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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城西的酒栈
(一)
杨箕骑着马,走在城西的小路上。
他身后跟着两匹马,马上也各骑着一个人,他们俩虽然生的一脸农夫的模样,但却没有半点农夫的淳朴,他们正带着满脸的高傲,当然他们确实有都有他们值得高傲的地方。他们是当今世上少有的几个高手,左边的那人是张老六,右边的那个是张老九。他们共有十八个人,被称为山东十八士,他们都是郭开花了大力气招募而来的。他们各个本来其实也并不认识,有的人甚至压根就不姓张,他们本来也并不在一起活动,但是郭开却收买了他们,将他们十八个人全部都揽入他的门下。他们的姓名也因此都变成了,张大,张二……
这次跟在杨箕后面的两个是张六和张九。虽然只有两个人,但他们却相信,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他们的去路。但现在却有一个人站到了他们的马前,这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
苏言站在杨箕的面前,抬着头看着他。
“张三。”苏言道。“你现在是叫杨箕了吗?”
“这位就是苏言。”杨箕指着苏言对自己身边的两位说道。
“这位是张六,这位是张九。”杨箕又指着身后的两人介绍道。
苏言笑了笑,带着些许的轻蔑。
“我们可不是按武功排名次的。”张九见苏言笑,以为他是在瞧不起自己。
“说来惭愧,我的武功差不多是最低微的。”杨箕接着道。
“三哥是军师嘛,兄弟中我最佩服的就是你了。”张六见杨箕自嘲,便开口道。
“哦。”苏言简单的答道。“那又怎样呢?”
“跟他哪这么多废话,先打一场再说。”张九话还没说完,就拔出剑来,从马上跃了下来。
张九往前又走了三步,在那里拉开阵势,摆出一副你出招吧的态势来。而苏言却丝毫不理睬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
“怎么样,敢不敢来打一场。”张九又往前走了几步换了个姿势,再一次摆开阵势,问苏言。
“我不跟你打架。”苏言说道。“我从不打架。”
“我只杀人。”
苏言的声音还是那么的冷。
“你,别他娘瞧不起人。”张九听完心中颇为恼火,话没讲完,他的剑就刺了过去。
张九的剑招虽然凌厉,但苏言却也只是一一闪躲了开,并没有还手。张九见苏言只躲避不还手,心中虽然恼他看不起自己,但转念一想,既然如此,不如一剑将其杀了,不仅可以解了恨,也了去相爷一个心病。
可是他接连又刺了十几剑下去,招数也变化了十几种,却依然没有碰到苏言分毫。这时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渐渐地额头上也开始沁出汗来。可苏言却依然是一副淡然不惊的姿态,轻松简单的闪避开自己的每一剑。无论自己使得是虚招实招,似乎早就被他一眼看穿了。
他的剑术招式非常简单,却也使得相当漂亮,攻守兼备,虚实结合,他用这一套剑法独步天下,没有怕过任何人,但是他现在却完全陷入了被动,而这是他所从没有遇到过的事情。
他立刻就慌了起来。脚步软了下来,力道也泄去了大半。
他心中正焦急时,他突然感到喉咙上贴过来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苏言的短刀已经架到了张九的脖子上,可无论是张九还是张六或者是张三,没有任何人看到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张九的剑落到了地上,发出轻轻的颤音。
“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喝杯酒的。”苏言放开了张九,对杨箕道。
“不曾想你们这么不给情面,那便算了吧。”苏言转身准备就此离去。
“你虽然放了我,但我不会放过你的。”张九弯腰捡起剑来,喊道。
苏言丝毫没有理他,径直离去了。
杨箕目送着苏言离开的同时瞥了眼张六,他仿佛看到张六的眼睛里放着微微的光芒,杨箕知道那是一种兴奋的光芒。
“老六,别忘了,我们这次可不是来找他的。”杨箕朝他摆了摆手,低声说。
此时的张九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刚刚爬上马。
