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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队开工前的准备工作进行一天了,工人们基本掌握了动作要领和技术要求,尤其是爆破队,工作危险性高,魏立群、陈刚和大队派来的技术员再三向大家强调安全生产,对安全帽、护目镜、皮带扣的系法,保险绳的使用都严格要求,不断检查。装炸药、插雷/管这些严谨的程序更是反复演练,至于抡锤、掌钎就是苦练的问题了。张福顺分在爆破队,因为经常要在山崖上做业,这活看似简单,开始练习时张福顺很不以为然,拎起了八磅大锤在手中掂了掂,“这还不容易,不就是往钎头上打嘛,太简单了,小菜一碟。”可是抡了几下,别人就笑了起来,一个小青年说:“福顺,你这哪是打锤,象弹脑崩儿,照你这个打法,一天能进去十公分都够呛。”魏立群从他手中接过大锤,吩咐掌钎的师傅:“掌好了。”甩开膀子一锤打下去,沉稳有力,准确无误。魏立群一连打了三十锤,钢钎进去了二十多公分,大家一阵赞叹,他问掌钎的师傅:“有什么感觉?”掌钎的师傅摇摇头,“没什么感觉。”“这就对了。”魏立群把大锤还给了张福顺,“大锤抡的开,打的准,掌钎的不感到震手,如果锤头落点偏离钎头中心,钢钎就抖动,抖动就震手,掌钎人就掌不稳钢钎,钢钎不稳打锤人更打不准。如此下去非打了手不可。福顺,你按我的打法再试试。”张福顺放下大锤,往上拉了拉手套,重新握住锤柄,抡了起来,可是抡得挺使劲,锤头就要落下时,速度明显减慢,仍是不轻不重的落在钎头上。魏立群鼓励他说:“有进步,抡的挺好,落时不要减速,再来。”张福顺咬咬牙,又抡起锤,这一锤力度很够,落下时也没减速,可是打偏了,锤头擦着钢钎头的边滑下去,幸亏掌钎人动作快撒开了手,否则这一锤非打在手上不可,张福顺见这一锤好险打在人家手上,吓了一跳,头上顿时渗出了汗,连声说好险,脸色煞白的把锤扔在地上。魏立群弯腰拣起大锤,“不要害怕,就是打在手上也是正常的事,当初我干这活时就打在了我的班长手上,老班长说:‘哪个人没打过人,谁又没挨过打?’不要怕,沉住气,你越怕打着手越没准,心不慌凭感觉再打。”魏立群拿过钢钎,用锤打进地里,把锤交给张福顺,“对着钎头打,什么时候打得有准了,就闭上眼睛打,什么时候闭眼睛打的有准了,你再和掌钎的配合。”大家听得都很惊奇,“这闭着眼睛能打上吗?”“所以说这就叫凭感觉。”魏立群说完又从张福顺手中接过大锤闭上眼睛抡起锤,“铛、铛、铛”三下全打钎头中央。大家一阵掌声,魏立群又把大锤交到张福顺手上,“四年了,真没想到还有点儿准,这跟练武人射箭是一个道理,练吧,福顺。”张福顺又抡起大锤,没有人掌钎他胆子大了,一锤打的很准也比较有力气。“好!”魏立群夸赞起来,“好,如果有人掌钎呢?”“不敢使劲。”魏立群看着张福顺的眼睛,“闭上眼睛试一下。”张福顺闭上眼睛抡起锤,一锤下去打空了,距离钎头最少有一巴掌远,还差点扫着自己的腿。魏立群拍拍他的肩头,“慢慢练,别着急,一定要克服心里障碍,千万别小看这一锤,看似简单也要功夫呀!困难还在后边呢,等你手上磨出血泡时,更有你难受的,接着练。”说完到别的打锤人那去了。
午饭后,魏立群指导装药人员往打好的二十个炮眼安装了炸药,雷/管与导火/索。魏立群、陈刚和大队来的技术员反复检查后,向周围布置了警戒人员,魏立群向他们挥动一下小红旗,爆破队的人员迅速隐蔽到指定地点,又挥动了一下红旗,魏立群喊了一声:“起爆!”何建新迅速按下起爆器,随后一阵惊雷般的响声过后,山脚下一个小石坡被掀了起来,巨石滚了下来,碎石飞上天空,接着铺天盖地的堆下来,工人们欢呼着站起身,魏立群喊了声:“趴下,谁让你们站起来了,事先我不是说了嘛,现在是排除哑炮的时间。”大约又过了五分钟,魏立群、陈刚和技术员站了起来,奔向爆破的石堆,魏立群回头叮嘱大家:“都不要动,一会儿我一摆红旗再过来。”三人反复检查了各炮眼的位置,没有发现哑炮。魏立群一摇小旗,工人们欢呼着跑了过去,看到面前的成果,人人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喜悦。魏立群也激动的喊到:“我们胜利了!好哇!明天正式开工。”
工程队开山打石工作正式开始已经三天了,由于抡锤掌钎都是手上活,虽然是带着手套,但张福顺已经逐渐感觉手掌心热辣辣的疼,摘下手套一看一个掌心四个白亮亮的泡磨了出来,按一下胀乎乎的。魏立群告诉他:“现在还不算疼,等泡破了以后,见血了,才是到了真疼的时候。”张福顺带上手套坚持下去。
晚上,魏立群传授了大家处理血泡的办法,是用针头挑破并横着穿透,放出血水,顺着针眼穿进去一根头发,并让头发从另一头眼中穿出,张福顺咬着牙,皱着眉处理完了两只手上的八个大血泡。因为疼他晚饭都没有吃好,晚上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半夜三点是他的站岗时间,上班岗的人叫了他好几遍,他哼了几声,一直没起来,无奈只好跳过他喊了下一班的人。
