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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魏立群回到办公室,把两封信递给陈刚,“明早去镇上帮我寄出去。”陈刚接过信,“杨丽颖收,一定是嫂子了?”魏立群点点头。陈刚又看另一封,“孔献义,这是谁?”“我们的老厂长,我把这里的情况向他汇报一下。”陈刚若有所思的说:“老厂长,我常听师傅们叨念他、议论他,这个老厂长真是那么好吗?”提起老厂长,魏立群有说不完的话,他坐下来看着陈刚,“这个人才称得上一个名副其实的共产党员。他的事绩说不完,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我可以用十二个字概括他的人品——胸襟博大、廉风傲骨、施仁善举。”陈刚肃然起敬,“难怪师傅们说起他时,都一脸的激动和佩服,真是有什么样的厂长,就有什么样的职工,眼前你带出的这支队伍就很不错。“
第二天晚饭后,陈刚找到魏立群把他拉到办公室,将一封电报交到他手上,“父病重速归。”魏立群看完说:“今一天我就发现你脸色不好,大叔有什么老病吗?”陈刚叹口气,“去年我探亲回去,陪他到县医院查了查,大夫说他的胸闷气短的症状就是冠心病,要求我父亲好好养,不要着急上火,不要累着。可是这庄稼院的人哪有轻活,哪样不得出力气?又没个帮手,至于着急上火,也是为了我……”下面的话陈刚没有再说下去,魏立群看到陈刚的眼眶有些红了,知道他心里难过,也知道他下面的话要说什么。这时孟学君正端着一暖壶开水给他们送来,刚走到帐篷门口,听到魏立群说:“也难怪大叔为你着急上火,二十八九岁的人了,该找一个了。”听这话,孟学君停住脚步,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陈刚摇摇头,“找一个,谈何容易。我这里的工作环境,一年四季不着家,谁愿意跟我遭罪?再加上我的手,家里介绍几个,人家一听就走人了,有一个倒是说可以处处,不过她提出的条件我接受不了。”“什么条件?”陈刚敲了一下桌子,“提出不跟老人一起过,我能同意嘛。爹妈不是白把我养这么大,真是岂有此理。我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能要这样的人。”两个人的对话,孟学君一字不拉的听在耳中,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陈刚接着说:“为这老团长多次自责,说他不该把我拉来修铁路,他还说,如果我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能舒适一点,个人问题就好解决了。”说到这,陈刚站起身,挥了一下手说:“但是我不后悔!”他提高了声调说:“我陈刚当兵时能修公路,现在当一个老百姓能修铁路,这可是我们国家为藏族同胞建造的幸福之路哇!也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和铁路,将来老了的时候我可以自豪的说:我的青春没白过。”魏立群静静地望着陈刚,一股崇敬之感油然而生,他想起上山那天陈刚朗诵的诗歌:“……前进的步伐在我们脚下熠熠生辉,时代的激情在我们胸膛熊熊燃烧……”魏立群为自己有这样的战友和兄弟而骄傲。
门外的孟学君也再一次被陈刚的话深深的感动,她也为自己能结识这样一位大哥而高兴。
魏立群沉默了一会儿,“这次回去把大叔的病看好了,多呆些日子,张罗一个。”陈刚笑了,“你当是拔罗卜哪,说拔一个就拔一个。行了,不说我的事了……”陈刚的话没说完,孟学君进去了。她把暖壶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走。“小孟,坐一会儿吧。”魏立群站起身,伸手让座。陈刚也起身往前拉过一把椅子。孟学君笑着摆摆手,“厨房还有活,你们聊。”说着出了帐篷。
两人继续坐下,魏立群问:“电报的事,老团长知道吗?”“电报就是大队转过来的,批了我三十天假,说是连今年的探亲假一块休了。后天的火车票都给我买好了。我的工作他马上派人过来。眼前的工作这么紧,我走了,心里真是不好意思。”魏立群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陈刚面前,“给大叔看病是大事,你就放心走吧。”
孟学君回到自己的寝室,洗了把脸,又就着水洗洗袜子,之后一看表快九点了,第二天还要早早起来做饭,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上床睡觉。
办公室的帐篷里,两个老战友聊的也差不多了,陈刚看看表,站起身,“哟!九点了,咱回去睡觉吧。”魏立群没有起身,两眼盯着陈刚象是有一肚子说不完的话。“回去也睡不着,再聊一会儿。明天你就走了,这些日子忙的,一直没倒开功夫说说心里话。”“好!我陪你多聊一会儿。你说的对,躺下也睡不着。”陈刚坐下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刚撂下杯子,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两个人都站起身跑到门口。“快来人哪!”声音是从旁边工程车里传出来的。“是小孟在喊!快!”魏立群和陈刚同时跑到工程车门口,敲敲门。孟学君在里边打开门锁,面色慌张的推开门,“我……我被子里有蛇!”她指着被子,“就在被里面,好大呀!”两人冲进屋。
魏立群刚要上前,陈刚把他拉住,“我来,你们东北人抓蛇不行。”陈刚抢前几步,一把掀开被子,一条足有一米长的脖子上带花纹的大蛇盘在褥子上,嘴里不时的吐着舌头。陈刚伸出左手,迅速的扑下去,准确无误的掐在蛇的七寸上。大蛇的身子一阵扭动翻腾,但是头在陈刚手上,虽然舌头一伸一缩做着挣扎,但是已经完全失去了攻击的能力。陈刚快步冲出门跳到地上,向帐篷后面跑去。魏立群看着惊魂未定的孟学君,“吓着没有?”“还行。”孟学君刚才还煞白的脸色,现在好多了。抚了抚胸口后,伸手抽下被单,扔到墙角边,“过去都是在电视上看蛇,这活的今天是头一回看见。多亏我还没上床,没让它咬一口。我自觉得胆子够大的了,什么小动物都敢摸一把。可是这蛇真的是没接触过,太神密、太恐怖了。”魏立群向屋里环视了一周,“这家伙是从哪里爬进来的?你白天是不是没关门?”孟学君想了想,“对了,做晚饭时,我没关门就去厨房了。”魏立群看看门外的小木梯,“就是顺这儿爬进来的。”接着他又仔细的把各处检查了一遍,“放心吧,没问题了,睡觉吧。明天还要起早做饭,我走了。”说着从门口一步跳到地上,孟学君目送着他回到办公室后关上了门。
谁想到,魏立群这么一跳却引来了一场莫须有的烦恼。就在他从孟学君屋里跳出来落地走回办公室的那一刻,全被当班站岗的工人和一个从帐篷里出来解手的工人看在眼里。开始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借着办公室门口射出的灯光,他们看清楚了进屋的人正是魏立群。俩个人全愣住了,他们走到一起几乎是同时问:“看见了?”“看见了。”又是同时回答。在孟学君喊人的时候,站岗的工人在最远的那座帐篷后巡察呢,孟学君的喊声,他没有听到。陈刚抓蛇冲出屋他也没看到,这件事的前因他丝毫不知,只看到了最后的一跳。他象傻了似的摇着头,“这不可能,决对不可能。”解手的人更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什么喊声、陈刚抓蛇更是想不到。他呆呆地附和着,“就是,不可能,立群不是那样人。”站岗的工人揉揉眼睛,“没看错?”“没看错。”解手的工人也揉揉眼睛。站岗的是五十来岁的谢师傅,解手的是四十多岁的周师傅。谢师傅拉了拉周师傅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老周,立群可是个好人哪,今天的事就当咱俩谁都没看见。再说人家小君还是个大姑娘,这话要是露出去,那该是什么后果?