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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情,危急的军情。觉明已经不敢相信所有的一切都凑到了眼前。
南边吐蕃从柴达木到阿尔金山口已经集结了一万名以上的大军,还在不断地增加。北边沙州四周,大批的僧人与劳工以及汉地农牧民向沙州城赶去。
觉明站在军营那个楼房的厅堂里,在桌子上翻看着这些雪片一样送上来的情报文书。
他扫了坐在下面的众人一眼。厅堂里,面着大门左右坐了两排的将官,静悟、智圆以及另外三名师兄弟都在,还有军营的其他几名将官,坐成两排。
几日前沙州节度使张护娶第四个老婆,奢华的宴庆连续举办了三天,宝马金车走街过市,引起了沙州城民众不满。
而在此之前,军营的探子早就探得一些沙州民众正在酝酿集会,以找时机举行‘反腐败’‘反官倒’的集会。
但对军营来说,毕竟当时主要侦查张护与吐蕃勾结的敌情,他们是镇守边关的军营,放他们在这里,主要防止的对象就是吐蕃。而对于沙州民众集会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上报朝廷缺少依据,他们不想对朝廷搞得一惊一咋,反而惹得上面怪罪。
而法融根本就制止觉明上报朝廷,因为他认为这些民众提出的‘反腐败’‘反官倒’都是合理要求,是正义的要求,即便有个别吐蕃的人在里面捣乱,那也不代表所有民众就是站在吐蕃一边,处理个别捣乱的人就是。最主要的是,那些事情发生在沙州城,不是紫亭军营所能管辖的范围。所以觉明他们也不可能当作敌情处理,就算当作敌情处理,那也是越界越权越级,张护才有权力管他辖地里发生的这种事情。
而张护奢华的娶小四婚庆点爆了民众的愤怒,这些奢华的传闻已经蔓延到了紫亭。
有说,汗血马组成的车队连接一里不断,周围镇守的官员送去贺礼,黄金珠宝满满地堆了一个房屋,以至摆放的人都无法插脚进那房间去,酒席连续三天,每天二千桌,几乎包下了半个沙州城的酒楼客栈,而据说张护除了这次娶得小四,地下的情妇也多达二百多个,在紫亭这个“性都”更是他经常暗里光顾的地方。这些传闻也漫溢在紫亭,成了街坊邻里、街头巷尾的主要话题,窃窃之语,不绝于耳。
而同样,能传到紫亭这个离沙州二百多里的地方,当然也传去了别地。那连日来,周围村落城镇的民众开始向节度使衙门口赶去,本来很宽阔的沙州节度使衙门口广场上,挤满了抗议的民众。
到觉明军营接到沙州官衙告急GONG文的时候,已有五六万的民众静坐在了官衙外面。
现在外部有吐蕃大军威胁,内部民众抗议集会。吐蕃大军已经在南边集结了一万以上,还在增加。根据探子所报,吐蕃先遣二千铁骑已经越界进入大唐地界,把营帐扎到了离紫亭只有八十里之地,只要他们愿意,一倾就至。
一夜之间,军营放出的探子,连续不断地送上几十封的密函情报。沙州节度使官衙的告急GONG文一封接着一封地送到军营里来。
“怎么办?”觉明沉声向坐在下面左侧椅子上第二个位子的静悟问道。
第一个位置是空着的,那本来属于法融的位置,但法融不在他们之中。
法融正在楼上,他连日来都喝得昏天黑地,此时倒在他的房内,倒头大睡。
觉名与静悟、智圆也都知道他的内心之苦,谁赶上这种事情也很难说没有反应。毕竟他跟刘苇,只要认识他们的人,几乎人人知晓,可能都已肯定她会嫁给他。
这世事就是那么地奇怪,平常里看上去耳鬓厮磨,两小无猜的一对小情侣,人人都以为他们注定终生,又那么地般配。突然地一日,他们就那么地走开了,之后行同陌路,让人们看之唏嘘不已。
“怎么办?”觉明问道。
静悟摸着下巴间黑白相间的山羊胡须,片刻后接道:“看上去吐蕃大军集结与沙州民众集会赶在一起,如此巧合,也可能并非偶然。”
“那我们这么办?”觉明继续赶问。
“沙州不在我们能管的范围里,那边的事情张护自己处理,只要朝廷没有来催我们,我们自然也不能动。张护再急催,我们这一千五百人左右的兵力还不够对付吐蕃大军的,吐蕃是我们的十倍兵力,紫亭被一冲就得垮。”
觉明在堂内一众人面前来回踱步着,忽停住,厉声道:“把他给我弄醒,奶奶的都啥时候了。”
法融被一众兵士抬到了门外院子里,他象是死去了一样。士兵放下他,往他身上浇着水,地下湿了黑黑的一片,灰色的衣袍很快被浇得湿一个透,成了暗黑色,他只是轻轻动动身躯,想支起身又倒了下去。
“去拿个大木桶来,把他泡在里面”,觉明喊道。
于是兵士们一阵子忙活,三四个人扛来了一个洗澡的大木桶,各个提着水桶来回奔跑,往里加着水,很快水加到了一半。
早春的天气还很冷,静悟把手伸入桶内的水中,从手指间到手掌传来一股透着刺骨的麻木感。
“扔进去”,觉明继续指挥着。
“别把他冻坏了”,静悟说道。
“冻死算了,没用的家伙。”觉明边说边弯腰在地上抱起法融的上半身,拖拉起来。
智圆急忙上前抓住法融的双脚,两人把法融抬进了木桶里。
浸泡了片刻,法融双手开始扑腾,向前抓了几下水。之后,腾地窜立起身体来。水流哗啦地一声溅起,接着从他头发衣服上一丝丝地流了下来。
法融重重地晃动了一下脑袋与身体,身上与发丝间的水花形成了一阵薄雾般的飞溅。
“好了”,静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众人架着法融又抬回楼上,给他换上衣袍。
又接着在厅堂里开始商议。
法融听完了这些事情,拍了拍涨痛的脑袋,说道:“确实,不应该向沙州派兵,也许就是张护的故意调虎离山计。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这不得不防。就算不是使计。没有朝廷指令下来,我们拉去兵马,被按上一个图谋不轨,意图谋反攻打沙州城这么办?”