早晨起床后,魏立群听说张福顺没有站岗,立即严肃的批评了他:“岗哨就是战场,岗哨的责任重大,它担负着一百七十多人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这是一种使命和责任,你脱岗就是阵前脱逃,希望你深思,绝不能有第二次。”魏立群的话张福顺顶多听进去一半,此刻他正摸着手上的泡,经过一宿的风干,八个挑破的血泡变成八个血痂,攥一下拳头都要钻心一般的疼,他在想,今天的工作咋干?还敢去抡锤掌钎了吗?张福顺的心中不禁紧张起来。魏立群看出他的心思,拉过他的手,“疼吧。”“疼。”魏立群看看他手上的血泡,“能挺住吗?”“不知道。”张福顺无奈的摇摇头。“挺过这一关就好了。”魏立群放下他的手,又拍拍他的肩头,“精神点儿,拿出点儿当兵的样来。”
来到工地以后,魏立群指着头两天炸出的石堆说:“头三天我们炸开的是山脚下的一个小坡,跟这座山比好比人的一个脚趾头,今天不行了,”他又指着山坡上面露出的大石崖,上面的巨石林立,凹凸不平,悬在人们头上。“所以今天的活就要登上石壁了,抡锤掌钎都要系上安全带,挂好安全绳索,这才是真正的开山打石。”他又看了大家一眼,“有恐高症的请举手,”张福顺的手举起一半又放下了,他的动作没有躲过魏立群的眼睛。“福顺,你不敢上高,对吧?”张福顺吱吱唔唔了一阵,“我……没有,只是上的太高我有点儿头晕。”人群里有人笑了起来,魏立群瞪了一眼发笑的人,“笑什么?不敢上高不等于胆小,是不习惯。福顺你先不要上了,以后锻炼一下再说。”张福顺不愿意让大家感到自己是熊包,大声的说了句:“我行!”魏立群叫过大队来的技术员,“下面由我和蒋技术员给大家做个示范。”魏立群和蒋技术员腰上系好安全皮带,抱着绳索和大锤、钢钎,从山脚一侧爬上悬崖,寻找到两棵牢固的树干系好绳索,并把绳索上的铁勾牢牢挂在腰间皮带的铁环上。测好距离,沿着悬崖背着身顺下来,来到悬立的巨石上,站稳了脚跟,两人开始掌钎抡锤。魏立群连续打了几百锤,钢钎进入石中有二尺多深,魏立群停下锤对下面的工友喊道:“看清楚没有?”“看清楚了。”然而许多人还是“啊”了一声,他们看到魏立群和蒋技术员的身体几乎悬在半空,到这时才感到开山打石的艰难。一个老工人感叹的说:“二十多年前我看过开凿红旗渠的影片,那地势比这还高还险,他们腰上挂着安全绳索,悬在半空打/炮眼。没想到今天我们也尝尝这个滋味。”接着陈刚指挥大家两人一组带着工具和保险器具,也从山脚的一侧爬上悬崖的上方。魏立群和蒋技术员拽着绳索攀了上去,来到大家面前,他俩与陈刚一起测量好了需要打/炮眼的位置,按位置寻找好拴牢绳索的树干,帮助大家系好安全带,按好保险扣,并反复进行了检查,确认万无一失后,魏立群逐个的看了每个人一眼后,语重心长的说:“师傅们,弟兄们,从现在起我们的工作一定要加十二分的小心,分分秒秒都要把安全放在心上,我们的家里有父母、妻子、孩子,他们的心在时刻掂记着我们。所以,我们不光要为自己负责,更要为他们负责!能理解我的话吗?”“能!”工友们的脸上现出自信的神情,工友们的眼中闪出坚定的目光。大家都学着魏立群的样子顺到石崖上,按着指定的位置开始打/炮眼。魏立群对身边的陈刚说:“你不要干了,下山吧。”陈刚甩了一下右手,“抡锤不行,掌钎还可以。我上去干对大家也是个鼓励。放心吧,我没问题。”魏立群默默地点点头。
一场像开凿红旗渠一样的战斗开始了。张福顺勉强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站住脚,望下一看离地最少有三十米,他心里一阵发慌,头发晕眼发花,两腿也不禁哆嗦起来。掌钎的工友是个年近四十岁的师傅,看了他一会儿问:“能行吗?”“试试看吧。”从小就不敢上高的张福顺本想打退堂鼓,又怕工友师傅们笑话,便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两手握紧大锤,手上的血泡硬痂一阵刺痛,他咬咬牙抡起大锤,打了几下,手掌象针扎似的疼,随着头上的汗也下来了。掌钎的师傅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说“福顺,我抡锤吧,你来掌钎。”两人调换了位置,可是掌钎的滋味也不好受。锤头下来打在钢钎上震得手掌象裂开一样的疼,一锤两锤,张福顺的手实在掌不住了,手一松,钢钎弹了出去,从悬崖上一直滚到山脚下。魏立群一边打锤一边观察着工友们的情况,张福顺的钢钎掉下去,他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便及时把他换了下去。山崖上打/炮眼的是二十对操作人员,一次是打出二十个炮眼。快到中午时,已经打出了六十个炮眼,魏立群宣布下山,下午装药点炮。