“老九,知道为什么他最后还是动手了吗?”张六说。
“因为他就要躲不过去了。”
他已经看出了苏言的破绽来。而且他知道,苏言的那一套把戏对自己完全没有用。
(二)
苏言还记得眼前这个人,苏言的记性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但他却总记得每一件该记得的事情。苏言上一次碰见李吉的时候,李吉喝了一肚子的水,昏死在那条小舟上。唐建问自己,杀还是留。苏言道,杀,然后唐建的血染红了那片傍晚的天空。苏言杀唐建的理由也许有很多,但是却没有一条不杀李吉的理由。但是唐建却死了,李吉却活了下来。
苏言并不是经常到刘老板这里来,但今天恰巧来了。李吉当然更不经常到这里来,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来,但他却也是今天来的。这实在是一件很巧的事情。
组织里面的分工很复杂,但最基本的却是枝子和叶子,枝子负责传递讯息,而叶子负责执行命令。刘老板就是枝子,苏言就是叶子,但组织里可不止他们两个。他们这种组合遍布各地,他们潜伏在各个地方,隐藏在每个角落里。苏言是最出名的叶子,刘老板也是最出色的枝子,他们十几年来的配合和计划一直都是天衣无缝。他们要杀的人,无论他是谁,有多少护卫防备,或者有多高的官职,都无一例外的死了。到今天为止,除了苏言执意要去杀郭开的那次,他们还不曾失败过。
他们的消息网络和讯息来源可以让他们得到所需要的任何信息,可是他们对组织的了解程度却和一个市井之中的普通人没有多少差别,他们对组织的秘密可以说也是一无所知。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和他们一样的人,就埋藏在人群中,混杂在市井里,一直扮演着另一个角色,隐忍着苦楚,承担着屈辱,只为需要他们的时候,从最关键的位置上突然站出来,实现他们的目的。而他们的目的不是别的,只是杀人,但是他们要杀死的却是一些不太一样的人。
也许很少有人相信,有人可以一辈子都假扮成另外一个人。而且就算真的能扮成另外的一个人,那也应该是一件很累很辛苦很困难的事情。可是苏言却知道,那其实一点都不累,准确的说是,那一点都不比正常的生活累。因为他知道正常人的生活和他们刻意去假扮成另外一个人时候的生活是一样的,一样的充满了虚情假意,一样的充满了恶毒和伪善,充满了各种欺骗和伪装。
那天天上正降着大雨,雨水不断地浇注着大地,但却浇不灭记忆中的大火。
“公子快走,快点跟我们离开这吧。”熊熊的大火里,几名武士围在子言的面前,为首的那名将士抱住幼小的子言说道。
子言双手抱着手里的剑,挣扎着,用他哭哑了的声音喊道:“不,我要杀光这些坏人,我要救父王出来。”
“不,公子殿下,大王已经死了。”
“他们人太多了,我们现在去也只是去送死。”
“那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叔父,叔父会帮我的,放开我,让我去找叔父。”
“公子殿下,你听我说。”那个将官蹲下来,流着泪说,“正是你的叔父杀死了大王,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背叛了,这里也并不安全…。”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子言又一次大声地哭了出来。几名武士的眼泪也都流了下来。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
“那叔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子言渐渐地冷静下来,啜泣着问。
“为了权力。”那个将官表情凝重地答道。
子言没有继续追问。
虽然他只是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孩子,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权力是什么。就是因为权力,在他十二岁的生辰庆宴上,他亲眼看到最疼他的叔父一手夺去了他的幸福。
“走吧,我们快点离开这。只要我们逃离这里,公子日后一定可以复国报仇的。”一个武士说。
——汪——汪——汪——
被火燃烧着的废墟里传来几声狗叫,一只脏兮兮的狗从火海里冲了出来。
