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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捕头被余不名打断了心中的那点儿想头,相当不高兴。
“嗯?余捕快,还有什么事儿?”
“捕头,这程实不是心疾猝死,是他杀!”余不名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相当肯定。
余不名话音一落,马上有人变了脸色,余不名眼角余光看到,那本来还娇滴滴地抹着眼泪的程家娘子脸色一白,眼中慌乱的神色一闪而逝。而吕捕头也是脸色一变,由红光满面变得铁青一片。自己已经下了“因病猝死”的结论,而这个余不名居然说是他杀,如果余不名真的证明是他杀的话,那自己的脸可就丢到家了。
自己堂堂一个捕头,居然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还混个屁啊!
吕捕头霎时间面色阴冷了下来,恶狠狠地盯着余不名。
“余不名,你放肆!敢质疑捕头的决定!”有些话,吕捕头是不用说的,手下的捕快自然会有人说,就象现在,吕捕头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余不名,而钱捕快就开始喝斥余不名。
“我是捕快,有权对案件有可疑的地方提出自己的看法!”余不名说的不卑不亢。
“就你?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面还多!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敢质疑捕头的结论?”孙捕快在一旁帮腔骂道。
余不名仍旧不为所动,很认真地看着吕捕头,说道:“头儿,这程老实确实是他杀!”
余不名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吕捕头恨不得当场一脚踹死他,但总算没有失去理智,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叫老子‘头儿’,老子当不起!你说是他杀,那有证据吗?”
“我有证据!”余不名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到了柜台前,拿起那双筷子,走回来,递给了吕捕头。
“捕头请看!”余不名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由“头儿”变成了“捕头”。
吕捕头接过筷子,仔细看了看,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冷着脸把筷子往地上使劲一扔,说道:“不就是一双普通的筷子吗?这算他娘的什么证据?你耍我!”
“捕头,关键不在于筷子,而在于筷子上的气味!”对吕捕头的斥责,余不名不为所动,耐心地解释,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一闪而逝。
“气味?”吕捕头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迟疑了一下,又俯身捡起筷子,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还是一无所获,“这味道怎么了?不就是海腥味吗?哪家海货店不是这个味道?”
“不,这与海腥味不同!”余不名说道:“这味道中带有一些甜味,是一种腥甜味,还有这筷子头上有一丝淡淡的泛白,映着太阳光看的话这些泛白的地方有一些淡淡的荧光,水线处却有一圈发黑,用手触摸皮肤隐隐发麻。另外,这死者皮色皆正常,但掌心有一点米粒大的红点。这一切分明都是中了剧毒‘海神泪’的特征,而不是死于心疾!”
吕捕头听余不名说完,走上前一步,俯身看去,果然发现死者程实那已经失去了血色的掌心,确确实实有一点米粒大的红点,在苍白的手心里,那么耀眼。
而站在一旁等候问话的程家娘子,早就忘记了抹眼泪,眼神阴狠地瞥了余不名一眼,便低下头来,好似腿脚发软,抖抖索索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站起身来,吕捕头面无表情地问的:“你怎么知道‘海神泪’?你又如何证明?”
“这个简单,这海神泪乃是剧毒,只要一点点就可以致人于死地。只要牵一只狗来,将筷子泡在水中,将泡过筷子的水给狗灌下,看狗死不死就知道了。”余不名做了回答,但却没有说他是如何知道这海神泪的。
这都归功于他耗费两年时间所看的大量卷宗和那些证物室里面的书籍。
当然,这些在这里他是不会说的,也没那个必要。
吕捕头斜眼看了看瘫坐在地上发呆的程家娘子,心里也明了了几分,把自己的花花肠子收起来了几分,冷着脸让一个捕快去找一只随便什么的活物来,以便检验余不名的判断。
捕快很快前来了一只狗,将泡过了筷子的一碗水给灌了下去,约莫着过了一刻钟,本来还不停地挣扎着要脱开绳子的花狗,突然之间惨叫了一声,紧接着便倒在了地上,四肢蜷缩在了一起不停地抽搐,抽搐了片刻后,四肢无力地伸展开来,便一动不动了。
“快看,不动了……”
“真是毒啊……”
“这余捕头真是神了,他怎么就知道呢?”
“幸好没有听吕捕头的,不然的话,这程老实可真要冤枉死了。”
……
围在门外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阵的议论声,但这议论声传到吕捕头耳中却是那么的刺耳,分明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一张海边人特有的黑脸开始发紫。
“哼,就算有毒,这程实也是中毒身亡。可凶手呢?”
