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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来社区活动中心位于福来小区楼群深处的一座两层小楼,是集饭店、舞厅、茶馆、洗浴、按摩、网吧、录像等活动于一体的娱乐休闲场所,从各项活动室所起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老板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物;每个营业场所的门上都挂着用词优雅、寓意含蓄的标牌,“九仙阁”是饭店,“月满西楼”是舞厅,“一品香”是茶馆,“瑶池清波”是洗浴,“妙不可言”是按摩,“幻影真情”是网吧,“一帘幽梦”是录像,“高朋满座”是麻将。然而开业不久,这个活动中心许多营业项目的味道变了,舞厅成了se情交易的场所;茶馆成了非法买卖的地方;录像厅成了传播淫hui影像的密室;棋——牌室成了聚众赌博的窝点;按摩室成了……许多曾经来过的人大都望而却步,少数留下来的多半是气味相投的闲散人员;随之而来的是形形色色的人物,有一夜暴富或穷困潦倒的小商人;有恶习未改的“两放”人员;有整天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也有个别机关、事业和工厂企业人员,他们各怀鬼胎、各揣心思蜂拥而来,为的是捞个一金半银,寻求一点感观刺激,或找找一丝发大财碰运气的机会。
尤其是到了晚上,这里人满为患、乌烟瘴气,舞厅里男女混杂动作苟且、茶馆里尔虞我诈、录像厅里藏污纳垢、麻将室里吆五喝六、按摩室内……此处的问题周围居民曾多次举报,派出所也多次出人搜查,然而几次下来都没有抓到真凭实据,真的没有问题吗?不!是老板过于精明诡秘。
老板于艳红是一位刚满二十八岁的离异女人,风流漂亮、俏脸迷人,她从十七岁起就南下闯荡天下,靠身体赚了几年肮脏钱后,又回到家乡开了几年高级服装店,后来看卖服装的太多了,就瞄准了娱乐这一行当,除了房租外本小利大钱途广阔,于是她承包了这座二层小楼,挂上了“福来社区活动中心”的牌子。
于艳红原本是个聪慧善良的姑娘,小学时期她的成绩在班级始终名列前茅;到了中学以后是虚荣心和享乐观毁了她;初中一毕业就混迹于社会上;特别是南下那几年,她受过骗挨过打,派出所、看守所更是几进几出,屈辱和泪水熬硬了她的心肠;拘留和审讯磨炼了她的心智;商场的险恶又造就了她的奸诈,不到三十岁的少妇成了颇有心计、泼辣、老到、世故、深沉、甚至有些歹毒的女人。
现在正是华灯初上,于艳红打扮得十分华贵和娇艳,站在楼门口向前来“活动”的客人点头微笑加上妙语连珠的问候,她既要挣他们的钱又要堵住他们的嘴,以至抓住他们的心,同时还要应付工商、税务和警察;棋——牌桌上她不允许动真钱,而是以她特制的筹码代替,结束时到她指定的密室去清算赌帐;录像厅在午夜以后锁门时再上黄片;按摩室里床下最隐密的地方安装了警铃,只要发现不“正常”的情况时,有专人在门口偷偷按下警铃的按钮……因此,多次搜查都被她逃脱了。
于艳红在门口站了一阵后转身进了楼,来到位于二楼的棋——牌室,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下来,她面前的小茶桌上摆着水果、点心、花生、瓜子等食品,这是免费供应这些赌客的,其实忙赢钱的客人哪有功夫吃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于艳红巧于经营的手段罢了。
今晚,于艳红上身是一件浅粉色的衬衣,外套一件浅绿色镶银边的紧身马夹,勾勒出胸部的丰满,下身是一条乳白色的喇叭裤,衬出臀部的曲线,披肩发下半部烫着大卷,更显得面容的娇俏;但此刻她面无表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乜斜着眼梢瞄着靠墙一桌的四个打麻将的赌客,面对着她的是一位四十二、三岁的人,平时总是西装革履,一年四季扎着领带,三天换一套西服,带、戴着一副宽边平镜,白晰的面孔沉稳端正,眉眼之间透出一股帅气但也现出一点轻浮,这个人平时目不斜视、出口咬文嚼字,一副道貌岸然的学者风度,他是一家颇具规模的会计事务咨询服务所的所长,名叫裴德,他创办的这家私人服务所表面上是帮助一些中小企业、公司和商户建立建全财务管理业务,背后却是帮助他们如何偷税漏税,更可恶的是他还暗地里倒卖假增值税发piao。
此刻,他发现女老板正看着他便抬头瞟了于艳红一眼,送上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这个天生尤物的打扮使他本能的咽了一口口水,随手抓了一张牌,又埋头打理自己的牌局,于艳红对他刚才的笑意抛了个媚眼后,脸上又闪过一个厌恶的冷笑,外表正人君子的裴德在别人眼里也许是个人物,可在她眼里只是个一肚子男盗女娼的高级流氓,尤其是他与她独处一室时,那种下流和无耻让她作呕,但是为了钱她就顾不了这些了,何况自己也不是什么“正品”。右边坐的是“瑞福祥建材物资批发站”的黄老板,这是个三十四、五岁瘦小枯干长着一个楔形脑袋的势利小人,这个人眼里只认钱,而且吝啬得一分钱都要掰两半去花,但他有一个优点不近女色,也许是老婆管得太严;左边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年近四十的壮汉,他叫吴山,是宏达房产建筑开发公司的现场材料员,每月靠工资收入但却好赌,常常是赌债缠身被人骂得象个“三孙子”;背对着于艳红的是一个广州人,名叫柯政礼,人称“小广州”,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头,人长的白白净净的,样子也挺斯文的,也许是江南的水土好养得他细皮嫩肉的,一眼看去象个二十几岁的小伙;柯政礼从老家广州发货在市里经营一家规模数一数二的家电商场,主营电视机、录像机、手机和厨房电器,一年下来营业额超过亿元。
柯政礼这个人很精明,初中毕业就跟着父亲做家电生意,经过近二十年的打拼和历练,学得一套超群的商贾头脑和经营之道,为此,三年前父亲允许他自立门户,他经过一段的市场考察认为北方的家电市场有更大的发展空间,于是他把买卖落户于北方这个边陲城市,并成为本市家电行业的龙头大户,也是本市个体经营的最大纳税者,同时也获得了相应的经济与政治地位。不过柯政礼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太贪女色,从跟父亲经商开始就不停的拈花惹草,由于酒色过度他近乎苍白的面皮上总是显现着疲劳和困倦的神色,眼窝灰暗、眼角经常挂着血丝,整日哈欠连天;他是这四个赌徒中第二个与于艳红有关系的男人,而且他们的关系还不止一朝一夕,早在多年前于艳红在广州闯荡时,两人就建立了嫖客与ji女的关系;如今在北方再次相逢旧情自然难忘,当年年轻的于艳红就眼热于柯政礼富豪的家境,不止一次提出要嫁给他,并表示结婚后决不干涉他的私生活,柯政礼虽然十分喜欢这个漂亮的北方靓妹,但是由于玩心正盛,不愿意过早的成家找一个管着自己的人,同时他也知道一贯正统的父母是不会同意他找一个风尘女子的,他婉言谢绝了于艳红的美意。
