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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郑广程和王国志跟着工程队上山以后,丁明丽和女儿就搬到许真家去住了。她们相依为伴,尤其是丈夫上山三个多月后,许真怀孕的时间已经六个多月了。丁明丽不再让她干家务活。洗衣做饭买米买菜自己全包下来,每顿饭许真想吃什么她就张罗给做什么。每天晚饭后,还要领着女儿陪许真散步。并定期带许真到医院去检查。丁明丽对自己的照顾,许真非常感动。在写给丈夫王国志的信中说,“你在山上安心干活,嫂子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致。咱们不但是遇到了一位好嫂子,我还碰到了一个好姐姐……”时间一晃又过去两个多月,按许真怀孕的日子计算,分娩的时间没有几天了。丁明丽嘱咐女儿,“我早起干活时,你许姨要是说肚子疼,你赶紧去找我。”
一年一度的雨季又到了。北方的雨水虽然不比南方那样下起来没完,但是对电子一厂家属区来说,仍然是最感头疼和麻烦的事。由于房子大都是六、七十年代盖的,又是离江边较近,加上设计时没有考虑到排水的问题,认为再大的雨水也会自如地流进江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河床越来越高,大坝逐年加高,住宅前后的马路、胡同的地势也是不断增高,唯独房屋的地基年年下沉。原先窗户台最少高出地面一米二三,如今最高的窗户台离地只有四、五十公分。住宅区逐渐成了一块小盆地,雨水流不出去了。近几年新挖了一条排水管道,由于排量太小,小雨还能勉强正常流动,雨稍大一点就难以应付了。除了老厂长、老会计和老劳模他们住的头三趟房地势稍高外,其余从第四趟房开始一直到江边的将近二十趟房都是“小雨上门槛,中雨进厨房,大雨水上床”。特别是九八年那场大洪水,电子一厂宿舍成了一片汪洋。洪水从窗户灌了进去,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泡进水里。洪水过后,光屋里的东西就晾晒了半个多月。
老厂长和工厂的领导们对此一筹莫展,唯一的办法是提高门槛,加高屋里地面,箱子柜子下垫上砖头,门前备上沙袋。雨季一到就垒成一道防水坝,最低的二尺多高,高的达到一米。人们进出极不方便。老人、小孩儿进出屋只好从上面爬着过。有人开玩笑说:“家家象上甘岭的防空洞,在屋里架上机枪就可以拍电影了。“对于这种情况,市区主管部门多次研究规划,由于资金困难,一时难以实施。求助一些开发商又大都婉言拒绝,原因是电子一厂宿舍不是商业区,门前马路不是主干道,把开发的钱投到这里,经济效益不大。少数开发商口说可以考虑,但要等好的地段搞完了再说,至于什么时候排上号谁也说不清。
雨季一到,电子一厂人每天晚饭后的首要任务是守在电视前,听七点半市电视台播出的天气预报。如果报晴皆大欢喜,如果报多云和小雨,人们的脸上也要布满乌云,要是预报了中到大雨,人们的心立即揪到嗓子眼。这场雨什么时候下?下多长时间?这水是进厨房还是能上床?这一宿觉谁都睡不好。
六月二十九日这天,阵雨和雷阵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电子一厂宿舍的胡同里和每家的院里都积满了一尺多深的水。人们出进都把裤腿卷到大腿根,苏静下班后,一边做晚饭一边到房门口观察着水情。佳佳也象小侦察兵似的,一会儿一向妈妈报告雨水的涨势。苏静炒完了菜,刚要往盘子里盛的时候,猛听到外面一阵震耳的炸雷,雨下得大了起来。涮涮的雨流儿落在房檐上,象瓢泼的一样滚下来。门口沙袋子外面的水势呼呼往上涨,眼看着离沙袋子顶部只有半尺多高了。苏静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这雨要照这样下,顶多半个小时雨水非进来不可。苏静是在心慌意乱中吃完了晚饭,吃饭过程中她一连出去看了三四次,最后一次看时,沙袋顶部距离水面还有十公分。佳佳也不象往常那样恋桌了,她放下筷子跑到门口,“妈妈,水进屋了!”佳佳惊叫起来,听到女儿的喊声,苏静和婆婆都跑了过去,看到雨水已从沙袋上方慢慢地流进来。而且水流的速度不断加快,屋里地面上的水很快就没过了鞋帮。苏静赶忙找来洗脸盆,无奈的站在门口准备往外淘水。佳佳也找来自己的洗脸盆,站在妈妈身边,急切的问道:“妈妈,这雨什么时候能不下?”苏静摸摸女儿的头发,安慰着她,“就要停了,佳佳不怕,幼儿园的孩子最勇敢了。”佳佳举了一下脸盆,“我不怕,有我帮妈妈往外淘水,妈妈也别怕。”苏静笑了笑,“有佳佳帮妈妈,妈妈一点也不怕。”母女说话间,屋里地上的水面已经没过了脚脖儿,苏静和女儿开始往外淘水。一阵闪电过后,一连串的响雷仿佛在头上炸开,佳佳吓得“啊!”的一声,扔掉脸盆,扑到妈妈怀里,苏静紧紧搂住女儿并用手掌遮住佳佳的眼睛。佳佳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奶奶来到她们身边拉住孙女的胳膊,“走,佳佳跟奶奶进屋去。”“不!”佳佳从妈妈手掌缝中向外看了一眼,又一道闪电掠过,佳佳钻出妈妈的怀抱,大声说:“妈妈说幼儿园的孩子最勇敢,我不怕,我要帮妈妈淘水。”“你还小,听奶奶话。”“不,我都六岁了。我都跟爸爸说过要帮妈妈干活。”佳佳说着弯腰拣起脸盆又帮妈妈淘起水。苏静用力连续的淘水,但是淘出的水没有涌进来的水多。不一会儿,地面上的水已经一尺多深了。婆婆看到苏静脸上的汗越来越多,也象雨滴一样从脸颊、下巴往下淌,心疼的上前拉住苏静的手,“别淘了,淘不过来了,看把你累的,愿意咋的就咋的吧。”苏静泄气的扔掉脸盆,转身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小,心里一阵发慌。她想起郝向博临走时说的话,“万一水太大了,家里就不要管了。只要照顾好妈和佳佳就行了。必要时提前把她们送出去。”