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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塔雷戈

  ——哈哈————哈哈——

  那个笑声在广场上的数十座石像间不停地回荡着,好像他代表了这里所有的神祗,给他们送上来了特殊的欢迎礼节。而他自己似乎也很喜欢这种自己的声音被放大了的感觉,并且为之乐此不疲的努力着。

  (一)

  司青是认得这个笑声的,正是这个声音“杀”了自己。

  司青已记不得死亡的感觉,他只记得那段时间内,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黑暗,那是一种绝对的黑暗,永远点不亮的黑暗。而自己醒来的时候,看到坐在床前的图查尔满身是汗,似乎费尽了精力。图查尔的声音告诉他,他死了三天,但是他现在又活了过来了。他想张口说话,却毫无力气,他想动一动,也是丝毫不能动弹。

  图查尔大口喘着粗气说道,“你还不能动,不过我们也不能呆在这里。我现在就带你去禁地,也许白泉可以帮你快点恢复。”

  他没想到,就在他‘死’去的这三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赵兵攻进了城里,漠城失了,父兄被杀,族人正在赵军的屠刀下一个个的死去。这些话从图查尔口里一句句的讲出来,司青虽然听的真真切切,但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表现出了该有的哀伤。那是他应该表现出来的表情,但是他却似乎还没有这种感情,他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许他还没有融进自己的身份里,还没有融进这个族落。图查尔告诉他的事情,他也都只是一一的听着,直到图查尔将他带出城时。他亲眼见到毫无抵抗能力的妇孺被赵军无情的屠杀残酷的虐待和无耻的凌辱时,他才感到一阵绝望的哀伤来,他突然就感到了那种悲痛。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感觉,他也说不出,但是他知道那是一种真正的哀伤。

  这时的司青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了,自己的心里已经把他们当做是自己的亲人了。司青躲在石柱的后面,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石柱后面足以藏下四个人,说是石柱,它们反而更像是一堵厚厚的墙,他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他就是塔雷戈吗?这时司青又想起来那日他的那句话:“你的老朋友让我送你一程。”提到朋友二字,司青心里能想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商驰,可是商驰已经死了。但商驰真的死了吗?司青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没了底。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商驰的死,而且他越想越觉得那天的所有事情都不正常,似乎每一件事情都充满了蹊跷,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一个秘密,但司青却又想不出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笑声突然停了,回声也随即停了,仿佛一切的声音都停了。

  从神殿硕大的门厅内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手中持着一根木杖,身后拖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沿着神殿前的台阶,一步一步的走着。

  图查尔走到白泉前,正对着神殿的入口站住了。

  那个人也走了下来,站到了白泉的另一边,停在了那里。

  “你是谁?”图查尔却突然开口问道。

  图查尔一直以为是塔雷戈一手操控导演了族人的灭绝,可是来的这个人却并不是塔雷戈,图查尔根本就不认得眼前的这人。

  “你是谁?你是什么人?你是怎么…”图查尔握紧了手中的勾刀,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黑色儒袍的男人,似乎有些紧张地问。“你是中原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没错,我是中原人,不过我也是个巴尔木人。”那个人笑着说。图查尔不解其意,没有立刻回应。

  “呵~”那个男人又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老糊涂了啊?”他伸出左手,拉开衣袖,也露出来一个黑色的月影。可是这月影却又和司青平日里见到的不太相同,虽然也是黑色的圆,里面切着一个黑色的三角形。但是它的里面却又多了一层,在那个三角形里面,又切着了一个黑色的圆。司青再看他的脸时,他却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那正是塔雷戈的样子。

  图查尔的脸色瞬间变得像是一张干枯了的白纸,但是他却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声音也变得异常的镇静,他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说。

  “那个雷云果然就是你。”

  “果然是你策划了这一切。”图查尔看着他刚刚变回来的容貌,又说。

  “当然是我。”塔雷戈放下衣袖,颇为得意的回道。“

  “没想到你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图查尔看着他手臂说又问道:“你还做了些什么?”