如今再次相逢,于艳红看到柯政礼已经是一个千万富翁,又听说他至今未婚,自然要旧话重提,但是现在的柯政礼决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小青年了,早过而立之年的他与于艳红再续前缘只是为了生理上的逢场作戏,对于艳红的要求只是一笑了之;已经离异的于艳红当然不想罢手,几次纠缠之后柯政礼明确的告诉她,“我俩的情份我会珍惜的,让我娶你是不可能的,我是什么人?我的身价如何?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孩子的母亲一定要是个处女。”听到柯政礼的话于艳红恨得直咬牙,真想当场踹他一脚再扇他两耳光;但是一想到他的钱她又不得不强装笑脸,并且假意伤感的说:“都是我不好,配不上你。”说完又挤出几颗眼泪来,一番表白倒使柯政礼很受感动,第二天就到珠宝店给于艳红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于艳红在心里恨道:“哼!跟我来这一套?拿我当三岁孩子哪。”不过于艳红在柯政礼身上也只能这样,想在他买卖上渗透一步很难,要想控制住他就更难了。
于艳红望着“小广州”的后背暗暗地咬咬牙,她忽然想起一个主意,心想这个主意要是实现了一定能收到一箭双雕的效果;前几天她在晚报上看到电子一厂倒闭的消息,随后想到了自己的一个远房姨家的表妹顾春萍,她正是电子一厂的职工,也知道这个表妹的男朋友也是这个工厂的,如今两个人都成了下岗工人,何不在这个表妹的身上做做文章呢?当天她就想把这个表妹约过来好好聊聊,由于忙着别的把这件事给搁下了,想到这她起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顾春萍打了个电话。
不到半个小时,顾春萍拉开门进了屋,于艳红忙站起身上前几步,眼睛上下反复打量着这位表妹,顾春萍见她从头到脚的看着自己,奇怪的笑了,“怎么不认识呀?”于艳红伸出手十分亲热的拉住表妹的胳膊,又是拍肩膀又是摸头发,一边让她入坐一边夸赞说:“咱们春萍是越来越水灵了,这皮肤这个白,简直是牛奶啥色你啥色,看看!这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象会说话似的,我要是个男的也要让你给迷住……。”顾春萍捧住脸说:“说什么呢?是不是太肉麻了?”其实她们表姐妹的关系并不密切,平时也不怎么来往,顾春萍弄不明白这个表姐今天把自己找来,一进屋嘴上就如抹了蜜糖一样,一时叫她摸不着头脑。
顾春萍坐下后,于艳红从冰箱里拿出一听“红牛”饮料,拉开盖口后送到表妹手上,然后坐在她对面,象品味一件宝物似的看着顾春萍,她对这个表妹的容貌很满意,当然对她的单纯更满意;好半天于艳红没说话,顾春萍憋不住了,“大姐你找我有什么事?”“没有事咱姐妹就不能唠唠嗑吗?”于艳红又故意抽动了一下鼻子假惺惺的叹了口气,“我就是恨人世间太不公平了,你说就凭咱春萍这俊模样,怎么就没摊上一份好工作呢?”她随手从抽匣里拿出一张临疆晚报,“姐头几天就看到了,电子一厂完了,姐真是为你难过呀!”顾春萍还真被表姐的假象所感动,忙说:“也没啥,我从半年前就在人寿保险公司工作了,还不错。”于艳红又揉了揉眼睛,“我听说你的男朋友也是电子一厂的?”“是。”“他现在干啥呢?”顾春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在街上摆摊修自行车呢。”她没敢说现在天冷正蹬三轮送货呢;于艳红看出她对男朋友的工作不满意,这正是自己计划可以实施的好信号,于是她直奔主题,“春萍,姐说话可能不中听,你别不高兴,难道你就甘心嫁给一个蹲马路牙子的男人?”顾春萍抬起头,“他人好心好、老实厚道、没有恶习。”于艳红呼地站起身盯着顾春萍的脸,摇摇头说:“哎呀我的傻妹妹!都什么年代啦,还以老实厚道为标准。”她又坐下来说:“如今老实厚道那是无能的代名词,咱们父母那一代介绍对象时总要问问人好不好呀?厚不厚道哇?结果过的都是穷日子,现在改革开放了,一切都要与国际接轨,看人的第一标准那是钱!知道吗?是能不能抓钱。”顾春萍刚要开口被于艳红阻止了,“你听姐说好不好?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两样你是都占上了,你想想,修自行车那能叫工作吗?五、六十岁的老头干干还说得过去。”顾春萍红着脸插了一句话,“他一天能挣四、五十块钱呢。”“那也叫钱?”于艳红撇了下嘴又蔑视的笑笑,“我一个女的哪天不抓它千八百的,当然也不是让他跟我比,怎么说一个年轻轻的也不能干那种活呀!再说了……。”她特意注视顾春萍一眼,“咱们都是女人,总得顾个面子吧,将来结婚时人家要问你丈夫是做什么工作的?在哪个单位?你能说得出口吗?”
于艳红一语点到了顾春萍的痛处,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对这个表姐从来都是十分佩服,表姐十八岁起就南下闯荡,几年后回来时已是腰缠万贯,随后又开了几年时装店,如今又挑起了这么大的娱乐中心,人家一天比自己两个月的工资挣的还多,想想表姐的话真是句句在理,自己从参加工作以来闷在工厂这个小天地里,不接触社会、目光短浅、头脑僵化,父母整天唠叨的都是老一套,看来自己真是跟不上时代了。
于艳红见表妹低头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作用,便趁热打铁地说:“春萍呀!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生苦短啊!年轻轻的咋的也得对得起自己呀,问起别人来,你的男人是做什么的?人家说:‘我男人是公司职员,是科长,是经理……’你说人家那口气该多自豪,你呢?”于艳红见表妹的脸更红头更低了,她暗自高兴,看来自己的话已初见成效,便又十分感慨的说:“姐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我表妹,咱们是实在亲戚,姐不说谁说,姐能看着你不管吗?”她又观察了一下表妹的神色,又故做激动的说:“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那是坑人,明知道没有好结果还要装糊涂,那还算一家人吗?所以姐坚决不干那昧良心的事,就是遭埋怨也要把话说出来,信不信在你。”她见顾春萍点点头,于艳红觉得戏演的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到顾春萍面前,一只手搭在她肩上用安慰的口吻说:“春萍,不用难过,关键是自己要想开,人生在世就是那么几十年,窝窝囊囊一辈子,风风光光也是一辈子,要活就活出个样来,怎么说也得对得起自己来到这世上一回呀!”
