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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雪狼谷
十六年前。
细沙和浮尘组成的盟军,昨天才从阴山口出发,一夜之间就占领了这整片大地。转眼之间,能看见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黄色,它充满了天地,满得几乎要将人窒息。
商驰脚蹬了下马镫大腿拍了拍胯下的马。马儿很听话的向前奔了数十步,马蹄走在松软的沙地上只发出一点点轻微的声响。
一块巨石正横卧在荒漠之中,石面光滑如镜,好像被风沙特意打磨过。绕过那块巨石,就可以看到几座隐在风沙之中的山峰。商驰虽不识得那石面上篆刻的几行奇怪的文字,但他知道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他紧了紧缰绳,调转了马头快步的往回走。
“报告将军,前面就是雪狼谷了。”商驰下马后对着王允道。
在王允的身后站着的是一匹匹健壮的战马,一排排威武的甲胄,没人会想到在这吞噬着天地的风沙里会竟然隐藏着七千骑兵。当然也没人知道,就在这风沙之中,战争已经悄悄的开始了。
“知道了。”王允点了点头,然后道:“斥候!通知李将军我们的位置,我们继续前进。”
(一)
黄河岸,李牧大营,已近黄昏。
“李将军,先锋军已经按计划行至雪狼谷附近。”
“好,立刻下令,全军渡河,天黑前赶到叶城境。”李牧从座站起来道“传迅先锋军,暂休半日,养足精神,为大战做好准备。”
“是,将军。”
嗡————————嗡—————嗡—
派去传令的斥候刚刚离开,一阵绵长浩广的号角声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一阵阵如雷鸣山裂般的嗡鸣,不仅震得人们耳膜欲裂,连帐内的物事都跟着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听到这阵号角,中军大帐内立刻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先发出声音,李牧的脸色也为之一变,因为这声号角所表达的意思正是极度危险。在这个时候,这个号角却突然响起,那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李牧急忙走出大帐,司马尚和王敦等人也跟着走出营帐来。
“怎么回事?”李牧忙问营帐外面的几个守营卫兵。军营中很多的士兵都听到了号角声,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局面十分的混乱。那个士兵也答不上来,只得摇头道:“将军,小人不知。”
司马尚说道:“那不妨将负责号令的旗兵找来,问清楚是何事。”
“将军,不是我军的号角,不是我军的号角。”远处慌慌忙忙的跑来一个人,正是负责号令和旗乐的佐官。
“不是我军的号角?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那号角声依然继续响着,震颤着一切。
王允所率先锋军的骑兵已经来到了胡人们所说的那个雪狼谷,可是这个雪狼谷,既没有雪,也没有狼。它是一个夹在两座山间的低谷,狭长而且隐蔽。只要穿过这里,就可以直插胡人没有任何防备的后方。胡人一直以为李牧不会主动进攻,但李牧这次却反其道而行,不仅先行发起了进攻,而且是兵分两路同时进攻。他一方面命王允绕到胡人后方,进攻敌人老窝,另一方面自己带兵渡河,从正面进攻叶城。赵兵虽然不敌胡兵的勇猛,但他们人数上却占着优势,合围包抄两路夹击自然是绝佳的妙计。
“将军觉得对吗?”商驰说完,转过头看着王允。
“商驰,你这想法确实很好,可是做起来没那么简单啊。”
“将军说的也对。”商驰又说。“但要想钓大鱼,不下大饵总不可能。”
“哈哈,有见解啊。”王允笑着答道。王允和商驰走在队伍的前列,两人愉快的聊着一些兵家的趣事。
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奇怪的鸟叫,好像讯号一般,风也突然停了。
连足下的马也不愿意往前再行,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两人也立刻紧张起来。
接着,随着一声巨响,商驰的耳膜像是被震破了一样,兵戈相接的声音,惊吓的马嘶声,士兵痛苦的叫喊和自己内心的惊颤全都混乱在了一起。山谷前前后后喊杀声像大风一样突然袭来,刮得粗麻和兽皮制成的旗帜突突的作响。转眼间,他们就已经被团团的包围在这个山谷之中。
“将军,我们…”商驰好不容易勒住胯下受惊的马,喊道。
“告诉全军不可妄动,立刻收缩军阵。”王允立刻传令给全军。“敌人只围而未攻,自然别有用意,我们先稳住阵脚,再来应对。”
商驰抬头向前看去,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悲观。带着毡毛的旗帜下,数不清的胡族士兵骑着健壮的战马,他们持着锐利的弓箭和锋利的马刀,组成了一座庞大的城池。他们不仅在人数上占足了优势,更是占领了两侧的山坡,那里的弓箭手早已搭好了箭矢,准备好了巨石,又占尽了地利。在这狭长的谷地里,对于全是骑兵的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条绝路。
既然横竖都要死,那他也就不再害怕。
“商驰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他们的数量,这里至少有两万余人。”他悄悄地对王允说,“这样的话,叶城那里就只剩下不到一万人。”
“只可惜,我们成了大饵了。”王允苦笑了一声。
正对面的阵列中走出三匹马来,中间的那个骑着红马,背上背着一只强弓,头上挽着胡人们很常见的短髻,留着一把很整齐的胡子,他的名字叫提丹,他精通中原习性,乃是巴尔木族中的一名司礼之类的文官。三匹马很悠闲的走到王允的阵列之前,提丹拱手施礼,微笑的扫视着赵军。
王允虽然不明白其用意,但也回礼道:“吾乃王允,敢问围而不战,是何用意?”