  “我还做了很多事情。”

  “很多恐怕你连知道都不知道的事情。”塔雷戈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呵呵呵,图查尔,这么多年了,你就什么都没做吗?”他停了停,看了看图查尔的反应,接着挖苦道:“难道说你就再没有进来过?难道你一直都为那个陶安图当一个可笑的大祭司吗?”塔雷戈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一想到陶安图,图查尔心里立刻泛出一阵酸水,但他还是强忍住了自己的痛苦,慢慢地问道:“你已经去过了第四层吗?你现在回来又到底是想干什么?”

  “第四层?我何止是去了第四层,你恐怕不知道吧,这个巨大的坟墓还有着第五层、第六层甚至还有第七层。你问我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会不知道吗?”塔雷戈笑着道,一句句的说道。

  “巴尔木族人戕死于外族之手会出现什么?你难道忘了吗?”

  “到现在你还在妄想着不死吗?”图查尔声音突然高了起来,他没想到塔雷戈竟然是为了这个不靠谱的传说就屠戮了整个部族,他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愤怒。“你做不到的!”图查尔喊了起来。“那是不可能的。”

  等到图查尔说完,塔雷戈才慢慢的说:“人都要死的,我可不是想要不死,我只不过是想活的稍微久一点而已,只要可以活得再久点儿,我就能知道更多的东西,总有一天,我会知道这世上的一切,而那时,我也就成了神。”他神气自得的说着,眼睛看着一旁高高的神像,沉默了下来。他好像已经沉溺在了自己的幻想里,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梦想实现。

  塔雷戈不笑了,图查尔却笑了。

  “成为神?这世上哪里有神?你疯了吗?”图查尔笑道。

  塔雷戈又向前走了两步,正脸看着图查尔,似乎很严肃地说道:“不对,这个世上有神,我就将是那个神。”

  “所以,你借赵人之手杀光了族人?就是为了完成血祭吗?”图查尔的目光狠狠地盯住了塔雷戈说道。他看着塔雷戈就想起来了被他屠杀殆尽的族人,接着他的眼睛里就燃起了深深的仇恨,但是他也永远不会忘记塔雷戈的另一个身份,一个自己不愿承认的身份。他们是兄弟,虽然他们之间早已经毫无兄弟情分,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而且是自己最疼爱的弟弟。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办到的吗?兄长。”塔雷戈带着一脸嘲笑的意味看着图查尔,他似乎完全看不到图查尔的眼神,或者对那眼神毫不在意。“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你还记得我是你兄长?那你觉得到了现在,我还会猜不到吗?”图查尔接着道。

  “你利用了突首,暗中挑拨引起了部落和赵人之间的战争,后来赵人溃兵,你又出现在赵营,协助赵军破了漠城。破城之后,你再借赵人之手,屠戮全族。”图查尔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从他看到塔雷戈手臂上的那个月影开始,他就知道他走不出去了。但是他却希望司青能够活下去,希望司青能够将族人的血脉袭承下来。自己此时故意和塔雷戈多多的搭话,也只求能够多套些有用的信息来,希望这些信息可以帮助司青找到塔雷戈的弱点。

  “呵呵,还真的没差多少呢!不过那李牧似乎不太愿意屠城呢,我就让他中了毒箭。呵呵,没人阻挡得了我。”塔雷戈高兴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似乎很是得意,他接着道:“突首早就对你怀恨在心,加上巴尔的几句话,陶安图就不愿再相信你了,所以你才有了今天的下场。”

  “没错,是我一时的疏忽,才让你有机可乘。”图查尔心中确实悔恨不已,如果不是自己跟陶安图关系破裂,一切都会不同,也许陶安图不会死,也许漠城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攻破。

