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4日的黄陂西门外热闹非凡。
三天来,第一标附机枪队近两千官兵在板桥西演练行军阵列,今日正当检验。黄陂百姓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一大早就出城来瞧热闹,人群顺着护城河一直向南,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指挥部不得不派出宪兵队维持秩序,以防有人落水。
城西不过二十多里就是铁路线,北洋清军的骑兵在距离大约十五里左右的地方巡行,可黄陂百姓就是有胆气出城,就连那些刚刚从汉口逃难来的也互相打气,随了大溜。
也不是所有人都得空去看热闹,第二标在城东、城南操练;侦察队早就撒出去了,北洋清军的动静逃不过他们的监控;军医院的大夫、看护们依然很忙碌,己方伤员还没治愈,俘虏的伤员又送了进来,把原本还算宽敞的军医院挤了个满当当,于是,姚青荷和姚家幺婶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
板桥边有几块大青石,黄陂西门处的妇人们最爱在此洗衣。
“哗..”围观的人群笑开了,原来是队伍操练的还不熟练,有人在万众的眼皮底下出了洋相。
姚青荷偷眼看向西门城楼,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就像田地里的稻草人。
“青荷,看什么?”幺婶明知故问,却带着几分担心。军医院原本是没有女人的,护理伤员的事情都由男人做,姚青荷和幺婶来了之后,人们发现了一个现象——她们一出现,呼痛的不叫唤了,骂娘的闭嘴了,就连低声哼哼唧唧的也不出声了,伤员们一下子老实了许多。这么着,那就留下呗,反正也没人敢动啥歪心眼。那是谁啊?你再看!小心杨分督挖你眼珠子下酒!当心姚部长在他的小本子上记下你的名字!时间一长,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不过,幺婶也就看出侄女儿的变化来。
“没,脖子酸了,抬抬头。”
“哦。”幺婶不再追问,问也是白问,姚青荷是不会说实话的。每晚,当统领大人巡营查岗时,姚青荷总要在窗边看着军医院门口;每次听到弟兄们讲牌楼伏击战时,姚青荷总是听得很认真,即便她已经听了无数次,她还是会问,冲在最前面的真是总指挥?就连那晚椅子山****,在她嘴里就变成“总指挥一炮打退张锡元”。幺婶是过来人,明白小儿女的心思,还故意试探过几回,虽然没能从言语中得到答案,但姚青荷白皙脸庞上泛起的红云出卖了她。
唉,老天爷作孽哟!
说起来,姚家幺婶与杨家二少爷是有仇的!当年春旱导致杨、姚两家抢水,杨二少爷可是一路追着姚家幺叔从沟边打到村里,虽说姚老幺没死也没残,但就此丢了魂魄,没了心气。
偏生姚恒修老糊涂了,竟然把掌上明珠许给杨家二少爷,图个啥?说起来还是为了这一支姚家人能在汊河口站稳脚跟呐!
幺婶知道青荷害怕杨正涛,不喜欢杨正涛,就算他革命了,当分督了,也是如此!可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定了亲,青荷和杨家二少爷迟早要拜堂入洞房。姚青荷越是这么着,幺婶就越担心,近四十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青荷的心思越执着于统领大人,今后的日子就越难过,甚至,生不如死。
哎呀呀,她,她又在看那边!老天爷啊老天爷,你开开眼呐!
城楼上,两个当兵的吹起了小喇叭,滴答滴答的不知什么调门。左臂套着袖章的宪兵队有了动作,人流在宪兵引导下慢慢的向北移动。同时,刚才还在操练闹出笑话的第一标在一声声口令中整队,几千只脚踩起漫天的尘烟。
“要出征了。”姚青荷嘀咕了一声,她的身份不同,通过一些渠道能够得到他人得不到消息。
“又要打?”幺婶皱了眉头,军医院已经快被挤爆了,再去打一仗回来,又不知要塞进多少伤员。不管是自家的还是清狗那边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赶明儿不打仗了,还是一家子。
“那个冯狗头,不打就不老实。扑哧..。”姚青荷说着话就笑了,军医院里有人传说,北洋军里有三个人号称龙虎狗,领军南下打武汉的冯国璋就是那条狗。演义评书里的那些大官儿、那些英雄豪杰都有绰号,响当当的绰号,什么豹子头,什么九纹龙,什么黑旋风,哪会有人愿意当狗的?
幺婶摇摇头说:“打打打,汉口逃难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这么打下去,还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的。”
姚青荷正色道:“不革命,不打仗,迟早要亡国灭种,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中国家庭破灭,更多的中国人死在洋鬼子手里。”
幺婶瘪瘪嘴,不再说话。她不懂大道理,来此只是作为姚家人,帮衬着姚家、杨家举事“闹革命”,如此而已。
口令声中,脚步声慢慢整齐了,远去了。看热闹的人们兴奋难平,交谈着、大笑着、呼喝着,一波波的过了板桥进了西门,散入城内,城外只剩下两个洗衣服的女人。
他走了,城头上没人了。
姚青荷忍不住又看了城楼一眼,心中有些怨艾,他连一眼都不曾看过这里!本能的,她又释然了,他有那么多的大事要做,听说马上要去开社会调查阶段总结会,忙不过来的!
