楷听得他说又要去找宝藏,那股呕吐感随之欲来,急道:“不用了,我不想去找什么宝藏。”
那人大感沮丧,陶楷看他双眉低垂,想是这会他肯定失落极了。他想到既然是最后一晚,也不怕这次他会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吓唬他,不妨就陪着他玩最后一次。
陶楷说道:“我骗你的,走吧,找宝藏去。”那人眉开眼笑,额头挤出道道皱纹,拍手道:“好叻,好叻。”他抓起陶楷的手便往楼上第十三层走去,上楼玩耍倒是可以避开还停留在十一层的查房人,但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待查房人走到十二层之前,他必须下去,否则就会被撞见。
三更半夜,银光斜照,十三层楼的病房房门紧闭。东面走廊尽头有一间杂物室,一条逃生通道,与陶楷在第十一层的所见布置一样,西面走廊尽头则是一个大平台,算得上是一个露天阳台,但此刻已经上锁,出不去。病房的门牌号均是13开头,想来是第几层便是什么开头。不过奇怪的是,无论是第十一层也好还是第十三层也好,都没有单独病房,似乎陶楷目前住着的单人病房只有十二层有。
陶楷问道:“为什么我住的地方这里没有?”那人说道:“那里是专门给新来的人住的,舅舅你是新来的,所以就给你住。”虽然陶楷也猜到是这么回事,但倘若新来的精神病人不止一两个又该怎么解决呢?他没有问,大概是觉得即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他们在第十三层来回走了一圈,陶楷略感无聊,想要下楼,那人说道:“你不找宝藏了?”陶楷踌躇不答,那人急了,说道:“那我给给你找几个朋友过来玩玩。”陶楷正感觉好奇,那人风一般地跑到走廊尽头,然后从东面走廊开始逐一敲门,清脆的咚咚声响遍了第十三层,上两层下两层也听得异常清楚。病房房门一扇扇打开,里面的人陆续走出,或大喊,或尖叫,或哭泣……什么样的都有。陶楷心慌,怒道:“你干的好事!”那人还道陶楷在夸他,拍手称好,他喜道:“干的好事,干的好事!”
第十三层楼瞬间炸成了一锅粥,几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互相嘶吼,还动起了手,大部分人围绕着他们看热闹。好些个女子神情惊恐地所在墙边瑟瑟发抖,一有人朝她们靠近便会大喊大叫,企图赶跑来人,另一些则是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陶楷被那人攥住了手,挤在人群中看他们打架。陶楷只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即使是无聊之至的那间单人间也比这里强上百倍。
楼道口传来蹬蹬的脚步声,一名身材高大的女护士身后跟着两名身着保安制服的男子。那女护士是在第十一层查房,而那两名保安则是从一楼跑到第十三层楼,上来后气喘吁吁,完全没有了保安的威风。歇息了一会后,两名保安吼了起来:“全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那人看到保安来了,双手抱头躲在陶楷身后,他颤道:“他们是会打人的,你看他们腰间的棍子……”陶楷看去,那两名保安浑圆的腰肢上别着两根电击棍,不过这会他们还没抽出来挥动。陶楷本就心慌,这会来了一名女护士和两名保安,心中更是急躁,没了主意。他还在想着该怎么办,那人已经抢出一步,带着他往西面走廊的安全通道跑去。
他们踉踉跄跄地跑回第十二层楼,那人突然哈哈直笑,陶楷虽然感觉能安全逃出不被他们发现,但愁容满面,怎么也无法像那人般笑得这么开怀。他喘着气,埋怨道:“还笑,都怪你!”那人一拍手,急道:“忘记掉寻宝了,舅舅,我们赶快再上去。”他说完拉着陶楷的手就想往楼上跑,陶楷急忙甩开他的手,气道:“不去,不去!我要睡觉了!”他走回了自己的单人间,顺便说道:“不要忘记给我锁门。”
楼上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大概是病人都被赶回自己的房间了吧,陶楷也在这静谧的夜晚沉沉睡去。第二天天明,女护士开门将他叫醒,说道:“可以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到普通病房去吧。”她探出门外,喊了一声,一名身穿护士装的年轻女护士走了进来,对陶楷说道:“跟我来吧。”
陶楷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跟着年轻女护士走去,路上醒转了一半。他想道:“这名女护士会带我去哪呢?要是被带到与有暴力倾向的病人住在一起,不知可否要求换房间?这会心心念念着要换房,真的换到普通病房兴许未必比单人间要来的好。”
女护士既没有带他上楼,也没有带着他下楼,而是在同一层走到一间病房前就停住了。陶楷抬头望去,门牌号1208。“1208?”他心想,“怎么这么熟悉……”那年轻女护士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1208号房的6号位。进去吧。”他推开们走进去,看到整齐摆放着的六张床,里面的病人有男有女,6号床空着,该是他的床位了。他走进一步,忽的一人叫道:“舅舅,你怎么来了?”陶楷一看,果然是那个成天晚上来找他寻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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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壕刚刚给作者打赏"+lastUser.info+"贵宾";$(".co_vote_dt").html(html);varking_html="本章豪爽帝宝座就等你来坐了";if(king)king_html="在本章打赏"+king.info+"贵宾票,占领本章豪爽帝宝座!";$(".cv_top_one").html(king_html);}else{$("#authorSay").remove();}if(K17.isLogined()&&balance>=0){$(".kb_info").html("需消费"+$("#vipInput").val()+"0K币,当前拥有"+balance+"K币");$("#vipInput").bind('keyup',function(){varcount=$(this).val().replace(/\D/gi,"");$(this).val(count);if(!count)count=0;$("#cp_needKb").html(parseInt(count,10)*10);});}},'json');}K17.book.loadChapterVipTicketInfo();varisSubmit=false;K17.book.chapterChargeProps=function(){if(!K17.isLogined()){K17.login.form("window.location.reload(true);");return;}if(isSubmit)return;isSubmit=true;varchapterId=19242442;varbookId=1100408;varcount=$("#vipInput").val();if(!count)count=0;varurl="/props/chapterChargeProps.action";varparams={"chapterId":chapterId,"bookId":bookId,"count":count,"r":newDate().getTime()};$.post(url,params,function(data){if(data.status==0){K17.alertLog.newdialog("提示","打赏成功","sure","K17.book.loadChapterVipTicketInfo();K17.alertLog.newdialog.close();",300,"关闭");}else{K17.alertLog.newdialog("提示","打赏失败:"+data.message,"e",null,350);}isSubmit=false;},'json');}$(".btn_cp_vote").click(K17.book.chapterChargePro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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