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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相当地平静，吐蕃没有进攻。离紫亭西南八十里，吐蕃先遣铁骑已经增加到五千。
临近傍晚，东南西北各营将官再次聚首在南城军营，觉明按惯例坐在厅内正中位置主持商议。
在他的左手边有一张大桌子，平常这桌子是批阅GONG文，也顺带当饭桌使用，他们是军人一般没有大讲究。
法融此时站在那张大桌子边上，与觉明位置刚好相对，一边翻看着情报与GONG文，一边听觉明对下面两排将官问话。
“征兵进行得如何？”觉明问静悟。
静悟坐在左排第二个位置，第一个位置是空着的，那是法融的位置。下面位置总共左右二排，五个一排，十人。分别是石窟护法师兄弟六人，他们现在是军营的主要将官，连带原先的四营四个将官，总计十人，算是负责紫亭方圆数百里防务的主要将官。
静悟手里拿着一张白皮简易线装名册本，闻听后，举了举那本名册到胸前，说道：“进展不太好，昨天只有二十位壮丁愿意加入军营。”
“为何？大敌当前，吐蕃随时进攻过来，难道紫亭汉民不想保家？”觉明追问道。
“各个想着发财，那有心思去抵抗吐蕃大军，他们认为吐蕃未必会要人性命与家财，谁来都一个样。现在都认为小老百姓发财‘搞活’，有钱就有一切。吐蕃在紫亭也有大量的民众安家落户，汉民早就习惯了他们，也没有发现这些人三头六臂，是妖怪，与他们相差无几，当然也不畏惧。所以认为都一个样子的，吐蕃大军来紫亭，也不过换了一个官府而已。有些汉民认为那样更好，因为吐蕃现在大力推行佛教，弘扬众生平等，甚至由吐蕃朝廷直接担起老人的护养以及官办书塾提供教育，还有医官承担着巡视治疗，这些让汉民觉得大唐不如吐蕃。”
觉明闻听此言也泄了气，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举了举手，几次想说下去，又把手放了下来，之后在大腿上前后搓动着，显得着急而无奈。
片刻后，觉明用手一指第三个位置的智圆，“你那边咋样了？”
智圆CU声大气地说了起来，他每次开口声波会带着震音，光听声音就知道此人身高力壮。
“我们一百骑，有五十骑，不断地在城池四周兜圈，没见异常情况。另三十骑在南城之外末端准备，另二十骑放到吐蕃先遣的军营近处观察，除了对方增加了大约三千骑，也无其它发现。”
“他们现在还不进攻，是搞什么鬼？”觉明皱了皱黑粗的眉毛，右手摸了一把黑髭，把左手胳膊搁到大桌子边沿上。低头沉思，又象是自言自语。
“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法融忽地停住了翻看情报与GONG文的手，把双手放垂下腿两边，站直身体，又抖了几下身体，跺了几次脚，象是在驱赶寒冷。身上的铁链琐子甲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现在是早春二月，西域的天气一近傍晚就显得异常寒冷。法融这一身，内穿皮环软甲，外罩铁链锁子甲，袍子的保暖效果已大打折扣，所以在接下去说时候，他做了几下驱寒动作。
众人就这样盯着他看，等着他说下去。片刻后，法融站稳了，继续说：“他们在等。”
“等什么”，智圆忽地插了一句。
“等张护反应。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全部上下，所有的一切都是策划已久。从战略层面到战术层面，环环紧扣，大唐西部将要落入灭顶之灾。”
说到此，法融用手指点着桌子上其中一份信函说道：“那是早先我们得到的情报，是由我们放在沙州的探子传出。这里说吐蕃探子混杂在准备集会的民众之中，进行着挑唆。显然，这可以确定有一定的吐蕃势力在活动，但是里面说了，不占主导，汉民占据到多数，而且各方诉求与视角不同，吐蕃无法主导。”
“这里”，法融一指自己的胸口，“我有一封张护写给吐蕃大将节度使普布索朗的密函，里面有张护对吐蕃一起‘举事’的略微提及。这个举事是啥事情？”
法融在大桌子边上踱了几步，“我告诉诸位，如果串联起来一切都会清楚。”他又一指桌子上的一堆信件，“我们探子说，张护娶第四个老婆…”
说到这里法融突然声音低下去几度，缓了一口气，象是触到了痛处。
“张护娶第四个老婆的时候。”一停一顿后，法融又振作了起来，“他能摆二千多酒桌，包下半个沙州城的客栈酒楼，我们探子已经探明，其实并没有那么多来客，多数为沙州兵营将官，以及吐蕃武士，也或者一些亲信充数。那是为何？”
法融一停，象是在问众人，接着他手指又在桌子信件上空划了一个圈，说道：“我们数封密报证实，民间传言并非虚构，包括所谓金银财宝放不下屋子。除了汗血马车队连接一里有些夸张，但也是事实，那又为什么？”
法融向前走动，离开桌子几步，接着说：“那是张护故意给人看的，他故意地让人看到铺张。我们探子也得到情报，其实早先张护就知道有民众策划‘反腐败’‘反官倒’的集会，他这样铺张让民众看，直接摆出来娶小老婆，那么大铺张，你们哪个人见过这种娶小老婆的？他是故意的！为了激化民变！”
法融又踱回去，大声说道：“自我们从石窟追经缉凶之前，显然张护就策划了这个计划，要知道张护为何要送吐蕃武士一千多两黄金？那个时候我们在追踪他们的时候，得到了这个信息。所以可以推到哪个时候。”
法融忽地一个转身，问道：“这个计划是什么？”
觉明一拍脑门，腾地站起身来，“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张护的谋划，也包括利用他的行政辖权，利用‘开放搞活’把城防搞成这种样子。”