这时的顾春萍已经完全被表姐征服了,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听到这么透彻的人生道理,在学校里政治老师讲的都是什么人生观、世界观和青春价值观一类的大道理,空空洞洞离自己太远;在工厂里魏书记在开会时或闲谈中也都是讲些好好学习努力工作如何争取进步,与个人利益也是一时挨不上边,今天表姐的话那才是切入实际点中要害,深达心扉渗入脑髓;然而想到自己与李家贵已经相恋一年多了,想到李家贵对自己的情意和对自己父母的孝敬,她真的于心不忍,便喃喃地说:“他……他毕竟是个好人哪,他……他把我们结婚的家俱都打好了。”
于艳红用手指点了一下表妹的额头,“真是个傻孩子,好人能当钱花吗?听姐话,当断不断必留后患,你也不想想现在哪还有自己打家俱的,谁结婚不添置一套象样的摆设,你说这个男人的起点也太低了,就凭这他这个人就不够档次,春萍啊,咱们差啥呀?终身大事可不能当儿戏呀,心软不得。”顾春萍的心刚刚上来点热呼气又让她吹凉了,两眼现出无奈和茫然,她抓起饮料猛喝了两口,呛得她直咳嗽,用手抹了一下嘴角说:“可是……可是……”于艳红追问:“可是什么?”顾春萍清了清嗓子,“可是真要是分手我说不出口。”“有啥说不出口的?”顾春萍没吭声,两眼直愣愣地瞅着饮料罐上那头往前使劲的红牛;于艳红直截了当的说:“你不好意思开口姐替你说去。”顾春萍还是摇摇头,“大姐,再让我好好想想吧。”于艳红转了转眼珠没再说话,她明白相处一年多的恋人毕竟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但是她对今天的战果是挺满意的,她确信顾春萍不会坚持多久了,说是要好好想想,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她会自己找上门来。
顾春萍起身要走了,临出门时于艳红说:“想好了告诉姐。”她又伏在顾春萍耳边说:“姐实话告诉你,姐认识的那些小伙,最差的也比你那个叫什么贵的强,嫁给谁都能让你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于艳红把表妹送到楼门外,直看着她走远了才转身进屋,突然一只手按在她肩上,她扭头一看是黑子和肥子,这两个人都是二十一、二岁的街头混混,整天游手好闲靠父母养着,或捞点不是好道来的钱,他们是这里的常客,网吧、录像、舞厅、按摩无所不好,黑子长得黑但小伙挺帅,肥子则是上下一股粗、五官挤到了一起的胖小子,肥子一切都听黑子的,一是从小一起长大,二是臭味相投,所以形影不离不干好事。
于艳红见黑子色迷迷地看着她,一把推开他的手,瞪圆了眼睛说:“找抽呢?”黑子笑嘻嘻地放下手,“红姐,你今晚上这身打扮真是盖了帽儿了,谁见了都要……”于艳红伸手在黑子胸前打了一拳,“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黑子依然厚着脸皮说:“红姐,你得让我把话说完哪。”肥子也帮腔说:“就是嘛。”于艳红不愿意与他们纠缠,都是些没定性的嫩小子,但他们毕竟是客,是给自己送钱来了不便得罪,同时也知道他们身后还有一定的背jing,便笑着说:“说个屁!小鸡崽子,快进去吧。”黑子向于艳红打了个响指,说了声,“回见!我的亲姐。”同肥子先后进了网吧,于艳红厌恶的盯了他们背影一眼,黑子一有机会就对她动手动脚,有一回甚至提出要那个,被于艳红狠狠训斥了一顿,并告诉他,“你红姐不是那样人,你今后要想到这里玩,就对姐尊重点。”
于艳红回到了办公室,来到墙边的大镜子前仔细地照起了自己的脸,她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比较自信,但是长期夜生活的煎熬,她的眼角已经显现出几条细细的鱼尾纹,微微发暗的眼窝都证明她已不在花季;尤其是刚才同表妹坐在一起时,表妹那种青春靓丽实在是让自己逊色不少,也深感自惭形秽。
于艳红叹了口气走到窗边,想到自己孤身一人,眼看就要三十岁了,自己整天过的算是什么日子?混到几时才算是头哇?她抬头向窗外望去除了一片辉煌的灯火之外,她什么都没看到,只好低头欣赏了一眼窗台上的两盆花,她突然发现那盆“对对红”前些日子还花姿璀璨,如今却有一大半花朵已经凋谢枯萎了,残败的花瓣和脱落的花蕊变得一片紫黑,近瞅是枯死的花朵,远看就是一团垃圾;于艳红的心一阵悲切一阵颤抖,这些天时逢春节接着又是正月,正是活动中心的旺季,自己忙于挣钱无暇赏花,她想起这些并蒂盛开的大红花是何等的赏心悦目,那竟放的花朵是那样鲜嫩妍丽多姿多彩,那红艳艳的花瓣片片芬芳势在争宠斗艳,那黄灿灿的花蕊笔直傲立向人间示美喷香,当时看得自己也跟着心花怒放,仿佛自己也觉得年轻了十岁;赞叹之余,对这美丽的鲜花她甚至有些妒忌了,心想天公造物为什么单单偏爱众香国里的群芳?为什么不给人类一点恩赐呢?现在她完全否掉了自己的奢求,千万别象这可怜的“对对红”,曾几何时,他们已变成区区残渣,这不禁使她想起一句成语“残花败柳”,我于艳红虚度将近三十载,人生苦短势如花和柳,自己离这个成语还有多远?她心中一阵哀憾,她不禁为花悲哀为已悲哀,她为鲜花的短命、残败悲哀,为自己的孤独、寂寞悲哀。
接着她想起最近看过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中林黛玉挥锄葬花的情节,看完后自己曾笑话林黛玉实在是痴呆的可爱,生长在那样富贵的环境中,无病呻吟去葬花真是吃饱了撑的?现在她明白了,对这样可怜可悲的残花怎能不令人同情和怜悯,林黛玉那样心系万物悲天悯人的少女挥锄葬花就不难理解了,刚才自己不是也险些为那几朵“对对红”掏下一把辛酸泪吗?黛玉葬花是悲伤自己的命运,我于艳红的命运将如何?于艳红的眼睛湿润了。
于艳红将那些残花摘了下来,从柜里找出一个红布袋把花朵装了进去,她顿时想起电视剧里黛玉葬花那一段插曲,“……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他年葬侬知是谁?天尽头,何处有香丘?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回想那辛酸的词句,哀婉的曲调,于艳红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于艳红收起布袋,叹息着回身呆坐在沙发里,在无奈的悲情中扭开了电视机,此时正是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时间,女播音员报道说:“我国著名女科学家、妇产科专家ХХХ女士因病……ХХХ女士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是救死扶伤、造福人类的一生,是为医学研究和医疗事业做出突出贡献的一生,她兢兢业业的工作精神、她恩泽大众的高尚人格……”这段感人的报道使于艳红更加感慨,她不由联想到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小学二年级的课堂上,班主任老师问于艳红,“于艳红同学,你将来长大了想做什么工作?”