她后悔下班回来时,没能把她们送出去。苏静叹了口气,刚要领佳佳进里屋,忽听两下敲门玻璃声,她转身一看是李家贵穿着雨衣站在门外,身后还站着三个人。“快进来。”苏静迎上去,四个人从沙袋子上跨进来,摘掉了雨衣帽子。后边三个人是姜燕、程才和齐殿英师傅。姜燕神色有点慌张的说:“大姐,王国志的媳妇许真要生孩子了,请你快去看看吧。”李家贵和程才迅速脱掉雨衣,两人拿起地上的脸盆开始往外淘水。程才一边淘一边说:“苏大姐,你去吧,家里你就放心吧。我和李哥决不会让水上床。”苏静一边穿着雨衣一边嘱咐他们:“实在淘不过来就算了,你们帮我把佳佳和她奶奶安顿好就行了。”李家贵加快了淘水动作,他回头看了一眼佳佳,对苏静说:“实在淘不过来,我们就把大娘和佳佳背出去。”苏静穿好雨衣,卷上裤腿,随着姜燕和齐殿英出了屋。到了门外,苏静回头嘱咐佳佳:“佳佳,听李叔叔和程叔叔的话。别在跟前捣乱,跟奶奶回屋去。”佳佳瞪大了眼睛,“妈妈,不用你惦记着我,一会儿水再深了,我背奶奶走。”佳佳的话把屋里屋外的人都逗笑了。苏静也憋不住笑了,看了佳佳一眼,“佳佳真棒,妈妈放心了。”说完转身走了。
雨开始下大的时候,老厂长、老会计用电话召集了二、三十名家属区的年青人集中到他的家,吩咐大家两人一组到离江边最近的几趟房去看看。那里的地势更低,雨水更容易进屋。尤其是到上山打石头的工友家中去,这些家缺少男劳力。分配完后,老厂长带着两个人首先去了丁明丽和许真家,他知道这两家的男人都不在家,许真又快到了临产期。老厂长三人一进许真家门,丁明丽正领着女儿站在门里发愁呢。她也是领着女儿正往外淘水。累得满脸是汗。连身上衣服的后背都被汗浸湿了一大片。丁明丽一见到老厂长,又看到来了两个年青人,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两眼闪着泪花望着他们,“老厂长、小胡、小刘,你们可来了。许真她……她……”老厂长忙安慰她,“明丽,慢慢说,别着急,许真她咋的了?”丁明丽回身指了指屋里,“下午两点多钟雨下的小时,我寻思出去买点菜,就听许真喊肚子疼,我一想保准是要生了。没等我张罗带她去医院时,外边的雨就象瓢泼似的下来了。我一看院里的水眼看就一尺多深了,我也不敢出去呀!赶忙给齐师傅打电话,让他把出租车开过来,谁知胡同里水大的连出租车也熄了火。齐师傅就找上李家贵和姜燕去找苏大夫去了……”丁明丽正向老厂长介绍着情况的时候,那两个小青年小胡和小刘已经脱了雨衣开始往外淘水。这时,齐殿英、姜燕和苏静也到了,他们刚跨过门槛上的沙袋子,丁明丽关切的问苏静:“苏大夫你来了,家里咋办哪?”老厂长接话说:“我已经吩咐李家贵和程才去了。”他又问苏静:“苏大夫,他们到了吗?”“到了。”苏静脱了雨衣,问丁明丽:“小许在哪屋?”丁明丽一指东屋,“两人和姜燕一起进了东屋。隔了一会儿,苏静出了屋问老厂长,“你们谁带手机了?”“我这有。”没等老厂长掏手机,淘水的小胡直起腰,“我带了。”从腰中掏出手机递给苏静,苏静立即拔通了120,“120急救吗?对,我是电子一厂家属区,我这是……”苏静转身问后面跟出来的丁明丽,“你这是多少栋多少号?”“37栋43号。”苏静接着告诉120:“37栋43号,有一名就要生产的孕妇。好,越快越好。”苏静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抚了一下胸口说:“水就要上床了,这小许怎么说也不能在家生啊!看情况挺不过一个小时。”齐殿英着急的说:“苏大夫,就是120救护车来了,也进不来呀!外边的水快有一米深了,担架咋往出抬呀?”淘水的小胡直起腰说:“能出去,担架扛到肩上。”小刘也直起腰,回过头说:“算我一个,我个高。”苏静笑了,看着两个小伙子,“我看行!怎么的也得把她送出去。”这时姜燕跑出屋,喊了苏静一声:“大姐,快进来。许真疼的更厉害了,”苏静和丁明丽跑进屋去了。
老厂长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一接听,“喂!啊!是我,啊,王秘书长,是啊,军分区杨司令也来了,太谢谢了。区长和邢局长也来了,还有关所长,我马上过去。”老厂长收起手机对屋里的人说:“市区领导和军分区领导都来了,我得过去。”老厂长刚转身要出门,从门外进来了六、七个穿着雨衣的人,头一个人扛着一架便携式担架。他们的雨衣帽子下露出了“八一”军徽。后边又进来两位雨衣领口露出白衣领的女同志,走在头里的女同志说:“我们是120急救的。产妇在哪里?”“谢谢你们,来的太及时了。”老厂长指着东屋,“就在那个屋里。”听说120急救到了,苏静和丁明丽跑出屋,苏静看到面前六、七个解放军战士,心中正纳闷,刚才说话的女同志看见苏静,立即掀开雨衣帽子,“苏大夫,你也在。”苏静一看是120救护中心的柳大夫,“柳大夫,你们来的正好。孕妇就快生了,我估计现在抓紧送医院还来得及。”另一个女同志也摘下帽子,柳大夫指着她向苏静介绍:“这是冯护士长。”“您好!”苏静微笑着向她点点头。说着话,大家进了东屋,把许真连人带褥子抬上了担架,盖好被子。两个解放军战士脱掉雨衣蒙在上面,苏静刚要伸手拦他们,“一会儿出去,身上不都浇湿了吗?”一个战士说:“不要紧,没有雨衣,淌起水更方便。”淘水的小胡和小刘都回头说:“穿我们的雨衣走。”另一个战士摆摆手,“不用了,抓紧时间吧。来,抬起来。”四个战士把担架举上了肩,另外一个解放军战士好象是个班长,问苏静:“这位大姐能给我找个雨伞吗?一会儿出去,这位嫂子的头上最好遮把伞。”丁明丽从屋里拿过一把伞递给那位班长。四个人扛着担架跨过了沙袋子出门去了。那位班长紧跟上去,为露着脸的许真撑起雨伞,同时回头吩咐另两位战士:“你们留下来协助淘水,决不能让雨水上床。”“是!”两个战士上前就去夺小胡小刘手上的脸盆,“你们歇一会儿。”累得汗流浃背的小胡小刘只好把脸盆交给他们。躺在担架上的许真看到眼前的情景,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姜燕一边穿雨衣一边从屋里跑出来,苏静问:“燕子,你干啥去?”“我跟着上医院,得有人护理呀!”丁明丽拦住她,“还是我去吧,你一个姑娘家,侍候小孩子没经验。”“也好。”姜燕的脸稍稍红了一下,脱下雨衣递给丁明丽,丁明丽一边穿雨衣一边说:“燕子,我闺女就交给你了。”又低头对女儿说:“小容,一定要听姜姨话,妈去照顾许姨去,别害怕。”小容自信的扬扬脸,“妈妈,你去吧,雨再大我也不怕。”姜燕笑着摸摸小容的脸,“好!姜姨就喜欢勇敢的孩子。”