“赵人,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现在交出马匹和兵器,赶快投降的话,还可以饶你们不死。”提丹左边的那个人开口叫道。
“不得无礼,”提丹笑着道:“王将军,单于在谷口设宴等候您多时了,望期远赴。”
“要是不去呢?”商驰直接开口道。
“王将军,单于可是真心诚意,还请您赏光。”
“将军,不可,胡虏嗜血凶残,此去必有血光之祸。不如让我代您前去赴宴。”
“单于说过,必须要把将军您请去。”提丹明显听到了商驰的话。
“那我也要陪将军去。”商驰朝向提丹,说。“单于总不介意加个位置吧?”
“这倒可以。”那司礼官笑了笑,点头道。
“不用,我自己去。”王允却不同意。
“商驰,现在命你为都尉,统领先锋军七千骑,好了,不用再说了,我死就死了,还怎么能拖累你?”王允取下佩剑,交给商驰,“别让我失望。”王允见商驰还不接受,斥道:“戎马沙场,死有何惧,难道你是想违抗军令吗?”
商驰只得下马,接过剑,然后跪在地上,道:“将军千万小心。”
(二)
陶安图就把他的临时大帐设在了这山谷的入口处的一座山坡上。
王允一人一骑,跟着三名礼官走了约一刻钟,来到了谷口,然后下了马,慢慢地走进了帐内。
陶安图果真在帐内摆了一场宴席,座上的都是巴尔木族的老臣,除了图查尔不在之外,突首竟然也不在。陶安图的左手边,留着一个位置,一名武士模样的人示意他坐过去。
“将军好胆气。”陶安图很客气的给他斟了杯酒,说道。
王允看了四周,接了过去,并还了个礼,然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双方各自寒暄了几句客套话,陶安图开始进入正题。
“将军可知我们这宴席是为何而设?”
“允才识短浅,对胡风异俗了解甚少,实在不知道。”王允话里明显含着一股讥讽。
“这是我们的庆功宴。”陶安图也许是没听出来也许甚少不在意,反而很爽快的说。“你知道我们要庆什么功?”
“庆祝单于击败了从来没败过的李牧。”王允正对面的一个中年人用夸耀的语气道。
“王将军,你们以为能够偷袭我后方,但是你不曾没想到我会早就伏军于此吧?”陶安图听得那句话也洋洋自得了起来,用有些吹嘘的语气说。
“没错,将军确实高明。”王允用着一种讥讽的口气说道,陶安图曾被赵王封为西昌将军,王允这样称乎他自然是想挖他的旧事。
可是陶安图似乎并不在意,他接着说道:“李牧纵横塞北几十年,从无败绩,这次恐怕要栽在我的手里啦!”
王允听完哈哈的笑了起来,陶安图用厌恶的眼光看着王允,道。“你笑什么笑?”可王允依然继续大声地笑着,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弄得陶安图下不了台,更让全场一片尴尬。
仿佛过了很久,王允才渐渐的停了下来,他倒了一杯酒,说:“你大军将我围在此又有何用?李将军恐怕此时已经渡过黄河,直奔着叶城去了。你们两万多人都被我牵制在此,叶城项城怕都是空城了吧!”