老周,从现在起,咱俩都把嘴管牢绷点,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周师傅使劲的摇头又点头,“放心吧,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谢师傅还是不放心,“咱俩都发个誓。”周师傅往自己腮帮子打了一下,“我要是说出去就不是我妈养的。”谢师傅也攥了攥拳头,“我要是露出去一个字,我让车撞死。”说完他仍心有顾虑的盯了周师傅一眼,“你小子,平时那张破嘴就太散,你可千万当回事啊,咱们不能往立群身上泼脏水呀。”周师傅又拍了一下另一个腮帮子,“这回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就当是缝上了。”两个人分手刚走几步,谢师傅又把周师傅叫住了,他走上前说:“老周哇,也许咱们全都想错了,以立群的人品,是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来,一定是有别的事情。”“你说的对。”周师傅也点头认可,“立群是个正派人,可是……”“可是什么?”周师傅挠了挠下巴,“这……这都快十点了,还能有什么事?”谢师傅瞪了他一眼,“别乱猜了,咱们一定要相信立群。”
第二天,陈刚起早把后勤工作向孟学君交待一番后,上卡车回大队部去了。当天他在大队部附近的火车站上车回了河南老家。
两天后,周师傅的嘴毕竟是没缝上,半辈子就管不住自己嘴的他到底还是没憋住。他把魏立群从孟学君屋里跳出来的事告诉了同自己关系最好的工友,虽然最后提醒那个工友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但是那个工友还是告诉了同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人。就这样一传两、两传仨,不到三天,这件事除了魏立群和孟学君外,人人皆知。谢师傅差点没气晕过去,他只觉得脖子象被人掐住一样,半天才缓过气来。他把周师傅拽到没人看到的地方,抬手就是一个大耳光,“你个王八蛋,你的脑袋让驴踢了,连张破嘴都管不住。要出人命了,我看你怎么交待。”周师傅哭丧个脸说:“我只告诉了刘大脑袋一个人,谁知道他……”没等他把话说完,谢师傅的巴掌又举起来了,但是他的手没落下来,只是又骂道:“你说你们哪有一个好揍的,气死我了。”说着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跺了跺脚走了。
何建新听到这个传言后,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他着急生气之后,冷静下来一分析,认定一定是个误会。魏立群是什么人他最了解,孟学君是个啥样女孩他也知道。可是事情让人们说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儿。这里边不知道添了多少枝加了多少叶。一股火上来,第二天一起床,嘴唇上全是燎泡。魏立群还关心的问他:“何叔,有啥事让你上这么大的火?”何建新连忙摇头,“可能是凉着了,有点儿无名火。”何建新最担心的是传到魏立群和孟学君的耳朵里,尤其是孟学君,人家可是个黄花大姑娘,哪里扛得住这些话。唯一的办法是阻止传言,弄清事实,立即辟谣。可是这事又不能公开找人谈话。何建新只好寻找适当机会,偷偷的找每个党员和老师傅说话。发动大家私下里做工作,阻止传言澄清事实。经过几天的努力,传言压下去了。事实却一时难以察清,又不能直接去问魏立群本人。何建新想,“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纪庆祥听到谣传后,心想,你堂堂的魏书记也有不着调的时候,看起来你是个伪君子。当初你在全厂职工面前点我的名,今天我也要让你丢丢脸。于是利用休息日,偷偷跑到没人的地方,趴在石头上写了一封信,写上临疆市建国区第三中学杨丽颖收的信皮。第二天早上,托暂时接替陈刚的人把信寄了出去。
陈刚探家走后,孟学君打算把他的被褥拆洗一下。一天晚上她干完厨房的活后,来到陈刚的床前拆起被子,刚拿起被子,发现上山时她借看那个写着陈刚所有诗歌的日记本,正掖在被子下面。孟学君随手拿起来,并不自觉的翻了几页。发现一张信纸折叠着夹在本里,她打开一看是一首新写的诗。上面的字里行间有许多修改的地方,看起来这首新写的诗还没有来得及抄写。诗的标题是——《致一位北方的姑娘》。她逐句看了下去:
看不到娇羞、高傲和粉黛,
却有男子般的气概。
看不到华贵时尚的服饰,
只有战士样的迷彩。
纯情的笑脸没有浮躁和奢求,
举手投足间尽是勤劳和忍耐。
群星未落时,
你划亮了第一根火柴。
明月升起后,
你收拾完最后一付碗筷。
手温尤存是你洗过的衣裳,
余香常在是你做出的饭菜。
……
不知从何时起?
你的身影已在我梦中徘徊。
然而,因为心中那一丝淡淡的自卑,
我没有勇气向你敞开胸怀。
多少深情的话儿呀!
也难以表白。
来自北方的姑娘啊!
你是我无法实现的期待。
来自北方的姑娘啊!
你是我珍藏在心底的爱。
虽然今生我与你无缘,
但我并不悲哀。
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
也有我的祝福与你同在。
孟学君的眼睛湿润了。她十分清楚陈刚写的正是自己,她为陈刚的爱而震撼,她为陈刚的情深深感动。她重新在心中默念着诗中的最后几句:“……虽然我今生与你无缘,但我并不悲哀。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也有我的祝福与你同在。”然而,陈刚的“并不悲哀”却正是孟学君的悲哀。陈刚不愿开口说出对她的爱,她感到悲伤,陈刚不愿道出他心中的情,她感到哀叹……两串泪珠从孟学君的眼里滚下来,她轻轻的把诗稿叠好重新夹在日记本中。
杨丽颖上完第二节课刚走出教室,收发室龚师傅迎上前把一封信交到她手上,“杨老师,你的信。”她接过信一看信封,愣住了。四川来的,这不是魏立群的笔体呀!顿时一种不祥之兆出现在脑海里。她快步出了教学楼,走到操场一角,双手颤抖着撕开信封,杨丽颖急切的看完了信。她懵了,信中的内容宛如五雷轰顶,击得她浑身瘫软,仿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属于自己的了。她又把信看了一遍,她用手捂住了眼睛,她觉得自己两腿发抖,站都站不住了。她不相信信中写的事是真的,魏立群不是那样的人。她再把信看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和不实的词句,然而,内容和措辞不能不让她相信,尤其是结尾那一段话,“杨老师,我是在不得已的心情中给您写的这封信。我的头脑经过反复斗争,这封信会不会带去严重的后果。也许我是做了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要写,因为这种事最终只能瞒您一个人,这对您太不公平。老师是我从小到大最敬仰的人,我不愿意让他这样玷污和伤害您这位圣洁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如今,这件事在山上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你可以写信询问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请您原谅我,假如这封信给您带去谁都不愿看到的后果,我只好向您和您的亲人说一声对不起了。一个没有勇气署名的人。”这些诚恳和无奈的词句,怎能不使她信服和默恳。杨丽颖真想靠近墙角大哭一场。但她不能哭也不敢哭,这里是学校,身后全是课间在操场上活动的学生,她不愿意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流泪与失态。