  “一时的疏忽?有机可乘?图查尔啊,看来你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我啊。”塔雷戈一句一断地说道。“你以为我只是运气好吗?你以为这次战争只是个偶然吗?你以为是你们自己破掉的碎兰关吗?”塔雷戈停了停接着又说道:“这可不是你的疏忽。”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早就计划好的,是我让突首和赵人暗中动作,陶安图才会想起来发起这场战争。是我让那赵人与突首密谋内应,然后你们才能轻轻松松的破掉项碎关,你们才能进得了关。”

  “后来还是我让赵军连吃你们的败仗,双方才欠下苦恨深仇,也是这样他李牧才会请我回去。”塔雷戈看了看自己映在白水中的影子,又说:“同样,还是我让赵军以一万人大败巴尔三万精兵,也是我领着赵人攻破了漠城。”

  “你知道吗?只要掌握了一些关键的人,再稍微策划策划,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顺着自己的意思来。”

  图查尔听得呆了,此时的司青也是大吃一惊,因为他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商驰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内贼。他突然想起来了几年里商驰和胡人牧民间的多次纠纷,加上近年来商驰越来越频繁的操练兵马。这些本来看上去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看来的确是给巴尔木人一个赵军要入侵的信号。也许就真的是因为这,才触发了这场本不该有的战争。

  而那日商驰请自己喝酒现在看来也是别有用心,怕是想在碎兰关破的同时也将自己也给抓了,这样项城便就只剩下了一座空城。而半月前商驰私杀逃兵的那件事情,恐怕就是商驰在碎兰关内清除异己的开始。即使是在那晚,也正是在商驰朝着城外扔了一枚火把之后才真正开始发起了进攻,那火把恐怕便是商驰发给外应的信号了。自己又突然记起来那个商驰怀里自称“治伤膏药”的东西上的标记也确实就是巴尔木族的月影,还有那烽火台上怎么都点不着的火把,现在看起来也一定是商驰搞的手脚了。

  所有的事情似乎突然就明白了,但司青却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因为商驰不应该会是这样的人,他也不应该这样对自己。他们本是兄弟一样的朋友,可如今的商驰居然会害自己。司青心悸之余更多的却是心寒,那种感觉就像是肠子被纠缠在了一起,说不出的难受。

  “任你们称王封将,你们的一举一动不还都是在我的控制之下。是我一个人引起了的这个战争,又是我结束了这场战争,我说什么时候停就是什么时候停,我让谁输谁就会输。你说这还不是神吗?难道这还不是神吗?”塔雷戈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他的计划里。

  图查尔也确实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连自己也是塔雷戈精心设计的这盘棋中的一枚棋子。他收留司青却被巴尔看到,自己私自去留山的事情也居然被突首抓住了把柄,这些本都是小事。他本来相信自己跟陶安图之间的感情,能够经得起这些风言风语。但是他还是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被塔雷戈给利用了。可是,可是…陶安图本该相信自己的,他以为他们之间的信任是可以经得起这一切的。可是,陶安图对他的信任似乎没有他所想象中的那样坚实牢固,就像商驰对司青的感情同样也没有司青想象中的那样真诚一样。人们都喜欢把自己埋在自己的世界里,只不过有些人埋得深一些,有些人埋得要浅一些。

  哎!…反正这条老命已经不足以存世了,汗王,我很快就来见你了。图查尔早就下定决心要死在这里了,一旦下了必死的决心,人便多了几分的勇气,所以图查尔这句话说的中气十足:

  “所以你是要以血祭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吗?”

  “灭亡也就是永生,‘每一个流淌着鲜血的巴尔木子民的怨恨之魂都会将这消失生命的馈赠赐予祭祀者来帮助他祛除黑暗。’这句话你不难道记得了?”塔雷戈笑着说道。

  图查尔苍白无力的笑了笑,道:“我当然还记得。”虽然这句话他只见过一次,但是图查尔永远都不会忘记。

  (二)