陶安图听完愣了一愣,然后也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王将军。”王允见他也大笑了起来,用着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王将军,哈哈…你的李将军,现在可能哈哈…”
陶安图领着王允走到了山顶,他们遥看着黄河岸的赵军营地。“说句实话,我可也是两路齐发呢,王将军。”
“可你们只有不到三万人。”
“不错,我们是只有三万人,但守在那边的可不是人。”
王允铁青着的脸看着南方。那里霞光初现,弥漫着雾一样的光芒。黄昏似乎早该过去了,太阳却久久不落,难道是在等待着什么吗?
黄河岸,红霞满天。
号角声渐渐地停了,黄河水被天空染成了血一样的颜色。黄河岸边的赵军营地上,将士们都抬着头看着,观看着那天边的异象。
北边的天空,黑压压的一片,那是什么?是惊起来昏鸦?是狂风驱赶着的乌云?还是侵蚀太阳的妖邪?当赵国的士兵们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他们已经无法躲避开了。
那是箭,是射来的箭,射下来的都是带着仇恨的呼啸着怒吼着的利箭。
在最后的一缕霞光下,如射透云层的光芒一样,从天边射下来无数支涂了毒的利箭,穿透了营房,穿透了士兵们的胸膛,穿透了整个黄河岸。万箭齐发,又何止数万支。数不清的箭,像倾泻的暴雨,像湍急的瀑布,像堕落的流星,像天神惩罚世人降下来的灾难,从黄河岸北的天边,直刷刷的射向赵军的营地,以着不可思议的速度,带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从无法看到的地方,射穿士兵们的肉体,射出红艳无比的颜色。
这里已经成了地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同时,一支尾端带着黑色羽翎的箭也刺穿了李牧的左肩。
“将军,李将军。”众将士喊道。
…………
一天之后。
王敦走进了李牧的营帐,司马尚陪在他的身后,他们的表情都很僵硬。
“将军,箭上有毒。”李牧哦了一声,好像完全不在意。
“我们还剩多少人?”李牧嘴唇微微的动了动,问。
“大约一万人。”王敦小声的说。李牧心中的滋味难以想象,他紧紧的闭上眼睛,转过头去,沉默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李牧又睁开眼睛,问道:“先锋军有消息吗?”
“还没有。”王敦让自己的回答尽可能的轻描淡写,他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一些彼此的负担。
“李将军,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司马尚有些艰难的开口。“我们现在该怎么…怎么办?”
李牧沉默不语,他完全想不到任何办法。司马尚意识到自己失言,也沉默了下来。
“将军,外面有一个自称雷云的人,非要求见将军。”门外的侍卫通报说。
李牧看了眼王敦,又看了眼司马尚,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
“让他进来。”
图查尔站在陶安图的大帐前营门前。门前两个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图查尔虽然奇怪,但他走得急,就直接推开了两个士兵,走了过去。
图查尔刚刚走了两步,那两个士兵又赶过来将自己拦住。
图查尔心中一阵疑惑:“怎么了。”
“大人,单于,单于不愿见你。”
“为什么?”图查尔怒道。
“这…”他们似乎很为难,但更多的也许是不明白。
“让我过去。”图查尔又道。
“我要见单于,快让我过去,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图查尔怒气冲冲的道。
“哟,哎呦,这是谁啊?”突首从门内走了出来,看到图查尔被拦住,便立在一旁看着热闹,他带着一脸讥讽的笑,接着道。“大祭司从留山回来了?给自己找好以后住的地方了吗?”
图查尔知道这背后一定是他搞的鬼,但现在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口舌之争。他从留山回到家里后,发现司青被杀了,他停也没有停一下就直接骑着马朝着陶安图的大帐来了,他想尽快的告诉陶安图自己隐隐猜到的那件事。
“来人呐,把大祭司请回去。”突首道。“你敢?”图查尔甩开走两个上前来的士兵,怒声喝道。
“我当然不敢,可这是单于的意思。”突首笑了笑道。两人又走过来扯住图查尔的袍子,不愿他向前。
“我不信,我要见单于,我有要事相告。”图查尔扯开袍子,从衣袖里抽出手臂来,正要反身制住那个士兵。
“吵什么?”陶安图走了出来,他早就听到图查尔的吵闹声,但他知道有些话他不方便说,所以他让突首先出来将话摆明。
“单于。”图查尔松开那士兵,道。突首也默立到一边,不再胡乱说话。
“单于,司青死了。”
“他死了又怎样?”