九岁的于艳红从座位里站起身响亮的回答:“我长大了要当一名医生,为很多很多的人治病。”初中一年的于艳红在学校“三好”学生的颁奖大会上登台领奖,学校教导主任把“三好学生“证书交到她的手中时,台下的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然而她也不会忘记,初中二年起她开始驻足于商场的橱窗前,用渴望的目光凝视着里面陈列的高级服装、皮靴和首饰;初中三年她开始混迹于舞厅、酒吧、夜总会里,疯狂地扭动自己那稚嫩的腰肢……;刚满十七岁的于艳红初中一毕业就随着几个姐妹南下到广州“淘金”去了,为追求金钱与享受而打拼。如今腰中已经有了几个钱,似乎自己追求的目标也基本实现了,但是,她又不能不悲叹自己那灰暗的灵魂和卑贱的人格,她鄙视十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她不堪回首自己的往事,她更憎恨周围那些罪恶的面孔和淫邪的目光,她也曾想过“金盆洗手”重新找回那个从前的自己……。
然而于艳红就是于艳红,她看到了、想到了、也悟到了,转眼过后一切都丢置脑后,她依然还是那个贪婪、邪恶、堕落,只认钱只看利的于艳红,她陷得太深了,不能自拔。
吃过早饭李家贵给奶奶喂过药后,又把装着大半碗水的不锈钢小碗放在奶奶床头边的小桌上,才放心关好房门,蹬着三轮车来到自己修自行车的摊位上。
因为天暖和多了,伸出手已经不那么冷了,李家贵今天是开春以来第一天到街头修车,但是摊位上已经有了变化,附近的几个商亭都迁走了,在自己修车位置的后面竖起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因拆迁此处禁止一切商业活动,如给行人带来不便请谅解。”木牌的后面已用绳索拦上了,里面不远处拆迁工人正在拆扒房屋;李家贵看了一会儿,只好另选修车地点。
距离火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个大型物资批发市场,市场大门口人来人往挺热闹,李家贵转了几条街后来到这里一看是个好地方,他在大门一侧的人行道里面停下车,并摆放到适当位置后,先把一块写着“快修精修自行车、电动车”的木牌立到车前面的地上,然后把修理的各种工具摆放到一边,又拿下一个水盆,从车上拎下一只塑料桶扭开桶盖往盆里倒了半盆水,这是为粘补车轮内胎试气用的。
李家贵刚倒完水的时候,身后有人拍了他肩头一下,说:“哎!哎!这是你的地方吗?”李家贵直起腰回头一看,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正把着三轮车车把站在他面前,车前沿差一点顶到他的腿上,往车上一看也是个修自行车的;李家贵问:“你啥意思?”那男子说:“这是我的地方,我是在城管那办了占地手续的。”说完从腰中皮带上挂着的皮夹里掏出一张纸片递到李家贵面前,李家贵没伸手接,他知道不用看,这东西自己也有只是地方不对;他二话没说,重新把东西收拾到车上,推着车向大门另一侧走去,另一侧是一拉溜等拉活的人力三轮车,也就是李家贵昨天还在干的活计,正好人力三轮车与大门之间有一小块空地,做一块修自行车的地方绰绰有余;他把三轮车摆好正要往下放东西,那个修自行车的男子赶了过来,“我说,你这小伙子,你在这干象话吗?”李家贵停下手眨了眨眼睛,“怎么?这里也是你的地方?”那人急了,“不是,可也没这个规矩呀!你这不是明摆着抢我活嘛!”李家贵笑了,故意气他,“啥叫抢?别说那么难听,现在是市场经济都讲个竞争,我给你做个伴不好吗?”那人真的生气了,瞪着眼睛说:“有这么做伴的吗?”
这时几个蹬人力车的人围了上来,那男子扭头对他们说:“让大家评评理,有这么占地方的吗?”几个三轮车夫都笑了并纷纷摇摇头,李家贵正要开口应付他,发现曲桂兰从市场里走出来,脸上满是怒气和委屈;李家贵忙走上前问:“曲姨,你怎么了?”曲桂兰见是李家贵,马上委屈地说:“你说真是什么人都有,这还有一点良心吗?我连搬带扛干了一个月的活,说不用就不用了……,”她喘了一口气后,说:“不用也可以,我要这个月工钱时老板说这个月是试用期不发工资,你说说这不是耍赖嘛,一个力工活哪来的试用期?我要去社保局说理去,他又改口说现在没钱你过些日子来吧。”曲桂兰气得嘴唇直哆嗦,她又喘了一口气,“什么是没钱?就是要拖着不想给,他们昨天还卖出三十多吨水泥呢,招工时说得可好了,一个月一结帐决不欠工钱,刚才不但不给钱还一把将我推出门,说我影响他正常营业,又说我是穷下岗的活不起了。”
李家贵哪里听得了这种话,顿时火就上来了,“哪家商店?”曲桂兰转身往市场里一指,“右边往里走第七家,叫瑞福祥建材批发站。”“老板姓啥?”“姓黄。”“欠多少工钱?”“六百元。”
这时曲桂兰发现李家贵气得脸色都变了,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对他说这些话,李家贵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平时就好打抱不平,万一他火头上去找黄老板要钱,不是要惹麻烦吗!曲桂兰忙说:“不过黄老板说了一有钱一定给,最晚也不会超过三天。”这几句话都是她现编的,李家贵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的耳边还响着曲姨刚才那几句话,“穷下岗的活不起了!”曲桂兰见他不吭声了,说:“家贵你忙吧,我明个再来,你放心工钱人家会给的。”说完转身走了,李家贵喊了声,“曲姨慢走,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他望着曲桂兰有点驼背的身影,心中真不是个滋味,快五十岁的人了,干连搬带扛的力气活还没拿到工钱,太欺负人了!他猛地从车上拿起水盆把半盆水使劲的泼到地上,随手“咣”地一声把盆扔到车上,骂了一声,“王八蛋!真是欠揍了!你他妈的才活不起了呢!”他转身对那个修自行车的男子说:“大叔,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这就走。”那人笑了,“有啥对不起的,不都是为了这口饭嘛,谁也别怪谁。”李家贵把三轮车往墙边靠了靠,“大叔,你先帮我看会儿车好吗?我一会儿就回来。”“行!”但是那人看到他怒气冲冲的向市场里走去,似乎预感到什么,急忙喊道:“小伙子!千万别干傻事啊!”