“是大东,是大东。”子言脸上一阵惊喜。“带上它吧,将军。”子言哀求道。
那个将官看了看一脸哀求的子言,又看了看周围大火,点了点头。
“快点走吧。”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之后,立刻就传来一阵喧闹的兵戈声,后面追来了很多人。
“他们在那边,快点追上他们,是死是活都得抓回来。”
“将军,您快点带公子离开吧,我们几个来拖住他们。”他们眼神里都带着必死的决心,带着无限的凝重。
“快点走。”
大约一个月后,大雪飘着。
子言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满身血迹的将军和他怀里抱着的大东,两人骑着疲惫的马走在看不到边的荒野上,不知道该逃向哪里。昨日繁华的王朝,如今就只剩下断壁残垣,尸横遍野,昨日的那些侍臣万千应和,如今就只剩下大东的哀鸣。
“他们在那里。”一队骑兵沿着蹄印的痕迹追了上来。他们兴奋的高声喊着,似乎看到了他们的奖赏。他们有的提起长剑,有的则举起了手中的长戈,已经为即将到来的屠杀做好了准备。
子言想催着马快点逃,可他胯下的马只跑了半里,就被一支暗箭射倒在地,再也跑不动了。马蹄声和叫喊声很快就从四周撵来,他们俩被围困在了荒野中央。即使没有受伤,寒冷、饥饿、疲惫和困乏也早已战斗力。
他们已经陷入了绝境。
“公子,快走,公子快走,臣保护不了你了。”血水,雪水,泪水,混杂着流到子言的脸颊上。
那个将军拔出剑,跳下马,立在风雪之中。
“想抓公子,先过我这一关。”他一剑刺到马屁股上,马儿长啸一声,载着子言奔跑而去。
“不要。”子言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几个骑兵想追上去,那个将军就拖着身体挡在他们的面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休想。”他挡在前面。
“杀了他,再追。”那个骑兵首领道,接着就是一剑刺了上去。
——“公子快走。”
——“快走。”
仿佛整个荒野都能听到这几声嘶喊。
二十多年来,苏言经常会做这个怪梦,他每次都会从梦中惊醒,但那个将军的面庞在脑海中越来越模糊,慢慢的自己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再记得。他只记得那一天,那个垂死的勇士,用血肉模糊的躯体为自己,为自己这个没落王朝的公子尽了最后的一份忠诚。
叶三是苏言杀的第一个人,叶三是个屠夫,一个屠狗的屠夫,正是他杀了大东。
他和大东流浪了一年之后,在一个小村子的村头,遇到了这个叫叶三的男人。那天也是一个冬天。
“小要饭的!”叶三笑呵呵地提着刚刚被他杀死的大东,一脚踢醒在大树下昏睡过去的苏言。
“你不是说我杀不死它吗?”他笑着嘲讽道。
苏言手里的刀子插进叶三心脏的时候,苏言的目光是直的。叶三的血洒在雪地上,和大东的血一起染红了一片,那片红在雪地里分外的鲜艳。
屠狗铺子旁边的村民围住了苏言,纷纷指责,恶语相向,不愿苏言离开一步。苏言立在人群之中,用他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大东的死让苏言变得不再柔弱,仇恨的力量让苏言变得强大,他已经无所畏惧。
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人群中分出一条小路,一个男人走了过来,他显然是位不平常的人,白衣白裳,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足以体现一种气势。“果然是个恶贼。”“打死算了,才这么小就杀人,不能可怜他!”“就说是个贱种吧!”“杀了他!弄死他!”人们纷纷对那个白衣的男人建议着,声音大小粗细都不同,既杂乱又喧闹,但是他们的意思却大致相同。“大家散去吧,我会处理的,散了吧。”男人的声音很温和,但温和不一定没有威严,围在一起的人们便纷纷告辞回去。
雪还在下着,苏言站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他冷冷的目光和那个男人的目光相对,那个男人也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苏言突然静静地道:“我杀死他,他杀死狗,我是为恶,难道他就不是吗?”
