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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雅……你……”孟士诚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竟忘了地上还有一卷轴他最爱的女子的画像。
高氏也不言语，只是款款走到他的身边，为他倒了一杯茶。
“都那么晚了，想必夫君也是累了。”说着把那茶递给了孟士诚。
可是毕竟是下了决心要结果了孟士诚的性命，她的手不免有点抖，茶水也有点洒了出来。
她的面上始终是淡雅若菊的笑容，眼底的一丝慌乱很快被她的低眉顺眼给掩盖住了。
孟士诚有些迟疑的接过了那茶，茶水是凉的，颜色还有点奇怪。
他犹豫了半天，把那茶又放到了书桌上，陡露无限狐疑：“这茶是凉的……”
“只要心不凉，茶凉了又怎么样……”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只手抚上了他染了霜的鬓发。
“想不到，我们结婚都二十多年了。士诚哥哥你的头发也白了那么多了……”她的声音好似醇香馥郁的美酒，在静谧的夜里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善雅，我……”他听着熟悉的“士诚哥哥”，一种年少儿女两小无猜的情愫一点点在心头滋生，眼眶也不免湿润了起来。
“嘘！”她把食指放在他的嘴上，声音有点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抓住般，“士诚哥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吗？我们还有女儿，还有可爱的宝贝孙子，我们才四十多岁……”
说着，她把那茶杯拿到他的嘴边，眼神却有点游离，发抖的手有些冰凉。
孟士诚虽然此刻有些被感动了，但高善雅此刻的紧张状态却叫他半刻也不能放松警惕。他越发觉得这茶有古怪。
“善雅，我现在不渴……”他有些半推半拒的。
高善雅心里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毕竟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可是，眼角的余光瞥到地上的那卷子画轴，她那本来已被扔到爪哇国的恨意与勇气倒是又一股脑的回来了。
他竟如此难缠吗？心里涌起的一股子恨意在猛烈燃烧着。大不了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怎么……士诚哥哥是嫌弃我这茶？觉得我这茶是有毒还是怎的？”她的柳叶眉一挑，“那我便先喝了半盏给士诚哥哥看。”说着，真的立刻仰头喝了半盏茶。
喝掉半盏后，她把那茶粗鲁的塞到了孟士诚的手中，挑着眉颇有点挑衅的看他。
孟士诚这才半推半就的喝下了剩下的半盏。只是茶才入口，便觉苦涩异常，难喝不已。想着这竟是隔夜的茶，这般苦涩也是难免的。更何况善雅都毫无惧色的喝了半盏，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便耐着性子喝了下去。
高善雅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善雅，你这样子让我想起了我们还未成婚时。”他说着拉起了高善雅的手，眼神有点染上了醉意的感觉，“那时候的你，一笑起来脸上就有一抹红晕，一双眸子像明星一样亮闪亮闪的。又喜欢穿俏皮颜色的衣裳，腰身总系着双蝴蝶的玉坠子，一跑起来，那裙裾和着系玉坠子的缎带一起飞起来，就跟个仙女似的。那时候的你，最爱叫我‘士诚哥哥’，老是跟在我身后，嘟着小嘴……”
高善雅乍听闻他这么说，心里竟有点发怵，“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记得，我当然都记得……”他把她搂在了怀里，只觉得喉咙那紧的难受，胸口也闷的紧，却不知身侧的高善雅也是这般子难受，只是她尽力隐忍不发。
“你可知道……当云儿出生时……我有多高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尽管她只是个女孩子……我那时候是真心爱慕着你的……只是后来的你，大概是月儿出生后，你就越来越不爱惜自己了……老是浓妆艳抹的……穿得又特俗气……对我也越来越不温柔……”
恶心感越来越强，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高善雅的大脑却越来越清醒，“所以……之后你……才会被别的女人所迷惑……其实……你最爱的……还是我……对不对……只是我……一直执迷不悟……”
“善雅……我……为什么……觉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泪一滴一滴流下，高善雅瘫倒在孟士诚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心里的恨意被满满的不舍与后悔所取代：“士诚哥哥……我一直以为你真的移情别恋……不爱我了……所以刚才的茶里其实加入了大量的鹤顶红……”
孟士诚的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好多，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怀里这个笑容凄美的女子，可是周身的极端不适却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这算是对他的报应吗？因为怯懦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惨死，所以活该自己死在自己妻子的手上？
他突然释怀了，这么多年的心理包袱一下子随着自己快要西去竟被卸了下来。他紧紧搂着高善雅，泪一点一点润湿了高善雅漂亮的恰到好处的发髻，她的身上还是他喜欢的一股子茉莉的花香。
他看着高善雅的眼睛，定定的说：“善雅，我对不起你。”
高善雅却挣扎着要起身，“不……士诚哥哥……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就去找大夫……我们俩会有救的……”
“没用的……”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生怕她会飞走了一般，“就这最后的时光……我们俩好好在一起……”
高善雅把头深深埋进了孟士诚的怀里，泪却如流水般溢出，“士诚哥哥……下辈子……我不要再遇到你了好不好……”
“不好……下辈子……我要当你的哥哥……帮你找个一辈子都会疼你爱你的好夫君……我要一辈子守护你……不让你像这辈子这样孤苦……”
夜色正浓，几颗孤星正在渐渐隐去光辉。一阵微风拂过，偶尔传来的几声野猫的嘶厉的喊叫声也渐渐被浓浓夜色夺去了生机。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孟疏影走在这漫漫冬夜中，觉得自己的心也要随着这瑟瑟寒意一起冰冻。
是她偷偷去买的鹤顶红。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毒死孟士诚夫妇俩的，没想到天赐良机，她竟在傍晚时无意中发现了孟士诚和高善雅竟在很激烈的争吵。深知高善雅睚眦必报的个性，又是受了丈夫背叛这么大的打击，难保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比如……像害了自己母亲一样害死孟士诚。
于是，在内心的恨意的驱使下，她趁高善雅熟睡后，就把装有鹤顶红的紫檀木盒儿放到了高善雅的梳妆台里。这也算是走了一步险棋，用以借刀杀人吧。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她一整夜都没睡，一直躲在书房附近的某个角落，希望见证这毒妇是如何心狠手辣毒杀死自己的夫君的。
只是，原来，他们俩竟是一直都是相爱的。只是针尖对麦芒，谁都不肯低头。
反倒是自己的陷害让他们俩打开了心结，就此做了一对阴间的恩爱夫妻。
可是，那自己的母亲算什么？本以为孟士诚是真心爱母亲的，没想到，在他眼里，母亲究竟只是他寂寞时期的红颜知己，只是高善雅的替代品？
原来，爱情真真是如此不可靠的。自己的母亲纵然风华绝代也不免落得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而自己呢？暂且不说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满了两个人的鲜血，光是埋在这寂寂深闺中，以后不免落得个相夫教子红颜老去的结局，还得忍受着丈夫的随时变心。难道自己注定要步母亲的后尘吗？
她紧咬着银牙，向着高善雅的房间走去。既然已经犯罪了，已经无路可退了，那就不能留下犯罪证据。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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