孟学君和炊事班的老师傅们担着饭菜来到工地。午饭时候,张福顺盛了一碗饭,连菜碗都没用,只掏了一勺菜放在饭里,就走到一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他没有马上吃,放下碗筷,看起自己的手掌,由于上午那几下震动,血泡的硬痂里面殷殷淌出血丝。他问旁边正大口吃饭的纪庆祥:“我看看你的手。”纪庆祥伸出手掌,上面的血泡硬痂比他的还多,血丝比他的还浓,红鲜鲜的象火烧过一样。张福顺看到纪庆祥手上的血泡比自己的还多,问:“疼吗?”“废话!能不疼嘛。可男子汉也不能让这几个血泡吓着哇!忍着点儿吧,魏书记不是说了吗,挺几天成了茧子就好了。”说完扒了一大口饭,又夹了一大口菜,吃的津津有味。“孟姐这菜炒的真香,比我妈做的好吃。”看到他吃的那么香甜可口,张福顺也端起碗,抓起筷子吃了一口,他想起临行时父母说的话。父亲说:“福顺,到了山上跟别人学着点,咱也是五尺多高的汉子,别人能干的咱也能干,千万别让人家说咱们娇生惯养……”母亲说:“千万注意安全,妈不求你别的,好好照顾自己,给我平平安安回来,妈就知足了……”父亲带着期待的目光,母亲流着惜别的泪水把自己送到火车站。想着想着他又看了身边的纪庆祥一眼,人家为什么能在艰苦面前那么乐观,那么坚强,而自己却做不到,自己差在哪呢?张福顺茫然了。他草草地吃完一碗饭,魏立群端着碗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石头上,“怎么样,眼睛直勾勾的想什么呢?”“立群哥,我……我想换个工作。”“为什么?”张福顺把碗筷放在石头上,“我不行,谁都比我强。”魏立群拿起他的空碗到饭筐菜桶前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菜,递到他手上,重新坐在他对面,“你行,你今天能上去就是行,不要看不起自己。”魏立群见他端着碗不动筷,“吃饭,吃饱了再想别的。”张福顺吃了一口饭,“我……我……我……”“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我还是想换个工作。”“想换什么?”张福顺看了看身后的饭挑子,“我想去炊事班。”没等魏立群吱声,饭挑子旁坐着的一位炊事班老师傅开了口:“好哇!正好我不愿意在炊事班干了,咱俩换换。”魏立群回头一看是葛师傅,“行,你就跟葛师傅换换。”“换换!”葛师傅站起身指着扁担和饭筐对张福顺说:“一会儿你挑回去,我留这了。”魏立群笑着看了葛师傅一眼,“留下行,但你不能在爆破队,去破石队吧。”葛师傅一摆手,“不让我到爆破队我没意见,毕竟年岁摆在这,上不了高了。你让我到破石队我不干,整天坐在那敲敲打打,没劲!我去选石队吧。”“不行,选石队要抬抬扛扛,你老快六十了吧?”葛师傅拍拍胸脯,“你记错了,我今年才五十六,就我这体格,那些小青年我还真不服。”魏立群看了葛师傅那粗壮的身体,笑了,“葛叔,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不会同意的,身体再好年岁不饶人哪!你还是到破石队吧,将来回家了,大婶要是知道我让你抬大石头,还不得骂我。”葛师傅无奈的笑了,“我听你的,去破石队吧。”
午饭后,张福顺挑着空挑子走了,临走时,魏立群看了他一会儿,把他喊住,走到他面前,“福顺,好好跟孟学君学做饭做菜,炊事班还有位李师傅,他年青时在职工食堂干过,菜做的不错,多请教人家。炊事班的活也不轻松,起早贪黑的,好好干,在哪都一样,别一天象霜打的,精神点,你记得咱俩救小胖那件事吗?把那股子劲头拿出来,走吧。”张福顺刚走几步,魏立群又把他喊住了,“福顺,记得在火车上孟学君看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嘛?”“记得,我看了个开头。”“这回你把它好好看看,看看你说的那个乌克兰傻小子保尔.柯察金是怎么生活和工作的,看看他短暂的一生是怎样度过的,看看他都想些什么,有功夫咱哥俩好好探讨探讨。”说完他又喊住孟学君:“小孟,回去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借给福顺看看。”孟学君担着挑子走回来,魏立群又把她拉到一边嘱咐了几句。
回帐篷的路上,孟学君边走边盯着张福顺,张福顺挑着空担子,跟在三个老头和一个姑娘身边,自己心中不太自在。孟学君本想训斥他几句,可是刚才临下山时,魏立群嘱咐她说:“不要看不起他,多说些鼓励他的话,他的家庭环境和我们不一样,他能跟我们一起上山来,就是他的进步。我相信他会坚强起来的。”于是她笑着说:“福顺,欢迎你到炊事班来,我们炊事班还真缺一个你这么年青力壮的,劈劈柈子,端端煤,这回有人了。”张福顺听这话也高兴了,“这么说,我来炊事班也是有用的。”“那当然!”其他三个老师傅也说:“我们这腿脚咋说也不行了。”张福顺很感激的看了看他们,按孟学君以往的性格,他本以为她非嗑碜自己几句不可,现在她不但没说一句埋怨自己的话,还一脸微笑的看着他,没有一丝瞧不起的神态,张福顺紧走了几步,心中一阵舒畅,跟着他们脚步轻松的回帐篷去了。
晚饭后,孟学君在厨房里忙完了,没回她自己的屋就到各帐篷去收脏衣服,她想用余下的时间为大家洗洗衣服。可是连跑几个帐篷,一件没收到,在床底下翻出几件,也被衣服的主人夺了回去。何建新说:“小君哪,这么多人的衣服你洗得过来吗?歇着吧,一天三顿饭起早贪黑的,够累的了。”魏立群看着她挺失望的样子,“小孟,你实在要洗,就把陈刚的衣服洗了吧,他的手不方便。”孟学君双手一拍,“对呀!我去找他。”大家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出了帐篷,一位老工人用欣赏的目光看她出了屋,“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难得啊!”