“他是死于封灵术的。”“那是什么东西。”
“当今世上能使得此术的人只有一个人,塔雷戈。”
“荒谬,荒谬。塔雷戈早就死了。”陶安图大声的说。
“可他没死,他不仅活着,他还回来了。”图查尔说。“塔雷戈回来了,我们不能不管。单于,请您立刻停止这场战争,现在就与赵人休战,不然…”
“不然怎样?我几万精兵,还惧他一个塔雷戈?”陶安图冷冷的笑了笑,“大祭司,你回去吧,突首,还不送大祭司回家养养伤?”陶安图说完就掀开大帐的帘幕,钻了进去。
“我没受伤!单于,单于!”但是图查尔还是被四个士兵架住身体,强制送回了家。
图查尔坐在司青的床前,他已经被下令禁足家中了,虽然他如果真的想离开的话,门外的十几个卫兵也完全拿他没有办法。但是真正让他难受的不是这道命令,图查尔在意的是单于今天对自己的态度,单于第一次表示出了对自己的不信任。
图查尔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关系着整个部族命运的决定——将司青救活。
没错,司青是已经死了,司青身上虽然没有半点的伤口,但他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他已经死了。这个所谓的封灵术,就是通过封印他人的意识造成的死亡,这种术本身不会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他人的大脑却会被直接停止工作,再也无法唤醒。若是一般人中了此术,自然是必死无疑。但是图查尔知道这其实还有的救,但是这代价却是要搭上自己半条性命的元力才行。
但他此时别无选择,这是他唯一的选择,也是他最好的选择。
(四)
窗外的花经了一夜凉秋,就残败了大多数。季玉伏在窗前,看着天边的云朵发呆。她刚刚梳洗的长发还没完全晾干,披在肩上散发出一阵幽幽的花香。自从那日两人将自己的真心相告之后,她的生活似乎过于幸福了。虽然生活本身没有变化,但平淡的生活有了爱情就变得不再一样。但是渐渐地这种甜蜜的感觉也开始让她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这种美好的日子会长久吗?
突然听到门外有声音,她转过头看过去。
“是殿下的信笺吗?”她虽然急切的想知道,但她又不敢刻意的表现出过分的关切。但是门外站着的不是信使,而是穿着白衣的苏言。
“你是谁?”季玉一脸的惊愕。
“季玉姑娘?”苏言看到了她身上带着的白玉。
季玉点点头,脸羞的像天边的朝霞,她轻轻的问道:“你是?”
“得罪了。”苏言向前迈了一大步,接着就用一根银针插到了季玉的脖颈下,接着季玉就昏睡了过去。
李吉正孤身一人在大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那个黑衣人当然不会是李吉,李吉自己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他只知道自己突然身后就多了一个人,然后自己就被轻飘飘地被带到了外面的草丛里。接着,李吉就听到了苏言和苏业的对话,这时他才想起苏言这个名字来,才记起苏言就是那个刺杀刘利的杀手。为什么苏言要带自己来这里?救自己的人又是谁?他们为什么又要抓季玉?
李吉虽然有很多疑问,但他也不是傻子。他既然已经知道苏言就是个无情的杀手,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他就一直安安静静地伏在草里,甚至连腿脚都酥麻了,也依然不敢出声。直到苏言也离开了那里,他才敢爬起来。
李吉拖着沉重的步伐走着,就算没有张六的那几脚,疲倦和惊险也早让他没了力气。而且他的肚子也已经饿了很久了,现在更是饥肠辘辘。他离开苏言的茅屋后走了整整一夜才找到了这条官道,可现在的他又迷了路,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自己身上虽然有钱,但这里却没有一户人家。道路两旁长满了荒草,生机无限,可是这旷野里却只有北风。
他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似乎每件事情都和那个神秘的图案有着什么关联。先是季玉的那块玉,然后是史东身上的刺青,接着是苏言问自己的那个问题。还有苏言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抓季姑娘?难道也是为了这个?
接着,他又想到了季玉,现在他似乎从哪儿都能想到季玉,季玉已经溶进了他的生活,却再也溶不出去。季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如果季玉的心中真的没有自己怎么办?还有自己怎么才能快些回去告诉她有人要抓她呢?