杨丽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了教研室,对桌的老师发现她的脸色很不好,忙问:“杨老师,你不舒服?”杨丽颖摸了摸额头,“我有点头晕。”“就要上课了,你行吗?”杨丽颖感觉脑海里乱糟糟的,哪有心思和能力上好下一节课,摇摇头说:“请你告诉校长一声,我想去医院。”那位老师跑着找校长去了。不一会校长来了,同时上课的铃声也响了,校长简短的问了两句,替她上课去了,临出门,问她:“要不要找个人陪你去医院?”杨丽颖摇摇头。
上医院是杨丽颖的推托之辞。她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蹭回了家,一进屋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随后眼泪就象打开闸门的江水流了下来。她掏出那封信,一字一泪的又看了一遍,杨丽颖随手把枕巾和信纸一起捂在脸上,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杨丽颖刚进屋时,在东屋炕上缝衣服的婆婆就看到了她。穿上鞋来到西屋,见她没下班就回来了,一进屋就躺在床上,一定是哪不舒服,问:“丽颖,怎么了?”她偷偷用枕巾擦擦眼睛,强装笑脸,“妈,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我陪你到医院去看看?”婆婆关切的伸出手,想摸摸她的额头。她先抬手放在额头上说:“不用,躺一会儿就好。可能是天太热昨晚没睡好。”“找点药吃。”婆婆已经发现她眼边有泪痕,不想再追问什么。她也看出婆婆脸上的疑问,忙摇下头,“一会儿我就吃。妈,你忙去吧,我真没事。”婆婆推门走了,关门时又回头隔着门玻璃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叹口气才回东屋去了。
杨丽颖翻了个身,面朝床里抬眼看了看北墙中央挂着的结婚照。象过电影一样把自己与魏立群结婚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回忆了一遍。她仔细的回味着魏立群说过的每一句话,思考着他每做一件事的动机,分析他对自己的感情与态度,都寻找不出有什么不对和不合适的地方。但是,几件早已抛到脑后的事情引起了她的警觉,她想起每当早晨与丈夫一起到早市买菜时,魏立群总舍近求远,一定要到孟学君的摊上去买。魏立群看着孟学君时的眼神是那么专注和关切。回来的路上自己夸孟学君是个美人时,他的脸上是那么得意和自豪。尤其是这次上山在车厢门前,他们相互又拉又扯,魏立群主动从孟学君手上接过旅行袋,并把她送上车。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上山打石头并不是女人干的活,孟学君却偏偏去了。魏立群不但不反对,还要在车厢门口迎候她。这一切,原先杨丽颖并没有多想,只是在心中有点不解,有时还挺可怜孟学君的。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知在山上吃多少苦挨多少累。现在看到这封信,她想明白了,这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那么有因有果。杨丽颖顿时如梦方醒,原来他们是早有隐情,早有预谋。什么上山打石头?实际是带上小情人跑到天边去快活。魏立群呀魏立群,你原来是个伪君子!只可怜就瞒着自己这么个大傻子。想到这里,杨丽颖的心中象插进一把钢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用枕巾捂住嘴,万分悲愤的痛哭起来。
午饭时,婆婆把一碗肉丝面端到她面前,杨丽颖一咕碌爬起来,从婆婆手中接过碗。婆婆见她的眼睛有些红肿,轻声问:“你的眼睛?丽颖,遇到什么难心事了?”杨丽颖揉了一下眼睛,“没,没有。回来时眼睛里迷进个东西,可能是我揉的。”杨丽颖不自然的神色让婆婆更疑虑,也想到她是在说慌,既然是不愿意说,她就不再问了。仍盯着杨丽颖的眼睛,“迷的东西出来没有?”“出来了。”杨丽颖闪躲着婆婆的目光。“那就好。”婆婆笑笑,“趁热吃吧。”说完转身走了。
杨丽颖哪有胃口吃东西。她挑了一筷头面放在嘴里嚼两口,除了一股苦涩的味道什么也吃不出。她怕婆婆为她担心,只得硬撑着吃了少半碗。然后偷偷的到厨房把大半碗面放在厨柜里。回屋后,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头发,抓起挎包出了屋。拉开东屋的门对婆婆和公公说:“妈、爸,我去趟医院。晚上我回我妈那边去,有二十多天没回去看看了,明天下班回来。”“好!去吧。到医院好好查查,回家后替我向你爸妈带个好。”婆婆一边说着一边送出来,到房门口一直看到杨丽颖出了院门才关门回屋。婆婆回屋后对老伴儿叹口气,“这孩子情绪不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你没问问?”“她不说,我也不好追问。”听这话公公沉默了一会儿,“丽颖是个爽快孩子,有话她也藏不住,莫不是你多心了吧?”婆婆摆摆手,“不是,一定有事。孩子的眼睛都哭肿了。”婆婆的脸上满是无奈和怜惜。公公自说自问的摇摇头,“能有什么事呢?”
回到军区大院,来到自己娘家楼门,从挎包里找出钥匙打开房门,进屋后轻轻拉上门,各屋瞅了瞅没见有人,知道爸妈都上班去了。拉开自己屋的门,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影集,上面都是自己从儿时到结婚前的照片。她坐在床边看了一页又一页,看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她与魏立群的合影,那是结婚前两个人到北京去游玩,在天安门前照的。照片上魏立群一只胳膊亲热的搂着她的肩头,两个人笑的那么开心,那么幸福。她苦笑了一声,把照片从相册里抽了出来,又仔细的看了一眼,她忽然觉得魏立群那笑的样子是那么轻浮,棱角分明的嘴似乎在说:“我终于把你骗到手了。”杨丽颖气得抬起手来,捏住照片两个角就要撕。刹那间又仿佛听魏立群说:“别……别撕,我没骗你,我怎么会骗你呢!”杨丽颖看见照片已经被自己撕开米粒大的一个小口,忙用手指去轻轻抚平它,两串泪水又滚了下来。
杨丽颖躺在床上两眼呆呆的瞅着天花板,她想起魏立群临走的头一天晚上,自己枕在他的胸口上,曾经那么恳切地求他不要走,自己说的话已经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立群,要么你把他们送去就回来,你看人家佳佳都六岁了,你这一走又是一年……”魏立群却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现在想起来才明白他根本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也不把这个家放在心上,他的心只有……杨丽颖从挎包里又掏出了那封信。
