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
潘正道酒意顿消,徐镇坤变戏法般掏出一支六子左轮,大声问:“谁?”
“我,王春华。徐老弟,我可老远就闻到你屋里的酒香了,嘿嘿,这酒虫上头,硬拉了唐先生一起来叨扰徐老弟,怎么,不舍得你的好酒?”
“哪里,哪里。”徐镇坤把左轮别在腰后,拉了短袄遮住,给面色不安的潘正道使个眼色,大步走过去抽下门闩,开门的同时爽朗笑道:“哦哟哟,看来我得感谢这缸子酒啊,王舵把子、唐先生,真是稀客,贵客,请进,请进。”
王春华年约四十五、六,生的浓眉大眼、狮鼻方口,头扎英雄巾,身穿狗皮短袄,腰扎一条黑布腰带,斜挎一支大号毛瑟木匣手枪,一阵风似的跨进门,大咧咧的坐在徐镇坤刚才的椅子上,冲着起身作势迎接的潘正道哈哈一笑道:“原来潘参谋也在。唐先生还不请进?徐老弟不是外人,无需客气。”
“对,王大哥说的对,唐先生,快请。”
“叨扰了,叨扰了。”连连作揖,应山帮会师爷唐慕云迈着细碎的步子进门,又向潘正道拱拱手,说:“正巧,刚才我正跟舵把子说起潘参谋,想不到在徐司令这边碰上。”
“来,坐。”王春华反客为主的招呼唐慕云,指点座位后又看着小桌,啧啧道:“有酒有菜,好哇!只怕再过一个月,这山里一下雪,这些东西就指望不上喽!”
“是啊。”徐镇坤一边给客人斟酒,一边应了一句。
“话说。”浑身穿得鼓鼓囊囊,外面罩着长衫子的唐慕云摇头晃脑着说:“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割据一方,自成雄霸。我看今日之势也是如此,天下英雄豪杰多矣,正当逐鹿中原,成就一番大事业!当下北洋清军多在湖北,河南空虚,这是老天爷给我等的机会,北上、东去,皆有大作为!诸位,罗山贫瘠,粮秣难筹,千万别等到饿得双腿无力时才想出路啊!”
徐镇坤、王春华频频点头,一脸赞同之色。
潘正道却另有想法,今时不同往日,今日之革命战争与东汉末年之群雄割据截然不同。何况,东汉末年之中国只有鲜卑、羌等较弱的外敌,而今的中国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列强,一着不慎就有亡国之虞!革命,就是要推翻腐朽无能的满清王朝,建立一个民主的、民族的中国,从此走向强大。
曾以边卫军军官身份驻扎外蒙的潘正道,剿过马匪也受过那些老毛子的欺负,看到越来越多的外蒙贵族、马匪手里拿了俄国的1891(莫辛纳干)和老式别旦,感受到边疆的危机日重一日。在库伦,他看不到中国抵御沙俄解决边境危机的希望,因此决然南下回归故里,投身于革命大潮之中。幸运的是,他遇到相信他的何向东,甫一见面就给了三百人枪,兵进豫南。不幸的是,当队伍壮大之后,何向东的信任也渐渐少了,杨分督要来的消息明确表达出黄州对罗山的担心来。
豫南的贫瘠,信任的缺失,对就地整军的真实意图持有怀疑,再加上徐镇坤竭力主张另立山头的影响,让潘正道觉得有些委屈,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朱福顺、刘化欧隐隐提防自己,让杨正涛以分督之尊还翻山越岭而来?
扪心自问,潘正道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做错!我不怕死,无论是面对马匪还是老毛子,又或北洋清军;我不贪财,所有缴获都按照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办理;我不揽权,甚至让出司令之位甘居参谋;我..
二十六岁的潘正道满怀着年轻的、理想化的革命精神,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何向东的担心、不满,杨正涛的北来,要解决的正是他“大方让权”后造成的种种恶果!
杨正涛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1911年11月4日,徐镇坤、潘正道、王春华率豫南挺进军一部约两千人突然离开罗山,东去商县。
同日,黄州分督府。
姚青松匆匆忙忙的步入小客厅,向一位面容酷似杨正涛,年约三十来岁的西服男子拱手道:“世兄久等了,军政事务缠身,我是分身乏术,未能迎候世兄,对不住了。”
“英节,长大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西服男子起身赞了一句,又含笑打量一番,点头道:“确实变了,不知土根变成啥样了?”
