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网 > 玄幻奇幻 > 墨染的枫叶 > 第七章 旧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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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刚入亥时不久。”门外一个陌生却又有些耳熟的声音答道。

  “商中府大人,还记得我吗?”

  商驰听到这声音,大吃一惊,连忙走到门外,跪在了地上,对着还是空空的院子说道:“大人恩情,商驰牢记心中,永不敢忘。”

  突然间,门外就站着了一个戴着黑漆面具的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黑夜里看着跪在面前的商驰。他既没有任何感到自己失礼的意思,也没有打算让商驰起身的意思。反而商驰却甚是惶恐,不仅不敢有何不满,也不敢起身,只是紧紧地伏在地上。这是一个朝堂之上经常出现的动作,尤其是他们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逾越的举动的时候,他们都认为这个动作可以表现出来一种极大的尊敬。那个男人慢慢的跨过门槛,在商驰的身边又走了几步,他似乎也对商驰的这个举动很满意。又过了一会儿,商驰似乎也认为自己的尊敬之意已经表达得足够了,然后才小心的问道:

  “您此次亲临,不知所为何事?”

  “自然是好事。”他说着摆了摆手,示意商驰可以起来了。

  商驰这才敢起来,两步走进了门内,那人见商驰也进去,顺手一甩,砰的一声,书房的八扇门都一并关了上去。虽然八扇门之间都有着一段不短地距离,但那人的动作却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是,是,是,自然是好事。”商驰并没有对这一切感到吃惊。

  “刘利之事处理的甚好,计划也很顺利,你也成了郭开的人。主公希望你能够在郭开那里做些事情出来,借着这棵大树也好成长,时机成熟便可取而代之,他日也就大业可成。你是个聪明人,这些你也应该都明白吧?”

  “明白,商驰明白。”

  “另外,主公让我转告你,你的老熟人,还活着。”

  “司青还活着吗?”商驰又问,黑衣人点了点头。

  商驰自己虽然也早就察觉到了,但听到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心中还是吃了一惊。

  司青还活着,既然他还活着,那么他就一定会来找自己,而他来找自己也绝对不会是来喝酒的,他是来讨债的。

  “那,他在哪里?”

  “不知道。”

  “大人,这…”

  “该告诉你的,我不会不说。”那人似乎有些不太耐烦。

  “属下知错。”商驰连忙撇开此事。

  两人在里面密谈,却不知道有人就在外面仔细的听着这一切。虽然那黑衣人功夫甚高,却也始终没有察觉出隔墙有耳。

  站在门外的人是秦人杨文,而他最擅长的就是跟踪和潜伏,在他名声鼎盛的时候,他是关东六国的通缉犯,因为他为秦国从东方六国窃取了无数重要的机密。他的年纪轻轻,前途无限,本该有一番作为。可是就在十六年前,杨文就突然失去了踪影,人们都说他死了,死在了一次失败的任务中。

  谁都不会想到,他并没有死,如今的他却成了郭开的手下,郭开将他安置在商驰的府里,自然是为了监视商驰。郭开让商驰平步青云的同时,也当然没有忘记对他的控制。

  那黑衣人来的时候,用一株销魂香迷昏了商府的所有人。可这杨文却还清醒着,他只是装作睡去了。杨文听到此处,心中暗暗惊道:“原来这商驰竟然是个双重奸细,郭相爷本以为已经将其收为己用。没想到他竟是被安插进来的奸细!”杨文本想第二天便去告知郭开此事,但却忽然听到房内的两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只听那商驰突然问道:“大人,我府上的人悉数睡去,为何我还清醒着。”那黑衣人指着这铜兽道:“我给你的这麝兰香有清醒解毒的功效,正好可解我那销魂香。”这话刚说完,那黑衣人就立刻道:“不好,你这门外侧的人,怕是此时早已清醒了。”

  杨文大惊,心道不好,便立刻使足脚下的力气。杨文虽然没有什么功夫冠绝天下,但他的轻功却是江湖上顶尖的水平,否则也不可能跟在人后那么久都不为人所知了。他提气轻身,蹿升丈余,跃过了墙外去。整套动作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在墙外轻轻地落了下来,才听得背后院内的商驰道:“大人多虑了,门外并无人呢!”

