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的枪炮声渐渐停歇,北洋清军为驱逐革命军出街巷而施放的大火仍然烧了三天三夜。
冯国璋赢得了汉口攻击战的胜利,失去的是道义和人心。在他和王占元下令放火时,清海军司令萨镇冰走了,留给舰队官兵一句“好自为之”的话。当枪声停歇而大火蔓延时,整支舰队拔锚起航,驶向下游的九江。
国家,国家,不是先有国才有家!而是先有家庭作为社会的细胞,再有社会,而后才有社会利益的强力分配形态或者说是社会发展的一个高级层次——国家。汉口的街巷里弄是万千百姓赖以抵御风霜雪月的家,如今,一场大火之后,家没了,无数人只得离开汉口去乡下投亲,求得一时的依靠。
难民如潮,战争并未结束,就算目不识丁的汉口人也知道,北洋清军攻下汉口后必然会进攻汉阳、武昌。因此,扶老携幼的人流大多选择去鄂东躲避战火。冯国璋下令不得阻拦,他巴不得更多的难民涌去鄂东,巴不得这些难民在鄂东无法生存而酿出动荡来。嗯,这也算是给那个何向东上一回眼药吧!
逆着难民潮,李成义带着被释放的俘虏来到滠口。一路所见令他内心巨震,年轻的骑兵军官受过军事学堂教育,也或多或少的接触过一些革命思想。在黄陂所见,这一路所见,之前对国家、民族概念尚且懵懂的他似乎大彻大悟了!
看吧,那一路哀号的难民就是我的同胞,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就是我大汉民族的同胞!看吧,自己头上戴着的是什么?是满清的蟠龙帽徽!嘉定三屠,扬州十日,那是满清入关后干的事情,那么,等到作为满清军队的北洋军击败革命军之后,会否..他不敢去想!因为眼前的事实似乎已经证明他不敢深入猜想的那件事必然会发生。
如果身上没有揣着革命军给的清单,如果不是还要帮革命军那位统领大人带话,浑身血液剧烈燃烧的李成义会选择转身而去。
舰队离去,冯国璋无力阻拦也不想阻拦。袁世凯发来的一份密电让他彻底领会了宫保大人的意图,舰队要走就走吧,我不阻拦,我给你们海军一个人情,将来也好见面。再说那些海军本就不想打革命党,陆军向汉口推进后,海军干脆来了个一炮未发,理由很简单——舰炮威力大,市区建筑多而难以准确瞄准,误伤难免。
看到清单,听了李成义转述的一句警告——“火烧汉口,同胞流难,恳望总统官扶助难民,切勿一错再错,成为民族的千古罪人!”冯国璋挥退众人,他不愿部下看到一个失态的总统官。
堂堂北洋主将,一军之统帅,竟然被敌方一个小小的协统以荒谬的“军需清单”和一句警告嘲笑。那个何向东是什么意思?他是说,你打不过我,只能拿老百姓撒气!他又在说,现在是反清复汉,助纣为虐者不得好死!他还在说,我就是敲诈你,你能把我怎样?!暴怒中,冯国璋似乎看到一张带着嘲笑神情的、年轻的脸,却又看不清那张脸容。
冷静,冷静,身为一军之总统官,不可情绪失态。
面对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冯国璋努力收敛情绪,细细玩味那个年轻对手的“有恃无恐”。是的,有恃无恐呐!放回的俘虏和天价的清单,矛盾的二者说明什么?只能说明那家伙还有后手!
黄陂城在何向东手里,就等于滠口——祝站铁路线也捏在他手里,这年轻人很聪明,很会打仗,决不强攻滠口和孝感,只用拿铁路线当琴弦,轻轻一拨弄,滠口和孝感两地就会震荡起来,就会发出他想听到的声音。特别是在袁宫保即将抵达孝感设置行辕的当口上。
“来人!”
“有。”随从参谋应声出现。
“叫李成义进来。”
李成义进门,立正行礼。
“成义,你是哪所学堂的?当兵几年了?”
“回总统官的话,标下是清河陆军中学考入北洋将弁学堂骑科,当兵五年了。”
“唔,不错,敢只身入敌营,这份胆气着实令人钦佩,明日铨叙处就会发文到骑六标,你已经是协参领了。”冯国璋一直紧盯着年轻骑兵军官的脸,想从他的神情变化中看到感激涕零,这可是连升两级的破格提拔啊!他失望了,李成义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板着脸立正回答:“谢总统官栽培!”
略一想,冯国璋又对李成义有了新的看法。标准的军官就应当如此啊!有胆色,够坚定,不为功名利禄所动,也不溜须拍马。可惜,在北洋军系统里,这种人已经很少啦!
“明早,我把随从的马队交给你,带着我的手令去祁家湾,担任马良的参谋,告诉他,必须确保铁路线的安全,不得让逆军惊扰孝感!去吧。”
“是!”李成义再次立正行礼,向后转,大步离开。他已经决定投奔黄陂的革命军了,原本打算晚上就混入难民群中的,冯国璋的命令让他改变了想法。
“铛铛铛..”急骤的铜锣声突然在黄昏的黄州城内响起。
“舰队!舰队!”