孟学君来到陈刚住的帐篷,走到陈刚床前弯下腰,就在床下翻起来,正趴在床上写第二天菜谱和需要购买的物品的陈刚抬头问:“你找什么?”“不找什么。”当他看到孟学君掏了几件脏衣服和一双臭袜子出来,急忙跳下床伸手夺了回去,“这是干啥?太脏了。”“不脏就不洗了。”孟学君一把又夺了回去,袜子掉在地上,陈刚拣起袜子,见孟学君把衣服抱得紧紧的,没好意思再夺,但拦住她不让她走,“这绝对不行,我的衣服怎么能让你洗,再说你一天比谁都辛苦,小孟,赶快放下,休息去。”“我再累也没你累,你每天早早起来去镇上采购,白天还要上山,我算啥?”陈刚仍拦着不让她过去,“那是我的工作必须干的,可这洗衣服你没有这……”孟学君硬往外闯,“你别拦我,给你洗衣服也是我的工作,这是魏队长指派的,有意见你找他去。”说着她指着帐篷门,“看,魏队长来了。”陈刚回头一看,孟学君抢下他手上的袜子,陈刚没看到魏立群,转回头时孟学君也从身边溜了。“小孟,小孟,你……”他追了出去,追到门口孟学君已经跑远了,魏立群迎面走来,“陈刚,让她洗吧,她这个人我了解,心里看不了别人的难处。”“我……我自己能洗,再说那些臭袜子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去洗,我也过意不去呀。”魏立群拉住他的衣袖把他拽回帐篷,“小孟到各帐篷收衣服,谁都不给她,洗你的衣服是我的主意,总得给她的面子吧。”陈刚脸一沉,“胡说,让人家洗衣服还说是给人家面子,什么逻辑?”陈刚从魏立群的话中知道了孟学君的身世,也对她的为人有所了解。这些日子,他对这个有着男孩子性格的姑娘很是佩服,一个女孩子能来到这个地方已属不易,到来之后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比谁都要强。但是让人家给洗衣服,陈刚还是很自责,他怪自己懒惰,为什么脱下来不早洗了?陈刚从上小学起就自己洗衣服,整天忙农活的父母哪有时间管自己。手受伤以后,他也从没让别人为自己洗过一件衣服。探亲时妹妹要给他洗衣服,他都婉言拒绝。可现在,陈刚呆站在那里,脸上一阵发烧。
早晨,孟学君做完了早饭,把那些洗好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陈刚床上,陈刚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孟学君笑了,“陈哥,干什么那么客气?难道你在家里,你妹妹给你洗几件衣服也这样客气吗?再说我也有事求你呢。”“什么事?”“一会儿去镇上给我寄一封信。”
俗语说狗改不了吃屎,狼离开了东郭先生必然故伎重演。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柯政礼的老毛病又犯了,十几年拈花惹草的放/荡生活已成为他的故癖和顽疾,他岂能为了一个顾春萍改了初衷,再说怀了孕的顾春萍已失去了对他的吸引力。柯政礼决定把找女人的时间由下班改为上班的时间,并舍弃上次犯事的楼房,到宾馆去开房间。我看你顾春萍上哪去抓我?
这一天上午,柯政礼送走了一个客户后,一看时间是九点五十分,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好久没用的号码,嘻皮笑脸的说了一阵话,不到半小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妖媚女人随着咔咔地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嗲声嗲气的叫了声,“柯总,两个月了,怎么才想起我来,真不够意思。”柯政礼从衣架上取下西装上衣,“宝贝,都是我不好,不是赶上两个年嘛,业务太忙。这不,我刚出差回来,就想起你来了。”“刚出差回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那女人刚要坐下,柯政礼挥挥手,“走,到了地方自然有你的好处,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从商场后门上了他的“奔驰”轿车。柯政礼吩咐司机,“思云大酒店。”轿车刚走,一个女人就追到门口,她刚从厕所出来,看到柯政礼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一起上了车,这女人迅速的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追了上去。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两个月前被顾春萍堵在床上的女营业员。她坐在出租车里一脸的气愤和委屈,她不会忘记柯政礼对她说的话:“我只爱你一个人,将来我老婆把孩子给我生下来,我就想办法把她打发了,你就是我的贵夫人,这商场是我的也是你的……”可是才几天,你柯政礼就勾搭上了别人。其实她还不知道,现在跟柯政礼走的女人才是他的老情人。她告诉司机追上前面的“奔驰”。真是冤家路窄,柯政礼万万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拉着女人的手走进思云大酒店,进了事先预定好的312房间,他刚关上房门,追他的女人就到了。她咬牙切齿的看了看房间号牌,醋意大发妒火中烧,“柯政礼,你这个畜牲!一会儿就有你的好看。”她退到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顾春萍的手机,正在办公室里写着什么的顾春萍听到手机铃声打开手机,一看是个不熟悉的手机号,一听声音也不对,那个女人问:“顾小姐吗?”“我是,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告诉你一件你最想知道的事。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你的手机号,是你丈夫告诉我的,他再三嘱咐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的手机上如果显示你的手机号千万别接听,意思你懂了吧。哈哈……”那女人发出一阵令人发碜的笑声。等那女人笑完了,顾春萍问:“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你到思云大酒店三楼的312房间去看看,你的丈夫和什么人在一起?好了,现在是十点二十,一切都来都及。去不去由你,再见。”对方挂了手机。顾春萍关上手机,象吞了一条蛇一样钻心、恶心,刚刚过去两个月,难道柯政礼又……她没敢往下想,她决定立即去看看,但愿是什么人搞的恶作剧。