  近百年以来,巴尔木族的圣地一直以来都只有五

  位守护长者师徒们和圣子才可以进入。而族里的其他人,无论是谁,擅自闯进去都是大不敬的罪恶,他们都将被处以夺去双目,双手,双耳及舌头的大刑。圣地对于大多数的族人来说都是一个秘密,所以更没有多少人知道,在圣地的深处还有着一个云沼谷,而禁地入口就在谷底。而所谓的禁地自然就是禁止任何人进入的地方,任何进去的人,都不会被饶恕。无论是谁,等着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时候的图查尔刚刚成为守护长者,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之间还有着深厚的个时候的图查尔也还有着自己的野心。

  塔雷戈本就聪明绝顶又勤奋好学,加上他善读人心,自然更让图查尔十分的喜爱。图查尔虽然大塔雷戈很多岁,但是在他的所有兄弟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塔雷戈。图查尔很多事情也都只愿意跟塔雷戈一起做,有些话也只愿意对塔雷戈说。塔雷戈也很懂的自己哥哥的心思,所以也更加招图查尔的喜欢,但图查尔却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小弟弟却有着一颗更大的野心。图查尔平生最大的一次冒险就是在十九年前的那天,他趁着大雪擅闯了禁地。而图查尔却没想到,塔雷戈也跟了来。

  图查尔本来又惊又怕,但是塔雷戈只用几句话就将图查尔说服。图查尔于是就答应带着塔雷戈到禁地中去探一探这族中深深埋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秘密。他们按照书卷上做法进入了禁地,穿过长满了蔓藤的甬道,云雾萦绕的索桥来到了刻着巨大月影的崖壁。同样,月影两边是两个巨大的石像。

  但那个时候,石像中间却不是一个洞。那里放着的却而是一卷厚厚的书册,黑色的封皮,黑色的帛纸,血红色的古老文字。那本书便是传说中的黑石简,而那本黑石简上面所写的便是进入下一层的方法,及下一层里面所隐藏着的秘密。两人在一起看了许久,他们通过那本书窥探着部族里最隐秘的秘密。那种古老的文字虽然晦涩难懂,但是他们还是读懂了一部分。里面的内容不仅仅是让人惊讶的,还有些让他们也难以相信的。他们也从中得知了神殿第三层的存在,但是他们却没有再深入。图查尔没有这个勇气,塔雷戈也没有,但是他们却拿走了那本黑石简,那里也就只剩下了那个空空的洞。

  他们的这个秘密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很快,那年之后第三年的冬天,也就是十五年前,一个长者死去,塔雷戈因为出众的能力被选为了长者,也成为了部族历史上最年轻的长者。同样是那一年的冬天,塔雷戈带着圣子,消失在了大雪里。但是只有图查尔知道,塔雷戈带走的还有黑石简。

  而如今,他又回来了。

  (三)

  图查尔知道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现在就只剩下最终的决裂了。

  图查尔轻轻地解开了额头上的头巾,露出了自己的头上的那个月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用意,那是他的信仰,是他要保卫的东西,是他独活到现在的唯一理由。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难逃一死,但是他要证明自己是为了族人而死,是为了他们的信仰而死。无论有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证明,他都要去证明。他要证明自己不曾背叛过汗王,更不曾背叛过部族。

  “我会让你会后悔的。”说着图查尔从身上掏出刚刚那柄短刀,在左手上划出一个口子,鲜血流进了白泉的水里,立刻变成了一种奇怪的黑色。

  “你想干嘛?”塔雷戈看着图查尔的举动,却摸不清他的意图。

  “你不知道?”图查尔收起刀子,指着泉水里的黑血,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哼!”塔雷戈冷笑了一声,“又是血诅咒那些可笑的老把戏吧?都用了十几年了,你身上的血还没干吗?”