他又想到了赵迁。他是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自然清楚的很。他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点,但是他却也没有什么缺点。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是太子,又是一表人才,跟自己比起来,赵迁似乎每一方面都要比自己更优秀。想到这里,李吉突然不高兴起来。
这世上有一种悲伤就是,他能给她的,自己一个都给不了。但李吉又怎么会知道,真正的爱情并不是一场交易呢?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他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真的爱情呢?可这世上又有谁真的明白呢?
此时的季府上下已经乱成了一团,赵迁也已经从季玉的丫鬟那里得知了此事。他急忙跑到赵王那里,匆匆的把这事说了,本以为能借父亲的亲军用一用,赵王宠爱自己,一向在这方面很随意,但今天的赵王却似乎变了一个人。
“李吉也失踪了,你怎么就从没有跟我说过?”赵王当然没有忘记郭开昨天夜里跟他说的那番话,他想了整整一夜,越想越觉得郭开的话有道理。
“我,我不知…”赵迁支支吾吾道。
“季家的人失踪了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人去处理,你瞎掺和什么?”赵王又说。
“我只是想帮帮忙。”
“最近你好像出去的有些太勤快了吧?”赵王皱起眉头,怒问:“天天都到季府上鬼混些什么?”
“父亲!我在季府是…”
“好好好,我不管你出去干些什么。但是从今天开始,没我的命令,不准再出去!”赵王接着又道;“来人,把太子送回去。”
(五)
自南向北的官道上驶着各种各样的车马行人,他们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各有各的目的地。官道的旁边有一家客栈,门外有一棵大榆树。司青驱着马车奔了过去。
“你要带我去哪?”商驰的声音变了很多,没了两日前的那份傲气。
“你要杀我?”商驰又问。
司青依旧没有回答。
“你想知道真相吗?你想知道谁才是内奸吗?”商驰又说。
“我知道谁是内奸,你就是。”司青停下马车,一把将商驰从车里拉扯了出来。然后把他拖进了客栈,丢进了房间内,关上了门。
“不是我。”商驰伏在床上,深深的咳了几声,又说。“我一个小小的军屯长怎么可能会成为内奸?”
“就算我想当内奸,恐怕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那日你为何突然要找我喝酒?”司青一只手扯住商驰,另一只手从身后拔出一把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你身上的那个膏药到底是什么?你的营内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胡人?烽火台为何点不着?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司青一口气说完这些,然后咽了口口水,接着怒道:“你能给我解释清楚这一切吗?”
“能。”商驰看着司青的眼睛,慢慢地答道。“我真能。”
“那日我请你喝酒的确另有目的,但我没有任何害你的意思。我在那日之前发现了那封密信,那是封通敌的密信,就是那副膏药。”商驰顿了一下说。“对,我是故意将那副信露出来给你看的,因为那封信的落款上有一个字——司字。”
“我不怪你怀疑我。”商驰似乎在自我安慰。
“我也怀疑过你。我当时也怀疑你是那个信里的内奸,所以我才故意将那封信露出了给你看的。但是我现在却明白了,项城除了你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名字里也有一个司字。”
“司马尚?”
“胡人怎么可能找我来做内应?我能为他们提供什么?但司马尚就不同,他可是雁门郡的郡守。”
“你现在再想一想那日的事情。”
“哪一日?”