丁明丽跟着柳大夫、冯护士长出了门,苏静在后面招下手喊道:“柳大夫、冯护士长辛苦了,再见。”可能是外面的雨声太大,柳大夫和冯护士长没有应声就出了院门。
老厂长戴上雨衣帽子吩咐小胡:“小胡,你把苏大夫送回家去,我也走了,那边正等着我呢。”苏静穿好雨衣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回去行。”小胡穿上雨衣跟她身后跨过沙袋子,“走吧,水太深,我送你。”老厂长也随后出了门。
姜燕一手搂着小容,另一只手拉了拉小刘的袖子,“小刘,这里有解放军同志,你也回家吧。别让水上了床。”小刘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我没事,我的两个同学正在那帮忙呢。”姜燕回屋找了两条毛巾,一条递给小刘,“擦擦汗。”又举了举手上另一条毛巾,“解放军同志,歇会儿吧,擦擦汗。”那两位战士回了回头,“谢谢,这才干多一会儿,不累。”说完又加快了淘水的速度。姜燕回屋拎了一个凳子又提了一个暖壶,找来三个茶杯,倒了三杯水,“歇会儿吧,喝杯水。”两位解放军几乎同时回答:“再淘一会儿。”在两位战士的奋力下,屋里的水位不再上升,而且有下降的趋势。姜燕向小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上前夺过了两位战士手上的脸盆。两位战士只好退到后面,姜燕边淘水边问:“解放军同志,你们怎么来了?”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战士趁她扔出一盘水的机会,一把夺下她手上的盆,“大姐,我来吧,这是我们的任务。”姜燕想夺回脸盆,没有夺回来,只好退了回来。另一个战士要抢小刘的盆没得手,小刘用身体挡了他一下,“叫你歇会儿就歇会儿,我个头比你高,有劲。”说着回头看了那位战士一眼,二人相视而笑。姜燕问那位战士,“你们为什么说这是你们的任务?”那位战士解释说:“雨刚下大时,杨司令就命令我们营长带上三个连队跑步来到这里。营长指示我们,杨司令下了死命令,谁家的雨水上了床没了炕,就拿我们营长是问。所以连长、排长、班长直到我们逐级负责,责任到家。”小容也在一旁插言,“我们家的雨水我也要负责。”听这话几个人都笑了,姜燕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小容说的对,解放军叔叔不是说了嘛,责任到家。”姜燕又问:“那120是怎么回事?”战士又说:“我们刚到就碰上120急救车来了,排长指派我们帮助把产妇抬上车。”“是这样。”姜燕的话音刚落,门外又来了几个解放军战士,他们的肩上扛着沙袋子,在门外直接把沙袋子垛到了门口的沙袋上面,外面的雨水立即被挡住了。淘水的战士向外看了看,沙袋已经高出水位一尺多了。“差不多了,往地势低的地方送吧。”姜燕也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现出了笑容,“总算能喘口气了,来,歇歇吧,喝口水。”
老厂长从丁明丽家回去时,天已经黑了。家属区的各胡同口都是汽车的灯光,他走到一辆汽车面前,一看是消防车,拉下水管子伸进胡同口的水中,正在抽水。嗡嗡的电泵声连成一片,合着雷声、雨声、人们的喊声和家家户户往外淘水的哗哗声,汇成了一曲战天斗地的交响乐。老厂长的心中万分激动,电子一厂人的安危牵动着市区领导和解放军官兵的心哪!他走过各个胡同口,当他来到第一趟房时,马路上停着五六台大卡车,战士们正往下卸沙袋子。一群战士背着沙袋子往各家跑去。有的战士干脆脱掉雨衣,雨水、汗水和沙袋冲涮下的泥水湿遍全身。老厂长叹口气,“这就是我们的子弟兵啊!”他的眼窝红了。突然一名小战士被水中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水中。但他猛的站起身,从水中捞出沙袋扛上肩头,又往前跑去。老厂长心头一紧,“这个小战士比自己的儿子小得多,在家里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啊!”接着,他看到自己家门前站着五六个人,正议论着什么。他加快脚步走过去,王一谦秘书长、李区长、邢局长、杨司令员、武警支队消防大队的宋大队长、关所长都迎了上来。老厂长同他们一一握手,感慨的说:“谢谢你们……”王一谦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是讲客套话的时候,说说吧,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没有了。”老厂长连连摆着手,“所有的事你们都想到了也做到了。”
头上又响起了一串炸雷,西面的天边,黑云开始扒堆,雨点也渐渐小了稀了,下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大暴雨终于停了下来。人们纷纷松了口气,脸上的阴云也跟着放晴了。王一谦注视了一会儿西面天边出现的裂缝,“这场暴雨来的快,走的也快,就是中间呆的时间长点儿。”他的话把周围的人都说笑了。杨司令员看着从胡同里陆续出来的战士,“我看这场雨仅次于98年那场雨。”正说着,一名解放军干部跑步来到他面前,敬了个军礼,“报告!”这是带队的翟营长,他说:“报告司令员,我营一连二连三连官兵,胜利的完成了您的命令。没有一家水上床,没有一家淹着东西,更没有发生一起事故。报告完毕,请首长指示。”杨司令亲切地看了翟营长一眼,又望望各胡同出来的官兵,“谢谢你们,各家各户再检查一遍,做到万无一失后,集合返营。”“是!”翟营长转身跑步走了。