她错了,他看过她和她身后一大堆衣服的,只有那么一眼,那一眼生出的念头是——军医院人手太少。
祁家湾车站,满眼是被硝烟熏黑、弹孔累累的残垣断壁,到处是工兵、民工在修整被破坏的轨道、房舍,一列火车小心翼翼的开进的车站,嘶嘶的蒸汽释放声融进号子声、喝骂声、叫喊声,让祁家湾车站也是热闹非凡。
骑六标统带马良把指挥部设在距离车站办事房大约一里远的陈家院子。
一身单衣的马良刚刚耍了一套刀法,在一众军官的喝彩声中得意一笑,接过马弁奉上的湿毛巾擦擦汗,随口问:“逆军有啥动静?”
李成义上前一步,立正回答:“统带,逆军那边还是老样子,大多在城外操练,停火线一带连前哨都没派一个,想必还等着总统官给他们送去军需钱粮呢。”
“泉山啊,我说过的,你是副参领的一等参谋了,我们之间别那么生分。”
“应该的,统带官,成义从军之始就在统带属下,没有统带提拔栽培就没有成义的今日。成义若不知感恩戴德,那与猪狗何异?”
“听听!”马良指点众军官道:“都听好了,咱们这一帮子人都是宫保大人提携起来的,若不知感恩戴德,那与猪狗何异?如今宫保大人荣任内阁总理大臣,只要我们好好干,不愁没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都打起精神来,少到我这里凑热闹,去去,该巡逻的巡逻去,注意孝感方向,别让逆军惊扰总理大臣的驾!”
“孝感有第八协哩,逆军敢去?”领命而去的军官中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马良听了没有发火,而是颇以为然的点点头,看众部下走远了,转头对李成义说:“总统官也太小心了一些,有些过头啦。”
李成义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当口,错不得。”
马良点头道:“嗯,说的也是!成义啊,今后得多提醒提醒我。他娘的,骑兵南下,原本以为可以驰骋江汉平原立个大功的,哪知来此一看,沟汊纵横、湖泊遍地,要么就是城市街巷,毫无用武之地!弟兄们跟着我南下半个多月了,寸功未建,心里都郁郁不平,劳烦参谋官得空多疏解一下。”
“正是标下职责所在,分内之事。”
马良微笑着又点了点头,对李成义,他是极满意的。骑科毕业后投入骑六标任见习官时,李成义就显得出类拔萃,又很懂得做人,营、队官长对他无不赞许,不一年就提为队副。这次征求军使,别人都不敢去,唯有李成义挺身而出,去黄陂、下滠口,差事办得漂亮,难怪总统官会给以破格提拔,连升两级。
“只是..”李成义欲言又止,马良摆手道:“哎呀,有话就说,你是我的参谋官了。”
“黄陂逆军漫天要价,总统官却不就地还钱,日子一久,逆军必生疑心,以黄陂逆军惯于奇袭铁路线之手段来看,如果总理大臣驾临孝感一事被其侦悉..”说着话,李成义扭头看向前院,一名协军校小跑而来,立正道:“报告,黄陂逆军约两千人马接近停火线,有向孝感移动的迹象!”
“成义见识不凡,(逆军)果真来了!”马良一挥手,示意李成义和那军官跟上,三人快步走入指挥部,面对地图,马良看了看,说:“祁家湾有步队一营、工兵两队、辎重两队、机枪半队,无妨!关要的是祝站,若逆军真要去孝感,那我就直向祝站,多半能在半道上截住逆军。那一带的地形我看过,铁路线以东全是平地,哼哼,逆军若过线,老子就大开杀戒!”
李成义挺胸昂首道:“统带官应当坐镇祁家湾,祝站那边还是标下去一趟为宜。”
“不,不。”马良摆动着右手的食指,目视地图沉吟片刻,说:“你说,逆军要干啥?真是为了那些没到手的军需而骚扰孝感?会不会虚晃一枪又打祁家湾的主意?那个姓何的一贯奸狡,得好生揣摸到他的意图..总之,我觉得不太对头,明知我军以骑兵巡守铁路线,他还出动步兵来挑战,找死吗?我不信,不信!”
李成义急道:“统带官,军情紧急,我军得尽快动作应对之。”
“唔,这样办,我带骑六标去,你留下,把住祁家湾为首要,另外掌握河南马队和总统官亲卫马队,只要我在祝站咬住逆军,你就从祁家湾出击,包抄其后,定要让那姓何的吃他娘的一个大亏!”
“是!”李成义立正领命。
不多时,骑六标千余人马呼啦啦的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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