  巴尔木族人一直都相信巴尔木族是神的血脉,所以,巴尔木族的各种巫毒咒术都是以他们的鲜血作为基础。所谓的血诅咒,也就是以自己的鲜血为牺牲品的各种施法形式。但塔雷戈从黑石简里学到的可不止这么简单,那里面的力量更强大但也更恶毒,当然,它所需要的牺牲也更大。不过,塔雷戈并不在乎这个,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什么才是他自己最想得到的。对他来说,只要能实现那个目标,哪怕牺牲一切也是值得的。

  “我可以保证,在你死之前它是绝不会干的。”图查尔突然蹲了下去,把没有流血的右手伸进了黑色的血水里,快速地画了几个符咒,接着他抬起头说。“我这十几年的大祭司也不是白做的。”接着,他高声喊出了一句古老的咒语。“守门人,醒来吧!”

  “我以大祭司之名呼唤你们醒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又反复高喊了几遍,声音在广场里岩壁间回荡着传了很远,但过了许久却仍然没有任何的动静。塔雷戈见状,再也忍不住,他哈哈地笑了起来,“守门人?你还想找他们?你还真是比孩子还要幼稚呐!”

  但很快,塔雷戈放肆的笑容就僵在了他的脸上。

  他们先是听到了一声大到可怕的长啸,接着就是一阵连续不断地石块碎裂开的声音,再接着,他们的耳边传来了一阵粗糙刺耳的喘气声。

  那声音正是来自白泉旁边的神像,此时神像的表层已经快碎裂开,像是一个布满裂纹的鸡蛋,但里面挣扎着要冲出来的可不是毛绒绒的小鸡。

  “知道它是什么吗?”图查尔看着塔雷戈说,“它叫祸斗。”

  那是一只人身狗头的的怪物,有着大约四人高的身体,除了那一排排长刀一样的牙齿和爪子,它还举着一个巨大的铁棒。它身上披挂着厚重地铠甲,只有脖子和臂膀露在外面,可以看到它那纯黑色的皮毛,在白水的映照下,正泛着一阵奇异的亮光。

  过了片刻,另一只祸斗也从神像中挣脱了出来。

  图查尔又用古语对着它们说了些什么,两只祸斗大吼了一声,立刻就朝着另一边的塔雷戈扑了过去。它们凶猛地踩踏着冲撞着,青石地板被它们一脚就踩成了碎石子,几根石柱也摇摇晃晃地倾倒到了地上。整个地宫都跟着它们的动作震颤起来,白泉的泉水也跟着波动着,几乎要卷上岸来。

  尽管它们的嘶吼就足以震破常人的耳膜,但是它们却依然没能伤到塔雷戈分毫。塔雷戈就像是一只飞燕,在两只祸斗之间从容地徘徊着,而它们却拿他没有半点的办法,只能不停的嘶吼着,似乎想发泄被他调戏的怒气。

  “你以为凭这畜生就能奈何得了我?”塔雷戈轻松的躲开了祸斗的几轮攻击,毫不费力的说,“图查尔,你这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我了吧?”

  “我当然没有这么认为。”图查尔回答道,接着他大喊了一声,“起!”

  一股粗壮的蔓藤突然从塔雷戈的脚下迅速地蹿了出来,紧紧地将塔雷戈的身子捆住,这正是图查尔最早设下的那个血咒,血链之术,那是一条绝对不可能挣脱开的锁链。

  “不过,你也有点看不起我了呢!”图查尔看见得手,嘲讽的笑了一声,但他没有放松警惕,他立刻朝着祸斗命令道,“杀了他!”

  “原来你把血放进白水里就是为了这个。”塔雷戈看着脚下碗口粗的蔓藤,又顺着蔓藤在白泉中看到了图查尔滴下去的那片黑血。“想法倒还真不错啊。”

  塔雷戈似乎完全没看到两只祸斗的巨爪已经朝他扑了过来,更没有意识到只需要一瞬间,他的身体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两只祸斗的动作突然都停了下来,像是重新变回了石像。虽然它们发红的眼睛里依然闪着恶狠狠的光芒,虽然它们丑陋的大嘴里依然呼着粗气,但是它们却已经无法动弹。