  杨文便立即悄悄的离开了商府,朝一街之隔的相府奔去。

  郭开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还时不时的让他再说一遍。等到郭开把整件事情完完整整的理顺了,已是半个时辰后。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郭开听完后问道。

  杨文又将迷香之事说给他听。郭开听完先是微微一笑,然后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正常,他道:

  “我知道了。”

  其实郭开内心很开心,但他表面上却保持着冷静的心态。他虽然不知道商驰口中所说的主公是谁,但联系到前几日李牧和商驰的会面,他认定那人就是将军府的人,毕竟李牧对商驰也有知遇之恩,这样一来,整件事情也合情合理。而他高兴的原因正是他认定将派要动手了,本来的将派和相派之争就像是两个高手对峙,高手相对,谁都不敢先出第一步,因为只要一出手稍有不慎,就会留下破绽,除非这一手就可以彻底击败对方。郭开很开心,就是因为将派的这一手,打的不仅很难看,而且破绽百出。

  (二)

  第二天清晨。

  赵葱已经在前线打了胜仗,燕军损兵折将连连败退,不仅很快收回了平城,还趁机攻取了燕国的几座边城。

  李牧在家里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好,燕军虽然本就不足为惧,但能得胜也是很值得赞赏的。看来赵葱将军还是个可造之材,这样的话,赵国的未来也有些依靠。

  但即使这样,李牧的心里也是十分的烦躁,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却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也想过可能是李吉出了事情,也想过是因为李夫人染上的伤寒,但是李牧却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夫人。”他走到后院的祠堂,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正跪在那里,她在为李吉向列祖列宗祈祝。

  “宜儿刚刚熬的药你吃了吗?”李牧关切的说。

  “吉儿会出事吗?”李夫人看着丈夫,想问他要一个答案来。

  “李钟没有找到他,也许吉儿他这次遇到了什么麻烦。”

  李牧看着东边一片血红,深深地说。

  “不过,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没过一会儿,他就收到了赵王的急召,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秦军派大将桓齮攻取平阳,杀扈辄于武城,斩首十万。

  赵葱前线征燕之战正酣,国都邯郸兵力薄弱,秦人趁机来袭,赵王急召群臣,商量对策。

  “桓齮和杨端和率军东出上党,经河内深入我国后方,攻占了赤丽、宜安,现在正直奔邯郸而来,形势危急,我赵危矣。”司马尚跪在地上道。

  “扈辄武城不战而逃,最后不还是死在了秦人手上。”“本就不该让扈辄出战啊,要是李将军出战就好了。”“那当初也不该让赵葱去打燕国。”“那难道让燕国灭了我们吗?”“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安静,安静。吵什么吵啊?”赵王偃扯着嗓子大喊,可是群臣却没人理会他,继续吵着,要么拼命论证自己对今天这局面的发生早有先见之明,要么使劲为自己当日的误判寻找不可抵抗的替罪羔羊。“既然事情都已经如此了,你们吵又有什么用?”赵王拍了一下桌案,可赵臣们却还是吵个不停,他们已经乐在其中了。

  “这该如何是好?”赵王只得无奈的走下王座,拉住李牧的衣袖,连忙问道。“李卿,你看这该如何是好。”他这个时候又想起了李牧。

  李牧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回道:“王上,当即令赵葱将军从燕撤离,前来救援,至于燕人的阳城,狸城则先归还燕,与燕国和好。聚集邯郸周遭的兵将马匹,臣自当带兵誓死守城,以报国恩。”

  “……此次秦军可是有三十多万呢,李将军。”国尉赵佗站出来说,他看了看李牧,又看了看赵王,有些丧气地道:“我们目前最多只能召集十五万人,真的能…?”