“司马尚突然到碎兰来巡查的那日。”
……
“司马将军,您怎么来了?”商驰似乎挺慌张的,转身招手给自己的兄弟们,示意大家抓紧时间整理好营务阵容来迎接司马尚的检查。
“司青陪我来你这看看。怎么样,最近边境还太平吗?没出什么乱子吧?”司马尚勒住马,用亲切的语气问道,他见商驰转身传令给一个伍长,连忙伸手拦住,道:“别别别,我就是想看看你们军营平时的队列是什么样的。”
“岗哨里的人呢?不应该是八个的吗?”没等商驰回话,司马尚又伸着马鞭指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士兵道:“你,给我下来,现在什么时辰了,你就穿成这样?去,现在就去,围着校场跑到太阳落下。”那个倒霉的家伙也没敢回话,直接闷声闷气的走开了。
司马尚走到内营看到操练用的兵器四处摆放的乱七八糟,又看到营帐和幡旗都歪放着无人问津,气的又破口大骂。司马尚骂了许久,却没有一句是骂商驰的,但是商驰却觉得那滋味倒不如他狠狠地骂自己一顿。
过了半晌,司马尚才终于骂累了,他气呼呼地坐到了武堂里的正厅里,一句话也不说。商驰急忙跪在一边,听候他的发落,可是司马尚却半天都没有动静,只是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发呆。在接过司青递过来的茶水时,司马尚才好像消了气,说道:“哎!算了,算了,这些杂碎们都这样。”司马尚说完好像才看到了商驰一样,连忙又说道:“起来起来,这不怪你,我没说怪你,这群废物都这样,起来,起来。”
“商驰啊,你去弄些酒菜来,司青说这碎兰有家酒非常好,快去,弄些来。”商驰虽然感觉这样似乎十分的不妥,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照办。
“司青啊,你去把陆桥也叫来,你亲自去,我自己在这就行,我顺便也去安排下那两个营的人,也给商驰整治整治这班人。”
“是的将军,可是……这种小事还是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吧,…那两个营还是我来安排吧?”司青道。
“没事,行了行了,快去吧,几十里路呢,就这么定了。”司马尚道。
……
“那日司马尚安插他两个营的事情是你亲手经办的吗?”商驰问。
见司青不回答,商驰又问。“我记得陆桥是司马尚的外甥吧?他也是那日刚刚调来项城当你的佐官的吧?”
“既然你看过将军府的卷宗了,你应该知道我是如何将奸细之事汇报李将军的了吧?”
“我现在明白那封密信上的司字指的是谁了。”商驰又接着道。
司青放下了匕首,松开了商驰,他回想着十五年前的那些记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呢?
正如商驰所说,自己潜在将军府中多年,看过一切有关商驰及那次战争的文卷,虽然这些卷宗所述的内容有些模糊,有些事情也并没有如实的记录下来。但是现在看来,商驰所说的这一切也的确有可能。
他因为无意间得到了密信,并对自己有了些怀疑,才请自己喝酒,并有意的露出信件来试探自己。而自己却因为商驰的试探,才让自己相信商驰就是那个内奸。说来这也是自己的错,自己对商驰并没有真正的信任过。至于城内那些安插的奸细还有点不着的烽火台恐怕真的是司马尚所为,再加上陆桥当日才被司马尚调为自己的副将,这一切不可能都是巧合。内奸并不是商驰,司马尚才是那个内奸,密信上的落款处的司字更是说明了这一点。司青又记起塔雷戈潜入自己床前的那句话——“你的老朋友让我送你一程。”这么说这个‘老朋友’难道不是商驰,而是司马尚吗?而且现在看来,司马尚在战争之后也确实比商驰获得了更大的好处,他立刻就升迁至仆尉,而商驰只是最近才真正的发迹。
“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
商驰瘫坐在驿馆房间内,望着窗外的风,用一种很奇怪的口气问道。这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像是一种哀叹,又像是一阵惋惜。
“那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商驰又说。
司青沉默着,这沉默虽然不一定代表赞同,但也不再是反对。司青依然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商驰,但是他心底里其实已经在相信他了。
“雷云是不是就是塔雷戈?”司青突然问。
“塔雷戈应该就是那个…那个策划了一切的人吧?”商驰说。
“他同时出现在两边,暗中操控了整场战争。他似乎是想借李牧之手,灭掉巴尔木族。他跟巴尔木族有仇吗?他自己不也是个巴尔木人吗?”