晚上,父亲和母亲下班回来了。进屋后见女儿的房间门开了一道缝,母亲进屋一看,女儿躺在床上睡着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呢?”母亲看她的样子不象是下班来的,俯下身看看,女儿略带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一只手中还握着几页信纸。母亲的心里一愣,她感到有些不对,仔细的端详了女儿一阵,见女儿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随之脸上现出一丝苦涩的表情。这孩子在做梦,梦里碰到了什么委屈,母亲慢慢的抽出那几页信纸,等母亲看完那封信,一张脸也白了。她默默的把信递到跟进屋的丈夫手中,杨丽颖的父亲看完后,眉头一皱,把信摔在桌子上,“诬告!造谣!恶作剧!”“可这是事实!”杨丽颖语调平静的说。两人回头一看,女儿已经坐了起来,父亲两眼一瞪,“就凭这几页纸?”“还有我的直觉和分析。”杨丽颖的口气十分坚定。母亲有些紧张了,女儿平时跟他们说话不是调皮就是撒娇,从来没有这么稳重和深沉,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父亲双目炯炯的注视着女儿,“你的直觉和分析是什么?”杨丽颖穿上拖鞋,坐在床边,把自己一天来的所思所想一股脑儿的全部倾诉给父母。孩子见到了娘,她一边说一边流泪,伤心得浑身发抖。母亲心疼的把女儿搂在怀里,两眼泛着泪光。父亲也沉默了,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脸的严峻和冰冷。过了一会儿,他忽的站起身在屋里走了一圈后,看着女儿,“你这些话只是感觉和推断,并不是真凭实据。”女儿急了,从母亲怀里扭过头,“难道还需要我上山去调查吗?”然后又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自语道:“这种事谁能告诉你实话。”父亲又坐下来,摇摇头说:“不对!立群不是那样人,你要相信他。这孩子一向光明磊落,我相信他的人品。”杨丽颖脱开母亲的怀抱,站起身走到父亲面前,“你看到的是表面,你能看到他内心吗?”父亲平静了一下心情,露出一丝笑容,“丽颖,你冷静一下,我们都理智一些。立群是经过党和部队培养教育的优秀干部、优秀党员,他对自己的行为是有约束力的……”杨丽颖不但没有冷静反而更激动了,她用近乎指问的目光看着父亲,“优秀?约束力?这种保票先不要打了。你们那些打过大仗立过大功的老革命,不是也有人做出过这样的苟且之事嘛!他魏立群算什么?他还能强过这些人吗?”父亲语塞,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女儿又紧逼了几句,“你不会忘了吧?前几年你还因为这样的事处分了一个参谋呢,他不是也立过三等功吗?”父亲火了,“你从哪听来的?”原来几年前杨司令曾因为一个参谋人员偶然出现的一次男女关系的出轨事件,给那个参谋记一次大过处分。杨丽颖把目光转到一边,“当时他媳妇求到我头上,我怎么能不知道?”父亲赶忙做了解释,“别瞎想,那个参谋的事不那么严重。是当年的一位女同学,在同学会上他喝多了,是那位女同学把握不住,把他扶回了自己的家,是酒后失德,不完全怪他。”杨丽颖冷笑,“这就是你的解释,爸,难道你就这么包容你的兵?法律不承认醉酒,难道这种事还能分出怪谁吗?”也许是女儿的反驳有些道理,父亲不再吱声,低下头双手的手指插进头发里。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问:“你打算怎么办?”“离婚。”杨丽颖的语气很坚定。母亲吃惊的盯了女儿一眼,“太轻率了,总得问问事情的真假呀。要是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你要后悔的。”杨丽颖很无奈的低下头,“我何尝不想不是那么回事,可是我相信我的判断,只是以前没有想到,现在看到这土封信。我才明白出这样的事应该是意料之中的,只怪我太傻了。”母亲依然摇摇头说:“你爸说的也有道理,万一是有人诬告、造谣、恶作剧呢?写信的人要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编造和歪曲,也许其中还有什么误解和误会,你不是把立群冤枉了吗?”父亲抬起头支持妻子的意见,“你妈说的对,世间的事物是复杂的,千万不要听风就是雨。否则是要铸成大错的。丽颖,写封信好好问问立群。”杨丽颖看了母亲一眼,又看看父亲,脸上满是委屈和苦涩,“我也愿意这是恶作剧,可是……可是我认为决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没有事实存在,人们不会凭空捏造和无中生有,而且偏偏那样详细真切,这三页信纸决不是小说底稿,想改就改,你们的顾虑不存在。”母亲父亲都不说话了,屋里一阵沉寂。杨丽颖坐到母亲身边,伤心的说:“魏立群口口声声说是舍小家为大家,现在可以昭然若揭了。他是舍了我为了别人,舍了……”父亲打断女儿的话,“先不要下结论,没有见到事实之前,任何猜测和判断都是很难站住脚的。你还是给立群写封信吧。”母亲忽然想到一个细节,问女儿:“信上说的那个孟什么君是啥样人?”杨丽颖有些不耐烦的回答:“刚才一开始我不是说了嘛,卖菜的。”母亲的眼睛一亮,用欣慰的口气说:“对!你说过立群总到她那买菜,好哇!一个姑娘家能去蹬着三轮车卖菜,说明这是个朴实稳重的姑娘,绝不是个轻浮的人。这么看,这封信就更站不住脚了。”父亲也象是抓住了什么证据,高兴的拍下手,“看看吧,立群、还有这个朴实的姑娘,都不是那种人。丽颖啊!你还怀疑个啥呀!”杨丽颖撇撇嘴,摇摇头,“上山一百六、七十人,就去了她一个女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去干啥去了,难道家里就没有她干的活?还有,卖菜的人就一定是朴实的?按照你们的逻辑,只要是干出力气活的就一定不会做出轨的事了?“女儿的话把二人顶的闭口无言。
母亲把女儿的手握在手中,语重心长的说:“我虽然是个军人,但我相信一句话,缘份。当初那么多的现役军人向你求婚,你都没嫁。其中也有胜过立群的,你非要嫁给这个转业军人。我想你们的缘份不应该就这么尽了,你应当对他有信心。”父亲也走上前,一只手放在女儿的肩上,“丽颖,再等等。让时间来作证明,年末立群回来时,会真相大白的。”杨丽颖委屈的低下头,“你们的意见是让你们的女儿窝窝囊囊的在痛苦与绝望中熬日子呗?”父亲抬开手,“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母亲补充说:“三年多的恩爱夫妻,一朝象仇人一样的瓦解了,我们心痛啊!再说这样的打击你也受不了啊。”杨丽颖愧疚的摇下头,“女儿让你们操心了,女儿对不起你们。可是……”她站起身走到桌子边,“可是我还有什么选择呢,长痛不如短痛。”说完坐在椅子上,趴在桌上无声的哭泣起来。
晚饭杨丽颖只喝了一碗粥就放下筷子,母亲给她做的平时最爱吃的肉煅她只是尝了一口。
第二天,父母上班临走时,母亲看到女儿一宿的功夫眼窝就有点塌陷发黑,脸颊也略显苍白,心疼的劝道:“在家歇一天,不要多想了。我还是那句话,对立群你要有信心。”父亲盯了女儿一眼,挥挥手,“还是回去吧,别让公公婆婆惦记。丽颖,你是个中学教师,是个有思想的人,要冷静,不要钻牛角尖儿。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件事。”杨丽颖拿起桌上的小镜照了照,放下时看到小镜背后镶着一张她与魏立群的合影。她扫了一眼,叹口气放下镜子,“妈、爸,我也走。学生们眼看就要考试了,我不能耽误课。”说完跟父母一起出了房门。
晚上杨丽颖下班回来吃晚饭时,一直是沉默无语,婆婆问什么她答什么。她草草吃完饭就回屋去了,收拾桌子时,她出来刚拣起一只碗,婆婆就拦住她,“回屋歇着吧。”杨丽颖仍是把桌子收拾完。以往魏立群在家时,收拾碗筷、涮锅洗盆都是他的活。她刚卷起一只袖子,婆婆便连拉带拽把她推回屋,“好好养几天,这几天我干,行吧?”第二天一早,杨丽颖照例起床帮婆婆做饭,婆婆几次赶她回屋,她站在一旁择菜、洗菜没动地方。婆婆一边往锅里下米,一边回头看着她的脸问:“怎么样了?”“我好多了。”吃早饭时,杨丽颖默默溜了婆婆一眼,心想,这封信要不要给婆婆公公看呢?什么时候给他们看?最后她决定,自己的爸爸妈妈都看了,还瞒着他们干啥,也好听听他们的意见。这几年婆婆公公把自己当做亲闺女一样疼爱,还是不瞒为好。