  赵王听到这里顿时又变成了一副愁苦的面容。

  “大王!”李牧好像对赵佗的话毫不在意,他抱起拳头,对赵王信誓旦旦的说。

  “臣保证,赵国一定不会亡。”

  “今天孤才真的明白”,赵王的眼眶里挤出来几滴眼泪,“李卿……李卿才是真正的国家柱石啊。”

  秦军此次兴兵达三十万人,攻势勇猛,直奔邯郸而来,大有一举将赵国拿下之意。而李牧赶到前线立刻下令所有军队往回撤,放弃漳水以西的所有地方,将主力退到漳水以东的邺城中,并下令让所有平民撤往邯郸和晋阳,不给秦军一草一木,坚壁清野,把全部兵力集中在邯郸为中心的武安中牟等重要地方,固守城池,绝不让秦军有机会侵犯赵国的心脏。虽然有些窝囊,但李牧这样的应对措施果然让秦军拿他们毫无办法,秦军破竹的势头也立刻被阻拦在了漳水之西。

  (三)

  商驰刚刚起床,石同就告诉他家里有个家丁失踪了。商驰正想细问,丫鬟平儿却突然大喊大叫的跑了进来,她慌慌张张地说道:“老爷,西边院子…墙上有一个奇怪的大圆。”

  “一个圆就把你吓成这样?”石同训斥道。

  “是用血,用血画的。”她说完就昏了过去。

  商驰吃了一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来到西边的小院子。他们毕竟是刚刚搬进来的,这个小院子尚且是闲置着的,当然也很少有人来走动。商驰很远就看到了那个图形,黑色的圆,血黑色的正三角形紧紧地切着那个圆——那正是一个巨大的“月”的印记。

  商驰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黑色的圆了,而且他知道,这个圆现在是不应该存在的。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出现了,就会有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一定是他回来了,他果然还活着。

  商驰突然感到体内有一口恶气猛的涌了上来,然后憋在了胸腔里,怎么都通不过去,接着,商驰突然就晕了过去。

  (四)

  十六年前。

  塞外的风吹不尽也吹不散。吹不尽的是幽怨,吹不散的是哀伤。

  图查尔正骑着马带着司青朝留山上奔去。

  刚刚“复活”的司青的虽然找回了意识,但他的身体却非常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现在图查尔只盼着马能够走快点,因为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头,若是再晚一会儿,禁地之门就只能到第二天才能再打开了,而那时候,恐怕塔雷戈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他不能再让塔雷戈得逞。

  先是自己的云箭阵失去了作用,被包围的赵军也突然如有神助,反攻拿下了项城。接着是陶安图突然暴毙而亡,突首无故失踪,再接着巴尔也战死在了沙场,三万壮儿悉数被杀。他知道肯定是塔雷戈回来了,因为这一切除了他,没人做得到,也不会有别人会去做。十五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而且他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自己无法想象。图查尔没有别的选择,他只得再闯一次禁地。只有禁地里才有可能找到能够对付塔雷戈的办法,只有禁地才有一线希望,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一线希望到底在哪。

  身后的村子已经是浓烟四起,此时的赵军已经破城而入,整个村子里面都只剩下杀戮、抢掠、奸淫和漫天的大火。图查尔的心中说不出的沉重,但却又流不出一滴眼泪,流泪早就不是他对痛苦该有的反应了。此时每一分加深的痛苦,都坚定了他每一步前进的步伐。

  李牧左肩中了毒箭,他已经在床上昏迷了十几日,偶尔才会醒来一两次,而且每次很快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无奈之下,他才不得不将一切都托付给了雷云。也正是由于雷云,王允才会被巴尔所杀。

  王楚正跪在李牧的帐外。他依然穿着一身的粗麻褐服披戴着黑色素缟,无论侍卫怎么劝阻,他都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跪在地上,又一次的大声喊道:

  “王楚求见李将军。”

  商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兵策,从帐内走了出来,看着王楚说道:“王将军,李将军还没醒,他说过一切事宜都交由雷先生处理。”

  “那雷云他人呢?”王楚本想继续唾骂他一顿,但他突然想到了王允,便立刻忍住了。他们两兄弟的性格一直都不相同,王允心中颇有谋略,处事细腻,而他却一向心直口快,行事莽撞。每次自己惹出的乱子也都是由王允来精心料理了后事,所以自己才能舒舒服服的心直口快。而如今精明的王允死了,自己也就不能再是那个鲁莽的王楚了。

  “王将军,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这样跪着又是何苦呢?”商驰面色艰难的说。

  王楚却不肯再搭理他,只当他不存在,又喊了一声:“王楚求见李将军。”