“凶手,这就要问程家娘子了!”余不名淡淡地说着,眼睛看向了一直瘫坐在地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程家娘子。
“程娘子!”吕捕头眼神阴郁地喊了一声。
程家娘子眼神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马上扑到了程实的尸身上,嚎哭了起来。
“程郎……呜呜……你死的好惨哪……是哪个天杀的害了你……呜呜呜……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哪……”那哭声当真是流连婉转,令听者都心伤不已。
“来人,将程娘子和伙计带回城主府!”见了程家娘子的反应,吕捕头眼神转了转,不耐烦地命令道。
“是,捕头!”手下的捕快很快行动起来,拉起死抓着丈夫的尸体不放的程家娘子还有一旁不知所措的伙计,套上了铁链锁起,围观的人则被驱散。
“我还要再仔细勘察现场,搜寻证物。余不名,你去找人将死者抬到城主府。”
余不名眼神一闪,搜寻证物?勘察现场?
等他们勘察完了,估计这里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不会有了吧!
可吕捕头是上司,他不得不服从!
于是,两个捕快押着脖子上套着铁链的程家娘子和伙计,余不名找的两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抬着死尸向城主府赶去,而吕捕头则带着钱捕快和孙捕快,搜索“物证”。
回到城主府,牵扯到人命,自然也在刑名司引起了一阵轰动,尤其余不名如何判断是“他杀”而非“心疾猝死”的事情,也搞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案子由吕捕头插手了,便没了余不名什么事情,吕捕头也很“自觉”地没有打扰余不名。
程实是外地来临海城讨生活的外地人,程家娘子也是几年前来到临海城的,没有人知道其来历,案子没有了苦主,不过两天的功夫,很快便审结了。
程家娘子被依律判处死刑,将于秋后问斩,罪名是毒杀亲夫;伙计被判与东家夫人通奸,合伙毒害东家致死的罪名,在狱中受刑不过,撞墙而死;因为没有苦主,程实所以家产被城主府收没。至于这所有家产是多少,只能是吕捕头说了算了。
但余不名觉得此案可疑。
程家娘子为什么要毒害程实?动机何在?通奸,但伙计受刑不过已经死了,查无实据。也没有听说过伙计和程家娘子有染的事情。
害人的剧毒“海神泪”从何而来?这种剧毒别说是程家娘子了,一般人根本没听说过,更别说其提取合成极其复杂,乃是江湖上一些用毒的宗师高手才会制的,根本不可能外流。一个小小海货店的小妇人,从哪里弄到的这东西?
这程家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疑问萦绕在余不名心头,久久不能消散。
之后的几天,余不名按部就班地修炼,出巡逻任务,丝毫没有懈怠。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偷偷翻墙潜入了被贴着封条的程实的铺子里。
铺子里零乱不堪,原本整整齐齐码放的海货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货架,柜台上那几本账册胡乱地被扒拉在了地上,二楼原本程实夫妻居住的卧房里除了几条被扔在地上并踩了几脚的被褥床单和破旧衣服外,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木床和几把桌椅。
很显然,消失的东西作为物证,统统被吕捕头他们给收没了。
余不名在里面呆了很久,搜查遍了铺子里的每一寸地方,在天快要亮了的时候才翻窗出了铺子,消失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账册。
没人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发现。
又过了几日,余不名在巡逻时,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抖抖索索地蜷缩在一个墙角,嘴里不停地说着:“我儿子是冤枉的!我儿子是冤枉的!”周围还有一些闲散的人在住步围观。
有人认识这位老妇人,据说是程实铺子里那个被判通奸杀人受刑不过撞墙而死的伙计的母亲。
余不名走上前去,默默地扶起老妇人,将其送回家中。
老妇人那原本也像模像样的家中,除了几件粗苯的家具、简单的寝具和锅碗瓢盆外,已经一无所有。
为了为儿子伸冤,老妇人卖掉了家中所有的东西来打点。
钱被人收走了,找的人再也看不到了,反倒被几个不认识的街头混混殴打,浑身是伤。
在余不名送老妇人回去的第二天,他又买了一些吃食想再去看望看望这个可怜的老妇人的时候,却发现老妇人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屋里,蜷缩在床角,身体已经冰冷!
一如余不名第一次看到她时候的样子,也许,在临了要咽气的时候,他嘴里仍旧是说着:“我儿子是冤枉的……”
看着死去的老妇人冰冷的尸体,余不名的心也变得一样冰冷。如果说那个伙计是冤枉的,那他的死,余不名多少还是有一些责任的,是他的判断,导致了伙计被吕捕头抓走而被牵连。
余不名在老妇人的手里发现了一枚银币,这也许是老妇人唯一的钱了,也许她活着的时候还指望着用他来为儿子伸冤呢!