临上班时,杨丽颖来到东屋,把信递给婆婆,“妈,这封信你和爸都看看,我上班去了。”说完推开门走出屋,又回头看了公公婆婆一眼走了。婆婆坐在炕沿上透过门玻璃目送着她出了房门才从信封里掏出那封信。她看完信后人整个的傻了,手一松信纸掉到地上。公公看到老伴的表情,不解的弯下腰拣起信纸。当他看完信后,人也是整个呆了,好半天两个人一直是你瞅我、我瞅你的说不出话来。婆婆从老伴手中拿过信来,一字一句的又看了一遍,气愤的把信纸拍在炕上,“简直是胡扯,我儿子才不是这样人呢!”公公也瞪大了眼睛,“就是,立群是啥人,我当爹的还不知道。准是他得罪人了,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呢!”婆婆的眼窝红了,刹那间眼泪也下来了,“咱俩信不信都是小事,不知道丽颖咋想啊!我说呢,这两天孩子象得场大病似的,还偷偷的哭。昨天回娘家去了,搞不准亲家俩人也知道了。唉!丽颖象丢了魂似的,人也瘦了,难为她了。”公公也连连叹气,“唉!你说这可咋办?要不你劝劝她。”“咋说?说啥?”婆婆摇摇头,“深了浅了都不好说,咱能说这是假的,你别信。咱又不能说这是真的,你看着办吧。”公公低下头默默的发着呆,婆婆把信拿起来折好又装进信封,塞到了炕头的枕头下面,老俩口闷坐着无语。忽然婆婆拍了一下大腿,“有了!”公公忙抬头问:“快说说有什么办法?”“有一个人能帮上忙。”“谁?”“苏静。”听这话公公的眼睛一亮,“对!她们是同龄人,什么话都好说。”但是话刚说完,自己又摇摇头,“不好,这不等于家丑往外传吗?”婆婆瞪了老伴一眼,“啥家丑?咱儿子又没做这样事,真要是做了,你就是逼我去找人家,我也没那个脸儿。“公公点点头,婆婆下地穿上鞋,从枕头下抽出那封信,“正好苏静今天休班。”“你怎么知道?”“早晨我出去时正碰上她从早市买菜回来,她告诉我的。”说完出门找苏静去了。
晚上,杨丽颖刚刚涮完碗筷进屋还没坐稳,苏静拉开门进来了。没等她说话,杨丽颖先笑了,“大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苏静绷住脸问:“你能掐会算?”杨丽颖依旧面带笑容,“我家老太太平时最信服的就是你,在这种时候,她第一个就会想到你。”苏静也笑了,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个鬼灵精,都聪明过头了。”“大姐你坐。”苏静坐下后,杨丽颖看到她的脸上满是怜惜和乞盼的神色,便开门见山的问:“那封信你看了?”“看了,大婶把信给我看,你不介意吧?”“怎么会?”杨丽颖诚挚的摇下头,“这两天我脑子里乱哄哄的,正想听听你的意见呢。”苏静看着她的脸,“看你这两天,人都瘦了,就那么不扛事?”在苏静面前,杨丽颖从不输嘴,何况她一直把苏静当做亲姐姐一样看,可以说是无话不谈,便故意问道:“放你身上试试?”一句话把苏静问得连脸都红了,她一把拉过杨丽颖的手,同情的说:“是啊!这种事是咱们女人最忌讳的,谁都不愿意感受。”她抚摸了一下杨丽颖的手背,“可是问题还是要好好分析分析。”杨丽颖抽回了手,低下头,没说话。苏静抬起头看了北墙上魏立群与杨丽颖的结婚照一眼,又把目光落在杨丽颖的脸上,“我先问问你,这件事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信!”杨丽颖的语调仍是很坚定。苏静仔细看了看她有些发红的眼睛,过了好一阵,问:“说说你的理由。”杨丽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苏静一句:“如果有人给你写了这样一封信,你信不信?”“不信!”苏静回答得斩钉截铁。杨丽颖眨眨眼,“不违心?”“不违心。因为我相信他,我更相信自己。”苏静的话既恳切又自然。杨丽颖眼里闪过一个羡慕的目光,“郝大哥多实诚,再说你们是自由恋爱,早已心心相映。”苏静笑出了声,“你呀,这么说你和魏立群是父母包办的啦?”“那倒不是,起码我们是经过中间人介绍的,一开始就没有稳固的思想基础。”苏静使劲的摆摆手,“行了吧,你现在是怀疑一切。不说别的了,还是说说你为什么要相信这么一封信吧。”接着杨丽颖把自己从接到信以后两天来的所思所想向苏静倾诉一遍。苏静听完她的陈述,默默的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走到北墙注视了一会儿他们的结婚照,回头问:“丽颖,如果没有这封信,你看立群和孟学君是这样人吗?”杨丽颖回答的挺干脆,“不是!”“这就对了。”苏静转回身来到她面前重新坐下,象用大夫给病人诊断的口吻说:“你呀!现在得的是合并症。这封信好比一场感冒,把你以前的怀疑和猜想都引出来了。你觉得分析的合情合理,但那是不对的,也是片面的。什么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往往随着你的情绪而定,当你高兴时你看到它的一面,不高兴时看到的是它的另一面,是不是?”杨丽颖颇信服的应道:“说的对,你接着说。”“就说立群这个人,从结婚以来,你发现他有轻浮的表现吗?”“没有。”苏静挥了一下手,“这就对了,所以不要为了这封信乱了方寸,连写信的人都敬仰你是人类灵魂工程师,难道你还会上他这个当?”杨丽颖心中舒畅多了,苏静接着说:“丢掉你的疑虑和猜想,你看到的一切,完全是立群对孟学君这个苦孩子的同情、关怀和呵护。立群这个人,你我都了解,那是个心中时刻装着别人的人。”她见杨丽颖频频点着头,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肩头。这时小佳佳小脸儿趴在窗玻璃外向妈妈做个鬼脸,苏静瞪了女儿一眼,刹那间她看到杨丽颖脸上闪过一个苦涩的阴影,苏静心中一动,想到:没有孩子正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痛结,如果他们有个孩子,解决眼前的问题就容易的多。苏静把目光停在杨丽颖脸上,“好好给立群写封信,会真相大白的,必要时把那封信给他寄过去,他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我走了,你好好歇着吧。”苏静转身走了,推开屋门时又回头说:“心平气和的写封信,不要耍‘小公主’的脾气。”说完向她抛了一个玩笑的眼神,出了屋。
第二天是星期六,杨丽颖批改完学生的作业后,找出信纸开始给魏立群写信。她铺开信纸在左上角写下“立群”两个字,这样一封信该怎么写?用一些什么词句恰当呢?她犹豫起来,想了很多词句都觉得不合适,无从下笔。她脸上表情也随着自己的思路的转变而变化。她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委屈,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又有些释然。父亲的话:“你是个中学教师,你会处理好这件事的。”母亲的话:“对立群你要有信心……”苏静的话:“连那个不敢署名的人都敬仰你是人类灵魂工程师,难道你还会上他的当吗?”她又想到这两天婆婆公公那乞盼和询问的目光,她接着想到魏立群这些年对自己的好,于是她决定写一封心平气和的询问信,只要把问题问清楚了就可以了。杨丽颖心情平和的把信写下去……
这时,佳佳出现在窗外,小姑娘正把橡皮筋拴在两边院墙的木杆上,然后跳了起来。头上的小辫随着双腿的蹦跳、身体的起落而摇摆、晃动,小辫上扎的蝴蝶结象真蝴蝶似的在头顶上飞舞。随着跳跃的节奏,嘴里还不停的叨咕着什么。由于隔着玻璃,小姑娘声音不太大,杨丽颖听不清她到底是叨咕着什么。她放下笔走到窗前,两眼充满了喜爱和羡慕的目光。她猜想佳佳一定是叨咕着跳皮筋的歌谣。她想起自己小时候跳皮筋时曾说的歌谣:“猴皮筋,我会跳,天下大事我知道……”杨丽颖笑了,仿佛童年的时光又回到眼前,又仿佛窗前玩的正是自己。片刻间,一切忧愁和烦恼都丢到脑后。自己永远都长不大该有多好。然而看到佳佳那可爱的模样,杨丽颖的心马上揪动起来,美好的思绪刹那间被切断了。魏立群临走头一天晚上的情景又出现在她脑海里,自己的头枕在丈夫的胸前说:“人家佳佳都六岁了,可我们……你这一走就是一年,你……”魏立群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杨丽颖的心中一阵委屈和悲伤,她愤愤的转回身,走到桌子旁,盯着刚刚写好的信在心里问自己:“我的面包在哪?我的一切都在哪?我的青春谁来补偿?我的委屈谁能理解?难道就因为自己是个中学教师就一定要忍辱负重吗?难道你魏立群做出这种事,还要自己好言好语去打听去询问吗?”杨丽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猛的抓起没写完的那页信纸,咔、咔撕的粉碎。然后坐下来,重新抓起笔,用另一种心情写完了给魏立群的信。写完信后,她又找出一张白纸,写了一张“离婚协议”……