李家贵顺着市场左侧看着商铺的门脸一直数到第七家,仔细一看正是“瑞福祥建材批发站”,他纵身跳上台阶大步跨进门去,这是个中等商铺,屋里有百多平方米的地方,货架上和地上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对着房门是通往后院的门,可以看到后院也堆满了各种建材,两个工人正在搬运着水泥;偏右一点的柜台内站着一个干瘦的男人正俯在台面上算账呢,这人正是在福来社区活动中心玩麻将的楔形脑袋黄老板。
李家贵大声问道:“这里有姓黄的吗?”黄老板听这话声不对,抬头没好气地回答,“怎么的?本人就是!你想干什么?”说着一看李家贵的个头身架心里有点打怵了,忙温和地问了一句,“买什么?”李家贵看到黄老板那付德行:楔形脑袋、小眼睛、大鼻子、尖下巴,嘴唇上方还留着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不像个老板倒像个瘪三,问道:“你欠曲桂兰的工钱不给是不?”黄老板装出笑脸说:“哪能呢,谁说不给了?不是眼下没钱嘛,等……”李家贵没容他往下说,“是你说的穷下岗的活不起了?对吧?”黄老板干笑了一声,“哪能呢,我可没说这种话。”他的声音明显带着怯意,李家贵明白他不敢承认,便笑了笑,“没说就好,给钱吧。”黄老板问道:“你是曲桂兰什么人?”“我是她儿子。”黄老板收住笑容,“实在抱歉,暂时没钱过些日子一定给。”“不行!”李家贵用没商量的口气说:“现在就得给。”
黄老板看出他是找茬来了,慢慢蹭出柜台来到后门向后院看了看,说:“现在实在没钱,真的。”“借去!”李家贵提高了声音说,黄老板又向后院看了一眼,他看到两个工人正在给水泥上垛,觉得胆子壮了一点,也提高了声调说:“我又没说不给,怎么就不能宽限几天?”李家贵向前迈了一步,问:“你到底给不给?”黄老板脸一拉,“现在就是没有,怎么着?”李家贵没再理他,转身看起了货架,看了一圈后在一个放油漆的货架前停下来,货架上有一种油漆的桶标价是三百元,每桶少说也有八、九十斤重,李家贵抬手拎下一桶,接着又拎下一桶,随后一手拎一桶向房门走去,黄老板顿时急了,一边向后院大喊:“快来人哪!抢东西了!”一边跑上来拦住李家贵的去路,李家贵向前用膀子一撞,黄老板被撞在一边,李家贵刚要跨出门去,从后院跑过来的两个工人一人拽住他的一支胳膊,黄老板瞅准这个机会,照准李家贵的胸口就是一拳,因为他的个头太矮,一拳打在李家贵的肚子上,这时黄老板的妻子从后院也赶了过来,看到丈夫伸手打人没再往前凑。
李家贵挨了一拳忙放下油漆桶,两臂一用力把那两个工人甩在身后,抬手一拳把黄老板打倒在地,黄老板就势躺倒不起来了,两手抱住脑袋大声叫喊,“妈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老板娘跑上前摸着丈夫的头问:“碰到哪了?”黄老板的一只眼睛微微张开点缝,“哎呀!疼死了,正碰在后脑勺上。”然后两手一松假装昏死过去。
老板娘是个胖女人,大脸盘、大眼睛,因为胖,鼻子、嘴都显得小了一点,她没看出丈夫是装出来的,真以为死了过去,吓得“哇!哇!”地哭叫起来,一边哭一边对两个工人说:“看住他,别让他跑了。”李家贵一屁股坐在油漆桶上,说:“放心吧,用不着哭,我的手有准他啥事没有,我也不会跑的,不拿到钱我是不会离开你们的店。”两个工人都在四十岁以上,其中一位面相较老一点的人问:“你要什么钱?”“曲桂兰的工钱?”两人听到李家贵的话都退到一边去了,今天早晨曲桂兰来讨工钱他们都在场,对黄老板的所作所为也都心怀不满,他们看到躺在地上的黄老板,脸上都闪过一个鄙视的冷笑。
这时,市场门前修自行车的男子和几个三轮车夫正拥在店铺门口,他们早就来了,刚才的场面他们全都看到眼里,躺在地上的黄老板也发现门前来了很多人,为了装得大有其事便连连哼了几声,然后又叫喊说:“疼死了!疼死了!小胖他妈,看来我是严重的脑震荡,快!快打110,快!找警察。”老板娘听到丈夫的话站起身走到柜台旁,抓起电话开始打110,打完电话后又吩咐那两个工人,“快把老板抬起来,地上凉。”两个工友不情愿地走上前,黄老板闭着眼睛说:“别!别动我!保持现场,一会警察来了好看证据。”李家贵听到黄老板的话笑了笑,“装!好好装。”修自行车的男子走进屋对李家贵说:“小伙子,别怕,刚才的事我们都看到了,是他先伸的手,我们都可以做证。”这话说给李家贵听也是说给黄老板听的,果然黄老板耐不住了,立即睁开眼睛说:“你们都出去,凑什么热闹。”老板娘抬起双手做出轰人的手势,“不买东西都请出去,这屋里够乱的了,别跟着瞎掺和。”修自行车的男人和几个三轮车夫出去了,随后,两名警察也到了,他们进了屋,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后说:“黄老板你能起来吗?”黄老板闭着眼睛没吭声,老板娘回答说:“他动不了啦。”一位民警说:“起不来那就抬起来,送医院检查。”老板娘吩咐两个力工:“快!叫辆出租车,把老板送第一医院去。”其中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帮助下把黄老板背起来,出了门奔市场大门方向去了,老板娘追了出去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递给他们,“这是一千块,数好了,先交上住院钱。”老板娘回到屋里后,一个民警说:“你们都到站前派出所去一趟,详细谈一下事情的原因和过程,走吧!”李家贵和老板娘先后出了门,老板娘用铁链锁把店门锁好,跟着警察走出了市场大门,修自行车的男人和那几个三轮车夫也跟了上来,一位民警发现他们跟着走,问道:“你们看热闹的就不用去了。”他们异口同声的说:“我们是证人。”“好哇!”那位民警高兴了,“这么多证人,事情就好调查了,走吧,不过去两个人就可以了。”老板娘见他们要去,认为是李家贵一伙的,恐怕对自己不利,反对地说:“民警同志,他们是看热闹的,他们的话你们可别听呀!再说,他们同打人的是一伙的!”那位民警耐心解释说:“看热闹的话也要听听嘛!就是一伙的,也总有个事实吧!”老板娘不吭声了,李家贵感激地对修自行车的男人和那个要跟去的三轮车夫说:“两位大叔,你们别去了,别耽误活呀。”老板娘接着话茬说:“就是嘛,耽误活也不上算哪!”修自行车的男子说:“就冲你们双方的话,我们也得去,多一份证言,多一份真实性。”老板娘翻翻眼睛不吭声了。四个人跟着民警往站前派出所去了。