余不名从老妇人的手里拿走了这一枚银币,小心地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什么也没有说,他花费了一个金币买了一口薄棺雇人将老妇人葬在了他儿子的坟边。
又过了两天,晚上,余不名找了刑名司的周主事,呈送了一份材料,恳谈了一次,谈的内容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二日,余不名被周主事撤销了外出巡逻的任务,重新做回了给众人打杂的小捕快。
“小鱼,你父亲乃是我的老朋友,他救过我,所以这些年来我才那么照顾你,那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程实的案子,是由吕捕头负责查处,你不要插手……你这些东西我烧了,只当没看见……冤枉的,那又如何?反正没有苦主……那江玉乃是城主管家的儿子,是城主的亲信……程实和伙计不过是一个贱民,蝼蚁一样的东西,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要是得罪了江玉,那才麻烦大了……”
“你跟我讲律法?律法,那是给那些无权无钱无势的人听的。你记住了,小鱼,在临海城,城主的话,就是最大的律法……”
“职责?你跟我讲捕快的职责?老子告诉你,小兔崽子,临海城捕快的职责只有一个,那就是维护城主府的权威,维护城主的威信,律法算个屁……”
“我告诉你,临海城的捕快,不是为百姓服务的,是为城主服务的……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才能当一个合格的捕快……”
“给老子滚!明天你不用去巡逻了,继续当你的小捕快……”
晚上,余不名躺在床上,一遍遍地想着周主事说的话,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只不过是想做个父亲希望的好捕快,怎么就那么难呢?
程实的案子,经过几天的查探,他已经查探的清清楚楚,毒确实是由程家娘子下的,程家娘子也确实红杏出墙,但奸夫不是那个伙计,而是城主的亲信管家的儿子江玉,杀人的动机不仅仅是为了奸夫淫妇长相厮守,更重要的是为了程实刚刚收购上来的一粒奇异的珠子,那剧毒“海神泪”是由江玉提供的,至于江玉的毒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余不名将整个案件的查探情况详细地向周主事作了汇报,但结果却是余不名无法接受的。
罪魁祸首的那颗奇异的珠子,据周主事说,已经被管家带着江玉献给了城主,据说得到了城主很高的奖赏,据说管家连珠子是如何来的都详细地汇报给了城主,自然也说道了程实的死。
据说城主听说了此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吧。”便再没有了其它反应。
余不名甚至去了一趟狱中,结果发现,狱中所谓的程家娘子根本就不是程家娘子,下毒谋害自己丈夫的程家娘子已经被移花接木,不翼而飞了,呆在狱中的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神志且面目全非的女人。
余不名请了三天的假,回了趟家,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想了三天,最后才在瞎眼老娘一声声担忧的呼喊中,走出了自己的屋子。
重新回到了刑名司的余不名变了,这是所有刑名司的人一致的看法。
他不再象以前一样任劳任怨,干活儿开始挑肥拣瘦,开始和别的捕快一起上赌坊,还赢了些钱,不多,但也比自己那可怜的薪水高;他开始和别的捕快去青楼,虽然只是和风尘女子搂搂抱抱并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突破,直到现在还是个处男;他甚至违背了自己老爹的话,开始喝酒,虽然没有喝醉过……
他开始更频繁的回家,回家照顾自己那可怜的瞎眼老娘,大夫说,因为他的老娘常年思念自己那已过世的老爹,郁结于心,忧思成疾,身体已经每况愈下,病入膏肓,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
余不名花尽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甚至找周主事借了几十个金币,找遍了临海城所有的名医,来给自己的老娘治病,但都无济于事。他用自己的内力为老娘疏通经脉,但却发现老娘那淤塞的经脉中满布着一中灰黑色的气体,死气,他的内力只要一进入老娘的经脉,就被这些灰黑色的死气吞噬的干干净净。主要是他老娘自己不想活了,儿子十八岁,已经长大成人,自己的老伴孤零零地在下面已经等了自己六年,是时候该去下面陪陪自己的老伴了。
于是,在一个夜晚,在余不名的守候下,他的老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余不名平静地办理了自己老娘的后事,将他和老爹合葬在了一起,然后在坟边搭了一个小茅屋,守了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余不名并没有虚度,除了晨昏给自己老爹老娘上三炷香外,全部的时间都被他用来修炼。
三个月后,余不名公恭恭敬敬地在自己老爹老娘的坟前磕了三个头,心里默默地想了许久,起身,转身离开了这守了三个月的地方。
自己唯一的亲人,自己的老娘,已经平静地走了,去陪伴自己的老爹,这世上,再也没有了自己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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