杨丽颖的头脑完全被愤怒和委屈冲昏了。
陈刚并没有在家休完探亲假,他只呆上十天就回到工地。傍晚时分,他背着大旅行袋在帐篷前下了大队送他的吉普车,正赶上工友们也收工回来,大家看到陈刚都围了上来。魏立群、何建新、张福顺和许多工友都跑上前与他握手问候。魏立群紧紧握住陈刚的手,“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叔的病好了吧?”“好了。”张福顺接过陈刚的旅行袋,先进了办公室,接着大家簇拥着陈刚进了屋。孟学君听说陈刚回来了,同几个老师傅也赶过来。办公室里张福顺把旅行袋放在桌子上问陈刚:“陈哥,给我们带喜糖了吧?”“喜糖?”陈刚愣了,“什么喜糖?”张福顺拍了旅行袋一下,“回去半个月了,就没给咱娶个嫂子?”陈刚笑笑摇摇头,他拉开旅行袋的拉链,从里边拎出几个黑色塑料袋,打开上面的绳结,倒出一大堆家乡的特产——核桃、红枣、白瓜子。陈刚看着大家,“来,拿呀!多抓点,给大伙带回去。”大家纷纷围上来,你一把他一把,先后离开了办公室。屋里只剩下魏立群、张福顺、孟学君和陈刚,孟学君和张福顺也抓了一把各样的好吃的,正要转身出去,陈刚喊住了孟学君,“小孟,你别走,我这还有一样东西,是送给你的。”孟学君转回身,陈刚从旅行袋底部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边包着一件绿色的绒衣,他掏出了绒衣递给孟学君,“这是我小妹给你织的。”“给我织的?”孟学君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接过绒衣,抖开一看,“真好!这针法、花样,真是个巧姑娘。”陈刚看到孟学君脸上那开心的笑容,欣慰的解释道:“小妹听说你给我洗衣服,特别感动。她说一定要向你这个大姐姐表示表示。可是一个学生只能动动手,算是一份心意吧。”孟学君解下围裙,把绒衣穿在身上,绒衣的左胸部绣了两只紫色的燕子,比翼齐飞就象活的一样。孟学君用手摸着燕子,夸赞道:“织的好,绣的更好。一个大学生还有这手绝活。”张福顺本已走到门口,听说陈刚给孟学君东西,也转身回来想看个新奇和究竟。他看着穿在孟学君身上的绒衣也跟着夸奖:“正合身。嘿!这燕子简直就是真的,孟姐,轻点摸,别摸飞了。”他的话把三个人都逗笑了。陈刚一边笑一边说:“我小妹织衣服是我们村出名的巧手,全家的毛衣都是她织的。没上大学那时候,村里谁家娶媳妇、嫁姑娘都求她织一件绒衣。”张福顺接着陈刚的话头说:“孟姐,你将来结婚出门子就穿这件怎么样?”他的话本来是想开玩笑,但是孟学君没有给他讨笑的机会,扭头盯了他一眼,“你这个主意我看行,谢谢你,不过你要是相中了,我转送给你,留你娶媳妇穿。”张福顺的脸一下红到耳根,“谢谢孟姐,我可没资格接受。”孟学君脱下绒衣叠好重新装进塑料袋,看了一眼陈刚,“陈大哥,以后你写信时给我带上一笔,就说我谢谢你小妹。毕业考试那么忙,还要抽时间给我织绒衣,叫我咋感谢呀?”张福顺诡秘的撇了孟学君一眼,“就是,咋感谢呀?”说完笑着又抓了一把白瓜子出屋去了。陈刚向孟学君摆下手,“别说感谢话,你给我洗衣服,你说我咋感谢?”
张福顺出了办公室,没走几步就前言不搭后语的唱了起来:“燕子双双飞上天,阿哥阿妹打秋千,秋千荡到晴空里……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秋千上荡悠悠……荡悠悠……”这段跑调的歌声传到办公室里,魏立群听他把两支不挨边的歌唱到一起,禁不住卟哧的笑了,“这个浑小子!胡乱接词,两个调倒是串的挺好。”孟学君向帐篷外扫了一眼,“这个臭小子!欠抽了。”说完也笑了,转身出了办公室。陈刚则红着脸低下头。
魏立群见办公室只剩下自己和陈刚,便详细的打听了一下陈刚父亲的病情和他妹妹的毕业情况,以及家乡的一些事情。最后问他:“回去这一趟没处上一个?”陈刚摇摇头,“没有。其实我爸病是真病了,主要是让我回去相亲。”“怎么样?”陈刚摆摆手,“不怎么样,女方是外村的,前提是要五万块钱财礼,所以我没见就推掉了。”“拿不出钱吗?”“拿不出,这几年我的钱除了帮妹妹读大学,之外还要给家里还以前欠的债。不过这种事,就是能拿出钱来,我也不会答应。要财礼不成了买卖婚姻了吗?我这个党员不是白当了吗?”魏立群点点头刚想再问什么,何建新走了进来看了二人一眼,“陈刚,你有功夫吗?”“有。”“我有件事想问问你。”陈刚跟着何建新出去了。
何建新把陈刚领到仓库的那个帐篷后面,把他走后有关魏立群的谣传说了一遍。陈刚一愣,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你回家从这走的头一天晚上。”“什么时间?”“九点到十点之间。”陈刚一听乐了,“这不是胡说吗。十一点以前魏立群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们在办公室一直聊天。哎!对了,这中间有个事。接着他把自己与魏立群到孟学君屋里去的原因和经过说了一遍。何建新一拍大腿,“真是阴差阳错,立群那一跳偏偏让他们看到,真是冤枉死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不过大多数人不信。”陈刚又急忙问:“小孟和立群听到谣传没有?”“没有。谣传出来没两天,我就让党员和老师傅们做工作了,压下去了。”何建新又想了想,“看他俩这些日子的表情不象知道。不过立群可是问过我,‘你们说什么呢?总是咬耳朵说话。’我撒了一个谎,说他们还有什么好话,不是粗话就是开玩笑。”陈刚一个劲的点头,“这就好,这就好,立群闻着风还好办,可千万别传到小孟耳朵里。”何建新挥了挥手,脸上浮起了笑容,多日压在心口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这就好了,终于真相大白了。我马上把话传给几个党员和老师傅们,让他们立即辟谣。”何建新走了,陈刚也回到办公室。
谣言终止了,魏立群的烦恼却没有结束。两天后的上午,陈刚从小镇上回来,给他捎回了妻子的来信。魏立群放下手中的大锤,坐在一块石头上,兴致勃勃的撕开信封,掏出来一看,除了妻子的来信,还有几页别人笔体的信,外加一张“离婚协议书”。魏立群糊涂了,他先看了“离婚协议书”。上写着——由于魏立群的生活作风问题,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经两人协商,决定解除婚姻关系。一切财产归男方,女方自愿净身出户。二零零三年七月二十七日。此协议女方当事人后面是杨丽颖的签字,男方当事人后面是空白,无疑是等候魏立群的签字。魏立群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惊愕的看起妻子的信,信很简单也很严厉,“魏立群,你做的事我不再重复。随信寄上原件,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请你见信后在协议书上签字。杨丽颖。二零零三年七月二十七日。”魏立群如同掉进了迷雾重重的万丈深渊,看不明白也想不明白。他急忙看起了妻子所指的原件。他双手有点微微抖动的把那封信看完,署名是“一个没有勇气署名的人”,魏立群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这凭空飞来的莫须有的事情,就是作梦也想不到,尤其是那句“你的丈夫晚上进了孟学君的屋……”就象一记重锤打在他的后脑上,击得他整个脑袋都胀呼呼的嗡嗡响,乱糟糟的发昏发懵。越看越离奇,越看越糊涂,可气又可笑,他愤愤的把信摔在面前的一块石头上,“真是岂有此理,就是鸟飞过去也得有个影啊!”