上游的武汉方向来了一支舰队,黄昏的夜色中看不清旗号,却足以让分府警卫营、黄州独立营的千余官兵如临大敌。
“咦?”第一时间冲到城头上的姚青松看到舰队首舰上灯光闪闪,显然是灯号,可惜他看不懂。“茂卿、震霄,看看他们说啥?”
甘绩熙和洪震霄也看不懂,自己不便答话。
灯光一闪一闪的,快慢有别,确实是在传递某种信息。可黄州城头上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又没有无线电报,也就无法得知来者的意图了。
“有了!”姚青松觉出对方没有什么恶意,否则就不是灯光而是炮火了。他灵机一动,拔了一杆黑铁赤血黄星十八星旗在手,迎着江风舞动起来。似乎,对方看到了城头上的动静,一艘较小的炮舰离开江心航道向黄州码头靠来,距离大约百米左右下锚,放下一条小艇划向岸边。
小艇带来的消息令人振奋。
舰队反正无疑是最大的喜讯,因为在北洋清军控制下的汉口无法得到燃煤和炮弹补给,又在敌军火炮威胁下,舰队只能去下游的九江,计划在得到补给后再返回武汉作战;援鄂湘军第一协已经过了羊楼司,堵住宋锡全,不日将开抵汉阳;江西宣布独立后组建了一支援鄂赣军,先头两个营已经出发,准备在黄州登岸。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在姚青松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儿。今日,鄂军都督府都督黎元洪在咨议局搭设拜将台,仿汉高祖成例,正式任命黄兴为战时总司令。
姚青松紧急张罗了一些肉食和菜蔬之后,舰队离开黄州水面东去。
自1911年11月1日清军控制汉口,鄂东革命军袭击铁路线,舰队反正东去后,整个湖北战场冷静下来,双方都积蓄实力、调整部署。
革命军方面以黄兴为战时总司令,重组指挥体系,整编部队,等待援军;北洋清军方面则积极准备实施两路攻击汉阳的计划,为此,冯国璋耍了手段,与鄂东革命军形成了默契停火的状态。
湖北战场的冷静,反衬出中国其他省份革命浪潮的高起,然而,在一波波的浪潮中,总有那么一些不合时宜的事物存在。
11月3日夜,大别山北麓的河南罗山县城里。
两盏油灯,一张小桌,几碟小菜,一缸老酒。潘正道与徐镇坤对坐小酌叙话,不知不觉的有了几分醉意。
徐镇坤是黄陂人,潘正道领兵三百经过木兰山时率青壮加入,凭着对人情地理的熟悉,在队伍急剧扩大的同时,徐镇坤得到潘正道的信任,进入豫南挺进军核心。不过,随着武胜关起义部队的到来,朱福顺、刘化欧、辛钺、王春华四人加入核心,掌握了豫南挺进军的大部分实权。
而且,黄州分督杨正涛快到了!
如此情况下,潘正道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否则他也就不用在徐镇坤的小房间里吃这顿小酒了。
“潘先生,来,滋一口。”徐镇坤能感觉出潘正道的不痛快和担心,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也是他要利用的。
潘正道喝了酒,瞅了一眼斟酒的徐镇坤,说:“你也跟我见外了。”
“孝侯说的哪里话!?”徐镇坤故意向窗户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在这里,你、我是一体的。孝侯兄,你可曾想过,当初你把我推上司令之位,自居参谋时,黄州那边就老大不乐意了。这次杨分督亲来罗山,恐怕,我这个位子是坐不下去了。”
“队伍是依靠你从三百人扩大到两千人的,罗山是你拼死力打下来的,你当司令,名正言顺,就算杨分督来了又怎样?他还不是要听黄陂的。”
“如果杨分督的意思本就是黄陂的意思呢?我听说,朱福顺是田副统领的生死弟兄,有副统领在黄陂说话,我看..不如,我们直接联系武昌?”
潘正道频频摇头,却并未出言反驳。
“黄州是湖北,罗山是河南,武昌则是首义地区,都督府俨然就是整个革命军的首脑。黄州有分府、有第一独立混成协,罗山能否建分府为河南之号召?豫南挺进军可否自立番号为河南革命军第一独立混成协?只要把我们与黄州方面分开来,你就是豫南分督,不须再受杨正涛、何向东的指使!”
潘正道想了想,有些意动,却又摆手道:“他们(朱福顺等人)不会同意的。”
徐镇坤见时机成熟,干脆抛出底牌:“他们不过千余人,我们有两千多人,我们拉了队伍走豫皖边,把罗山拱手让给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支队的人,我说不动。”
“一支队也留给他们,不就是三百人枪吗?等我们占了商县,在武昌的都督府里挂上号,还怕没有人,没有枪?”
“这..”潘正道还是有些犹豫,他是知道何向东能耐的,也知道黄州之所以有如此局面,大多还是靠黄州自己,不是依靠都督府。
“反正,我已经拿定主意了。孝侯兄,是寄人篱下受人白眼,还是自立门户扬眉吐气,全在你一念之间了。”徐镇坤觉得潘正道已经快要下决心,自然是大加鼓动,利诱之后还得威胁一二,双管齐下才能奏效。“孝侯兄,你若不走,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要走的。到时候,你在这里可就是孤掌难鸣了!”
“我,我..我还得好好想想。”
“蓬!”徐镇坤一掌拍在小桌上却讶然侧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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