顾春萍出了保险公司,打一辆出租车直奔思云大酒店。进了酒店,顾春萍的心反而平静起来,两个月以来,理解、宽恕、希望已经在自己心中百转迴旋,再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今天来,就是证明一下那个女人的话和自己的判断是否一致。除此以外,没什么可伤神和揪心的了。她来到服务台,和颜悦色的对服务员说:“是312房间的柯先生让我来的。”服务员很有礼貌的说:“您请。”顾春萍迈着沉稳的步子上了楼梯,她没坐电梯,她一点儿也不急,两个月来,她听的太多了,想的也太多了,一切都不值得她去着急了。
见顾春萍上楼了,打手机的那个女人从大厅一处墙壁后现出身,她脸上挂着冷笑出了酒店,这个女人虽然对柯政礼和那个女人醋意未消,妒火未灭,但心里还是很解恨,你们闹吧,闹得越大越好,闹离婚了更好,说不定自己还有补缺的份。既使达不到目的,今天也算报了那天的一箭之仇。
顾春萍上了三楼,来到312房间门前,她抬手刚要敲门,一想不对,万一那个女人的电话有误,柯政礼如果是在接待客户或等人,自己冒冒失失撞进去太有失身份。既使他真在里面做那苟且之事,也不急于堵他们,只要他领着女人出屋,一切都无须多问。顾春萍决定等候,她退到一边,靠着一扇窗户边停下来,她放下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想到还没有成型的孩子,心里一阵酸痛。她暗暗祝愿,一会儿出来的是柯政礼和他的客户,最好是别人。即使是那个女人跟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自己也心甘情愿。然而,这一切都象肥皂泡一样破灭了,一声门响门开了,从里边出来个妖艳的女人,一边出门一边用手梳理着头发,嘴里发出一阵浪笑。随后出来的是柯政礼,他一边推上门一边余兴未尽的在那个女人脸上捏了一把,“宝贝,三天后听我的电话。”他一抬头,看到站在窗户边的顾春萍,顿时愣住了,捏女人脸蛋的手象被电打了一样垂下来。他傻呆呆的看着顾春萍说不出话来。顾春萍一阵伤心,她看着眼前的情景,恶心的要吐,她混身都在哆嗦说不出话,她也不想说什么。那个女人看着象傻子似的柯政礼,又看看顾春萍,一撇嘴,“哟!柯总,你这是咋的了?”说着又故意抬高了声音,“就这么个女人,也值得你发呆,品味太低了。”话音刚落,柯政礼抡起巴掌照她脸上就是一耳光,那女人一捂脸哭腔哭调的喊了起来:“好!柯政礼,你敢打我,你这个色棍,刚才的山盟海誓这么一会儿就忘了。”那女人呜呜哭了起来。顾春萍不愿意再看下去了,她对柯政礼淡淡地说了句:“明天上午法院见。”说完奔楼梯走去。柯政礼追上前去喊道:“春萍!春萍!”他追到楼梯口,顾春萍没有回头,快步下了楼。“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柯政礼自言自语停下脚步,那女人干嚎了几声跟了上来,她听到顾春萍临走时说的话觉得不对,停下哭声,“她是谁?”柯政礼象霜打的茄子,哭丧着脸,“我老婆。”那女人一听也蔫了。但是转眼功夫又笑嘻嘻的看着柯政礼,“有啥了不起的,看把你吓的,大不了离婚,要老婆还不有的是,我嫁给你。”柯政礼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个屁,她正怀着我的孩子呢。”那女人撇撇嘴道:“那有什么了不得,叫个女人谁不会生孩子,将来我给你生几个。”柯政礼用斜眼溜她一眼,“就你,一个破货,生个孩子还不知道谁是爹呢。”那女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污辱,立即抡圆了手臂回敬了柯政礼一个更响亮的耳光,同时骂道:“你个王八蛋,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说完转身下了楼梯,没走几步又转回身指着柯政礼,“我告诉你,姓柯的,刚才答应给我两万块,你给我准备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哒、哒、哒!”一阵高跟鞋响下楼去了。柯政礼捂着脸,半天没动地方,他在心里骂自己,“我哪是什么王八蛋,我现在是王八钻铁炉子,憋气窝火带倒霉(煤)。”
柯政礼没有回商场,他直接去了保险公司。顾春萍不在,回到家也不在,他猜测一定是回娘家了。他掏出手机把商场里几个年岁大一点儿的和平时与顾春萍关系比较好的女营业员请到家里,求她们找到顾春萍,好好劝劝她。但是到了晚上得到的回话都是:“离婚”。柯政礼明白这回是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又请求一个能跟顾春萍说上话的女营业员再去找顾春萍,央求她把孩子生下来,要多少钱都行,只要开个价,要多少给多少。顾春萍的回话更坚决,还是两个字:“不行!”同时顾春萍的母亲也说:“到了这一步,绝不能要孩子,将来牵肠挂肚的是一辈子的痛苦。”听到这样的回话,柯政礼彻底绝望了,整整一年的努力和心思全白费了。他坐在沙发里连打了自己几个耳光,他想再恳求顾春萍原谅他一次,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自己打消了,顾春萍的性格他清楚,自己就是说出半夜出太阳来,她也不会回心转意的。