陈刚此时正坐在魏立群对面,本想等他看完信一起上去打/炮眼。发现魏立群的脸色不对,忙站起身上前一步,“怎么了?家里有啥事吗?”魏立群把信拣起来递给陈刚,“你看吧。小说情节,象真的似的。”陈刚看完,气愤的一掌拍在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上,“太可气了,怎么能拿谣言当儿戏呢!”“谣言?”魏立群不解的盯了他一眼。陈刚把信交到魏立群手里,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也是昨天听何叔说的。”魏立群如梦方醒,“我说嘛,有那么几天大伙说话都趴在耳朵边上说,原来是背着我的。唉!也难怪,你拎着蛇出去谁都没看见,我那一跳出了屋让人家看个正着,这真是应了张福顺那天说的话了……”陈刚问:“什么话?”“放屁崩了脚后跟,赶上档儿啦。”说完两人都笑了。陈刚拿起那封匿名信,“这封信能是谁写的呢?”魏立群迟疑了一会儿,“笔体我认识,不过……”他停住了话头,过了一会儿说:“算了,别乱猜了,再说事情传成这个样,人家要写是人家的自由。”他从陈刚手接过信,满脸苦笑的抖了抖信纸,“谣言倒是不算啥,你嫂子那就费口舌了。”陈刚想了想,“我给嫂子写封信吧,好好解释一下。”“不用了,还是我跟她解释吧。”魏立群忽然又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好!这事传了这么多天,也不知传没传到孟学君的耳朵里。她要是听到了可就不是个事了。”陈刚摇摇头,“何叔说了,谣言出来没几天就被压下去了,他说从小孟的情绪看不象听到了。”魏立群点点头,“我也没见她有异常表现,谢天谢地,真是感谢何叔和大家,这事就算过去了。”陈刚看一眼他手上的信,“这封不敢署名的信是谁写的呢?太可恶了,干嘛非要火上浇油呢?”魏立群摆摆手,“谁写的都不算个事了。”陈刚仍是气不过,“抓住谣言当事实,起码说,这个人的品质不好。”他停了一会儿,“这几年你得罪人没有?”魏立群想了想点下头又摇摇头,他不否认又不认定,“工作中难免碰到一点儿矛盾和误解,算了,事情都过去了,不说了,走,干活吧。”他揣起信,拎起大锤同陈刚一起上了山坡。
晚饭后,魏立群处理完当天几件需要解决的问题后,回到办公室给妻子写了回信。他详细的把事情的因由做了解释,最后又写了很多劝解的话语和温柔的问候。信写完后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自己认为可以了,连同那张“离婚协议书”一起装进信封。第二天早晨拜托去小镇采购的陈刚送到了邮局。
六天后,杨丽颖还是在课间收到了丈夫的回信。她依然快步来到操场一角,撕开信封,急切的看完了信。魏立群的解释,安慰的问候,宛如一股暖流涓涓淌入她的心中。她的脸上逐渐浮上释然的微笑,她翻上那张“离婚协议书”,不太经意的瞄了一眼当事人的部位,除了自己的签字,丈夫那一行是空白,杨丽颖舒心的笑了。她又把信一字一句的细读了一遍,其中的一段话深深的感动了她,“丽颖,我们结婚三年多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的品质和为人吗?你就那么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吗?不管这封匿名信出于什么动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的理解和信任。当然你的青春你做主,不过我一刻也没有忘记做丈夫的责任和义务。请你相信,你永远是我唯一的爱,是我魏立群今生今世的最爱。让我们忘掉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吧。等我,等我归来。”丈夫的真情表白使杨丽颖多日笼罩在心头的迷雾和愁云象轻烟一样散去了。她轻轻的叠好信装进信封,抬头望一眼快要升入中天的太阳和初秋那瓦蓝瓦蓝的蓝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难怪人们都说秋高气爽,今天她得到了一次名副其实的享受。杨丽颖转身向教研室走去,操场上课间活动的学生们纷纷向她打着招呼,她高兴的看着这些中学生的脸,审视那张张既挂着少年纯真又现出青春朦胧的脸庞。心想,他们这个年龄真是太幸福了。他们心中全是今天的快乐和明天的想往,很少有烦恼和忧虑。不过她的脸上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又想到自己的今天,也许就是他们中间某一个人的明天或后天……但愿他们都是幸运的,让一切迷雾和愁云都远离他们。杨丽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教学楼。
坐在桌边,杨丽颖翻开下节课的教案。但她看不下去,信中的情节仍在她心里回旋,她还在想魏立群的解释,“就是自己从孟学君屋里往外那么一跳,引来了这个莫须有的误解……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的笑了,对桌的同事早就发现杨丽颖这些日子情绪不对,现在又看到她坐在那里突然发笑,更是心生疑团,忙问:“杨老师,你笑什么?”“没笑什么。”杨丽颖遮掩着,然后又找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借口,“啊!我是笑刚才进楼前几个学生的谈话。”“他们谈什么?”那位同事疑惑的看着她,杨丽颖刚要回答时上课铃响了,她如释重负的站起身,拿起教案出了教研室。
晚上,杨丽颖躺在床上很久没有睡着。她又想起魏立群在信中的解释,她刚想笑,忽然想起父亲的话,“你是个中学教师,你是有思想的,不要轻信……”父亲的话本来是提醒她不要轻信那封匿名信,现在却提醒了她对魏立群的解释产生了怀疑。是呀!这一跳带来的后果虽属偶然,可是这偶然的背后会不会有必然呢?我不能轻信他的解释,不能让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这两年自己就是太听他的话了,太相信他了,什么事都是他一人做主,结果才走到这一步。杨丽颖又开始心慌意乱了。偶然,必然?必然,偶然?四个字交替在她脑海中翻腾,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最终一个想法彻底击碎了她心中残存的一点儿信心,“对呀!既然是偶然,同一时间一起进了孟学君的屋,为什么没有人怀疑陈刚,而偏偏怀疑你魏立群呢?不!别掩耳盗铃了。我杨丽颖不是三岁孩子,编什么瞎话都相信。魏立群啊魏立群,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一个人?”杨丽颖忽的从床上坐起来,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她扭头呆呆的望着北墙中央挂的结婚照,魏立群那英气十足的眼睛正看着她,仿佛在说:“我就是这个解释,信不信由你。”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当年就是这双眼睛打动了自己,难道他不会再去打动别人吗?杨丽颖翻身跳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信纸和笔,她要写信,写一封好好质问魏立群的信。
杨丽颖摊开纸刚要提起笔来,这些日子充斥在脑海里的疑问和迷团又翻滚上来。她右手的指缝夹着笔,用双手托住下巴。那些往事又象演电影一样演示了一遍。特别是没有孩子的痛结象一个死扣让她解不开。近年来,每当一些年轻的妈妈领着孩子从自己面前经过,她的心就发酸,甚至隐隐作痛。杨丽颖上下班的路上经过一个颇具规模的机关幼儿园,每天早晨孩子们在父母的护送下,来到幼儿园。杨丽颖听到孩子们那稚嫩甜美的告别声,看到他们那活泼可爱的小脸,总是让她留恋和痴迷。她更愿意在晚上下班后,站在幼儿园的栅栏外面,观望孩子们看到分别了一天的爸爸或妈妈时的兴奋样,听到孩子们那声声急切的“爸爸”、“妈妈”的呼喊声。她的脸上满是喜爱和羡慕的神情。有一次,一位幼儿园老师发现她站在栅栏外迟迟不走,来到她面前说:“想送孩子吗?来吧,我们幼儿园环境好,条件好,每月在伙食上还有补助……”那位老师说什么,她大多没听进去,只是点点头转身走了。那位老师还在后面喊:“愿意送来,我们欢迎。”想到这些,杨丽颖伤心的自言自语道:“魏立群,我的这些忧伤和难过你都想过没有?”她愤然的放下手,重新拿起笔,开始给魏立群写信。