老厂长的家位于电子一厂家属区的第一排红砖房最把边的一家,面朝马路,也是一居三室的套房,工厂建宿舍时,就是以这条马路为界依次向江边方向盖去,因为面临马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职工们都嫌吵闹,尤其是没有地方建院墙,怕不安全,谁都不愿意要这头趟房,老厂长没办法,只好动员党员和车间主任以上的干部,住进了这排临街的房子。谁能想到,改革开放以后,第一趟房由于临街地势好,纷纷开起了店铺做起了小买卖,有的干脆租给别人,每月也有好几百元的进账。当初没有要第一排住房的或分到手又退掉的职工,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不知道真相的年轻人则认为当初是党员、干部以权谋私,把好房子占为已有了。老厂长的房子没有往外租,也没做什么买卖。“电子一厂职工之家”的牌子已经挂到了门上,工厂开完大会的第二天,老厂长就和老伴把东屋的东西搬到西屋去了,腾出东屋做办公室,屋里北墙放了两只大卷柜,南窗下对摆了两张桌子,东西两面墙放了两排长椅,办公桌边是四把椅子。现在老厂长、老会计严修远对坐在办公桌两边,严修远比老厂长小四岁、晚入厂两年,入厂后第二年担任了工厂财务室的会计。四十年来他一直担任这项工作,是个工作认真、作风严谨、自我要求严格的财务人员,深得职工信任和爱戴,被大家称呼为“老会计”,与老厂长孔献义、老劳模万春生,统称为工厂的“三老”。魏立群坐在桌子的一端同他们商量着工厂善后的事宜,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叠钱对老会计说:“这是两千块钱,就做我们职工之家的活动经费吧,其中一千元是郝向博的。”老会计没有接钱,他瞅着老厂长说:“你看……”老厂长摇摇头:“这不行,我这是自己家的房子还要什么经费。”魏立群把钱放在老会计面前的桌上,:“职工来了,就是沏杯茶也是钱哪,您就不用说了,严叔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出门为大家办点事,也不能架步量啊。”老会计听这话拿起钱说:“立群说的也对,将来哪个职工有个小病小灾的,总不能空着手去吧,这钱收了,回头我也入进一千块钱。”说完,把钱点了点,放进抽匣,老厂长点点头:“我也算上一份。”话音刚落市政府秘书长王一谦拉开门进来了,“王秘书长。”三人一齐站了起来,老会计还让出自己的座位,王一谦把老会计按回原座说:“我坐这。”回身坐在魏立群旁边的椅子上:“正好你们都在。”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本子,“你们记一记。”老会计从桌上把一本稿纸放在魏立群面前,“立群,你记吧。”魏立群从衣兜里摸出圆珠笔,随手将笔尖按了出来,王一谦翻开本子,一边看着一边说:“有这么几件事,你记记,一是买你们厂房的单位同意接收三十名职工;二是社保局已经同几个效益好的单位联系了,同意接收40到50名职工,不过以上单位都提出三十五岁以上的女职工、四十五岁以上的男职工一律不要,我再三跟他们商量也没有松口;三是你们统计一下有多少户是在低保线以下的职工,我请主管单位上门办公。”老厂长兴奋的说:“太好了,一下子就解决了八十名职工的就业问题,王秘书长,谢谢你呀!”王一谦合上本子说:“老厂长,哪能说谢呢?工厂走到这一步,我难道就没有责任?”他分别看了三个人一眼,“你们还有什么打算?说说,有需要我的地方吱一声。”他又看着魏立群说:“小魏,人事局安排你到钢厂上班,接到通知了吧?”“两个月前就接到了。”魏立群说:“我不想去。”“怎么,嫌单位不好?”魏立群笑了,“那倒不是,人家那叫上万人的国有大厂,我是想不少职工还没有活干,我准备搞搞市场调查,尽快组织他们出去干点啥,我毕竟是这个厂的书记,在这个关头怎么能一走了之呢。”王一谦听到魏立群的话很受感动,他站起身来,拍了拍魏立群的肩头,“好!好!小魏呀,难得你这样想,不过家里人能同意吗?”魏立群说:“同意。”王一谦重新坐下来,感叹的说:“都说部队是大熔炉,大学校,今天我算看到了,从部队回来的人就是不一样。”魏立群摇摇头,“你先别夸我,我这个想法八字没一撇呢。”“有想法就好。”王一谦又问:“还有谁有你这个想法?”“郝向博,他的想法马上就能实施,就等着北京回信啦。”“小郝是什么想法?”“郝向博准备继续到母校去读书,读研究生,下决心搞出点好项目,为我们电子一厂找到好产品,到时候,工厂就有重新开门的那一天了。”王一谦“啪”的拍了一下巴掌,又站起身来,激动的说:“这是多么好的想法呀!电子一厂有希望了!有盼头了!”刹那间,三个人都看到王一谦的眼里因为高兴竟闪着泪光,老厂长、老会计也高兴的直点头,脸上都现出久违的笑容,老厂长埋怨地说:“好哇!你们这两个小子,有这么好的打算,不早说出来让我们也高兴高兴。”魏立群说:“只是一点想法,大话说出来,落实不了,不是自找难看吗。”“一定能落实!”王一谦还在激动中,他感慨的说:“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年青人,不!为有你们这样年青的共产党员而骄傲,老厂长你说对不对?”老厂长和老会计都点点头赞同,老厂长说:“这几年,如果没有他们撑着,电子一厂早就关门了。”王一谦感叹了一阵后说:“我今天来这里还有一个事求你们。”“什么事?”老厂长问,王一谦没说话先笑了,“其实也不是大事,我是想要一件那天大会上发给职工们的马夹。”老厂长问老会计,“还有余富的吗?”“有!”老会计一边起身一边说:“我这就拿给你。”说完从北墙的卷柜里拿出了一件用塑料膜包装的马夹,递给王一谦,“前几天,我闺女从北京来信,也要了一件。”老会计的女儿是北京一个部队文工团的歌唱演员,是在电子一厂家属区里长大的姑娘,老会计提到自己的女儿时,魏立群却低下了头,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神情,只不过谁也没有注意罢了。王一谦接过马夹,对魏立群说:“告诉小郝,将来他学成归来,我要穿着这个马夹到车站去迎接他。”魏立群抬起头说:“我一定转告。”
这时,曲桂兰和姜燕母女匆匆忙忙进了屋,曲桂兰一脸惊慌,喘着粗气说:“老厂长、立群、老会计,啊!王秘书长!”屋里四个人她点了遍,四个人都站起来了,魏立群走到她身旁,“曲姨,别着急,什么事坐下慢慢说。”姜燕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好后说:“家贵哥让派出所带走了。”“为什么?”“我妈干活的那家批发站老板欠我妈工钱不给,家贵哥听说了找上门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不清楚了。”老厂长说:“看来这小子是动粗了。”老会计问:“欠多少钱?”“600块钱。”魏立群转身说:“你们聊着,我去看看。”又问曲桂兰:“哪个派出所?”“站前派出所。”“走!”魏立群、曲桂兰、姜燕先后出了屋。
李家贵、老板娘、修自行车的男人和另一名三轮车夫跟随两位民警来到站前派出所,进屋后顺着走廊来到把头的一间屋里,民警请他们坐下后,给每人倒了一杯水,还没等民警问话,老板娘先开了口,高一声低一声气急败坏的数落起李家贵的不是,民警打断她的话,“问你了吗?”老板娘眨眨眼睛闭上嘴。民警问李家贵为什么打人?李家贵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在李家贵说话时,老板娘多次插言反驳,都被民警制止了,李家贵的话音刚落,老板娘迫不及待的嘴象连珠炮似的说开了,“警察同志,你不能听他胡说,我们家里那个小剂子两个也不是他的个,敢打他吗?”民警又一次警告她:“等问到你时再说行嘛?”老板娘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把头一扭不做声了。之后,民警问老板娘:“刚才对方的话都属实吗?”“不对!”老板娘感到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提高了声调说:“我们家的从没说不给他妈工钱,也没说什么‘穷下岗的活不起了’的话,更不敢伸手打他,他进屋没说几句话就开始抢东西,我家里的制止他就被他一拳打倒在地,现在还不知道死活呢?”