第二天上午,顾春萍与柯政礼在没有埋怨、没有争辩、没有纠纷的情况下,平静的离了婚。法院裁定柯政礼支付顾春萍青春、精神、经济等方面损失费150万元。他们各自揣着离婚证书先后走出法院,柯政礼望着走在前面的顾春萍,快走了几步赶上去,声音低沉沙哑的喊了一声:“春萍,我对不起你。”他低下头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顾春萍抬了抬手,“不必了,现在说一声对不起还有什么用?”柯政礼直起腰抬头看着她,“你等我一会儿。”他走到自己的轿车前,打开车门,从车里拎出一个帆布口袋,来到顾春萍面前,把口袋递给她,“这里是平时给你买的首饰,还有一百万块钱,是我额外给你的补偿。”顾春萍没有接,她注视了柯政礼一会儿,“谢谢,我该要的法律已经给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柯政礼又往她面前递了递,“我是真心的。”顾春萍苦笑了一下,“你欠我的良心账你补偿得了吗?”柯政礼沉默了,他拎包的手在发抖,脸色苍白,两眼充满了血丝,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把自己最想说的话说出来,“春萍,咱们的孩子……你一点儿余地也没有吗?”“这是你逼的,到现在我才明白,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了生孩子的工具,走到这一步能怨我吗?”柯政礼连忙解释:“不!春萍,我是爱你的。”顾春萍摇摇头,“我相信你曾经是爱过我的,但是对于你这样的人,我现在在你眼里已经失去了吸引力,我说的不对吗?”柯政礼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春萍,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那是你的亲骨肉,你真能狠下心吗?你真的一点儿……”“不要再说了!”顾春萍打断他的话,“离婚是一个女人一辈子都不想要的结果,打掉孩子更是女人一生的痛,我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正是你一手造成的嘛!你如果能想想孩子,想想我,你就不会一而再的做出这种事来,你说是谁狠心?这一切都怪谁?”顾春萍的眼里闪着泪光,柯政礼最后一点儿期待彻底破灭了,他只好低下头,顾春萍余怨未消,“也许我们的结合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可惜我清醒的太晚了。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你也曾拍着胸脯发誓,可是你没有珍惜。你拍拍良心想想,你亲手毁了我的青春,甚至毁了我的一生,你亲手毁了我们的婚姻,亲手毁了我们的孩子。”顾春萍最后盯了他一眼转身走了。柯政礼僵在那里,他低头看看手中的袋子,他跑了几步追上她,再一次把袋子递上去,“春萍,你收下吧,这是我最后一点请求了。”顾春萍停下脚步,抬手把袋子推开,“柯政礼,我最后也有一句话送给你,你应该明白了,金钱不能代表一切,也换不来一切。今后你不管再娶哪个女人,希望你用这为她负责任。”顾春萍拍了拍心口窝,“记住了,除了钱,人间还有真爱。”顾春萍走了,头也没回地走了。
柯政礼麻木地站在那,望着渐渐远去的顾春萍,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他那颗悔恨、惭愧的心象被人摘下来一样疼。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同时也是唯一给过自己真爱,并且从未向自己开口索取过的女人走了,永远的走了。他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手中的袋子,在心中责问自己:“是钱!是自己的兽行把一切都毁了。”
第二天顾春萍到医院做了流产手术。
胜利乡政府附近有一座农贸和百货市场,这里既是蔬菜和副食的早市,又是农资产品和百货商品批发零售的集散地。由于它地理位置优越,吸引了周围十村八屯的农民都到这里来买卖交易。临疆市里离这里有二十多里路,程才一早五点钟起床洗漱一下不吃饭就开着自己的大篷车,到这个市场的既定位置开始一天的经营。自从上次原煤被骗以后,他下决心脚踏实地的跟父母一起做农资买卖。后来总感觉自己的活太少,一天接送几次货后成了个大闲人。于是他同父母商量,要搞一个大篷车,直接把农资产品送到农民家门口去卖。并表示要跟父母比一比,看谁的销售量大。父母支持他的想法,给他买了一台“解放”牌大卡车,安装了帆布篷,装上农资产品和日用百货,经营地点选在胜利乡的这个大市场。程才的大篷车一开始就显示了自己的优势:货物全、价格低。更主要的是程才想出了一个赊账的办法,买够一定数量的货物可以先交一半钱,另一半秋后丰收之后再结账。这样一来广受农民的欢迎,虽然成本加大了,但由于他的信誉好,各种零售商品卖的都比别人好。当然程才还有自己的高招,比如化肥,他为了大量的赊给农民,就与化肥厂签定了秋后一次性结帐的合同,并以自己家的住宅楼做抵押,得到厂家的信任。程才可以以半价拉走化肥,再以半价卖给农民,相得益彰。结果程才第二个月的营业额就比父母的商店高出一倍,利润也远远超过父母的商店。父母很是赞赏自己的儿子,但是父亲还是提醒他,“你这个方法是好,扩大了营业额,但是有风险,万一秋后收不上来账呢?”程才自信的告诉父母:“我的手续很健全,既有户口、身份证的登记,又有第三者的保人,更重要的是我相信农民的朴实和忠诚。”经营之外,程才的口碑在市场内也极好,哪位业户求他去市里或往回带点货,他都有求必应,周围十村八屯和整个市场传出了“好人程才”的话语。人们聊天唠嗑,只要提到“好人程才”都知道是市场里开大篷车卖货的小伙子。如今的程才已不是两个月前的白面长发公子哥似的人了,他剪了头发梳成一般的寸头,经过风吹日晒的面孔显得黑红,身子骨也强健了很多,完全是一个壮实英俊的小伙子了。
