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秋寒袭人。木兰山的山坳上,篝火红红映在卫哲的脸上,描画出圆润柔美的曲线。她轻轻用树枝拨弄着,说道:“杜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刚才的那些是什么人?”
“嗯,”杜川拉了下衣服,“你冷不冷,我把这衣服给你穿吧。”
卫哲转过头来,展颜一笑,“我穿的厚着呢。你这件衣服都破得很,看着都不保暖。”
杜川讪讪道:“等下我找多些树干,把火烧猛一点。你睡一会。”
卫哲道:“不要,我不要你去找,别撇下我一个就行了。嗯……你今晚不打算睡一会?”
杜川道:“那我就在你眼皮下找吧。今晚我不敢睡,山上多野兽。”
卫哲轻声道:“再可怕的野兽恐怕也没刚才的恐怖吧?”
杜川神色肃然,低声道:“并不是我有意不说,而是怕你知道了徒增自己恐慌。那帮人,是俗称黑暗帮会的人。他们也是行走在阴阳两界的帮派。行事诡秘,手段毒辣,他们呼神杀鬼,穿省过市,屠杀无辜,残害百姓。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组织究竟有多庞大,只知道他们分成很多分舵,刚才我看到那个女的黑袍上的红莲花,猜测她是其中一个分舵的头目。唉,周歇口镇的人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他们,竟然遭到屠镇之灾。也不知道他们在周歇口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干那些东西。”
卫哲见杜川说起黑暗帮会时竟然也脸有惧色,便道:“刚才谢谢你,他们想杀我,后来要不是你说我是……你的……妻子。”声音渐细,几不可闻。不过她此时内心却是一阵欢喜,好像在里面打翻了一小坛的芳香醇酒。
杜川道:“唉,我也是狗急跳墙,没办法的事。幽冥镖局受人委托,行走在阴阳之间,自然需要些本事,黑暗帮会本来以前对幽冥镖局的镖师也是从不卖帐的,他们是连神佛都不怕的角色。幽冥镖师如果是携带财物的,他们更加会杀人掠货。但是这几年年咱们幽冥镖局这行饭,出了好几个了不起的人物,和黑暗帮会在川西、秦岭、湖北、山西大同等地方交了几次手,黑暗帮会的人死伤不少,于是就稍有忌惮了。昨晚那女子恐怕本来身有要事,见我们又是路过,才放我们一马。不过,按他们行事喜怒无常,昨晚冲上来砍杀都一点也不稀奇。”
卫哲道:“这黑暗帮会如此凶残霸道,难道官府就不去管管吗?”
杜川脸带苦笑:“现在兵荒马乱的世道,官府都几乎自身难保,这黑暗帮会做事神出鬼没,潜行于阴阳之间,官府唯恐避之则吉,那还敢去管。”他捡过几块大树根,丢到火里面去,继续道:“县丞大人在周歇口镇失踪,咱们天亮再回去找找看?”
卫哲脸上惊惶,拼命摇头。杜川道:“他是你的夫婿,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卫哲道:“我宁愿下了山给他报官,等官府去找他。”
“那你怎么办?孤身一人,去哪里好?”。杜川道。
卫哲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只要你路上不撇下我,到了武昌,我就过去汉口找我的姑母,虽然十多年不见,我想她还是认得我的。”
杜川道:“那就好,我把你送到汉口。”
卫哲道:“本来这次就路上多有耽搁,你家里妻儿都担心你,你还是不要花时间送我去汉口了。”
杜川淡然道:“要送,我家里的习惯了,我一年到头在外边的时间居多,她们都习惯了。”
没有了黄县丞,两人相互之间,少了很多顾忌,白天杜川牵马步行,晚上需要赶路的话就合乘一骑,一路上虽然风餐露宿,但反而无话不谈,卫哲一改初遇时那种淡淡轻愁,变得开朗许多。杜川便将行镖路上所见所闻说给她听,听得卫哲如痴如醉,深感幽冥镖局这个行业虽然不显山露水,但不乏惊心动魄,引人入胜的故事。交谈间,卫哲也将自己能窥见死亡的事情说与杜川分析。杜川反复忖量,想不出了然,只好道:“这是你的天赋异禀,或者他日有大用,并非全是累赘。”
这日终于到达汉口,杜川始终不放心,坚决要将卫哲送到她姑母处。明末清初,汉口已与河南朱仙镇、广东佛山镇、江西景德镇并列为全国四大名镇。成为“楚中第一繁盛”,享有“九省通衢”美誉。长江渡口,经常货物山积。城里居民填溢,商贾辐辏。
卫哲凭着儿时记忆,和杜川流连汉口大街小巷寻找,幸好她本来就记性超群。虽经十多年,竟然被她找到她姑母所住之处。两姑侄相见,激动不已,喜极而泣。知道卫哲和未婚夫婿在木兰山失散,姑母忧心不已,卫哲反而安慰她道:“姑母,我自己并不在乎这门亲事,到时书信给父亲说清楚即可,大不了就终生不嫁便是。”她说此话时,偷偷看了下杜川一眼。
次日杜川到汉口渡口,坐船回武昌,卫哲执意要送他上船。江风猎猎,吹乱了卫哲发鬓,她的心绪亦如这风飞的散发。卫哲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梅花白玉簪,映得面若芙蓉,肤若凝脂。