他说到这里站了起来,“所以我们这里一动也不能动。探马盯死南边吐蕃大军的动向,这个是我们主要敌手。放在沙州的探子也尽量搞清楚集会民众的成份,随时报告,但不作参与。”
“还有!”法融加重了声音,“立即把情况上报朝廷。”
觉明接道:“已经派出八百里加急,驿站接力不息,四五天可达长安。”
“好!”法融接着一顿,又叹了一口气,低下声去:“那些靠着城墙的商铺酒楼一百步内全部拆除干净。”
“这恐怕办不到”,大师兄静悟说道,“那工程不可能几日就能完成,我们没有时间了。”
法融把眼睛投向觉明,象是在问,你看怎么办?
那确实不可能,这些房屋大多数都是老百姓拼了身价的东西,一辈子的积蓄扔在里面,这如果拆除,先不说短期里根本拆除不干净,而那些都是老百姓的命,这一拆肯定搞得民众反抗,甚至BAO乱。
见觉明没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法融当然知晓这些事情的严重后果,以及不可能完成的拆迁,但他总想把死马当活马医。不仅仰天长叹了一声,“天数呀…天数…!”
接着他把脚一顿道,“所有这些靠城墙的房屋都铺上干草、灯油、火硝、硫磺,这总能办吧?”
众人都在摇头,法融象是被斗败的公鸡,泄气似地双臂一垂,头也跟着垂到了胸前。
“那我们就等死吧。”不一会,他抬起头来,几步走到门外,冲着门外站岗的兵丁喊道,“军士们,去库房找副好盔甲来,给我贯甲。”
又摸了摸脑袋上的长发,喊道:“再拿副剃头的家伙来。”
法融又穿起了僧袍,内衬软皮铁丝甲,外套锁子链甲,前后两道铁制护心镜。头上又再落发。既然刘苇已经嫁给了张护,做了人家的第四个老婆,刘老头儿也被接去照顾。那一切就不是法融所能控制的事情,尘世间法融再无牵挂。
还俗后,顶着大唐的昭武副尉之职,当然也出不了家,是不可能的事情。法融只是想,大敌当前,如果这一次要死去的话,战死沙场,他也得和尚的模样死去,保家卫民,护法圣战,决无退路。
他的心,一半已经死去,一半燃烧着火焰。
夜色阑珊,法融站在南城门黄土坯做成的城墙顶上,目光空洞地投向远处。
众人已经散去,分头按着指派的任务,加紧工事,其实做不了什么,城防不能再恢复,有等于无,吐蕃上万名的大军一到,摸着那些楼房就能直接登上城墙,拆又拆不得,拆不完。那些紫亭“性都”的人们,现在照样开着店铺,灯红酒绿,一派繁华。街道就在他眼底下,延伸出望不到边,下面灯火闪动,行人如织。
法融尽了最大的努力,派出一千名士兵,去收集干草、灯油、火硝、硫磺这些易燃物品,当然他没有叫兵士拿着这些易燃物,铺进这些灯红酒绿楼房里。而是按照一对一地准备起来。靠着城墙的楼房,为它们准备的燃烧物,就堆在城墙上。前面一百步内的房屋,就在门边堆起这些物品。他还不能叫这些屋主知道这些物品为何物,所以派了兵丁看守起来,绝不容许任何人靠近。法融与觉明下了死命令,靠近到一尺,当场格杀。
紫亭四个城门方向,防守的大概有一千五百名士兵,人手肯定是远远不够。到了晚上,根据探马所报,吐蕃那边集结的兵力已经达到二万,还在四面八方地行军过来,不断增加。
大战在即,军营已经派出了所有的兵丁,或放出眼线、探马,或者驻守在城墙上,驻守在城墙前一百步之内的各个楼房门前。尖刀先锋一百名骑兵精锐,由智圆带领已经摸到了这个城池前街道尽头的边缘守备。
各种军械已经开始摆放到城墙上,士兵们都在忙碌着。不远处架起了攻城弩,那前面是高楼,攻城弩视线被阻挡,也射不出去距离。而捆着油布的火箭一排排地放在城墙的地面上,发出阵阵的铁器与油的混合气味。
没有办法,下面的人们好象没有任何事情将要发生一样。妖艳的女子还在街头拉客,东倒西歪的醉客与之调笑着,做买卖的担子叫喝着买卖,一切还是老样子的。有几位行人想摸到堆着燃烧物的干草箩筐前,被士兵们用长矛柄推了开去,厉声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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