今天程才的心情很好,一上午就卖出了三十多吨化肥,五台水泵,还有小百货,他站在大篷车旁点上一根烟,刚跟旁边一个卖山货的业户唠起了嗑,一个五十多岁左右的农民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开着手扶拖拉机停在自己面前,程才走近几步,“大叔,买什么?”“化肥。”小伙子说:“一吨。”“哎呀!今天带的货早就没了,明天可以吗?”“可以,我听说你是半价付款秋后结账?”“对。”程才看了小伙子一眼,“不过要带户口/本、身份证我登记一下,另外你再找一个保人。”小伙子摇摇头,“这些都没带,等我明天来拉货时,我都带来。”程才打开香烟盒抽出一支烟递给小伙子,“就这样定了,来,抽一支。”小伙子接过烟,程才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程才又抽出一支烟递给那位老者,“来,大叔,点上。”老者摆摆手,“那个没劲,我有这个。”说完从腰中拽出一根烟袋来,老者一边装烟一边问:“你车上除了农资都是小百货,有彩电吗?”“没有。”程才用打火机给老者把旱烟点上,“大件电气,买的人都要挑一挑,我车小,多了拉不起,所以没经营那个。”老者吐了一口烟,遗憾的说:“你要卖彩电就好了。”程才听他的话里有话,便追问了一句:“大叔,你说,你想干什么?”老者指了指小伙子,“这是我儿子,下个月就结婚了,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缺一台彩电,可手头上又紧巴巴的……”程才明白老者的心思,截断他的话,“我明天就给你带一台彩电来,咋的也不能耽误结婚哪。说,要什么牌子的?”老者把抽了几口的烟袋磕了,小心翼翼地说:“可是我手上的钱不够呀,办喜事的钱我还不敢动。”说完看着程才陪着笑脸问:“你能把彩电钱算在化肥里吗?秋后我保证还清。”程才看了那个小伙子一眼,“好事嘛!这还用说,这个忙我一定帮。说吧,要什么牌子的?”“熊猫牌的,二十九寸的。”程才笑了,“新牌子有的是,象长虹、康佳、TCL还有海尔的。”小伙子看了父亲一眼,“就是嘛,我也说买个新牌子的,我爹非要买熊猫的。”“为什么?”没等小伙子开口,父亲先回答了程才的问话,“熊猫是老牌子,我信服,年轻的时候我买了个熊猫牌收音机,跟了我二十多年,下地干活,上城里买东西,我都带着,摔地上多少回都没坏,我不要这牌子我要啥?”程才认同的点点头,“大叔,你说的对呀。我爸也有个熊猫匣子,也是二十年前买的,到现在还能听。好,咱就买熊猫的。”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喂!哎爸,我求你一件事,你下午到家电商场挑一台熊猫彩电……多大呀,二十九寸的。哎,好了,对。我明天给人家带来,好,谢谢爸。”关了手机,程才一挥手,“好了,明天我给你们带来。”老者拉住程才的手,“太谢谢你了,等我儿子结婚那天,请你喝喜酒去。”“我一定去!”小伙子也眉开眼笑的望着程才,“你如果不嫌弃我是个农民,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程才一把握住他的手,“别这么说,我爷爷当年就是农民,兄弟,你这个朋友我愿意交。我程才今年二十四岁,你呢?”“二十五。”“好,你是哥哥,大哥!”“兄弟!”两人的手握的更紧了。老者看着程才和儿子,高兴的说:“人家叫我找开大篷车的‘好人程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你真是把我们农民当朋友看呢。”爷俩上了手扶拖拉机走了,程才挥着手喊到:“明天来。”“好嘞,明天见。”爷俩招手出了市场。
天快黑了,市场的顾客没有几个了,大部分业户都收摊了。程才一看表六点多了,他收拾起剩余的货物,装上车,检查一下轮胎,后轮里带瘪了。程才一阵烦恼和无奈,换里边的轮必须卸外轮,要比换单轮费一半时间。程才找出千斤顶支起后桥,开始换轮。如今的程才有的是力气,不一会儿轮胎换完了,可是拧紧最后一个螺丝帽时,由于用力过猛大搬杆滑出了帽头,就着惯性身体往前一栽,手背碰到轮胎钢板上,顿时碰掉好大一块皮,瞬间鲜血就渗了出来,淌成了流儿。程才掏出手帕捂住伤口,往附近的乡卫生所跑去。乡卫生所就在乡政府旁边,离程才所在市场不到一百米,离程才的车位也不超过二百米。程才一口气跑到卫生所,里边亮着灯,程才一进屋,只有一个年青的身穿白大褂的姑娘在洗手,桌上放着两只打开盖的饭盒和一双筷子,一个饭盒里是饭,一个饭盒里是菜,正冒着热气,看样子是正要吃饭。姑娘见程才捂着手跑进来,“怎么了?”“碰破了。”程才手上的鲜血顺着手帕滴下来。“快!进来。”姑娘把程才领进门上挂着“处置室”牌子的里屋,那姑娘很麻利的给程才清洗了伤口,程才在灯光下/注视了一下姑娘的脸,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使他怦然心动。这位姑娘虽然没有姜燕那大大的闪烁着异国风情的眼睛,也没有戴晓惠那标致的古典美,更没有孟学君那英气逼人的冷艳,但她那迷人的妩媚却是她们所没有的。这也许是他怦然心动的原因。程才一边注视着她心里一边想,这个姑娘怎么这么熟呢?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程才的眼睛不离开姑娘的脸,姑娘并没有理会他,医务人员对患者的注视并不在意,也是她们的职业习惯。她们甚至觉得这种注视正代表了患者对自己的医术和医德的认可。姑娘的纤纤细指和娴熟的动作,使程才没有感觉到清洗伤口时的疼痛。前后不到五分钟,程才的伤口处置完毕,他摸了摸包扎好的纱布,夸奖的说:“真麻利,您真是天生的医生。”女护士更正说:“我是护士。”程才看了看她那纤细的手指,“护士好哇!白衣天使,伟大的南丁格尔。”女护士谦逊的摇摇头,“南丁格尔,我可差远了,大篷车师傅。”程才一怔,“你怎么知道我是开大篷车的?”女护士笑了,“市场离这不过一百米,你这个大名人,十村八屯传颂的‘好人程才’谁不认识。”程才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过奖了,处置费多少钱?”“十元。”程才掏出十元钱递给女护士。“我给你开发/票。”“不用了。”“这是规定。”女护士同程才出了处置室来到外屋,坐在桌旁开始写发/票。程才又望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来了,三个多月来,程才每天开着大篷车来往市里和这个市场,每逢星期五晚上和星期一早上就会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姑娘与他的车望背而过,有时程才还会从驾驶室外的倒车镜里看她两眼。对!一点儿不错,正是那张熟悉又让他心动的面庞。程才接过开好的发/票,“你是不是在市里住?”“对呀!我家在糖厂家属区。”“这就对了,我经常在路上看到你。”程才又注视了她一眼,“我能问你贵姓吗?”“当然可以,我姓徐,叫徐丽华。”程才重复了一遍:“徐丽华,好,徐护士,谢谢你。”“不客气。”程才转身走了,走到门边又扭过头,“徐护士,以后有什么要我办的事,吱一声。”“谢谢,我会的。”徐丽华微笑的点点头,程才的心中又是一动,灯光下,徐丽华那媚气的面容洁白而秀美,明月一般的弯弯眉毛,湖水般清彻的眸子,是那么美丽动人。