  塔雷戈也束缚住了它们的行动。他用他的意志力,将它们封在了那里。这可让图查尔吃惊不小,因为他知道,在过去的一百年以来,族中没有一个人能达到塔雷戈的这个程度。虽然自己凭借努力和天分也超越了不少先人,但自己跟他的差距实在还是太大了。

  不过图查尔还是不愿放弃,他决定要拼上一把。他大喊了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自己能够聚集到的所有的力量都输送到了手里的短刀上,然后将它朝着塔雷戈掷了出去。

  它像是一只轻燕在白泉上迅速地掠过,在水面上激起来一层水花。但它可不是一只温和的鸟儿,它是一只猛禽,它还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正如图查尔所预料的一样,它没能顺利的飞到对岸,它在白泉的中央停了下来,因为它遇到了一股更为强大的阻力。图查尔见状,立刻暗自运力迎了上去,跟塔雷戈的那股力量硬拼了起来。两人虽然有不小的差距,但塔雷戈一方面被血链限制住了,另一方面还得分心去对付两只祸斗,所以图查尔才勉强顶得住塔雷戈的那股力量。但是两人都很清楚,这么僵持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图查尔的身体就会达到他的极限。

  “图查尔,难道你真的老糊涂了?你怎么挣扎都没有用的。”塔雷戈笑着说,“这只会让你死的更快点。”

  “我虽然糊涂,可我不愚蠢…”

  “你当然糊涂,你不糊涂你也不会把他藏在那块石头后面。”塔雷戈看了眼司青藏身的那个石柱,又说,“你要是不糊涂,你就会和我一样,拥有这一切…”

  图查尔的胸腔突然有些起伏,“我才不会愚蠢到拿整个部族做赌注!我分得清善恶对错,我分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不。”塔雷戈收起脸上的笑容,漠然的回答道。“你分不清,我分不清,人都分不清。”

  “你只是自以为你分得清而已。”他又补充了一句。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图查尔又说。”那也总比你什么都不相信,要好得多。”

  “你觉得你还能废话多久?”塔雷戈哼了一声,说着也加大了他那边的力量。图查尔立刻就感到一股更大的力量,从塔雷戈的那边不断的冲过来、不断的扑向自己。虽然他早就到了极限,但是他还是死死的抗住了那股力量。因为他很清楚,现在两人的力量都汇聚在了白泉的中央,在那柄刀子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力量风暴。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但只要任何一方稍微松懈一点,均衡的状态就会被打破,而那个先松懈的人就得承受这两股力量合体的打击。

  “你还记得祸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图查尔满头虚汗,却突然问道。还没等塔雷戈反应过来,他嘴里又念出了一句咒语,“烈焰!”

  两条巨大的火龙突然从两只祸斗的嘴里喷射了出来,塔雷戈立刻就被这两股火焰吞没了。接着,图查尔就感受到了塔雷戈力量的衰弱,他趁机奋力一拼,原本僵持的状态也被他打破,而那柄承载着两人合力的刀子,像一道闪电,直接飞过白泉,击中了塔雷戈。

  塔雷戈的身体也随之化成了碎片,连他身边的两只祸斗也没能逃脱。

  图查尔喘着粗气坐到了地上,他朝着水面呆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道。“你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死亡。”说完他站了起来,刚打算带司青离开这里。

  他却突然想起了塔雷戈手臂上的那个月影。接着,他回过头,朝着白泉的另一边看去。

  塔雷戈正站在那里,穿着一身儒袍,持着一根木杖,全身毫发无损。

  ………………

  图查尔身上突然重重的挨了一拳,接着是一掌,再接着,塔雷戈的木杖插进了图查尔的胸膛。

  塔雷戈突然就来到了他的身前。

  “你怎么…”图查尔伏在地上,疼痛已经让他无法再说出话来。

  “难道你不明白吗?我的躯体早就不存在了。”说着,塔雷戈的身体散成了一片黑色的沙尘,瞬间就飘到了几丈外,接着,在那里又重新组成了一副完整的躯体。

  图查尔这才明白,现在的塔雷戈早已没了躯体,他只剩下了一个魂灵。躯体会衰老会死亡,但魂灵不会。

  “该结束了。”塔雷戈说道。

  说着,塔雷戈又瞬移到了司青的面前,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又立刻回到了白泉旁边,将他丢在了图查尔的身边。

