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历史军事 > 泣血刀恨 > 二、去何家马房

?毕有伦今天早晨没去东厂。

  

  他总觉得随时会有人来东厂,通知他去江彬(江彬(?——1521):明代宣府(今河北宣化)人,字文宜。深得正德皇帝宠信,先后封平虏伯,提督十二团营,督东厂、锦衣卫。)那儿报告有关路戈倚的情况。

  

  他忧郁地在街上随意走着,发现已来到玉液池门口,便索性掀起厚重的黑帘子走了进去。一个正在向浴客送热毛巾的小二高叫:“毕爷,您可是好些日子没来这儿泡堂子了。”

  

  洗了澡,搓了背,回到包间又让一老师傅修了脚,毕有伦顿觉神清气爽,同时有了困意,便盖上浴巾睡了。

  

  这一觉直到下午方醒,澡堂子老板讨好地亲自送上泡好的热茶,说是福建老家来人带来的武夷山大红袍。有几次小流氓来玉液池闹事敲诈,都是毕有伦给摆平的,所以只要是毕有伦来洗澡,老板都是真心恭维着。

  

  毕有伦嗅了嗅茶香,晓得是地道的好茶,如果大红袍是乌龙茶中的极品,那么这盖碗中析出的幽幽香气,则可说明这茶更是大红袍中的极品。

  

  不过,他只啜了一口,就又想起了江彬交给他的差事,就没心思再饮,只是手扶着盖碗发楞。因为,这短短几个月中,他简直要被这事儿给*疯了。

  

  正德十二年八月中旬的一天,大明皇帝由深得他信任的江彬陪同,在南海子(南海子:南海子在元朝称飞放泊,明朝于永乐十二年(1414)大规模扩建,明宣德三年(1428)又修治围墙、桥道、土墙等,成为皇家猎场、苑囿,并相对于紫禁城北面的后海、什刹海而改称南海子。)打猎。当一只受惊的野鹿被兵士们从草丛中赶出,惊恐万状地由正德旁跳过时,正德抽出腰刀“叭”一声劈在鹿背上,他以为那鹿会应声倒下,身后的江彬与其它随行者也都做了叫好的准备。然而,那鹿只是痛苦地扭了一下身躯,终究带着一道长长的血痕,歪歪扭扭遁入一片密林中去了。

  

  正德神色大变,随手将那把腰刀一扔,对江彬吼道:“兵仗局那一帮饭桶给朕特制的刀,与百姓厨房的菜刀何异?难道他们就只有做几把铁锁、剪刀什么的能耐?”

  

  随行官员和近侍无人敢应答,江彬硬着头皮上前说:“皇上息怒,兵仗局那儿也一直在想方设法要为您做一把称手的腰刀,但是……”

  

  “屁话!拿着朝廷的俸禄,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明儿个就都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第二天,江彬叫来兵仗局掌印太监责怪了一通,然后说:“你们可别不当回事儿,昨儿皇上真生气了,那脾气发得惊天动地。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能做盔甲、造铳炮、制作弓矢火药,怎么就没能耐打出一把好刀?”

  

  掌印太监诉苦说:“制作盔甲铳炮者,均是从全国各地挑选的最好匠师。而我们之所以铸不出更好的刀,实在是因为还没有找来精于铸刀之人。”

  

  江彬说:“我不信中华如此之大,就没有顶级的铸刀师。”

  

  “当然有,比如有位叫路戈倚的铸刀匠,多年来专注于铸造腰刀,其铸腰刀之技艺在中国无人匹敌,所铸之刀至少不比倭刀(倭刀:指日本所制佩刀,以锋利著称。这种日本刀以劈砍术见长,攻守兼备,多以双手握刀方式使用。)差。此人现就住在北京城内,我们也去他家联络过,可人家说自在惯了,不想来受这份束缚。”

  

  “此人什么来历?”

  

  “这路戈倚本是淮安府山阳县人,他曾在铸刀奇人冉驰风身边多年,深得其人铸刀精要。冉驰风死后,路戈倚被江湖公认为天下铸腰刀第一人。就咱这北京城,谁要是得到一把他的腰刀,就足够显摆的啦!”