“狗和人是不同的。”那个男人道。
“他还有亲人。”
“大东也是我的亲人。”
“他杀了大东,所以,我想他死。”苏言声音里带着一股恶毒,一股没有发泄完的愤恨。那时候,苏言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可杀人对于他就已经没有了意义。
那个男人叹了口气,然后轻轻的道。“确实,他对于我来说也许也不如一条狗。这个世上有很多人对我来说都不如一条狗。”
“人比狗强,人可以杀狗为食。我比他强,为什么不可以杀他复仇。”苏言似乎渐渐地平静了些。
“你说的对。”那个男人叹了叹口气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人相比于狗畜是强,杀了他们作为食物,你比别人强,杀了他复仇。这的确是一样的道理。”
“公平?公平?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公平!”子言带着嘲笑的口气吼道。“哈?这个世上有公平吗?那些住在皇宫大屋里的人,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直到他们饿死在街头,也永远都吃不到他们平日里给狗吃的东西!。”
“就算人与人之间公平了,那人与狗之间的公平去哪里要?”
“所有的善良都是假的,所有的美德也都是欺骗,所有的礼教更是谎言。”
雪还在下着。
那个男人沉默了半晌,抬起头问苏言:“人和狗之间的公平又去找谁要?我现在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它是有的。至于善良,美德和礼教也一样,也许是假的,但是我相信它们是对的。”
“你凭什么相信呢?”子言又喊着。
“我就是相信。”他沉默了半天,说。
“就算没有,我也要去创造出来一个。”他伸出来手,说:“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苏言已不记得那日是什么日子,只记得说完这些话后,雪已经没膝,而苏言就在那一天,加入了组织,苏言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才叫做苏言。
(三)
阳光从斑驳的树影间射到地面上,显得很清澈。杨箕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然后啐了口酒,酒味甘甜而且淳香。
两丈外的那张桌子上正坐着离家出走的李吉,那正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他们要把李吉‘请’去相府,但是他们还差一个小借口。
“哟,这不是李家的小将军吗?”张九故意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喊道。
李吉突然被人认出来也吃了一惊,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
“你是?”
李吉举着一杯酒,隔着桌子对着张九,非常客气地问,可是他没有收到同等礼貌地回复。
“将军?”张六笑了笑,语气怪怪地说,“将军怎么没有在战场上陷阵杀敌?”
李吉虽然涉世不深,但他也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他们明显是来找茬的。他放下酒杯,握住了手里的剑,戒备地看着张六他们。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难道不知道惹恼我的后果吗?”李吉站起身子,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张六,有些生硬的说。“难道你不怕我吗?”
“哦?将军生气了呢?”张六继续笑着,“怎么?这是要杀了我们吗?”
说着两步就走到了李吉的桌前,轻蔑地看着李吉和他手里的剑,重复说道。“怎么?这是要杀了我们吗?”
“你再不住口,我会杀了你的。”李吉怒视着他,威胁道。
“将军要杀…”张六刚打算接着嘲讽几句,他就看到了一阵闪过的亮光。李吉手里的剑已经出鞘,并且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
李吉的剑术是跟军中最优秀的剑士况舛学来的,虽然他没有得到况舛的真传,但他学到的却是最实用最简单的招式,也是最致命的招式。
但是张六没有躲,因为他不需要躲。
他不需要躲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金钟罩功夫已经练到了最高的境界,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坚硬如铁,没有破绽,更没有命门,任何刀剑都不能伤得了他。