此时,电子一厂的职工和家属也从胡同里趟着过膝的水走出来。他们是跟着解放军官兵的身后出来的。人人都怀着一颗感激的心,来送送亲人解放军。他们口中不断说着“谢谢”“再见”的问候话和挂在他们脸上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都表达了对解放军官兵的深深敬仰和谢意。解放军官兵迅速上了卡车,欢送的人们挤满了房前房后的马路。王一谦加大了声音说:“谢谢你们,解放军同志们。我代表临疆市,代表电子一厂的职工和家属谢谢你们。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战士们洪亮的回答震荡着雨后的夜空。杨司令跟大家握手道别,最后同消防大队的宋大队长握手时说:“老宋,你还得接着辛苦啊!”宋大队长看了一眼胡同口正在抽水的消防车,“我估计抽完这些水,最少也要四个小时。”这时,老厂长用手机接了一个电话。接完后一把拉住正要上吉普车的杨司令,“杨司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第一医院来了电话,120的柳大夫说,我们的许真顺利的生了一个胖小子,母子平安。许真看了儿子第一眼后就说,她做主了,给儿子起名叫向军,做为她对解放军官兵的感谢。柳大夫也说,在关键时刻是解放军帮着她们120完成了急救任务。她代表120急救中心对解放军官兵表示最衷心的感谢。”杨司令兴奋的把老厂长的话向车上的官兵转诉了一遍,车上官兵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军分区的官兵走后,王一谦把目光转向马路上的电子一厂的职工和家属,“各位师傅,兄弟姐妹们,你们受苦了。我代表市区领导向你们表示深切的慰问,同时说一声对不起了!让你们遭这份罪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是我们的职责没尽到。现在我可以告诉大家,今天我临来的时候,市委书记和市长打电话给我,让我转告你们,这样的情况绝不能再继续了。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在明年雨季前彻底解决好这里的住宅问题,请大家放心。”人群响起了掌声,有的人带头喊起来:“感谢市区领导的关怀!”
与此同时,远在四川的山上也正蕴育着一场大暴雨。工程队的人们早晨一起床就发现天阴的象锅底一样,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魏立群本不打算出工,但是考虑到工程的进度和职工的情绪,吃完早饭依然按时出工了。果然,每组的炮眼没打出一半深,稀稀拉拉的雨滴就落下来了。为了安全,魏立群下令,所有悬在半山腰打/炮眼的工人们立即收工下山。可是连续催了几遍仍有部分工人没有下来,理由是炮眼不打够深不收工。张福顺站脚的位置是个最险要的地方,下面是峭壁,头上是悬崖,脚站在一个石头窝里,雨水下来后,石窝里进了雨水,宛如淋上水的磨刀石又亮又滑。张福顺抡开膀子一锤砸在钢钎上,由于用力过猛,脚下一滑,双脚顿时悬空了,整个身子吊在石壁上,撑钎的师傅慌得惊叫起来。一只手忙向他伸过去。魏立群和山下的工友们看到吊在半空的张福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不过,当魏立群看到张福顺失脚的刹那间,并没有扔掉手中的大锤,他欣慰的点点头,“这小子行了,这充分说明他的心理素质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正如魏立群所想,张福顺不再是以前那个张福顺了,经过三个多月的磨练,他成了一个意志坚强、胆大心细、吃得辛苦、不畏艰难的男子汉了。双脚悬空后,他不慌不忙,把大锤往腰上一插,双手迅速抓住头上的绳索,两脚牢牢蹬在光滑的石壁上,稳健的爬了上来。撑钎的师傅看到他那不惊不叫不慌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劲头,佩服的伸出大姆指,“好小子!”说着要拔出钢钎,“咱们也下山吧。”“不!”张福顺按住钎头,“接着打。深度够了再下去。”魏立群看到张福顺又抡起了大锤,没有催促他,站在一旁的陈刚两眼露出欣赏的神色,“张福顺成了。他在人生道路上可以走得更坚实了。”张福顺的原车间主任何建新的脸上也现出满意的微笑,他扭头看了魏立群一眼,“年末回家时,我终于有话向他父母交待了。好小子!”魏立群沉思了一会儿,“所以我常常想,下岗再就业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张福顺打完了炮眼,平安的下了山。魏立群集合队伍收工回去了。路上,倾盆大雨发出哗哗的响声下了起来。紧接着周围山沟里的雨水带着哇哇的叫声冲涮下来,尤其是那条小溪,水势迅速暴涨,水面不断加宽,水流拍在石头上掀起一尺多高的浪花,跳跃着向前奔去。多亏上工时魏立群叮咛大家带上雨衣,否则一群人非得浇成落汤鸡。
听说张福顺的事,吃午饭时孟学君借着端菜的机会来到了张福顺的桌前,放下菜盆,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行啊!真是好样的。”张福顺谦虚的站起身,“谢谢孟姐夸奖,我还差的远呢。”孟学君笑着把他按回凳子上,她从他那谦逊的脸上看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自豪。