  见王楚完全不理睬自己,商驰气得脸上又红又白,但他也拿他没有办法。虽然自己立下了大功,又深得李牧的赏识,但是自己毕竟还是一个小小的禆将。他只是心中暗暗的骂了一声,也就打算不再理会他。

  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帐内传来了一个声音。

  “出了什么事了?”李牧的声音似乎变了很多,就好像被岁月多沧桑了好几年,他已经醒了。

  他穿着件单衣,披了件貉皮大裘,手指弯曲着扒在帘幕上,似乎废了些力气才掀开了帘幕。他打量着眼前的众人,慢慢地走了出来。见李牧突然出来,商驰心中吃了一惊,但他很快就镇静了下来,还没等王楚发话,他就走到了李牧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李将军,王允将军前日死了。”

  李牧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王楚,眼睛里空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雷先生呢?”

  “雷先生还在前线。”商驰答道,然后又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那日,胡贼将王允将军当人质,要我们退兵,是雷先生下得令,所以……”

  “王楚兄,快起来吧。”李牧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李将军,末将请将军下令立刻停止屠城。”王楚还是跪在地上,用已经沙哑了的声音说道。

  李牧突然吃了一惊,转过头看着商驰,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这是真的。见李牧已经知道,商驰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答道:“将军…这…这是雷先生的意思。”李牧突然猛的咳嗽了好几声,商驰走过来正想扶住他,李牧却一把将他甩了开,然后大声呵斥道:“混账,屠城是为何意?快去…快去传我命令,不准他伤害任何胡民,也不许伤害任何妇女。”

  商驰虽然心中颇为不愿,但他也只得照做。他招呼着侍卫牵来了一匹马,一边又伏到了李牧的耳边,悄悄地说道:“将军,屠城早就已经开始了。我现在过去,恐怕也已经晚了。”他没等李牧回答,说完就上了马奔着辕门而去了。

  李牧抬起头望了望漠城的方向,没有说话,又低下头来。

  李牧见王楚还是没有起身,就走了过去,想将他扶起来。可是还没等李牧走过来,王楚就从怀里掏出了军牌,放在了地上。然后又伸手去腰间,将佩剑也解了下来,也慢慢地放在了一边。李牧看到王楚这举动,虽然明白了什么,他还是愣住了:

  “你…你这…是何意呢?”

  王楚低着头,没有说话,李牧也静静地站在了原地。两人沉默好了一会儿,王楚突然重重地在地上叩了三次首,然后才说道:

  “将军,我倦了,我想解甲归田了。”

  李牧听到这话,两眼里都是苦涩,沉默了许久,道:“为何呢?”

  王楚也不应,还是跪着。

  李牧点了点头,强逼着自己说道,“那好吧。”

  商驰赶至留山下的时候,确实已经晚了。城中已经满是大火和浓烟,满地是尸体和被血染红的土壤,满是被撕烂的女人的衣服和被砸烂的锅碗瓢盆。这个城里只剩下了那无休无止永远也吹不尽的风。

  这个刚刚结束了的项碎关之战让李牧一战成名,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胜利是以牺牲了李牧的两个好朋友和留山下的数万巴尔木族的族人为代价的。

  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他所唯一牵挂和关心的就只是家了。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收到来自家里的任何讯息了。家中一切都好吗?孩子生出来了吗?他们母子平安吗?

  (四)

  图查尔和司青来到了山谷的入口,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山谷的尽头的那座高高的石像。一条细细窄窄的白色沙子组成的道路,从入口处一直铺到了谷底。图查尔搀着司青顺着那白沙的小路,一步步地走到了谷底。

  司青没有看到神殿,也没有看到任何入口,他只看到了三面整齐的崖壁,两边的悬崖上似乎刻着一些符号和壁画,中间的悬崖上则雕刻着一座神像,但实际上只是一个没有脸的石头人。这里唯一值得看的东西就是石头人背后的那个月的标记——一个巨大的黑色大圆,里面紧紧地切着一个黑色的三角形。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云沼谷了。”图查尔抬头看了看太阳,然后对司青说。