在离开邯郸之前,李吉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些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从来都是畏惧和奉承。他自己也知道那些恭敬的赞誉后面是各种虚伪的目的,但是他还是已经习惯了那种感觉。但是现在的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人无故地羞辱。
他没有多想,直接就拔出了手里的剑。
眼看自己的剑就要刺进眼前那人的喉咙时,李吉的手里的剑却突然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阻力,从张六的身上逆向散发出来,压制着他手中的剑。无论他怎么用力,剑都不能前进一寸。李吉见僵持着没有用,就握紧剑柄,用力拼了一下。剑身抖了抖,依然没有办法深入,但却因此滑到了那人的肩膀。他这次没有遇到那股怪异的阻力,便立刻借力朝着张六的肩膀刺了过去。
但是李吉只刺穿了他的衣服。
“将军?怎么了?”张六看着李吉,非常得意地问。
李吉没有回答,他刚抬手收回剑,就立刻又朝着张六的胸口砍去。
但李吉的剑并没有砍下去,反而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张六的一只手伸在空中,紧紧地将李吉的剑捏住,接着他用力一甩,就把剑从李吉手里夺了过去。
“真是把好剑呢?”张六看了看剑,然后朝着李吉说,“可惜跟错了主人。”
“还给我。”李吉满脸通红地喊道。
“我如果不还呢?”张六轻蔑地笑着。
“我_会_杀_了_你。”李吉带着愤恨的语调,一字一顿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了我?”张六说,“你打算拿什么杀我?”他两手抓起剑,轻轻一折就把剑掰成几段,扔到了一边。李吉莽撞地冲过来,立刻就被重重地一脚踢飞了丈余,疼痛几乎让他瘫在了地上,但是他嘴上依然不依不饶。
“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你来啊!”张六踢了一脚地上的断剑,正好踢到李吉半丈远的地方。
李吉忍着疼痛,拖着身子爬了两下,伸手刚想去够。
“你要拿什么杀我呢?”他已经走到李吉的面前,一脚踩在了李吉的手指上。
“用你的拳头?用这把断剑?还是用你的老子?”张六停顿了一下,淫笑了一声,道,“还是用你老娘呢?”
“老六。”杨箕喊了一声,张六却没有理会,又是重重的一脚踢在了李吉的胸口。
“放心,死不了。”张九对杨箕说,“六哥有数的。”
(四)
酒店内的人见到这种情景,早都远远地躲到店外看热闹去了,店小二战战兢兢地躲到了柜台后面,刘老板也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没有任何人敢进来干预。
大多数人都不喜欢麻烦,但是却都喜欢看别人麻烦。因为看别人麻烦就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这种戏既紧张又刺激,但也不是没有一点风险,那就是别离舞台太近,否则就得自己上去表演。现在这里的情况来看,店内就是那个舞台,是危险的,而店外却是安全的。苏言也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但是他还是走了进来,因为他不太满意剧情的发展。
“好大的本事啊!”苏言看了眼张六,冷笑道。
(五)
整个酒店先是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寂中,接着就听到了一阵非常难听的笑声。
“那是当然。”张六收敛住笑容,说。
张六跨过李吉,朝着苏言走了两步,眉毛微微扬起,挑衅道。
“想来试试吗?”
杨箕皱了皱眉,刚刚想开口劝解,就被身边的张九抢了先。
“三哥,是他自己来碍事的,这次你可别拦着六哥了。”张九想起刚刚被苏言戏弄的情景,不由得心生恨意,他用愤恨的眼光地看着苏言,对杨箕说。
“六哥,别跟他客气。”他又转过头朝张六喊道。
“李将军,等下再陪你玩。”张六回身看了眼地上的李吉,示意张九先将他带过去。
张九会意,站起来朝着李吉走过来,准备将他押住。虽然李吉不愿屈服,他忍着痛在地上挣扎着爬了几下,但张九还是毫不费力就追上了他。
“放开他。”苏言轻声说。
张九伸过去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你说什么?”张九朝着苏言嗤笑了一声,说着他的左手已经扯住了李吉的衣袖,右手也抓住了李吉的脖子。
“放开他。”苏言又说了一遍。
“如果不呢?”张九看了一眼张六,又看向苏言,说。
“你会死。”苏言轻轻的说。
在‘死’字的颤音刚刚从苏言的喉咙里发出来传达到张九的耳朵时,苏言的短刀也来到了他的耳边。再接着,张九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那正是他的左耳。
张九松开了李吉,他双手捂住脸侧,惨叫了一声,倒在了一边。
而在另一边,苏言已经与张六打了起来。