信写完后装进信封,杨丽颖正要准备上床睡觉,她还是觉得气不顺,便翻出了魏立群的来信,把那张“离婚协议”抽了出来,一起装进写给魏立群的信中。心想,让我也考验你一次,如果这回见信你不签字,说明你心中还有这个妻子;如果签了字,那就证明你这个负心汉是绝情到底了,一切都将一了百了。
夜里。杨丽颖做了一个梦。梦里魏立群和孟学君后背都长着翅膀,他们手拉着手象天使一样飞到她面前。孟学君嘲笑着对她说:“大姐,你不会生孩子,把这个家让给我吧。”魏立群得意的对她说:“丽颖,我已经找到了心爱的人,你可以走了。”说完,他们手拉手双双飞走了。杨丽颖在后面跑着紧紧追赶,并大声呼喊:“立群,你不能丢下我,等等我,立群……”他们已经飞远了,杨丽颖被一块大石头绊倒,梦也惊醒了。她抬手摸一下脸,脸上是泪水,额头是汗水。
几天后,陈刚再次把杨丽颖的信交到魏立群手中。他脸上闪着自信的微笑说:“嫂子的回信来了,我相信她一定是谅解你了,人家那是堂堂的中学教师。”魏立群也是满怀期盼的打开信封。刚刚抽出信纸他就呆住了,陈刚本想听听好消息,但是一看他脸上满是困惑和失望,也愣了,“怎么了?”魏立群把“离婚协议”递给陈刚,“又寄回来了,看来还是不依不饶哇。”陈刚接过来一看,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魏立群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看起妻子的信,“魏立群,你的信我已经看过了,不管你的解释真与假,不管你此刻的心中何种想法,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要以为几页类似忏悔的表白就可以掩盖自己阴暗的心理。不要以为几句甜言蜜语就可以抚平一颗被你伤害的心。我不能再傻下去了,被欺骗的悲剧只能有一次。如果你还是个男子汉,请你在协议书上签字。”魏立群震惊了,他想不到妻子这样不相信自己,想不到妻子这么固执。一封匿名信就使她与自己成了陌路之人。他感到自己心中那个天使般的俏皮而可爱的“小公主”已不复存在了。陈刚从魏立群看信时脸上的变化就猜到了这是一封什么样的信。他用同情、怜惜的目光看着老战友,“嫂子不原谅你?”“岂止是不原谅!唉!”魏立群叹了口气把信递给陈刚,“看看吧,她怎么会这样呢?”陈刚看完了信也沉默了。魏立群接过陈刚递回的信,十分不解的说:“你嫂子不是这样的人,她是个很开朗很率直的人。我真不相信这些尖刻的话会出自她的笔下。”陈刚摇摇头,“嫂子是个中学教师,她不会是个轻率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想这已经不是那封匿名信所能达到的后果。我觉得你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误解,让嫂子又引起其它的联想和猜度。”魏立群无奈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解呢?没有。既使有什么,我也想不出,也想不到。要说有的话,也就是我们结婚到现在没有孩子,她想孩子已经成了她的心病。”陈刚终于找到了劝解老战友的话,“老班长,既然这样,你要谅解我嫂子。她的心中一定是很痛苦。我的意见是你再好好写封信,把你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说给她听,要多给她一点生活的希望和夫妻感情上的理解。”魏立群感激的看着陈刚,“好,我听你的。”
晚饭后魏立群一个人来到办公室给妻子写信,他提起笔,面前出现了妻子那可爱俏皮的面容,耳边响起了妻子那清脆动听的声音……他舍不得这些,他也不能没有这些,他轻轻的笑了,铺开信纸,再一次给妻子写了一封诚挚而热情的信。
因为心中不平静,魏立群一夜都没睡好。他翻来复去的,脑子里总是妻子那几句话:“如果你是个男子汉,请你在协议书上签字……请你在协议书上签字……签字……”不知到什么时候魏立群睡着了,但是天刚朦朦亮他又醒了,他两眼睁的大大的望着帐篷顶。临上山时妻子的话又闪现在脑海中,“立群,别走了。或者你把他们送去就回来。想想,我们的年岁不小了,本来结婚就晚,到现在还没有孩子。人家佳佳都六岁了,你这一走又是一年,叫我如何……”一股从没有过的惆怅浮上他的心头。他又想起结婚前妻子的话,“我打小和爹妈就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小不点的我就今天奶奶家,明天姥姥家。到了七、八岁还记不住爸爸长的什么样。从那时起我就厌倦了这种日子。我为什么嫁给你?当然我喜欢你,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我父亲那些部下不是哪个都不如你,有的甚至把求爱信都寄到了我们学校里,我没有同意,现役军人那种居无定所,家不象家的生活我坚决不要,我要一个永远爱我,永远不离开我的人。我想我的要求不过份,当然也有坚强的女人,可我不是……”强烈的愧疚感如同一根鞭子抽打在他心上,他感到对不起妻子,辜负了妻子对他的期望和寄托,触伤了妻子那颗温柔而脆弱的心。接着他想起在一次与陈刚的闲谈中,陈刚说:“艾大队长说了,只要你们愿意来,今后几年这开山打石的活一定给你们留一份。”当他把这话转述给大家时,绝大多数人都表示愿意来,有的师傅说:“这里供吃供住,每月的工钱要比家里多挣一倍还多,凭什么不来?”有的工友还说:“累是累点,可是累点怕啥。想挣钱就别怕累。”魏立群茫然了,又犹豫了。一边是妻子那忧伤的面容,一边是工友们那些欢快的笑脸,是啊!这开山打石头的活自己也不知道能干到何年何月,这里是自己离不开的工作场地,家里是日夜盼郎归泪眼迷离的娇妻,何去何从,魏立群难以决择。
天亮了,魏立群做出了选择。他轻轻的起了床,来到办公室,重新给杨丽颖写了一封赔礼道歉和检讨忏悔的信。接着他抽出了那张“离婚协议”平铺在桌面上,他要在当事人的位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但是,就要落笔时他犹豫了,他的心象被什么揪住一样的疼,脑海中一团乱,一个声音在耳边喊道:“不能签。你们可是一对恩爱夫妻呀!不要为了眼前一点误会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恋爱时,他第一次拥抱杨丽颖时,她竟呼叫起来:“你抱疼我了!”自己不好意思的松开手,“对不起,可是我没用力呀。”杨丽颖怪嗔而娇憨的说:“你把我当炮弹还是当钢枪了?”每当想起这一情景,魏立群就埋怨自己不懂情感不会温柔,对妻子不知道珍惜和怜爱。如今结婚快四年了,自己仍是个不合格的男人、不称职的丈夫。“让人家走吧。”魏立群几乎把这几个字念出了声,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让她走吧,别再浪费她的青春,糟蹋她的情感了,就算我们的缘份尽了。”他用颤抖的手,颤抖的笔尖签下了“魏立群”三个字。
魏立群万万没想到,继严坤之后,自己又在爱情和婚姻上做出了一个错误的抉择。当年他的一句“我们不合适”给严坤带来一场撕心裂肺的痛苦,而今一句“让她走吧”又给两个人带来一场近乎生离死别的悲剧。也难怪,世界上最难猜测的就是人心,一个人很难看透另一个人的心,而另一个人却偏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心。象苏静与郝向博那样心心相映人间又能有几人?
有关魏立群的谣言澄清了也平息了,但是纪庆祥的心不平静了。他对自己给杨老师写的匿名信很是懊悔,自己虽然记恨这位昔日的书记,也以能报复他一次为快事,但是纪庆祥不是个不讲良心的人。无中生有的事他不能干,尤其是魏立群舍掉自己的好工作不干,带领着大家战斗在这样艰苦和危险的地方,他从心里往外佩服魏立群,往这样人身上泼脏水自己还叫个人吗?纪庆祥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后,终于拿起笔给杨丽颖写了一封更正信。虽然信中仍没署上自己的名字,自己心中总算放下一块石头,总算是为自己做的亏心事进行了一点补偿。不过,他的信还是写晚了,因为杨丽颖已经离开了魏立群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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