程才刚推开乡卫生所的门,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男人抱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小女孩儿慌慌张张的撞进来。程才往旁边一闪身,接着又进来一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俩抱着患儿来看病。徐丽华迎了上来,“怎么了?”孩子的母亲喘着粗气说:“快!我姑娘的气管里卡了一个黄豆粒,徐护士,吴医生呢?”徐丽华见孩子呼吸困难,脸憋得发红,忙说:“吴医生到乡政府食堂吃饭去了。我给她打手机。”徐丽华刚掏出手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拉门进来了,“吴医生,这个患儿把黄豆粒吸到气管里了。”吴医生快步上前看了患儿的情况,“我们这没有设备,赶快叫120,去市第一医院。”徐丽华看了一眼孩子,“可是等120到了,这孩子……”她没有往下说,吴医生摇摇头,“只有这个办法。”这时程才没有走,就在旁边看着他们,他走上前几步,“坐我的车去,等我去把车开过来。”说着跑了出去。徐丽华看着正穿白大褂的吴医生,“我跟着去吧。”吴医生点点头,“路上注意孩子的变化。”“好。”徐丽华盖上桌子上的饭盒盖,同那对夫妻抱着孩子出了卫生所。
程才一路上加大油门,至少比平时提前十多分钟到了市第一医院。停车后,徐丽华和夫妻俩抱着孩子跑进急救室。程才在他们身后喊道:“我不进去了,在这等你们。”程才掏出手机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父母自己有事要晚回去一到两个小时。不到二十分钟,那对夫妻抱着小女孩儿出来了,徐丽华的脸上现出了轻松的神情,程才迎上去,“好了?”“好了。”小女孩儿的父亲高兴的说:“这都多亏你呀!大夫说再晚来十分钟就来不及了。程师傅,叫我们怎么感谢你呀?”程才摸了小孩的脸蛋儿一下,“真乖,别说客气话好嘛。这是为了孩子,换了谁也得这么办。哎,你咋知道我姓程呢?”“刚才出屋时,徐护士都跟我们说了。我们才知道你就是开大篷车的‘好人程才’。”程才瞅了徐丽华一眼,徐丽华笑笑没吭声。孩子的母亲接话说:“程师傅,好人哪!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今天没有你就没有我闺女的命。”说着就要给程才跪下。程才赶快一把拉住她,“大嫂,可别这样。咱们不都是为了孩子嘛。现在孩子好了,就是感谢我了。”孩子的父亲把孩子放下来,“来,巧巧,给叔叔磕头。”程才一把抱起巧巧,“别这样,折腾孩子干啥?”那男人从程才怀里接过孩子,回头看了看周围,“走,咱们吃口饭去。”“天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家吧。”程才说着要上车,那男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那不行,怎么的也得吃顿饭。再说徐护士也没吃晚饭哪。”“好吧。”程才放下拉车门的手,几个人进了附近一家饭店。
菜上齐了,那男人喊了声:“服务员,来一个玉泉方瓶。”程才连忙摆手,“我还要开车,不能喝。”“那就来瓶明月岛啤酒。”“啤酒也不行。”那男人有点歉意的说:“真不好意思,改天我专门请你。那就多吃菜。”
程才吃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他向后屋走去,经过柜台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一架隔栅挡住那夫妻的视线。程才迅速的把饭费缴了,转身出了饭店。程才结账的情景全被徐丽华看在眼里,她放下筷子看了看那夫妻俩和孩子,“慢慢吃,我吃好了。”说着也出了饭店。她来到程才身边,笑着说:“帮人帮到底,是不?”程才摇摇头,“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们花钱,农民的钱挣的不容易。”徐丽华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巧巧放下吃饭的汤匙下了饭桌,那男人来到服务台,“结账。”服务员指了指门外,“刚才出去的那位师傅把账结了。”那男人一听急了,“多少钱?”“48块钱。”他三步两步出了屋,还没到程才面前就埋怨起来,“程师傅,你这不是嗑碜我吗?你帮我的忙,还让你掏饭费,那有这个理。”说着从兜里掏出五十元钱塞到程才手上,程才推开他的手,“哪有那些说道,谁拿还不一样,你就当我是你兄弟。”那男人几乎用哀求的口吻说:“程师傅,你不能这样。你不收,今后让我咋做人。”程才只好收下钱。
程才把他们送回乡卫生所,停下车问:“你们家多远?用不用送你们回去?”那男人从车上蹦下来,“不远,就在附近。谢谢程师傅,哪天我找你到家串门,咱哥俩喝两盅。”“好!”程才下了车帮他妻子把巧巧抱下驾驶室,顺手把五十元装进巧巧的兜里,然后看着徐丽华,“徐护士,回家不?我送你回去。”“不回去了,今晚我值班,谢谢你了程师傅,你帮了我们卫生所一个大忙。”程才一摆手上了车,车开出十多米后,从驾驶室探出头,“大哥,那五十块钱,在巧巧兜里,再见。”脚下一踩油门汽车跑远了。那男人从女儿那掏出钱来,已经追不上了。他感叹地望着远去的汽车,“你看,这叫啥事?这……”徐丽华站在卫生所门口,也目送着程才远去的汽车,她在心里说了一句话:“这个‘好人程才’真是个好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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