刘老板早就看出杨箕他们来这儿的目的,他也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苏言,但是他却没料到苏言会插手。
虽然他不清楚苏言为什么要救李吉,但是他也大概猜得出来苏言要做什么。
他知道苏言有一个秘密,苏言在做一件可怕的事情,那是一件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苏言在暗自打探组织的秘密,而且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不少。刘老板虽然早就知道这事,但他却从未向组织说过此事。这倒不是因为他和苏言的交情,而是因为这并不是他分内的事情。不要知道任何没有被准许知道的东西,也不要做任何没有被准许做的事情,这是组织里最最重要的生存准则。所以刘老板对此事也就一直都装作不知,也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包括主公。
他知道苏言一定会死的很惨,因为他不仅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他还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苏言也许还不知道组织的可怕,而自己却清楚的知道。这个组织已经强大到绝对不会有任何外在的力量能够触动它。哪怕是倾一国之财,尽一国之力,也绝不可能会伤到这个组织的核心。如果墨枫是一棵大树,那么它就是一棵从未露出自己的根茎的老树。即使是枝叶,也只有很少的几片被露了出来,而苏言只是这被露出的几片叶子里面,最锋利的那片树叶罢了。而在它的背后,在那暗地里,还不知道还埋藏着多少密密麻麻的根系,在那根系之后,又不知道还牵扯着多少复杂的关系。
刘老板只见到过主公五次,这次数虽然不多,但是他却感到每一次的主公都不是同一个人。他们虽然深得主公的器重,但是他自己对组织所知道的情况却也少的可怜,和江湖上的那些传说相比也是所差无几。
他只知道苏言在组织里,只是名列叶子里面第四的杀手,那些更厉害的人物还都隐藏在黑暗中,不仅从未露面,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说过。而整个组织里的杀手到底有多少,自己就更加不知道了。除了苏言,自己还听说过的就只有苏业了,不过苏业并不是叶子,他是一个‘虫子’,一个可以吃掉‘叶子’的‘虫子’。他主要负责的是处理组织里的叛徒。
他和组织里其他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即使是苏言,每次执行任务也都需要刘老板提供消息,比较困难的还需要组织里其他人各个方面的配合,但苏业每次执行任务却都是一个人。
其实‘虫子’最早是十二个人一起行动的,他们都是墨枫最残酷的训练培养出来的,十二个人都是独步天下的高手。但在他们的第一次任务之后,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因为他觉得他一个人就足够了,所以他杀掉了其他十一个人,不过,他也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
后来,主公也并没有责怪他,反而把‘虫子’的所有任务都交给了他,他也用自己的长剑证实了他的那句话。
他一个人就足够了。即使他只有一只手。
那些背叛者,无论他们逃到哪里,躲在哪里,无论他以前是谁,现在是谁,他们都无一例外的死在了他的剑下。刘老板知道,苏言的行动很快就会被组织发现,而苏业也很快就会提着剑找到他。他越接近秘密,也就越接近危险。
刘老板当然也知道苏言的确不是常人,但是刘老板还是相信苏言一定会失败。即使苏言不是常人也终究是人,而在这样的一个组织背后的那个人几乎已经拥有近于神一般的力量。苏言连苏业都对付不了,更何况他想对抗的是整个组织。苏言现在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去赌博,不过他不可能赢。
(六)
苏言没跟张六交手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这个人不好对付,而来往了几个回合之后,他的想法果然得到了证实。苏言手脚上的功夫虽然也不差,但他完全不是张六的对手。
张六是横练功夫的顶尖高手,不仅拳脚上的功力非常深厚,他身高九尺,体格魁梧,本来就是一身钢筋铁骨,再加上他几十年苦练金钟罩的功力,在近身肉搏战中,他就如同一个下凡的天神,苏言当然敌不过他。
苏言也很快就明白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因为他一直相信,速度可以打破一切,毕竟这是那个人教给自己的,他还没有错过。
苏言闪躲开张六的一记长拳之后,连退了两大步,站定了身子,张六也站在了原地。
“六哥!”张九捂着耳朵,长嘶道。“给我报仇!”
