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的触感仿佛是一种时空的轮回,粗糙中带着细腻的页面,彰示着一个远去时代的剪影,看着工整娟秀的毛笔字,几乎能穿透半个多世纪,回到那个充满乱世传奇又颠沛流离的时代。
“九月十三阴今天他送来了这个本子,倒是非常新奇的帖子,说实话,我有点兴趣。他似乎和别的男人有些不同,倒不是因为那好看的皮囊或者什么所谓的出身与地位,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比起别的男人少了些铜臭和下作,眉目之间、举止谈吐,总是多了一份清雅,不流俗世。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觉得暂时还是别见面的好。”
子爵皱着眉小心地翻阅着,怕稍稍用力就会损坏了那已经有些潮润的纸张,这似乎是一本日记,也必定记载着重要的东西,才会如此小心地收藏着,毕竟这个笔记本是木箱之中唯一没有损坏的东西,即使从情理上来说,偷看他人日记,还是个女子的私密的确不太道德,但这却是获取信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生死之上,一些俗世的礼节也只能暂时放下了,他一页页查阅着,似乎记录了很多,但大多是些比较零散的事。
“九月二十一晴今天去徐大师那里拿画又看见他了,碰巧遇上他提笔作画,真没想到,他居然使得这样一手好笔法,那骏马活灵活现,丝毫不再徐大师之下,而最后题在卷上的诗我尤其喜欢,那句‘谁言战马无乡愁?只为奉土废傲游。远征一去南国上,遍地相思泪独流。’是否在说他自己呢?想不到如今这世上的男人原来也不是所有的都只知道金钱与打仗,何况他还是身在军伍,却有这样的胸怀,这样的情怀。”
“九月二十七阴今天王家三少又来逼婚,我从未应允过他什么,全是他一厢情愿,我虽非李清照卓文君之流,但也是一心向清雅之人,怎会贪恋钱财嫁于他这等登徒浪子,他居然找来了泼皮无赖,在我绣楼前耍起横来,说我才女如妓女,真是气煞人也!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来帮我,三两下就打跑了那群泼皮,就凭他是大帅手下的得力爱将,王家这小门小户的怕是从此再不敢来了。”
“十月初一晴今天是初一,我让绿儿给他递贴,请他来楼里坐,以答谢他前几天的出手相助,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说我待字闺中,与他孤男寡女,擅自进出我绣楼怕损我清誉,所以推辞,改为明日陶然居茶坊见面。我倒是看错了,原以为他身居高位,又是军队中人,必定是蛮横气粗,料不到他不仅才华横溢,还是正人君子,天纵英才,居然有这般完美的人,与他一比,我这清高的寒梅才女又算得了什么?”
柯一梦不由得长呼一口气,斜眼望了望身边的子爵,挤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子爵相视一笑,他明白,这故事看起来太像是一出戏,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了,或者准确的说,像地地道道的琼瑶剧!
也许爱情都会让人心头一暖,毕竟那些美好是其它事物给不了的悸动,而男女情爱中的事其实说白了,往往也是千篇一律,难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所以看来也不过是大同小异,只是想到当初才华横溢、身居高位的俊美军官,恋上风姿绰约、才情不凡的绝色佳人,本是一段佳偶天成的佳话,可惜的是……如今眼下的两位看客已然知道了结局,这一切必然是悲剧收场。
嫁衣空悬,佳人不再,如今当年让整个殒仙镇甚至江北地区的优秀男子都趋之若鹜的寒梅绣楼,如今只是一幢阴风阵阵的鬼宅,当年那盛名远播、才貌双绝的奇女子,如今只是一缕怨念不息的阴魂,人生际遇就是如此无常,那些对这恋情的一切美好幻想,终究是镜花水月,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就像柯一梦的名字一样,不过是南柯一梦。
此时的另一边,蓝凝手表上的光线似乎被什么挡住了,穿透的黑暗越来越浅,待她走进才看清,原来是个拐角,心里略微放松了一点,便又顺着拐角继续前进。
刚刚转过身来,眼前的光线忽然晃动了一下,这一次不是幻觉,她清楚地看见了,有个黑影刚刚分明出现在她的光线里了,只是随着光线因为转身而转移,一眨眼就不见了。
“谁?”她在心里喊着,却没敢说出声来,此时万籁俱寂,她不敢出声,只是心里默默忐忑,不断用光线探照着,直到光线落到墙角,她终于重新看见了黑影,一个站的笔直的身影,看不清脸面,只能依稀从身形看出是个女性。
她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叫出了声,只靠着另一边的墙,死死将光线照着人影,想问一句是谁,却发不出声音,喉咙里只有急速涌出的粗气,说不出话来。
这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她的后颈摸了一下,她浑身一个猛烈的战栗,但是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只觉得背后一股寒意升起,让她极为不安,却听到原本墙角的位置,“砰”的一声,像是一捆棉被掉在地上的声音,这引得她又一次将光线引了过去,只见刚才那个笔直的身影现在倒在了地上,仔细听来还带着粗重却微弱的喘息。
蓝凝几乎屏住了呼吸,接二连三的诡异让她深陷在一种紧张的情绪里,但紧张同时伴随着极强的探知欲,她几乎是处于最原始的求知本能,一点点蹲下身体,把光线顺着地面投过去,赫然出现在光线里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林薇薇!
