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乱成一团,吕管家一边派人通知巫马老爷在宜昌的堂弟,一边找村里面的仵作。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找人说服巫马老爷的儿子回来。我开始以为巫马老爷的儿子在很远的地方,没想到五婶母说,巫马老爷的儿子一直都在村附近,离这里恐怕都没有两里路。我当时就奇怪,好歹也是父子,不至于担幡买水的事都不愿意做吧。
没有人知道巫马老爷的死因,包括来帮他入殓的仵作。他们说巫马老爷的死法跟最近死亡的很多村民类似。身上没有任何伤痕,静静地离世。
这一天,巫马老爷的堂弟踏入巫马府,他是一个宜昌城的一名把总,长相威严。跟着他进来的是七八名的官兵。他一进门,就眼神凌厉地扫视了屋子里的所有人一遍,看他当时的神情,就好象怀疑我们都是巫马老爷暴毙的罪魁祸首。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眼神有如鹰凖,令我不寒而栗。
他把人群中的巫马解叫了出来说,你就是村长?
巫马解双手垂着,点头俯身说他是。老爷堂弟突然提高声音说,“我来巫马村前,就有人跟我说,你们这里穷乡僻壤,寸草不生,村民流离失所,三天打渔,两天就要晒网。但从来官府就没有听过你们有什么书信呈上来,说说这里的光景。你这村长是怎么当的?难道巫马村不受大清王朝管辖,是化外之地?”
巫马解不断点头哈腰,貌似十分恭顺。但我当时看见他垂首时候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一闪即逝。他反复说,还请把总大人仔细调查,查出举人公的死因,让他在天之灵可以瞑目。
老爷堂弟哼了几声,又叫他的师爷过来吩咐,订好鄂西最好的金丝楠木棺材,找最好的纸扎铺,在村祠堂里面布置灵堂,他说作为巫马村的唯一有功名的大族,巫马老爷的后事必须要风风光光。
幸好当时已经是深秋,巫马老爷的尸身在大宅里停了一两天。第三天一副金漆黑棺就抬到府上来。
巫马老爷死后的那两天,我天天在苦思如何离开巫马村,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巫马老爷入棺的那个晚上,我偷了一名男仆的衣裤,装扮成仆人的样子,脸上贴上膏药,混在抬棺的队伍中,趁着夜色,往巫马氏祠堂出发。一路上有数名官兵跟着,村民们都只是远远地注视,就这样我竟然很顺利地跟着队伍进了祠堂的灵堂里面。
大家在祠堂前厅的灵堂布置张罗的时候,我偷偷地跑到里面的小花园藏起来。到了傍晚时分,大家整理得差不多就陆续离开了,祠堂里面空无一人。我不敢到处乱跑,就呆在小花园的角落。我在想,等到明天黎明时分,天色未明的时候,我就趁机逃出去。
想到巫马老爷对我的恩情,心中一阵难过,我当时想还是去拜祭他一下。他是我在巫马村碰到的对我最好的人。
这个时候月上中天,我从侧边的甬道走过偏厅,当我差不多走到前厅灵堂的时候,忽然听到两个人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我大吃一惊,马上藏身在偏厅的门后面,透过门缝,我还可以看到灵堂里面的情景。
灵堂排场弄得很大,光是纸扎的童男童女都有几对,灵幡花圈摆满了两周。巫马老爷的棺木就摆在祠堂前厅的正中。
就在这个时候,祠堂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两个黑色短衣的男人,他们的面容都是死沉死沉的。但是眼睛特别明亮,闪耀着一种鬼气。
他们动作很敏捷,三步两下就走到棺木前面。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些物事,另外一个鬼鬼祟祟地看了四周一遍,然后跟他同伴点了下头。两人一起把棺盖抬起来。双手不断摸索,很快又把棺盖盖上。两人相视一笑,我从门隙看过去,他们笑容诡秘阴森。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幸好那两个人也迅速离开了祠堂。
我原来胆子很小,经历过这么多事后,变大了一些。巫马老爷虽然死了,躺在棺材里。但我并不惧怕,他的儿子都不回来,真是可怜,我觉得我还应该为他守夜。我独自在灵堂里,给他上香,祷告,希望他早日魂登极乐。
忽然间,我竟发现我的那把琵琶被老爷堂弟让人带到灵堂里面,放在殉葬的物品之中。我顿时吓了一跳,心想如果我不是逃出来了的话,那老爷堂弟是不是要连我也作为殉葬品随巫马老爷一起入土。
我看到琵琶,不自觉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它,随大家进村,巫马老爷祭母,晏悲天谋害班主,幻灯大师血祭,姐妹们的惨死,幽居巫马府的日子一幕幕涌上心头。
唉,明天一早,我就要冒死离开这里。如果能够顺利逃脱,那自是万幸,如果不幸被村民抓住,那我情愿一死了之。罢了,巫马老爷毕竟待我至诚,我今晚就弹奏一曲他生前最爱的《春江花月夜》送他一程。
我当时也是有点感触以致忘形了。拨弦铮铮弹起来,边弹边回想往事,浑然忘记了身处灵堂之中。
一曲未终,我就听见祠堂外有人哈哈大笑,我惊惶地跑到祠堂大门,从门口看出去,有几个人大步向祠堂里面走来,夜色下,我清楚看到他们的脸,正是晏悲天,巫马昌、巫马广,胡人天、巫马解一行人。巫马老爷说得没错,他们果然回来了,又凑合在一起。
他们一脸奸笑地向祠堂走过来,晏悲天笑得最大声,“小霜啊,你居然还在这里,真是福大命大啊。”
巫马昌说,“以前老头子在,我们动不了你,现在老爷子归西了,再没有人替你撑腰了!”