“哦。”张六没有回头,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声。
杨箕默默地倒了一杯酒,他知道,试探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好戏了。
苏言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刀,张六也从身后取出来一柄巨斧。
张六没有任何的花样,他直接就带着斧子劈了过来。他知道没人能够伤到自己,所以他无需顾忌自身的防御,也无需顾忌招式的虚实,他所需要考虑,只是如何对敌人造成最直接最致命的打击。所以他才选择了这个杀伤力最大的武器。
尽管眼前的张六命门大开,进攻也漏洞百出,但是苏言也拿他没有办法。如果自己把短刀刺进他的胸膛,他也会立刻砍下自己的脑袋。但是他不会有事,而自己却没有第二条性命。他只得用自己迅捷的身法躲开,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机会。他知道,金钟罩需要足够的体力和意志力支持,而张六也是一个普通人,他总会有意识松散或者耗尽体力的时候。
张六一次次的劈过来,苏言也一次次躲避开。可僵斗了半个时辰之后,两人也都依然面不改色,他们两人也都没有找到半点机会。
“我知道你的打算。”张六突然停了下来,说。“你我想的都一样,你也会有松懈的时候。”
“你不会赢得。”张六笑了笑,说。“因为你还有个牵挂。”说着,他手里的斧子已经飞了出去。
但他的斧子没有砍向苏言,而是飞向了躺在地上的李吉。
苏言没有别的选择,他只得去拦住这斧子,不然李吉肯定必死无疑。而此时张六的人也已经逼了上来,他清楚,这次自己肯定是躲不过了。
就在他的手接住斧子的同时,张六的拳头也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前。苏言被打飞到了店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四周围观的人们也立刻吓得散到一边。
苏言忍着痛刚爬起来,张六却已经赶到他身旁,张六没打算给苏言翻身的机会。苏言闪躲不及,先是肩膀中了他一记重拳,背部又被他的掌力削去一大块皮肉,接着他被张六按倒在了地上。张六使出全力,又朝着苏言的心口狠毒地猛攻了数十下,在他确信苏言没有还手的能力之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张六看着地上的苏言说。说完他就转过了身子,准备回店里去,因为在他眼中,此时的苏言已经是具尸体了。所以当他听到苏言的回答时,他大吃了一惊。
“感觉身子轻了许多。”苏言似乎有些勉强的站了起来,回答道。
事情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张六有些意外,而且现在他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但是他看到苏言血淋淋的后背,立刻又镇静了下来,他相信这个状态下的苏言是没有危险的。
可是接着,众人就看到苏言已经站到了张六的身后。
“你的确很快,但你也不能…”张六的声音有些发颤。
“伤到你?”苏言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说。
他的短刀此时正插在张六的眼眶里。
苏言没有再去管张六,也没有再说话,他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店内。
“你怎么…”杨箕问。
“你知道银甲吗?”苏言说。“那是齐闵王贴身的铠甲。”
“我恰好就有一件。”
“所以,现在该你了吗?”苏言问杨箕。
杨箕立刻就摇了摇头。
他们一行总共三人,现在一个被刺瞎了一只眼睛,一个被割掉了一只耳朵,他可不想变成残废。杨箕当然清楚,自己不是苏言的对手,他只得做出让步。
接着苏言就带走了李吉。
(七)
掬芳楼对面有一家当铺,当铺的名字叫做易云栈。易云栈的主人姓王,名易。王老板是有名的小气和吝啬,任何人别想从他那里借到钱,但他做生意却跟做人又大不相同,整个邯郸都知道,所有的当铺里面给价最高的就是易云栈,所以易云栈的生意也是最好的。
刘络是王易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但是他们一个在城东,另一个却在城西,所以来往也并不多。这天刘络却突然找到易云栈来。
“老王,你看我这个能值多少钱?”刘络有些神秘的从怀里拿出来一块圆形的白玉。
“一百钱吧。”王老板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质地不错,色泽也好,不过做工就有点粗糙了…”