晚饭后,雨势有增无减。急速而下的雨丝象无数挥动飞卷的鞭子抽打着大地。近看水面上激起的水柱有半尺多高,远看细细的水柱连成一片水雾,仿佛升起阵阵白烟。魏立群穿上雨衣察看了帐篷周围的水势,随着地势的坡度,水流把帐篷四周的地面冲成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沟沟和裂缝。沟深的地方已经冲开了帐篷的地基,甚至开始向帐篷内渗水。魏立群立即组织大家把地基四周重新培了一层土,同时挖了一圈排水沟。睡觉前,魏立群嘱咐值班站岗的工友,“一定要随时察看,不要让水冲进帐篷,尤其是厨房和仓库。”后半夜一点是张福顺的岗,交岗的师傅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接岗了。”张福顺一轱辘爬了起来,迅速穿上衣服蹬上水靴,披上雨衣出了帐篷。交岗的师傅告诉他:“查完哨,可以在孟学君住的工程车后面避避雨,因为车顶部探出一块板,正好遮住一个人的位置,而且观察的视角也好。除了后面的仓库外,其余十座帐篷尽收眼底。”张福顺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拎着铁锹,逐个的检查每座帐篷的地基。随时挖土填补被水流冲开的部位。大雨仍是保持着白天的势头,既没有减弱的迹象,更没有晴天的预兆。由于帐篷是设在四面环山的一块平地上,虽然向东有点坡度,但是因为东面的山口也正是通往小镇的方向,过于狭窄,小溪水流尚可通过,如今暴涨的山水一时难以排泄出去,所以帐篷周围的雨水平地积起了一尺多深,后面小溪里的山洪发出了牛吼一样的叫声,听到耳中让人发惊发怵。张福顺已经不是在挖土了,而是从水中往上捞泥填补地基了。闪电雷鸣不断在头上闪烁和爆炸,张福顺检查到最后那座仓库帐篷时,他惊呆了。面向山坡的篷布下面的地基被冲开了一个一米多宽的口子,口子下面出现了一个大深坑。帐篷的一根支柱已经悬空,如果不是支柱上头被铁丝固定在帆布上,恐怕这根支柱早被水冲倒了。帐篷里透出了灯光,莫非里面有人?张福顺没再犹豫,他顺着深坑的边沿钻进了帐篷。但是一只脚滑进坑里,整个身体立即跌了进去,坑深足有一米。他爬出去时,混身上下全部泡了个遍。他顾不得这些向帐篷里走去,帐篷里的水已经跟外面的水一样高了,工具全泡在水里。他心里猛然一惊,工具不怕水泡,可是在中央一个货架上放的是炸药和导/火/索,这些都是怕水湿的物品,万一货位下面出现问题……想到这张福顺迅速向帐篷中间的货架走去。他看到一个人已经在那个货架旁搬着箱子,仔细一看是仓库保管员田连禄,“连禄,怎么样?”田连禄一看是张福顺,象是深夜孤身走路遇到伙伴一样高兴又紧张的说:“太好了,你来的正好。这个架子马上可能倒下去,赶快搬箱子。”张福顺低头一看,货架一角已经倾斜,下面被水冲出一个坑,随时有翻倒的危险。他迅速脱掉雨衣,从帐篷一角找来了两个空箱子,垫进水坑里,又用几块木板塞了塞,“你什么时候来的?”张福顺一边塞着木板一边问田连禄。“我也是刚来不一会儿。刚才一泡尿把我憋醒了,我一看这雨一点停的意思也没有,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我不放心。果然这里真就出麻烦了,这要是垮了,炸药、雷/管、导火/索全让水泡了,咱这活就不用干了。”张福顺用钦佩的目光看了田连禄一眼,这个儿时一起长大的伙伴,虽然个头长的矮了些,但是他的性格确是十分刚强,无论做什么事从不服输。田连禄发现他瞅自己,催促道:“搬吧,还等什么?”张福顺见他把一只装雷/管的箱子放在旁边一个货架上,阻止他说:“放那不行,要找个地势高一点的地方。”“放哪?”田连禄停下手。张福顺四周看了看水势,“放那边。”张福顺指着南边帐篷根下一个货架,“看到没有,那个架子下面没有水,地势明显高出了不少。”田连禄点点头,“行,就往那个架子上挪。可是那架子上的绳索也得找个地方呀!”“你把绳索往旁边那个放塑料桶的架子上挪。塑料桶不怕水,都放地上去。我来搬这里的箱子。”“好!”田连禄挪那边的绳索去了。张福顺开始往那边搬箱子,装炸药、雷/管、导火/索的箱子搬完后,没过一会儿,货架下面的木箱被水冲到一边,货架顿时歪倒下去。田连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好险哪!幸亏你来的及时。”张福顺看了看脚下的水势,“我怕照这样下去还是个问题,帐篷里的水不排出去不行。”“怎么排?”田连禄来到他身边。张福顺又察看了一会儿帐篷里的地势,“看到没有,南高北低,咱把北面帐篷边挖个排水口,把水引出去。”“我看行。”田连禄从货架上拿了一把铁锹,同张福顺一起在北面帐篷布下面挖出一处一米多宽的口子,水顺势向外流去,不一会儿,帐篷里的水位明显开始下降。二人高兴的相互拍打了一下。张福顺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几点了?”田连禄抬手一看表,“还有七分钟三点。”“哎呀!错过一班岗了,你等我一会儿,我交班去。”张福顺向帐篷门口跑去,没等他推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魏立群、陈刚、何建新走了进来。他们三人刚查看工地回来,“福顺,”魏立群喊了他一声,又看到里边的田连禄,“连禄,你也在啊。”三个人在帐篷里察看了一圈后,什么都明白了。三个人的脸上都现出了赞赏的笑容。魏立群用感谢的口吻说:“谢谢二位了,你们辛苦了。”张福顺忙一摆手,“我是当班的哨兵,这是我的责任。”说完,脸上带着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出了帐篷交班去了。
张福顺交完班后又回到了仓库帐篷,同田连禄一起一直熬到天亮。五点钟左右雨停了天晴了,二人出了帐篷,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了,又是一个响晴天。张福顺望着前面的山峰伸了一个懒腰,“这半宿总算过去了。”田连禄看到他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服,很不过意的说:“福顺哥,看你身上的衣服都快靠干了,这半宿多亏你帮忙了。”张福顺回头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什么叫帮忙?真罗嗦。”