  “嗯。”司青嘴唇轻轻的动了下,表示知道了。

  图查尔带着司青一直走到石像的面前,他将司青先放到了地上,让他靠墙坐稳,然后拿出了一柄流金制的勾刀来。

  “这面石壁可以昭示出来你到底是不是圣子。”图查尔拿住司青的一只手臂,然后说,“我要取一点你的血。”

  他在司青的手背上轻轻地划开了一道血痕,然后将血滴在了石像上面。鲜血一接触到石像立刻就消失踪迹,接着,在血滴下去的那个位置,出现了一个闪着血色光芒的符咒似的东西。图查尔突然发现就在自己滴下司青血的位置旁边也有着一个一样的符咒。

  图查尔心里立刻明白,塔雷戈果然早就进去了。

  图查尔看着那个闪着血色光芒的印记,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下定了决心。他突然跪在了司青的身边,对司青拜了几下,悲愤地说道:“现在汗王已死,族人也都没了,今天我怕是也要死在这里了,但是…”图查尔顿了顿,又说:“灭族之恨,父兄之仇不能不报,你一定得活下去…”

  司青立刻点了点头,用非常虚弱的声音说。“哪怕拼上一生,司青也定会报此大仇。”

  他虽然已经知道自己确实是这巴尔木族的族人,甚至是他们所说的圣子,可是自己对他们的感情依然不深。但即使感情不深,他们也是自己的父兄,也是自己的亲人,也是自己的族人。即使图查尔不说,司青也早就在心中暗暗的许下了承诺。图查尔看到司青答应,他满目感激的看着司青,愣了好大一会儿,然后他又伏到了地上,嘴里一边道着谢,一边接连跪拜了数下。

  太阳马上就要完全落下去了,连云霞也都已经失去了它们的光彩。

  “好了。我们进去吧。”图查尔说。

  图查尔左手搀住司青,右手轻轻地触摸了那个石壁上的符咒,然后他们就消失了。伴着最后的一缕阳光,两人突然就消失在了山谷里。

  山谷中又只剩下了石头和杂草,还有那座孤零零的没有面目的石像。

  (五)

  司青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虽然在这段日子里,他已经见识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他还是吃了一惊。他也猜到那个符咒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神秘的力量,可以把石像连接到这里。但是他还是难以想象在这荒漠边缘的秃山野谷之中会有这么一个奇异的地方,这里简直就是沙漠里的仙境,到处都是鲜绿色的植物,空气里也飘着一股清新的花香,远处隐隐的还能听到潺潺的水声和几声清脆的鸟叫,不过他们可没有时间欣赏美景。

  他跟着图查尔先是穿过了一条狭长的长满了蔓藤的甬道,还没完全走出来时,他就看到了一座长长的索桥。索桥横架在两个悬崖之间,索桥的两侧都深不见底,还有云雾缭绕在四周。司青勉强地抬起头来看了看,但是向上看却也全是弥漫着的厚厚的雾霾,根本就看不见任何的东西。这时司青才突然想起来,现在应该已经是夜晚了,可是这里却亮如白昼。

  司青心中虽然有着诸多的疑惑,但他却张不开口,也使不出半点的力气来。除了他手臂上的刺青不停地传来一阵阵的疼痛,他没有了一点的知觉,好像身体完全不是自己的。图查尔说过这就是离魂之后的反应,即使勉强把自己救了回来,意识和身体也不能立刻适应,时不时会失去知觉或意识。

  早在索桥上,司青就看到了正对面的崖壁上画着的那个巨大的“月”的印记了。在那族徽的左右两边,还有两座巨大的说不出是什么的石像,只觉得它们像是两只巨大的蝙蝠,但它们又浑身长着尖刺。图查尔带着司青一直走到石像的面前才停了下来。

  司青这才看到,在两座石像之间还有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石台子,很矮但也看得出来那是由一整块巨岩打磨而成的。而在那个台子的正中间,有一个盒子一样大的洞口。虽然只有一尺见方,却也深得见不到底。

  图查尔看着那个深洞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我知道一条捷径。”说着他又拿出了那柄勾刀,“我的这只眼睛早就有些花了,早想换只新的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将自己的左眼挖了出来,扔向了两个石像之间的那个一尺见方的洞内。见司青似乎很紧张,图查尔指了指地面又说道:“不用担心,白泉就在下面。”

  图查尔眼洞上的血还在向外流,一股强烈的腥味突然扑鼻而来,几乎就让司青恶心地吐出来。他虽然在沙场上也杀过很多的人,也见过很多的人血,他却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奇怪的感觉。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这腥味并不是图查尔的血味,这股强烈的味道来自于那个洞。那下面是会什么东西呢?是什么东西才会发出这种血腥的恶臭呢?