“一百?你别蒙我了。说真的。”刘络当然熟悉王易的为人,也自然不会相信。
“好吧,我给你五百。从哪来的啊?”王老板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也不亏了,没赚你钱。”
“呵呵,这可是我前天从门前的一个臭要饭的那用二十钱和一只鸡换过来的。”刘络得意的说道。“也不知道他是从哪捡的。”
“该不会是偷来的吧。”王老板突然说。
“要偷也是他偷来的,反正又不是我偷的。”刘络皱了皱眉,有些后悔把它的来历说出来,急忙说道,“那好吧,五百就五百吧。”
王老板一听他这么说,突然又不想要了,又改口说道:“好是好,可我这账面上只有四百现钱啊,要不就四百吧,反正这便宜也是你捡来的。”
“八百钱。”一人突然喊道。
这人穿着一身的华衣雅裳,正风度翩翩地站在门外,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少爷。他从门外迈了一步走了进来,又在门内停住,很客气地对着刘络说道,“八百钱,我要了,可以吗?”但是他的眼睛却没离开那块玉。
“当然,当然可以。”刘络自然很开心,这笔钱足够他全家人吃上几个月了,但是他不会想到,这钱他只能花半天了。就在当晚,他们全家人就都死在了床上,死在了温柔的梦乡里。
(八)
“他们是谁?”李吉在马背上醒过来,问。
“他们是郭开的人。”苏言道。
“为什么你要救我?”
“难道你想死?”
“就算真的死了,那又怎样呢?”李吉说完,又重新眯上了眼睛,像死人一般伏在了马背上。
他的心里早已不虑生死,因为他已经找不到生活下去的意义。在去看望季玉的那个黄昏里,他丢了朋友;在离家的那一刻,他丢失了自己的尊贵;在张六脚下的时候,他又丢了自己的尊严和自信。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
苏言只道他喝醉了,便不再理睬他。苏言未曾喝醉过,虽然他也喝过酒,但是他却从未喝醉过。
苏言一直要求自己保持着冷静,保持着清醒。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在向着那个人模仿,自己一直都想成为他。无论出现什么情况,他都可以保持绝对的理智,并且做出最准确的判断。任何事,任何人都不会让他有一丝丝情绪上的变化。他对任何事的宠辱不惊,让人永远无法猜透他的想法,也让人永远看不懂他的意图,更让人永远找不到他的弱点。
只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尽管那个异常的表情只有一瞬间,但那还是被苏言看在了眼里。苏言记得那天他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阵炫目的光芒,而让他的眼神里放出奇异光芒的只是一个图案,一个有着奇特的纹路的圆,一个仿佛包含着古老的诅咒一样的图案。
苏言带走李吉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李吉的左臂上也有这么一个图案。
如今的苏言早已说不出自己对组织的感觉,其实苏言也知道组织的可怕,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但苏言却仍然没有停止。苏言不觉得自己是背叛,他反而觉得是组织背叛了自己,是组织背弃了它最初的宗旨,背离了他们最初的目的,背叛了他们最早的梦想。所以苏言带走了李吉,他要找到这个图案背后的秘密,找到那个人的秘密,找到组织的秘密。
他要带他去那个地方,那个唯一的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地方。对他来说,也只有那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当天夜晚。
商驰的书房在一棵大梧桐树下,院子里也栽种着许多翠竹,几根竹影被拉长到门外的墙纸上,如水的月光泻下来,灯火通明的房室浸在其中显得甚是漂亮大方。
书房内点着九盏油灯,个个是用足铜新铸造的莲花形状的灯架。房内正中央的置着一个金铜色的兽炉,燃着的香草正飘着阵阵的幽香。可商驰仍然感到了一阵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呆看了一会儿火光,接着朝着门外道。
“现在是几时了啊?”
这话是问石同的,可是却没人应声。
“几时了啊?石同?”商驰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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