  塔雷戈伸出了他的手,放到了图查尔的族徽上。他准备将图查尔的意识剥离去,将他的性命悄悄的带走。他喜欢这种杀人的感觉,因为这种方式给他的感觉正是一种神的感觉。

  “是的,结束了。”

  图查尔死死地盯着塔雷戈,又问。“你还记得漠神吗”

  “记得又怎样?血祭已经完成,我已经获得了几乎永久的生命,我自己就是神。”

  “看来你忘了很多东西。”图查尔突然喊出来一句奇怪的咒语,接着,他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刀子来,“你忘了我们的神,你也忘了我们的体内,流着一样的血。”

  塔雷戈看着图查尔的举动,匆忙地回忆着,想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你做什么都没用的!”塔雷戈嘴上这么说,但是他还是有些慌张,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图查尔并没有扑过来,也没有朝自己做任何的诅咒,他将手中的短刀插进了他自己的胸膛,与此同时,他右手一抬,将一滴血甩到了塔雷戈的脸上。塔雷戈本见他自杀,并无防备之意,待看见他将一滴血甩了过来,才突然记起这是血食咒。但已经晚了,图查尔大笑着用短刀将自己的胸膛划了开,将手插进了胸膛,接着他将血染的手放到了他额头上的月影上,完成了最后的仪式。

  图查尔的尸身刚刚沉下去,塔雷戈的脸上就立刻开始变化,那块皮肤先是变成了红色,接着变成了黑色,再接着他脸上的那块肉融成了血水,接着皮肉中的骨头也开始一点点的融化。

  他跪倒在了白泉旁,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嘶喊传到了神殿的每个角落,也传到了司青的每个毛孔里,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痛苦,这种痛苦无法被转移。

  塔雷戈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左半边脸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洞,那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愈合的洞。这样的永生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永远的痛楚。

  (四)

  村落内的火开始渐渐的熄灭,只剩下几缕黑烟在这荒野之上晃晃悠悠,火总会熄的,尤其是在烧光了一切之后。

  赵军也开始陆续撤去,李牧在安排好一切之后,也准备回邯郸,商驰也被李牧带到了身边。李牧早已将商驰的战功悉数报上朝堂,商驰已经被钦封了中府郎,官位虽不高,却也是在京为官。

  虽然此役大胜,还将赵境往北推了百余里,但李牧心中却几乎没什么好高兴的,仗虽然赢了,却不是自己打的。雷云帮自己打赢了这场仗,也让自己欠下了数万条无辜的生命。自己背负了这份功名的同时,也脱不去这份血债。而王允的死和王楚的离去则更让自己难过,他虽然并没有直接的责任,但他依然无法不去自责。

  唯一可以让自己心情稍微舒缓一点的就是想着家里那刚刚出生的孩子了。现在想想,自己和家中断去联系都已一个月有余了,不知道家中是不是还好,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母子平安。

  初九。

  李夫人从未曾想过自己刚刚出生的儿子突然就死了,而御医给的回答只是“恐怕在胎中就已经带病,加上气血不顺,内息浮肿,因此早夭,夫人还是节哀吧。”

  那日来了很多人,看望哭泣问候安慰痛陈,这般那般。但李夫人的脑子却只是空空的,来的这些人几乎都不记得了。但她却记起来,一名内侍监的宦官对她说道:

  “今日大王要给迁公子庆生,举国同乐,不宜葬难,还请勿张丧事。”

  李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孩子坐上了马车,往家中赶,现在的她只有在家里才能找到一点残存的安全感。可她没想到,马车走到掬芳楼外的那条街口时,车内却突然闯进了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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