早饭时,魏立群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了,他环视了工友一眼,“趁大家吃饭功夫,我说个事。”接着他把后半夜张福顺和田连禄抢救仓库重要物资的事向大家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张福顺和田连禄两位同志的主人翁精神值得发扬和学习。我们电子一厂人的作风没有丢。我和陈刚、何建新同志研究好了,要向大队为他们请功,希望张福顺、田连禄再接再厉,把以后的工作做的更好。”正吃饭的张福顺唰地站起身,“队长,我看表扬一下就行了,千万别请功,昨晚上是我的岗,是应该干的。说起来也是放屁砸了后脚跟赶当了,换了谁都得这么做。”张福顺的话把吃饭的人都逗笑了,有的人笑得连嘴里的饭都喷出去了。魏立群也笑了,“就你小子嗑多,吃你的饭得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孟学君一手提着菜桶一手握着勺子走到二人面前,一人碗里添了一勺菜,“奖励你们的,多吃点,今天干活好有劲儿。”
三天后,大队长艾长山派人送来信儿。经大队研究决定,给张福顺、田连禄队前奖励一次,并每人奖励五百元。
暴风雨之夜许真在医院生下了儿子向军。三天后一直在医院陪伴她的丁明丽和她们母子欢天喜地的回到家里。接着丁明丽开始担起月嫂的任务,由于许真的奶/水不足,丁明丽白天给产妇调配各种营养的三餐,晚上还要数次起床给孩子冲奶粉、换尿布,至于洗洗涮涮就更是不离手。许真很过意不去,几次要下地自己干都被丁明丽拦住了,并劝导她:“月子里不加小心很容易落下毛病,你要是让大姐放心、高兴,就老实的给我躺着。”侍候月子丁明丽并不在意,让她犯难的是自己承担的那一段卫生区。早晨四点,她象往常一样穿好衣服,看到许真母子睡的正香,她轻轻的打开屋门,刚要出去,孩子哇哇的啼哭起来。许真也醒了,抬头说:“大姐,你走你的。”“不行!”丁明丽忙回身,又冲奶粉又换尿布,忙了二十多分钟才出屋去了卫生区。
当她来到自己清扫的马路地段时她愣住了,马路已经扫的干干净净。她前后左右瞅了瞅,右边扫马路的是曲桂兰、姜燕和李家贵,左边的是前院的赵嫂和丈夫。她先后问了他们:“是你们帮我扫的吧?”让她纳闷的是都说不是,谁扫的不知道,回来的路上,她琢磨,“不是他们又能是谁。就是不想告诉我,我一定要弄明白。”
快中午十二点了,丁明丽把午饭端到许真床头,并告诉她:“奶粉冲好了,在保温饭盒里放着呢。”说完匆匆去了卫生区。她刚走到马路头上,眼前的情景把她看呆了。十几个电子一厂的男女老少都在她的卫生区清扫着。顿时感激的泪水在眼眶里转,她走到姜燕面前,“燕子,为啥早晨不告诉嫂子?”姜燕停下手中的扫帚,“有啥可说的。大家都知道你侍候许真母子脱不开身。”曲桂兰拎着扫帚过来,“明丽,往后的一个月你不用来了。大家一人几扫帚就完活了。安心在家侍候许真和孩子吧。”丁明丽顺马路边走边向帮忙的人道谢,人们不是摇摇头就是笑一笑,纷纷说:“快回去吧,家里够你忙的了。”丁明丽望着面前的人,心中一阵温暖一阵酸。
回来的路上,丁明丽的脑海中不断翻腾着对人生、人情、友谊、友爱等问题的思索和理解。她再一次反省了自己从前的冷淡和孤僻。此刻,她深深感觉到自己帮别人,大家帮自己原来是这么惬意和快乐,是这么幸福和美好。
姜燕清扫完卫生区后,把扫帚交给李家贵急忙回影楼上班去了。一进屋,她师傅指着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姑娘说:“这位姑娘指名道姓要让你给她化妆。”姜燕看了看那位姑娘,虽然相貌不算突出,但是眼睛挺大皮肤很白,腮边一对酒窝,尤其是发现姜燕看她时,这姑娘微微一笑,给人一种妩媚和亲切的感觉。姑娘的身边还站着个男青年,从他们相互的眼神中,看出一定是一对恋人。
姜燕问明白了他们是拍定婚照后,开始为她化妆。姑娘的未婚夫在一旁仔细观看和欣赏姜燕的化妆手艺,过了一会儿十分赞扬的说:“婷婷,你看人家的手法,你学着点儿,经人家这么一化,既不显浓又很到位,淡雅靓丽,真好。”婷婷一笑,“我哪有这水平呀!”姜燕放下眉笔,静静的看了看她的眉毛和眼影,“其实不难,你记住,以淡为基础,描出棱角来,不要让颜色盖了你的本质,颜色只是在关键部位起到补缺和点睛的作用。”婷婷以点头做了回答。未婚夫又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这一化至少比你平时漂亮一倍。”婷婷一听不高兴了,“那就是说我平时太丑了,是不?”未婚夫一下子脸红了,没想到好话没得到好结果,连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平时漂亮,现在更漂亮了。”婷婷还是不饶人,“怎么说也是我平时不行,全靠化妆才行。”未婚夫没辙了,张了半天嘴说不出话来。姜燕笑着为准新郎解了围,“你男朋友说的对,化妆就是为了使自己更漂亮嘛。你看那些影星歌星不都是化了妆才出场登台。我看他们有相当一部份人不如你。”姜燕又特意抬头望了她男朋友一眼,“你说是不是?”男朋友连忙接话说:“就是,我看那范冰冰就没有你好看。”婷婷乐了,脸上的笑容也灿烂起来,“你就忽悠吧。人家那是中国第一美人,我要是赶上人家,我就不嫁给你了。”未婚夫学乖了,赶忙应和说:“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在我眼里就是比范冰冰漂亮。”婷婷深情的看了男朋友一眼,未婚夫顿时喜上眉稍,身子也似乎轻了许多。姜燕心中也一乐,“得!又多了一个怕媳妇的。”