这一边,柯一梦和子爵仍旧在楼上翻阅着那陈旧的日记。
这篇日记看似繁琐,但其实越到后面,言辞越是简洁,到了后来,几乎是有些锋利了。
“元月初三小雨今天梓学送了我一只翡翠玉镯和一对珍珠,这已经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第九次送我贵重物品了,我一再表示我并不稀罕那些贵重的首饰,我更喜欢当初他送给我的诗句和丝帕,那样清雅质朴,却能让我感觉到浓浓的情意,我说过,但他总是不记得,而且,我仿佛觉得这些东西是一种补偿性质的,他有事瞒着我。”
“元月二十雷雨我开始有点恐惧了,梓学一定有事不让我知道,他来绣楼的次数虽然越来越多,但我感觉能感觉到一种不安的情绪,是直觉,但我确定,我忽然觉得我把自己交给他究竟是否做错了,昨天晚上……我是否不给把自己给他,但我爱他,很爱很爱。”
“二月十三晴他向我求婚了!我说要在再次出征之前与我成亲!幸福来的太突然了!婚期在下月的二十二号,他故意把婚期定在我的生辰,我忽然觉得很抱歉,我之前是那样的猜忌他。”
“三月初一阴昨夜又熬了一个通宵,我亲手绣的鸳鸯嫁衣总算是绣好了,可是我已经三天没有见过他了,他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我每次叫绿儿去传信,都是很久才回来,说忙,也许出征在即,有很多事情要操持,是我不该影响他的。”
“三月初十阴今天整理凤冠的时候,上面的鎏金扎到我的手了,手指流血在凤冠上,不祥之兆,我愈发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
“三月十七雨我不要坐以待毙,就当是豁出去赌一把,哪怕就此输光,我也没有回头路了,我不能没有他。”
“三月二十雷雨我绝不放弃,婚期已届,大不了鱼死网破,也绝不放手。”
果然故事的发展最终走向了早已揭示的那个结局,虽然明知道这是注定的,因为它必然已经发生了,然而柯一梦还是报以了一声哀婉的叹息,自古多情空余恨,往往绝世倾城之人和满腹才华之人,一旦为情所染大多都是悲剧收场,这唐楼的女主人乃是才貌双全,又是性如寒梅桀骜而深情,仿佛就像是已经注定了这个悲剧。
笔记的最后一篇,记载的并不工整,甚至原本娟秀的字体都有些散乱,不知是写的急了还是心乱了,只留下些零碎的语句:
“凤冠霞帔又如何?等着永不临门的花轿!也不过只是天底下最大最荒唐的玩笑……王家三少、薛家的败家子、镇长的儿子、所有的人,你们笑吧,才女如妓女,是啊,我痴心错负,我蠢顿如牛,我不贞不洁,我倒贴,我破烂货,我贱,又怎么样,我也曾连正眼都不看你们!……鱼死网破,原来我连鱼都不算,绿儿那个贱人,我从小把你视如姐妹,也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所有的人,我恨你们……即使是死,我也决不原来你……到当初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一字一句触目惊心,越到后面的字迹中越是混杂着很多乌红的颜色,似乎血迹混在了墨迹里,显得无比的杂乱,子爵越看越是心绪不宁,就在这时,柯一梦忽然霍然站起身来,向一旁的梳妆台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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