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民警劝导了她几句后,问修自行车的男子和那位三轮车夫:“你们都看到什么了?”修自行车的男子说:“我们看到的情况与李家贵说的分豪不差,对了,还是刚才你们询问时,我才知道这小伙子叫李家贵。”三轮车夫也开口说:“我没啥说的,看到的跟李家贵说的一样。”老板娘一听急了,马上停止了哭声:“你们是谁呀?当时打人时你们还没来呢!警察同志,你们可不能听他们瞎说呀!”民警见老板娘哭了半天连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掉,笑着问:“你有什么证据认为他们是瞎说?”老板娘冷笑一声,“都是一些修自行车、蹬三轮的,说话能不向着自己人,他们这些人看着我们做买卖的挣两个钱就眼气……”民警听她越说越不象话,再一次制止了她,“说正题好吗,没有,别的就不要说了。”然后对他们说:“你们的话都记录了,你们都看看,没有什么出入请签上自己的名字。”记录的警察把记录发给每个人看,老板娘接过纸说:“我不认字,也签不了名。”记录的民警说:“我给你念一遍。”民警给她念完后问:“对吧?”“对!”“好!签不了字按手印。”另一位民警对老板娘说:“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哪一方的,你的丈夫和那两位工人,我们也要调查取证。”
魏立群三人来到站前派出所,一进门,正巧一位女民警从一间屋里出来,魏立群迎了上去,“民警同志,有一个电子一厂的工人在哪屋?”女民警指了一下走廊里边,“尽头那间屋。”“谢谢!”三人穿过走廊进了尽头的屋,见李家贵坐在那跟两个民警正聊着电子一厂的事。民警是一脸笑容,李家贵也非常自然,李家贵看见他们进了屋,站起身说:“立群哥、曲姨、姜燕你们都来了。”又指着魏立群对民警说:“这是我们厂的魏书记。”魏立群自我介绍说:“我叫魏立群。”指着曲桂兰说:“她是……”曲桂兰没等魏立群介绍,自己开口说:“李家贵讨要的就是黄老板欠我的工钱,我叫曲桂兰。”一位民警一边让座,一边去给他们倒水,三个人都坐在了李家贵身边,另一位民警指着李家贵问曲桂兰:“他是你儿子?”“不!他是我们一个厂的。”民警点点头似乎很欣赏的看了李家贵一眼,魏立群说:“我们给所里添麻烦了。”民警说:“事情都清楚了,虽然说理在你们一方,但动手打人总是不对的。”又对李家贵说:“李家贵同志,刚才咱们聊天时,我看出来了你是个直性人,不过以后要学点法呀,遇事脑子多转几个弯。”魏立群赞同的说:“家贵,民警同志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了,把你那沾火就着的脾气改一改。”民警又对曲桂兰说:“至于你和黄老板之间的事情是民事纠纷,我们不便插手,不过我想提醒你们一句,这个黄老板可是个难缠的人物,现在正在医院里呢,说自己是严重的脑震荡,你们要有个思想准备。”说着,他又笑了,“不过我们刚才到医院采证时,却发现他坐在床头看电视呢,没看出有什么病的样子。”另一位民警也笑着说:“本来这些话我们是不该透露给你们的,还有,关于治安处罚的问题,考虑到你们工厂刚刚解体,罚款就免了,如果没有其它事,李家贵同志可以跟你们回去了。”魏立群、曲桂兰、姜燕起身说了声:“谢谢。”民警把他们送出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后,魏立群正要跟李家贵说话,发现对面一位民警笑着向自己走过来,仔细一看是自己大姨家的表哥,叫关涛,比他大六岁,是江东派出所的副所长,魏立群迎上去,“大哥,过来办事呀?”关涛握住他的手说:“我两个月前调过来的。”“高升了。”关涛笑了,“将就材料吧,这里的老所长退休了。”他看了李家贵一眼,“小伙子,你的事他们都跟我说了,满有理的,让人家倒打一耙,往后多学点法。”李家贵点点头,关涛看了几个人一眼,“怎么,你们要回去呀?”“我们去医院,看看那位黄老板。”魏立群说着一拍脑门,“你看我这记性,忘问了,他住的是哪家医院?”“第一医院外科208病房。”关涛说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可以理解,工厂下马了,你这当书记的心里能好受吗?”魏立群点点头,“是啊!有愧呀!”关涛安慰的说:“大气候就是这样,谁都扭转不了。”说完又瞅瞅大家,“我跟你们走一趟,见识见识这位欠钱不给的黄老板是个什么德行。”魏立群说:“这是民事纠纷,你去好吗?”“我以个人身份,不!我以电子一厂的工人身份,有啥不行!”魏立群又指指他的身上,“我换便装可以吧,你们等我一会。”说着进了屋,不一会,换了一身蓝工作服出来了,“咱们坐车去。”又等了一会,关涛从车库那边开来一台警用吉普车,从车窗口向他们招招手,魏立群拍了一下李家贵的肩头说:“你不要去了,免得不好说话。”李家贵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姜燕也对母亲说:“我只请了一个小时的假,我回去上班了。”李家贵和姜燕先走了,魏立群拉开车门,让曲桂兰先上车,自己绕到车右侧,拉开右前门,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吉普车直奔市第一医院。
吉普车到了市第一医院门口,关涛把车停到医院一侧的停车场后,三人进了医院直奔二楼208病房,到了病房门前,魏立群隔着门玻璃向屋里看了一眼,病房从外往里排了三张病床,里面病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陪护在旁边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看个头绝不比李家贵矮,看面相象是父子,中间床位上坐着一位头缠纱布不到三十岁的男子,看来病好的差不多了,正跟身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玩着石头、剪子、布,外面病床的床边坐着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床头坐着的是个干瘦的男人,正一边望着挂在墙上的电视嘴里一边说着什么,魏立群问身后的曲桂兰,“曲姨,你看外面床上的是不是黄老板?”曲桂兰上前一步往屋里看了一眼,“对!就是黄老板两口子。”原来黄老板正与病房内一个陪护的小伙子因为看电视争吵起来了,小伙子的父亲要睡觉,要求把电视声音放小一点,黄老板不听,两个人吵了几句,小伙子走过来,伸手把电视的声音拧没了,黄老板正生气磨叨呢。魏立群开门进了屋,关涛也随后跟了进去,这两个人黄老板夫妻不认识,以为是来找别人的,二人坐在床上没有反应,接着曲桂兰进屋了,黄老板一看顿时慌了,立即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双眼紧闭,嘴里也哼哼起来,老板娘也配合地转身摸摸他的头问:“又疼起来了?”黄老板一面哼叫一面说:“后脑象炸开一样,哎呀!疼的我实在受不了啦。”中间床位旁正玩着的小女孩停下小手说:“爸爸,那位大伯刚才还看电视呢,怎么一下子就倒了,那病咋得的那么快呀?”小女孩的爸爸只笑笑,没有回答女儿的话,里面床位的父子俩都笑了起来,老板娘回头使劲瞪了小女孩一眼。曲桂兰走到床边问:“黄老板,怎么样了?”老板娘回答说:“他说不了话,你儿子下手也太狠了,医生说是严重的脑震荡,你看怎么办吧?”