此刻楼上办公室里,女老板正在跟自己的娘家侄子谈话。她的侄子三十多岁,西装革履,头发烫的一个弯连着一个弯儿,乌黑发亮,颇有苍蝇上去也要闪脚的气势。但是他脸色微黄,眼窝略微塌陷,一看就是个夜生活过度的人。他反复追问女老板,“老姑,你给句痛快话,我的事你到底能不能办?”“不能!”女老板有些厌恶的撇了侄子一眼。“你侄子的事你就这么不上心?”“不是我不上心,是不可能。”侄子紧紧逼问:“你问了吗?”女老板平淡的说:“没问。”“没问你怎么知道她不同意?”女老板忍无可忍,彻底向侄子摊了牌,“我实话告诉你,人家不可能答应的。你也不想想自己是啥样人,死了心吧。”侄子刷的站起身,两眼显出不解和不服的目光,“我不信,我有钱。我就不信哪个女人不爱钱?还邪了门了,她能跟死了的老板结婚,就一定愿意嫁给我这个活老板。”女老板用嘲弄的目光扫了侄子一眼,“那是你的想法。”侄子见姑姑无动于衷,只好又坐下用哀求的口吻说:“老姑,你就帮帮我吧,自从上次见了你们这个姓姜的姑娘,我是吃不好,睡不好,难道你就忍心看着你亲侄害单相思病。”女老板看都没看他,挥了挥手,“别说了,我帮不上忙。没别的事,你走吧。”侄子也急了眼,愤愤的站起身,转身走了。走出办公室后又扭身把头探进来,“你看着,我就不信我弄不到手。”说完下楼去了。女老板盯了侄子后背一眼,自言自语的骂了一句,“真不是个东西。”女老板的侄子下楼后走过姜燕身边时,特意扭头看了她几眼。姜燕没抬头就知道过去的是女老板的侄子,她从这个人几次来时瞅自己的眼神中,就看出了这个人不是个什么好鸟,尤其是这个人走到门口推开门又回头张望了姜燕一眼,姜燕下意识的把身体挪动了个方向,仿佛身边过去条赖皮狗。女老板站在楼梯口处,这片刻的情景全部收入眼底,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唉!哥嫂是哪辈子造了孽……”
程才自从在乡卫生所结识了徐丽华后,他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徐丽华那妩媚的面容,纤纤的细指,还有那说话时好听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刻在他的脑海中,随时都在显现与浮动,叫他不停的思念和回味。程才暗暗问自己:“自己真的爱上她了?”这不禁使他想起爱上孟学君那阵子,自己也是把她的音容笑貌装进脑海中,放在心坎上,直到人家拒绝了自己。曾几何时,那种放不下丢不掉的感觉又来到自己面前,有了感觉就必然有行动,感觉越是强烈,行动就越急不可待,程才的方寸乱了。
白天在大市场卖货,人在那坐着或站着,心已经跑到了卫生所里。他有时借上厕所的功夫也要到乡卫生所的门前窗下去遛一圈,隔着玻璃窗往里边看几眼,心里盼着这时候徐丽华能出来一趟该有多好。尤其是到了中午,乡政府食堂开饭的时候,徐丽华会夹着饭盒从卫生所出来到食堂去买饭,程才会一直看到她从食堂出来回到卫生所,虽然相距有二百多米,然而看到徐丽华那熟悉苗条的身影,让他每天都乐此不疲。有一次一个农民顾客来到他车前问:“来福灵牌杀虫剂多少钱一袋?”程才的眼睛正在徐丽华那里,心不在焉的回答:“买饭去了。”那农民顾客糊涂了,“谁买饭去了?”程才“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抱歉的说:“我是说乡政府机关食堂开饭了。”
以往程才收摊时,开着卡车出了市场就直奔回家的路。如今不同了,他的卡车一定要从卫生所门前经过,还要按几声喇叭,停下车后下来绕车前后走一圈,样子是看看车况,实际是一双眼睛瞄着卫生所的门窗,过一阵子,实在是看不到徐丽华露面,才怏怏的上车回家。
当然,程才的行动也不是没有奏效的时候。每逢星期五晚上下班时,他就早早收摊到卫生所门前的路口去等候,因为这时候徐丽华要骑自行车回家过双休日。他看见徐丽华推着车子出了卫生所的门,便假意低头看轮胎,用眼睛的余光溜着徐丽华,只要她快到跟前时,又装做无意间抬头看到她,“徐护士,回家呀?”“回家,明后天我休息。”程才抬手一拦,“别骑车子了,上我的车,正好咱们俩顺道。”徐丽华微笑着说:“不用了,怪麻烦的。天长着呢,我自己慢慢遛达,也不累。”程才两手抓住她的自行车把,“再不累也是二十多里路,我也不是专程送你,上车。”徐丽华还想推托,程才有点急了,“徐护士,客气个啥?咱们又不是刚认识,你不是说我是‘好人程才’嘛!今天就让我也为你做一件好事。”不由分说,他抓起自行车放到车厢里,拉开驾驶室的门,“请,上车。”徐丽华抹不开面子,只好服从的上了车。程才暗自高兴,身子也轻飘飘的钻进驾驶室,又趁徐丽华向车门外看什么的机会,把车里的内视镜调整了一下位置,结果一路上,程才只要看内视镜,就能看到徐丽华那弯弯的眉毛和媚气的眼睛,程才别说多惬意了,自己表面上目不斜视,但是,心里的愿望都在内视镜里实现了。他的这些心思,徐丽华却是毫无察觉,还心存感激的同程才唠着嗑。卡车进城后,徐丽华要求下车,程才只当没听到,一直把她送回了糖厂宿舍。徐丽华下车时很过意不去的说:“程师傅,让你拐这么大个弯,真不好意思。”程才一边看着她一边摆摆手,“别客气,两脚油门就到了,啥弯不弯的。”他一直看着徐丽华进了楼门,才启车回家。星期一早晨,程才不到五点就开车从家里出来了,又是早早在徐丽华必经的路口等她,当看到徐丽华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又是故伎重演,把徐丽华送回卫生所。当徐丽华向他道谢时,程才说:“谢什么?不就是顺道嘛。”接着又自吹自擂的说:“好人程才嘛,好人就要学雷锋做好事。”他看着徐丽华一边笑一边进了卫生所,才开车进了大市场。