纵目远望,只见莽莽古楚之地和奔涌而来的“三湘”之水相连接,汹涌汉江入荆江而与长江九派汇聚合流。汉江滔滔远去,好像一直涌流到天地之外去了,两岸重重青山,迷迷蒙蒙,时隐时现,若有若无。
杜川昨晚才好好洗了澡,把胡子刮了,换了套新净衣服,整个人回复英挺浓眉,锐利黑眸,唇削薄轻抿,轮廓棱角分明,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之鹰,站在江边又挺拔如松。
“杜大哥,你要多多保重,这次一路上多得有你。”卫哲道。
“嗯,你也多保重。”杜川见到卫哲眼眶已经泛红。
“我在姑母这里会住上一段日子,杜大哥,你会来看我吗?”卫哲道。
“那一定会。反正也不远。”杜川道。
“只怕路不远,心已远。”卫哲道。
杜川一呆,见卫哲珠泪已落腮边。她挥挥手,道:“若然你不来看我,我心里会很恼烦你。”倏然转身,再不回头,拾着码头步阶,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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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沙老街座落在扒沙河畔。原来还是商贾聚集之地,近年因为武昌其他商贾集市的兴起,逐渐衰败,街道两旁全为青砖布瓦二层楼房,一进数重。店铺前均砌有二级石台阶。原来店面为红漆门板和地板,因为多年的荒废,变成红漆掉落,露出灰黑的木色,偶然店面有开的,也只有一两个伙计无精打采坐在店里。午后的阳光慵懒地照在扒沙老街,街道口有几个老汉,围坐一起抽抽水烟,下棋或聊天,聊天内容无非多是当年扒沙街的荣光,自己当年如何年轻英俊,深得青楼头牌水红欢心之类的话题。
杜川走在街道上,心情沉重。他在一条小巷口停下来。低头走了进去。巷口门楼破败不堪,写着“箪食巷”三字。小巷正中铺着的青石板上面沾满发黑发黄的泥土,墙壁灰尘满布,街檐设下水道干涸多时。房屋多为木构,似乎住的人不多,上面蛛网雀巢,时见巨鼠横行。
没想到小巷深处居然有家店面,门面不过两丈,木门紧闭,屋檐下面挂着两个萎蔫无神的灯笼,奇怪的是一个是黑色,一个是白色。
杜川推开门走进来。叫了声,“师父。”
屋里面照不到阳光,一片昏黑。忽然传来一声怒骂:“舍得来了吗?”
杜川没有说话,垂手而立,神态恭谨。
屋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药味,这股药味混合着房间里面的霉气和食物破败的馊味,让人很不好受。那声音沙哑,似乎中气不足,继续骂道:“去一趟鄂西,帮严大人亲家送点冥财,居然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好了,严家那王八早上派人来骂了,说他亲家报梦,说咱们镖局送得又迟又乱,东西听说还不全呢!你混这行饭,就好好混,别败了我名声!我吉廿八在幽冥镖界当年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人听了,谁不竖起大拇指。如今落到你手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行趟镖,连米饭钱都不够!还给人上门剃眉毛了。”
杜川辩解道:“师父,实在是路上出了点状况……”
一个六七十岁左右的老汉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头发花白稀疏,简单地在头上拐了一圈,扎成一个发辫。老脸皱得如风干的橘皮,瞪着昏浊的一双眼睛,盯着杜川。
“拿来!”老汉吉廿八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心朝上。“这次又要帮你擦屁股,打点一下。否则下回人家都没生意给我们做了。”
杜川慌忙从怀中拿出一串铜钱,放到吉廿八的手上。严家有没有过来师父这里闹事他不知道,反正严家的人很高兴地把他的镖银付了。至于师父,每次行完镖回来,都会这样数落他一番。目的是把镖银全数收回去。
“师父,这次我遇上了些事,想跟你说说。”杜川道。
“说啥说,福兴跟阿岚哪里去了,叫他们赶紧回来,对了,来的时候有无帮我买福寿膏?”吉廿八不耐烦道。
“没有,忘记了。这东西吸多了不好,还是少来点吧。”
“兔崽子,竟然敢教训我,回来都不会孝敬一下师父!去!去!”吉廿八连连摆手。
杜川见他如此,无可奈何,只好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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