曲桂兰刚要开口,魏立群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然后走上前对老板娘说:“我是单位的领导,有事跟我说,我们来一是向你和黄老板陪礼道歉;二是,黄老板的病我们一定负责。”老板娘得理不让人的说:“那好哇,病人入院时一直昏迷不醒,现在是刚刚知道疼了,可是下不了床,吃不了饭,上不了厕所,你们先出个人护理吧。”这时,小女孩又贴在爸爸耳边小声说:“爸爸!那位大娘是撒谎,刚才那大伯还自己吃水果罐头呢……”小女孩的爸爸一把捂住女儿的嘴,老板娘又回头瞪了小女孩一眼,“你这小孩怎么净瞎说呢?刚才是我吃罐头。”里床的小伙子因刚才同黄老板争执一场,心中的气还没消呢,便插言说:“谁瞎说谁知道,你这位病人刚才还跟我们争电视看呢。”老板娘的脸一下子红了,反驳道:“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掺和。”里床躺着的病人伸手拉了儿子一把,小伙子愤愤的转过身去。老板娘又对魏立群说:“对了,还有住院费、药费、化验费、营养费……还有……还有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曲桂兰急了,打断她的话,“讹人呢?”魏立群又拉了拉曲桂兰的衣角,对老板娘说:“你的这些费用我们都可以商量,请你把医生的诊断书给我们看看。”“好哇!”老板娘说:“我这就到大夫那要去。”
老板娘出了病房来到走廊一头的医生办公室,此时当班的外科医生正是苏静,见她进了屋,“来了,我正要找你们呢。”苏静打开面前的本夹子,从里面拿出一张诊断书,“这是黄先生的诊断书,你看看。”老板娘接过来一看,上面诊断结果一栏上写着“未发现异常”。医生意见一栏写着“可以出院”。她一时不知所措,“不可能?这不可能?”然后抬头盯着苏静,“你们要为病人负责呀!怎么能就这么推出去不管了?”苏静没有理她,而是拉开抽匣从里面拿出一叠钱,“这是你们的五百元钱,点好了,拿回去吧。”原来上午黄老板住院时,在医生给他拍片、做CT时,偷偷塞给医生五百元钱,并说:“通融一下,公家花钱,往重了写。”当时是一位外地来医院实习的男医生,推开他的手说:“这不行!”黄老板几次往回塞,医生怕造成影响,便收了下来,如实的写下了诊断结果,事后把钱给了当班的负责医生苏静。老板娘接过钱,一脸丧气的说:“我要见上午那男医生。”苏静站起身,“不必了,他正在查房,你们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老板娘急了,一下子就亮开嗓门,“你们……你们还管不管病人死活了,凭什么赶我们走。”其实上午警察找黄老板采证时,苏静就在场,事情的原由经过,她都听了一清二楚,当时就明白黄老板是要讹李家贵一把,尤其是那两个力工被警察领到苏静办公室采证时,两位力工如实的反映了情况,还把黄老板以往这种拖欠工人工资的事情都反映给警察,苏静更加明白这位黄老板是什么人。苏静走到门边,推开屋门:“你可以走了,我还要查房去。”老板娘一边出了屋,一边气恼的说:“我找你们领导去,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苏静一笑关上门。老板娘心里明白出门时的话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迅速地把诊断书和钱装进腰里,回到病房对魏立群说:“医生不在,诊断书我明天给你们。”魏立群从老板娘的脸色上已经看出了问题,“好吧,有了诊断书再商量,下一个问题就是曲桂兰的工资什么时候给?”老板娘避开了魏立群的目光,“等我们家的人出院时一起算吧。”魏立群加重了口气说:“不能一起算,工钱必须先给,住院的钱需要拿多少是另一回事。”这时,闭着眼睛的黄老板耐不住了,睁开眼睛说:“工资才几个钱,还能黄了你们。”站在魏立群身后一直没吭声的关涛开了口:“黄老板,你的批发站买卖不算小哇,能在乎这几个工钱吗,听说昨天上午就卖出去30吨水泥,还是把人家的工钱给了吧。”老板娘看了丈夫一眼,丈夫一摇头,老板娘会意的说:“水泥卖出去了,钱没到位,眼下是真没钱。”关涛笑了,“我怎么听说是一手钱一手货呢。”老板娘撇了他一眼,“听谁说的,再说你是干啥的,有你什么事?”关涛正色道:“我是曲桂兰一个单位的,看到她干了一个月力气活拿不到钱,心里感觉不公平,我说的不对吗?”老板娘瞅了关涛一眼觉得这个人气度不凡,很像个干部,心里有点发虚,缓和了声说:“以后有钱了一定给。”“以后是什么时候?”关涛和气的问,“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给。”老板娘还是打糊涂语。关涛转身对魏立群说:“魏书记,我看咱们还是找劳动纠纷仲裁机关吧。”魏立群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回头对曲桂兰说:“咱们走吧,别影响黄老板养病。”关涛一把拦住魏立群:“我有个朋友就在仲裁机关工作,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魏立群点点头,“好哇!现场办公更好。”关涛掏出手机,其实这些话都是说给黄老板夫妻听的。老板娘见关涛真的掏出了手机,忙阻拦说:“别打了,钱我们给。”又对曲桂兰说:“明一早你到商店去取钱。”魏立群三人出了病房,临出屋时魏立群说:“明天我过来看诊断书。”
来人走了后,老板娘没好气的推了黄老板一把,“看你那个熊样,别装了。”早就睁开眼的黄老板恼怒的质问妻子,“你怎么答应明天给钱呢?”“不答应行吗?”老板娘使劲瞪了丈夫一眼,“仲裁机关上门多少回了,你还想找麻烦哪!”黄老板瞪了妻子一眼,“我是说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我这病怎么办?”老板娘掏出腰里的诊断书一把摔在他脸上,“你自己看吧!”由于掏的过猛,连那五百元钱也一起摔到黄老板的脸上,看到钱,黄老板似乎明白了什么,老板娘一边捡钱一边埋怨:“叫你把工钱给人家,你偏不听,欺负人家是个女的,那点钱还不够你一晚上输的,这回好赔了夫人又折兵。”黄老板看完诊断书,懊恼地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躺在里面床上的病人翻了个身对身边的儿子说:“这人那,干什么都要把心眼放正当了。”这话黄老板听着不顺耳了,“说谁呢?养你的病得了,真是嗑瓜子出臭虫,啥人(仁)都有。”坐在父亲身边的小伙子听这话不干了,腾地站起身,“说什么屁话,找抽哇!”看着眼前这个并不比李家贵矮的小伙子,黄老板张张嘴,没敢再出声,老板娘陪着笑脸说:“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精神不好。”回头又对丈夫说:“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走吧,办出院手续吧。”黄老板下地穿上鞋,披上衣服,跟妻子出了屋。他们刚出屋,中间床边站着的小姑娘问里边的小伙子,“大哥哥,什么叫找抽呀?”一句话逗得三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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