这一天,程才又借上厕所的功夫到乡卫生所去看徐丽华,他在门前窗下晃了一圈,透过窗玻璃看到徐丽华正坐在桌边埋头搓棉球。他望了一会儿刚要转身回去,听到徐丽华在门口喊:“程师傅,有事吗?”徐丽华搓棉球时抬头看见了他,便起身出了屋。程才转过身,吱唔了几句:“没……没啥事,路过。”忽然想出了一个借口,“我的眼睛迷了,想请你……”徐丽华招招手,“进来吧,让我看看。外面风大,可能是进灰尘了。”程才跟着她进了屋。“哪一只?”“右眼。”徐丽华抬手给他翻开眼皮,上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东西。程才感到她那纤纤细指象棉球那么轻柔,由于靠得近,又感到她那均匀的呼吸和袖口中散出的阵阵清香。他真是既舒服又陶醉,甭提多美了。心想就这样翻一百年才好呢。徐丽华放下手,“什么东西也没有,也没见有磨擦的痕迹。你眨眨眼试试。”程才眨眨眼,抬手指着左眼,“可能是这只。”徐丽华笑了,“你这个人,哪只眼睛迷了都分不清。可也是,外面风太大,两只眼睛都不舒服。”说着给他翻开了左眼,仍然什么也没有。“不过你的眼角可是太脏了,来,我给你冲冲。”程才赶忙用手抹了几下眼角,“不用了,冲了也白冲。出去用不了一会儿还是这样,谢谢你了。”他看了徐丽华一眼,转身出了卫生所。程才真后悔来之前没把眼角擦干净,让人家笑话了。程才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正巧卫生所半开着门,徐丽华也在看着他,程才招招手,“进屋吧,风大,谢谢了。”说完送上一个微笑,徐丽华点点头关上了门。
由于程才一颗心都在徐丽华身上,好几次母亲托人给他介绍对象都让他推掉了,理由很多,一会儿说生意忙没功夫谈恋爱,一会儿说自己才二十四岁不着急,再一会儿说先立业后成家,不混出个模样不找对象,甚至还说不挣上三百万不结婚。惹得母亲摇头叹气带跺脚,“不管了,你就是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管了。”程才笑嘻嘻的说:“到时候我一定领回一个让你满意的儿媳妇。”母亲哪里知道儿子心中有可意的人了。但是有时候程才也犯犹豫,觉得人家是医务人员,固定工作,又是事业单位,自己是一个个体小商贩,人家能看得上吗?再说了自己这么一厢情愿的靠下去,不是自讨没趣吗?但是他放不下,便自我安慰的鼓励自己,“既然我程才看好了,就要下决心等下去,好事多磨,功到自然成,总会有机会……”
这是个星期日,也是一个恋人们选择结婚的好日子,由于活多姜燕下班时照往日晚了许多,从早晨四点开始为新人们化妆盘头,她一直忙了六、七个小时,早饭没顾上吃,午饭也只是匆匆吃了个面包。姜燕出了影楼屋门时才觉得又累又饿,她急匆匆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忽然一辆黑色的“凌志”轿车停在她身旁的马路边。一个油头粉面、着装考究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先是看着姜燕,然后满面笑容的向姜燕走过来,他见姜燕并没有看他,便喊了声“姜小姐。”姜燕停下脚步扭过头来,“你是?”她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是女老板的侄子,这个人近一个月来多次出现在影楼里,每次从姜燕身旁走过时,他身上那浓浓的刺鼻的香水味,很让姜燕反感,尤其是他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更令姜燕厌恶。今天在马路上相遇姜燕不自觉地抬起一只手捂了捂鼻子,男子笑道:“你们老板是我姑姑,我是……”姜燕冷冷地截断他的话,“想起来了,我们老板说过。”“我姑姑提起过我?”男人兴奋了,声调温柔地说:“那咱们可就不是外人了,我叫……”他停下话头,从西装兜里掏出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双手递过来,姜燕接过名片有意的念出上面的名字,“华润物资经销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丛……”她没往下念而是转口道:“华润公司,规模不小哇!”男人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但又故作谦逊,“哪里!哪里!小买卖,小买卖。”姜燕用两眼的余光扫了他一下,“你找我有事吗?”男人更来了精神,声音也更加温柔,“姑姑经常对我提起姜小姐……”姜燕更正道:“我叫姜燕。”“不!不!”男人摆下手,“我怎敢直呼您的名字,姜小姐,我对您的品德、为人仰慕已久,只恨自己无缘相交,今天我来看姑姑,想借此机会请姜小姐喝杯咖啡,不知能否赏光?”姜燕假意沉思一下摇摇头,“丛总经理,我是个化妆盘头的学徒工,与你的业务没什么关联,我看喝咖啡就免了吧,谢谢你的邀请,再见。”“哎!哎!姜小姐。”男人碰了个软钉子,失落之余几乎用央求的声调说:“给个面子嘛。”“对不起!我还有事。”姜燕转身走了。男人盯着她的背影,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在心里骂道:“不识抬举,有福不会享的穷货。”他望着姜燕那迷人的身姿,恋恋呆呆的张张嘴又咽了咽口水,不情愿地回到轿车旁,又转身看去,但是已经看不到姜燕的身影了,便懊恼地抬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接着又照车门打了一拳,疼得他咧咧嘴后拉开车门钻了进去。他真不愿意相信为了截住姜燕自己在这里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到头来却是春梦一场,看来姑姑说的没错,这个女人确实是与众不同,自己在女人面前头一回碰了一鼻子灰,但他不死心,他一边启动马达一边嘀咕,“我还真不信这个邪!”
姜燕在回家的路上,把刚才那个男人送的名片随手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这之后,女老板的侄子又接连通过各种方式与手段邀请姜燕,都被姜燕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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