我心想坏事了,我顾着弹琵琶,没想到他们就在附近,晏悲天听惯我的琵琶声,一定是他发现就在祠堂里面。祠堂外边还传来一阵铜锣声,似乎有人敲响了铜锣。我惊慌失措,慌忙向祠堂侧门冲出去,未走出几步,就碰到一个人的身体,我抬起头一看,吓得脚都软了。原来撞上的竟然就是幻灯大师。
没想到,幻灯大师一把将我推开,神情很是厌恶的样子,他依然是黑色长袍,灰白的头发如一把扫帚,双眼冷冷地注视着我。他没有说话,但足以几乎使当时的我瘫软在地。
我匆忙就向祠堂侧门口跑去,希望他们几人已经从正门进去了。未料我刚出了侧门口,又退了回来。因为我看到几十个巫马村的男人兴冲冲地向祠堂围过来的。带头的就是巫马泽,他边走边笑着说,今晚拿住那个弹琵琶的,你们这帮小子又可以爽上一阵。
看着他们脸上那种邪恶的笑容,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急忙往祠堂侧边的甬道折返回来,一直向后面的小院落跑去。
我跑到祠堂后面的小院,唉,可惜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井就是一条秘道,不然我就会从哪里逃生。也许这就是命数使然吧。我从小院望头上的天空,觉得那天晚上的天色特别奇诡,那晚天空很亮,好像才刚日落,整个天空泛着淡红色,天际的云彩都是火红一片,象火烧云。但是奇怪的就是当天晚上的月亮已经挨近中天,却好像离我们很近很近,以致我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圆的月亮。又圆又大的月亮所散发的光芒也很奇怪,是一阵淡淡的血色。
我看着这个古怪的圆月,耳听祠堂外边不断传来村民们兴奋发出的吼叫声,忽然万念俱灰,想到能避免污辱,保持清白之躯而死,或是我当时唯一的选择。我看着这棵桑树,它好像有一股魔力,不断吸引我走过去,于是我解下衣带,挂上这棵桑树。”
说到此处,管岚和卫哲齐轻呼一声,她们眼睛泛红,看着燕小霜,被她的凄惨经历感伤不已。
刘福兴更加不断来回踱步,又是烦恼,又是伤悲。反而燕小霜依旧平静如昔,脸上波澜不惊。
单眼阿四叹息道:“造化弄人,若是姑娘当时不是存着一死之念,四处寻觅,未必就找不到这条秘道。”
杜川沉声道:“燕姑娘虽然之前有赴死之心,但刚才她所说奇怪的天象才是催动了她已萌的死志。”
燕小霜点了点头,续道:“应该是这样,这奇怪的天象不但让我觉得一死以求解脱,也让整条巫马村陷入疯狂之中。可能巫马村的确因为异人妖术的缘故,变成一个阴阳混沌之地。我死后竟然有若轻烟,从上空中看到我悬挂着桑树上的躯体,就这样游荡了不知多久。突然过了应该也有几个时辰的光景左右,我似有所感,魂魄飘飘荡荡,竟然飘出祠堂外,接着我就看到莫名奇诡的一幕,村民们狂奔疾走,好像逃避什么恐怖的事物一样,他们脸容扭曲,有好多人口中还吐着鲜血,有些跑着跑着,就跪倒在地,萎顿死去。有些状如疯狂,以头抢地,撞得头破血流。我还看到那些人里面,有村长,有十三婶,有八叔公,他们一样象疯子一样上窜下跳,嘴角都是血沫。小河的水竟然全部变成血红色,不断冒着血泡,就像沸腾的开水一般。然后我看见西北后山那边,天空已经变成一片血红色,这种血红色好像倒泻了油彩一般,不断向这边蔓延过来……
我在半空中看着他们的惨状,一股快意升上心头。一阵少女的歌声响起来,悲怆哀伤,空灵清亮就象在身边吟唱。那些村民听到歌声后,更加癫狂,个个都狂喘着气,对着牌坊的方向,像在畏惧着什么,这时一股浓浓的黑雾好像有脚一样,起于江面,又迅速从巫马村码头的牌坊上岸,席卷而来,很快整个巫马村就陷入一片浓雾之中。
过了好久好久,浓雾渐渐变淡,一切惨叫声,吼叫声惊呼声都沉寂下来。巫马村陷入一种可怕的寂静中去。薄雾中,我看到晏悲天、巫马昌、巫马解、胡人天一帮人走在前面,我想到自己变成了鬼,不如冲上去吓死他们也好。于是我一下子就飘到他们脸前,截住他们的去路,冷冷地看着他们。
谁料到他们见到我那个表情,竟然是那么骇然。那巫马解指着我,语不成调颤抖着说,你……你不是已经吊死了吗?我冷哼一声,正象说几句话吓吓他们,谁知道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忽然惨嚎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明所以,这些人坏事做尽,难道也有怕鬼来报复的一天吗?
没想到,胡人天哭哭啼啼说,我们看见她,不是因为她是鬼!而是我们原来都已经死了!我们和她一样,都死了!
我当时就有点困惑了。原来他们都已经死了,都是鬼魂!更可笑的是,他们竟然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直到看到我的时候,他们才知道他们和我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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