  

  “喔,有这样的人,让我来想想办法。”

  

  掌印太监高兴得说:“那太好了,要是能说服此人来兵仗局,不愁造不出让皇上满意的刀。倘若您促成此事,也减少我们的罪过,这儿先谢您啦!”

  

  掌印太监离开后,一名随行下属即说:“上次您派我去东厂传话,碰上他们有几个人围那儿看一把腰刀,那是从一个官员家抄来的。有人说那刀如何如何好,也有人说要论刀还得数一位姓路的师傅所造之刀,这时就有人对一姓毕的说,那姓路的好像以前是你的师弟吧,那姓毕的就不开心,说什么师兄师弟,我跟他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江彬立马说:“你今儿个就给我去东厂找到那姓毕的,如其所言属实,你即刻带他来见我。”

  

  就这样,那天下午,毕有伦诚惶诚恐地见到了他敬畏已久的江彬。

  

  江彬,这时堪称正德皇帝最为青睐的一个重要人物。此人既彪悍骁勇,又机警聪黠,同时还工于献媚。正德皇帝生性好玩好动,自然喜欢上了他。按理说,讨好皇帝也不应苛责,但偏这人品行又非常狞劣,掌握重权后,更是变着法儿讨皇帝的好。他摸透皇帝的性情,用各种手段哄皇帝开心作乐。正德皇帝本来就没有耐心去处理各种朝廷事务,这下有江彬提供的这些好玩儿的,更是将诸多大事搁在一边,整日价玩得热火朝天。

  

  当江彬要他去寻找路戈倚时,他既喜出望外,又忐忑不安。喜的是竟然得到江彬的亲自招见,要知道,这江彬可不是一般人物,他可是能随意进出豹房并且当今皇上都跟他同起同卧的呀!自己在东厂混了这些年,虽然深得上司信任,也拨了六七个人跟着他办事,但就是没给他一个正式的职务。他也向上司送过重礼,暗示想弄个役长当当。上司也笑纳了他的重礼,但始终不提当役长的事。有两个办事一点不精明、进东厂也比他迟的人,不知怎么反而当上了。这一次,要是将事办好了,借机得到江彬的提携,还愁没个一官半职,还愁不能光宗耀祖!不安的是,江彬交待的事儿可不是容易完成的,师弟路戈倚在师父被害一事上对自己始终有怀疑,能轻易听自己的话吗?要是这事儿办不妥,江彬会不会怪罪于我?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有些担忧。

  

  他选择了中秋节这天,提了两包月饼、一小坛桂花米酒,去了盔甲厂附近明时坊的路戈倚家。虽然师弟没摆脸色给他看,但婉拒了去兵仗局的事,而且话语中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怅然而返,颇觉狼狈。

  

  没几天,江彬已召见了他。听说路戈倚仍不愿来兵仗局,江彬生气地说:“此人看来还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毕有伦忙说:“我明天再去跟他好好谈谈,敦促他按您的话办。”

  

  江彬一声冷笑:“这三番五次的,又不是你请他吃饭!不过也好,你跟他再谈一次,如若还是不愿意,就给我先关起来,要是还是不答应为我铸刀,那是他不给自个儿留活路。要是他肯为我铸刀,那就……”

  

  毕有伦讨好地接话:“那就饶了他的狗命。”

  

  江彬轻蔑一笑:“呸!那就等刀铸好了再要他的命。”

  

  “对对对,还是大人您说得有道理。”毕有伦脸上十分没趣,但江彬的话令他心服口服。是的,如果饶了路戈倚,他务必会继续铸刀,那皇上的刀就不是天下独一无二之物了。所以,看来这一次师弟注定必死。

  

  将告退时,江彬正色言道:“此事你万不可掉以轻心,切不可让我失望。你们厂公那儿,我会打个招呼,让你从今日起专职办理此事。过几日我可能要出京,等我回来之时,希望听到事情已经办妥的消息。如你此次办事得力,我自会对你有所交待。”

  

  毕有伦一听这话,激动地泪珠儿在眼眶直转,说话都有些结巴:“大……大……大人您放宽心,我会……会竭尽全力,确保此事办得……办得快捷妥帖。”