  他正这么想着,脚下却突然感到一阵微微地晃动,他看向图查尔,发现他好像并不怎么意外。

  伴着一声类似金属碰撞的巨响,崖壁突然猛烈的晃动了几下,接着,崖壁上圆里面的黑色三角形慢慢地转动了起来。

  整个山体裂开了一个大缝,一个巨大的裂谷横在了他们的眼前。

  图查尔几步走到裂谷边缘,朝着下面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司青说:

  “塔雷戈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清楚,但是我们的力量肯定不足以对付他,你出来也是送死。”司青虽然想说话,可是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若是我死了,你也不许出来,等你身体恢复了之后,就到灵宫里面去找黑石简,里面有走出神殿的办法和有关漠神的所有秘密。”图查尔声音突然沙哑了起来,“巴尔木族的希望全都在你身上了。”

  “跳吧!”随后他就携着司青跳了下去。

  司青知道图查尔肯定没有疯,不然自己怎么也绝对不会跟着他跳下来。他知道跳下去不会有事,但是他还是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随着一阵清脆悦耳的水声,司青和图查尔都落了下来。他们正好掉进了一池泉水里面,这水不深,很浑浊,却又让人感到十分奇怪的舒服。但是没等他继续享受,图查尔就伸过手来,把他拉到了岸上去。他刚刚离开水池,才发现身上的衣服竟然是干的,自己在水里呆了这么久,却没有一滴水浸入到衣服里。司青这才想起来图查尔说的话,这里便是传说中的白泉了,虽然有让人重生的功能,但作为重生代价的却是人的鲜血。若是自己在里面再多泡上一会儿,很快自己就会变成一具干尸了。

  司青本以为这里会是一个布满了钟乳石的岩洞或者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宫,但这下面却异常的开阔明朗。首先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气势宏大的广场,而在广场后面,竟然还着有一座宫殿般的建筑。司青知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神殿了。它虽然并不富丽堂皇,但却非常雄伟壮观。

  宫殿和广场的四周围绕着水晶打造的墙壁,将不知道从哪里照进来的光亮放大了数倍,然后散射开来,一丝不苟地照耀着整个地宫,好像要将一切黑影都驱散。广场的地面上铺着整齐厚重的石板,而在地板上又立着数十根巨大的石柱。石柱四周都雕刻着无面目的神像,数十根石柱整整齐齐地排成四排,像是组成着什么特殊的阵势。而石柱林的正中间的小湖泊便是白泉,白泉的四周被工匠修砌成了一个几近完美的圆形。水池的周围还分布着一圈稍微小了些的石柱,但是这些柱子也都有一人多高。在白泉两旁还立着两座巨大的神像,他们整齐均匀地站在白泉的左右两边,好像是白泉的守护者。这两个神像和之前的神像比起来也显得不太相同,之前的石像都是无面的神像,而这两个石像却是有面孔的,虽然说不出来那副模样像什么,但是可以肯定那不是人的脸。

  石像后面就是通向神殿深处的石阶了,沿着高高的台阶登上去,在大约三十丈高的地方有一个宽阔的平台,那里也立着两个高高的石柱。那两根石柱比广场上的那些石柱要高大的多得多。在那高高的石柱后面,有一个黑洞洞的大门,那就是神殿的入口。他再去看图查尔的时候,才发现图查尔的左眼已经长了回来。

  ——哈——哈——哈——

  一阵诡异的笑声突然就响了起来。也许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地下宫殿的奇特构造,司青感到那声音既像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又好像就来自于自己脖子后面。但无论是来在哪里,这声音都给他们带来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那是一种轻微的惊恐,一种欲罢不能的酥痛,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不愉快。

  图查尔赶忙将司青藏在了一根巨石像的柱子后面,然后朝着白泉走了过去。

  “图查尔,是你来了吧?”那个声音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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