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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婴休养了两个月,身体逐渐恢复。
这天,旭日初升,天地沉静。一支三百余人的车队,从晨雾中逶迤而来。车辙陷在泥中,发出快要散架的声音;牛马奋力向前,口鼻喷出白气,全身大汗淋漓。
“孩儿们打猎回来了。”总管捋须微笑。
“车上装的莫非……”
“这是一笔生意的收成。”总管道,“足够支付三万精兵一年的用度。”
灌婴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财物,是涉间将军一年收入的六千倍。可让主公击破任何的旷世名将,得到上郡。”总管道,“无论买还是打,都绰绰有余。”
“原来,只要实力够大,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能成功啊。”灌婴怦然心动。“有了一个郡,离三十六个郡就不远了。
“以钱作兵,攻坚克难。主公不开箱看一下灌氏精兵?”
“不看了。黄金万镒,我做不到淡然处之。只怕过于激动,又伤损身体。”
“主公很会做生意,这样的心态,实属难得。不像有些庸人,赔了便悔恨沮丧,赚了又乐极生悲,无论什么结果,都拿身体去消磨,非常地愚蠢。”
灌婴道:“蒙恬让我说一说做生意的学问。”
总管道:“做官也是生意的一种,蒙恬这是明知故问啊。”
“灌婴回复上^将军,无非奉公守法、诚信经营。”
总管大笑道:“蒙恬一定很失望。”
灌婴道:“他到这个位置,根本听不到真话了。”
总管道:“主公的真话是……”
灌婴道:“兵者,诡道也;商者,亦诡道也。在这个国家,做守法良民,一个衙门一个衙门,按正常程序办事的成本,比违法乱纪的还高。我生于贫寒的人家,引车卖浆,奔走谋生,老早就打定一个主意,开店,一定要开黑店,有司察觉再花钱解决问题,这样付出的代价还少一些。官府说,黑作坊,无证经营、偷逃税款、卫生状况堪忧。其实,错不在作坊,作坊并不黑,黑的是衙门。你索取这么多贿赂,给那么多难看的脸色,难听的呵斥,谁耗得起时间精力金钱来办^证。再说了,人家无证经营,你有办^证的证吗?你还不是收了贿赂、吃了人家的饭,然后把证办出去的。这个证和没证有多少区别。”
总管道:“奸商生于酷吏。”
灌婴道:“我的见解,不可为外人道。世道已够混乱了。”
总管正色道:“探究施政的要领,通彻人性的奥妙,理应无所禁忌。不知秦政得失,怎么避免重蹈覆辙呢?”
灌婴施礼道:“愿奉教。”
“任何一个衙门,任何一个组织,创建之初,人员都极其精简,任务都极其明确,可以改善社会;时日既久,成员增多,机构繁冗,人浮于事,内部互相牵制损耗,已经没有力量做有益民生的事务;发展到最后,部门利益至上,变成一个纯粹的商铺,全部心思,只为一个‘钱’字,不但不能促进社会,反而是障碍了。”
“吏治之坏,原因众多,却不过‘乱自上作’几个字。天子设百官,养万千虎狼在人间,争名逐利,敲骨吸髓。大的好大喜功,生事折腾;小的怨天尤人,得过且过。口号喊得天响,公务场所,不过是他们追逐名利的猎场;庶民百姓,不过是他们登台表演的道具。”
“大官忙着聚会,出席仪式,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衙门忙着发公^文、考评,像旅行团一样;小吏忙着作假,敲诈百姓,像豺狗一样——所有为改善社会、服务民生的法律法规都会成为他们牟利的工具。”
总管一口气说了半天,灌婴频频点头。
“我们要把被抢走的夺回来。”总管眼神狠厉,沉声道。
灌婴道:“世间逐利,无非巧取豪夺。官吏用豪,我们用巧。”
这时,家丁仆役们把财货收储完毕,散坐院中,晒着暖阳,等待家主的指令。
总管从中招来两名少年,郑重其事介绍道:“我选了两条好猎狗,替主公打猎。”
两人向前行礼,灌婴粗略一看,一人赤黑瘦长,身形单薄,精神委顿,眼球血红,耳薄嘴小,双手如同鸟爪,像只饿极迷途的寒鸦;一人干瘪麻矮,身高只及中等人的腋窝,脸皮像一面侵泡了污水的抹布,覆盖在面上,邹巴巴黏糊糊。不禁暗自嘀咕。定睛一看,认出正是守在道中的盗匪兄弟。这形象太差,心中十分不喜,只因他们有些功劳,因此勉强赏个牵强的笑脸道:“辛苦了,好生休息去吧。我也回屋睡了。”
总管把住灌婴手臂,面向两人,好声道:“主公久病初愈,不能长期暴露在寒气中,刚才站得长了,有些体乏,我们随他进去,温着一壶热茶说话。”
赤黑的道:“听管家爷吩咐。”声音粗蠢,好似钢刀剐石。
干瘪的那个咧嘴回应,冒出虫蛀獠牙,喷出一口恶臭,更加丑陋可怖。
灌婴听了声音,看了面相,心中一惊,血脉一堵,差点惊厥昏倒。但他何等聪明,看出这总管一向御下严厉,从来颐指气使,哪会对下人这般和颜悦色,既然这样和风细雨,这两个人必定有些来头或过人之处,因此纵声大笑,制住灵魂深处的不适,一手牵着一个,朗声道:“进屋,喝酒吃肉,为兄弟洗洗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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