说完，盯了法融一眼，左手一拍桌沿，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中，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句，“好毒呀，害得我们将死在这里。”
“对！如此分析完全正确。”静悟接道，“张护勾结吐蕃，一直经营到现在，看时机成熟，天时、地理、人和已经全部对他有利，所以他觉得时候已到。”
“不错！”法融接着静悟的话说，“张护急于巴结吐蕃，所以利用‘和谐友邻’政策，又抓住吐蕃推行佛教之间，所以他主使盗窃稀世珍宝七卷鸠摩罗什原译《妙法莲华经》。但他知道石窟显法师不会轻易交出该经书。从此点看，石窟主持平江也许跟他早有联系。在知道讨要不会得到结果的时候，就杀人盗经，利用的就是朝廷‘和谐友邻’的政策，之后利用朝廷名义送于吐蕃，作为见面礼。同时送黄金巴结普布索朗。”
法融把手指放在额头，想了想又道：“那就是为何要一直忌惮我们，在知道我们掌握了他贿赂普布索朗后，就一直想置我们于死地。结果显然没能如他所愿。就此…”
法融又停了下来，把眼睛一闭，垂下双手，仰面朝天，脸孔因为痛苦而扭曲。“就此谋划，接近刘苇，以阻止我们追查下去，他以为有了刘苇与我干爹拿在手中，就能制服我们。”
法融不再说下去，快步走到了厅内的一个阴暗角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一手支着墙，背对着众人，从几张座位的侧面看去，甚至能看到他在用衣袖拭着眼角。
过不多一会，法融恢复了平静，他从哪个阴暗角落里走了出来，又到众人面前，微凹的大眼中充满了血丝，咋看上去显得面目狰狞。
“这些事情全部串联起来，那么我们就清楚了。”法融接着往下说，又伸手一指桌子上的一堆信件。
“到了目前，探子已探得，有些重要边卡的军营已经开调军队进了沙州，有些还没动，张护就差最后一把火，先把西域各镇守的大唐守军调到沙州。那么下一步，就好推测，点燃集会的民众的怒火，致使西部守军跟民众起武力冲突，互相撕杀，这里张护才做到一半，因为去沙州的还不是西域的全部守军，在各镇守中，大唐有二万多名将士分布，朝廷如果没有下达镇压的命令，则也不会全部赶过去，所以还不到火候。到了火候，则会点燃起来，一边让二万守军跟起来的民众撕杀，一边吐蕃大军杀过来，就此内外夹击，大唐西部防御顷刻就土崩瓦解。现在除了瓜州，张护管辖不到。几乎所有此地的重镇城池，都建设成了紫亭这副模样，又等于无，吐蕃杀过来也无多少阻挡。”
法融抬头扫了一下众人“那么怎么办呢？事情势已定，我们已经无法主导以后的发展，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做一些自己事情的。首先通告西域全境，告之吐蕃大军压境，我们需要守军，全境征兵，这还在我们的权力范围。再而，告之各路的守军主官，当然我们不能跟他们说张护勾结吐蕃的这套计划，毕竟我们缺少证据，目前都是唯一能解释的合理推测，告之别人不信，反而让张护惊醒，所以今天的这些分析不得透露一字，我们在坐十人，谁吐露一字出去，杀无赦。”
法融一顿之后继续道：“我们可以告之吐蕃大军压境，需要兵力援助，能拉过来多少是多少。吐蕃大军目前还不会动，就等大唐官军跟民众撕杀起来，所以我推断要在朝廷传过来镇压死令之后。所以还有时间，长安八百里加急来回需要十天左右，现在按时间推断，张护娶小老婆已经六天，我们还有四五天的准备时间，也许六天。”
法融说到此，大喝一声，“最主要，绝对不能与民众有任何冲突，这也是死令！如朝廷传来镇压令，我们保民！全部救到此地，一切按此准备！”
众人闻听，肃然而起，“遵令！”
天时，早春二月，雪融花开，是行军打仗的好时机。如指全境之势，则有“和谐友邻、开放搞活”背JING作依托，朝廷松懈，不作战备。
地理，城池防御被破坏一尽，长期西域防守将士们，松懈训练，军营与地方贫富差距极大。就如紫亭，连城墙与军营都是黄土坯，而周围民居倒是雕梁画栋的青砖瓦房。军人本身很多走私营商，几无斗志。吐蕃善于骑射，西域广漠，适合他们野战，而汉地擅长城池防御战，显然已经大打折扣。
人和，汉民并不在乎吐蕃入侵，有些还当好事。汉民各个想着发财，又置了家业，谁会想着去让家财毁坏？又对吐蕃福利体制异常羡慕，倾心于吐蕃传播佛的教义。同时，汉地朝廷腐败，汉民生存压力奇高，满腔怒火。
吐蕃一边，天时、地理、人和俱占，但等大唐守军与民众互相撕杀，他们几乎可以走进来，而不是杀进来。
法融之智与其对敌穷追的意志，不单令众将官信服，也令昭武校尉觉明自动地屈居其下。要说法融早先御使韦挺就曾举荐四品，但被当时还是和尚的法融蜿拒。所以觉明并不在乎自己好友，情同兄弟的法融名为副将，实际上已是主将，他才是副将这个局面。
一声“遵令”，也不由跟着众将官一齐地起身而喊，之后自嘲地挪了挪嘴巴，一副诙谐之意。
法融不是很会装的人，说话直来直去，这种人适合真干实打的乱世军营，太平时期很难混下去。说到在“开放搞活”中敛财，他没有任何花招可使，因为他干不得坑蒙拐骗的事，所以连刘苇也保不住。
这人就是这样，有所长有所短，但在这个时期，如果说到人们的价值观，比如“成功人士”的标准，那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失败者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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