“世兄,正涛是分督了,不可以小名称呼。”
“嗤,他就算当了大都督,在我眼里还是土根!”杨正波说着,突然面色一暗,叹息道:“可惜,两位老人家看不到了。”
姚青松心中一紧,示意杨正波入座,自己也坐下,说:“家父与杨伯父葬身何处尚不知晓,程先生下落如何,也不可知,唉,只有等战争结束,时局清明后再设法打听了。世兄,正涛所托之事如何了?”
“我回来要办三件事。”杨正波收敛了悲容,伸出三根手指道:“第一件,土根所托之事已有眉目,我请沪上朋友帮忙找了几位洋西医,有英国医生克劳德要价一月四百龙洋(光绪年户部核准以七分二成色铸币,由北洋造币厂、湖北官钱局、广东官钱局铸造的银元,因正面是龙头,故称龙洋),有德国医生弗林伯格要价一月三百八十龙洋,还有日本国医生大森同情革命,愿意免费前来。如何答复?你们尽快拿个章法。”
“嗯!”姚青松点头应下。
“第二件,我老杨家能有今天,不容易啊!”
杨正波感叹一句,没有接着往下说,从唏嘘中带着悲戚的神情可知,他又想起了他的父亲和姐夫。
姚青松知道,杨家发迹完全就是杨老根的传奇。杨老根年轻时依靠大别山产出贩卖山货、以一叶扁舟闯荡江湖,由此开始积累出偌大家业来。杨正波小名水根,正是因为他出生在贩运山货的小船上。
“此次举事,不得已拉上姚家伯父作保,连累了姚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老话说,长兄如父,杨家和姚家这段姻缘必须办下去,以此告慰两位老人家的在天之灵。英节,这件事情早就定了的,选个时间,让妹子过门吧?”
“世兄,战争正急,正涛又去了罗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看,战事一结束就办。”
杨正波连连摇头,问:“那得等到啥时候?”
姚青松答道:“老师说了,早则12月中,迟则明年1月初。”
杨正波行商多年,眼见时局纷乱,生意也不好做了,当然是愿意战争早日结束。可与四方朋友互通消息后,都觉得这场战争得打个一年半载的才能见个分晓。谁说不是呢?当前宣布独立的省份有新军十万,袁世凯手里也有十万新军,看起来力量是旗鼓相当,其实不然!独立省份各自为政,难以合力;袁世凯的北洋清军却是整然一体、势不可挡,短短二十天内就南下湖北攻克汉口就是明证。所以嘛,杨正波对姚青松所言,对他那位老师,笑笑就可以啦!
“第三件事,我回来要带走我姐(程灏功之妻)和我侄儿。”
“没必要,黄州八属和黄陂很安定。”
“汉口都丢了,还谈什么黄州八属?”杨正波站起身来,拱手作礼道:“英节,我即去麻城,五天后回黄州,延聘洋西医一事,届时你给我个准信儿,告辞了!”
“慢!”姚青松伸手拉住杨正波的手腕,说:“世兄对我们的看法太过悲观,这个,我们不争论,待来日以事实说话。不过,世兄行商多年,难道就没看到一个天大的商机?!”
“噢?”杨正波转身,目视姚青松,作出愿闻其详的样子来。
“黄州八属、黄陂、河南罗山,十个州县的生意,一万余革命军的生意,杨记山货行恐怕还接不下呢!”
杨正波是做山货的,以稳当为宗旨。在他看来,黄州八属确实地广人多,商机无限,自己的弟弟又是分督,做生意必是一路畅通。可惜,曾经有过这想法的杨正波在汉口陷落后就改了主意,帮忙请洋医生可以,做生意嘛,慎重!
姚青松反而不继续说了,伸手作势陪着杨正波走到门口,才道:“世兄近日多走动走动,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黄陂看看,放心,那里安全的很。哼,北洋军,不敢越我黄州八属雷池一步!”
如果这话从杨正涛嘴里说出来,杨正波反手就是一巴掌给他打回去。这话从姻亲舅哥子嘴里说出来,姚青松平素里给人的印象又远远比杨正涛好的多,那就让杨正波不由得信了三分。不过,这个世道是讲究实力的,北洋清军实力强大,今天以攻击武汉三镇为首要,暂且不理会黄州这边,今后嘛..
“世兄如果愿意在黄州多待一天,恐怕会对时局有另一番观感。”
“一天?”
“一天!明日午后四时,我派马车送世兄回汊河口。”
“这一天..让我看什么?”
“看电报,看冯国璋乖乖的把十万块银洋,二十万发七九子弹,五千发57短炮弹,六十万斤大米或白面,不,不对,我们提价了,是一百二十万斤大米或白面。那个老小子专门驱赶难民到黄州八属来,这本账就得算他头上。”
杨正波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大吼:吹大气!终究还是年轻啊,吹大气都快吹破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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