  

  然而,令他万分气恼的是,当他第二次站在路戈倚家门前时,已是人去屋空。询问周围房东及邻居,都说路戈倚举家迁回南方老家了。毕有伦猜测,路戈倚一家不会离开北京,他们极有可能搬到城里其它地方甚至是搬到京郊什么去处了。

  

  他心里骂道:“混蛋东西,竟然跟我玩起了捉迷藏。”

  

  他立马安排手下的番子(番子:东厂役长各统帅番役数名,番役又叫“番子”,又叫“干事”。)四出探寻,还跟其它役长套近乎,请他们也让手下帮着探听消息。他自己更是几乎不分日夜到处侦查,就差将北京城各个角落都捋了一遍。

  

  可不知不觉四个多月过去了,路戈倚的一家人以及他的徒弟真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他的手下一个个也是精疲力竭、没精打采,甚至连黑白二皮也都泄了气,走起路来没魂儿似的,再不像以前那样挺胸凸肚、趾高气扬。

  

  他开始忧虑,第一,如果路戈倚真的带家人及徒弟去了南方,那么找到他的希望就非常渺茫,甚而等于零;第二,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江彬要是突然回来问起此事怎么办?听说那江彬在八月二十三那天与皇上换了便服,出了德胜门,往居庸关去了,听说后来又到了哪儿哪儿,幸亏江彬跟着皇上在外面转悠,要不,还不活剐了自己。又听说,在京文武官员朝议鼎沸,都以为皇上不应随意在外,紫禁城才是他该呆着的地方,所以纷纷上书请求正德返京。要是正德回来,那江彬也就跟着回来,他活脱脱是我毕有伦的追命鬼呀!

  

  不过,他还是觉得,师弟他们一定没离开北京,问题是他们藏在何处,我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忽而,他心中一颤,我这事做得不周全呀!如果他们在京城的某个角落出现,我能认出,黑皮、白皮也能认出,可其它人不一定认识啊!也就是说,参与侦查的人再多也不一定就能起作用。

  

  想到这里,他眼前一亮,几个月的困扰顿时解开。

  

  他带着黑白二皮到灌风胡同将周围邻居聚集起来,说路戈倚曾请托兵仗局的人给些刀剑铸造的差事。现在机会来了,兵仗局有五千把长柄倭滚刀的差事要派给路师傅负责铸造,那工钱可是好一大笔银子。为了找到路师傅,要将各家没事可干之人随番子们分在北京城四处,一起查找,每天供应三餐,每旬最末一天,合计按日发放酬劳。邻居们自然愿意,无论路师傅是在北京还是回南方了,每天有饭吃有银子拿就成。

  

  可是,又是十几日过去了,仍然没有进展。更要命的是,正月初六皇上由江彬陪着回到了京城。今天是十六,虽然江彬还没有命人来查问事情办得如何,但毕有伦心中真的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呀!因为,不定哪天江彬就会传他过去问话。按现在的情势,不要说当役长,能否在东厂继续干下去都成问题。当然,要是江彬心绪不佳,他搭上这条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他懊恼地推开已经凉透的茶碗,重重哀叹了一声。

  

  正在这时,包间外传来黑皮的大嗓门:“师父,您到这儿洗澡怎么也言语一声,让我们这一通好找。”

  

  “有事儿?”毕有伦有些害怕,他怀疑是江彬在找他。

  

  黑皮快步进来:“我们抓到了——”

  

  毕有伦霍然直身:“谁?”

  

  “路戈倚的徒弟盛同林!”

  

  “在哪儿?”

  

  “已押在何家马房。”

  

  何家马房原是京郊一何姓大户贩马生意所用,后来他家生意不做了,这一大院子就被东厂买下,作为秘密关押特殊人犯之处,所以这个地方只有极少人知道。

  

  毕有伦迫不及待地问:“他说了路戈倚在哪儿了吗?”

  

  “打死也不肯讲,我们就为这发愁呢?”

  

  “我会让他讲出我需要的东西。”毕有伦端起盖碗,一口气将茶喝了个精光,朗声道:“去何家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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