“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是他策划了这一切。”司青没想到商驰对这件事情会知道这么多,商驰实在让自己吃了一惊。
“他似乎有什么奇怪的能力吧?”商驰看向司青,接着说。“似乎可以做一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是他一个人有这种能耐,还是说,你们巴尔木族人都有?”商驰突然记起那天司青将石同等人击退的那股力量。
“你还知道些什么?”司青有些着急的问道。他用了十几年,本以为自己弄清了真相,但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知道的太少。
商驰抬起眼皮,看着司青,有点故弄玄虚地道:“我还知道很多东西。”
“等一下。”司青突然作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他又小声的道。“有客人来了。”
(六)
树下正刮着风。
落叶乘着风扶摇直上,随着风打着卷儿,像是想回到原来挂着它们的树枝上,而树枝上的树叶也激动的发着簌簌的声响,像是在为它们加油。但是它们是回不去的,无论它们多么努力。其实挂在树枝上的那些叶子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它们也还是愿意为它们鼓励加油,看着它们一次次地白费力气。因为这样它们才能找到一些乐趣,而它们所能找到的乐趣实在不多。
司青闭上了眼睛,正端坐在房内。
“一。”
“二。”
“三。”
“四。”
司青默念了四声,同时挥了四次手臂,每一次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惨叫。酒杯碎裂后的碎片,随着每一次挥手,一一的飞了出去。两块碎片穿过窗子飞向了窗外,另外的两块碎片则分别打在了门框和窗棂上,也都各自打穿了一个洞来穿了过去。
“咦?只有四个人吗?”司青口中默道。他睁开眼睛,又思忖了一会儿。然后他缓缓地伸开手掌,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而此时的酒杯只剩下了两片碎瓷。
“怎么了?”商驰问。
司青站起身来,也不回答商驰。他径直的穿过房间,走到门前,轻轻的打开了门。
门外立刻跌进来一个人,他双目紧闭,像一只死鸡一样躺着,酒杯的碎片正嵌在他的胸口,他已经断了气。司青弯下腰,在他身上摸出一柄短刀来。
“他死了?”商驰问。司青点了点头,先将刀收在了怀内,然后站起来,俯身将那尸体拖进了房内。然后指着窗户,对商驰说道:“剩下的在那边。”
商驰虽然不太明白司青的意思,但是他还是走了过去。
门外的榆树叶子依然在风中唰唰的响着,榆树底下却摔着一个人,而在不远处,有一把精制的弩箭,已经上好了弦。西侧偏房的屋顶上,一大片碎瓦旁边也躺着一个人,他手边的剑还没有拔出来。而最后的那个就死在他们房间的窗户下,那个人蜷缩着身子挤在墙根里,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他手里拿着一杆麦管,好像是打算先放些迷香进来的。
商驰翻过桌子跳出窗外,伸手探了探那人的呼吸,人也已经死了。死因自然就是他喉咙上那个深深的洞,仔细辨认还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块白色的瓷片,可是很快它也就被淤血染成了比朱釉还鲜艳的深红色。
“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商驰问司青。
司青看着商驰,叹了叹气,然后扒开衣领,露出他肩上的刺青来,对着商驰说:“你也认得这个吧?可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商驰呼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它是巴尔木族的家族标记,所以,他们才确信我是巴尔木的族人。但它却不单单只是一个身份的象征,它里面还有着一些神秘的力量。”
“我也不知道这力量是从何来的,我们族人只将这力量视为神力。它很强大,强大到可以穿山碎石,可以翻江倒海,甚至可以移星换斗。但族人之中也很少有人能够使用驾驭它。”司青说着,就将手伸了出来,对着桌子上剩下的两片瓷片,接着说:“我们可以用意念去操控东西,包括一些无生命的物体。”司青刚刚说完,就见桌子上的瓷杯碎片颤动了起来,在桌子上哗哗的作响,然后突然就凭空飘到了半空,停在了一人高的地方。
商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呆了半天,然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原来这就是塔雷戈的那股力量,果然非常令人吃惊。”
司青收回手臂,瓷片掉回了桌子上,他点了点头,说:“没错,塔雷戈也有,但他的能力比我要高出百倍都不止。虽然我也超越了族中的很多人,但是塔雷戈却是族里几百年来最有天赋的人。他在十五岁的时候都已经可以凭意念搬运几十丈的巨山岩了,而我现在也只是能勉强的做到。”司青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然后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回答商驰最初的那个问题,便又说道:“凭借着这种力量,我们能够自发的感知到靠近我们的人,尤其是带着强烈杀气的他们。”
“可是他们是什么人?”商驰又问。
“他们就是杀刘利的那帮人,他们就是墨枫,他们找过我很多次了。”司青淡淡的说道:“不过,这几个都只是些小喽啰。”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你对他们知道多少?”商驰迫切的问,他毕竟和墨枫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心中对这个组织又恨又爱,既一心想灭掉他们,另一方面也对他们充满了兴趣和好奇。现在听到司青这么说,那么司青一定和他们有过不一般的来往关系,他突然激动起来。
“私人恩怨,以后我再说给你听。”司青突然紧张了起来,他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想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又找来的。”
说完司青就准备开始收拾行李。
“可是为什么这里死了四个人,却还没有见到店家出来呢?”商驰突然看着司青,突然问道。
司青听到这句话,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色也瞬间变成了微红色。商驰看到司青脸上的变化,道:“怎么了?”
“我想,他们已经来了。”司青叹了一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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