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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些天跟着卜鸿东奔西跑,虽学了些东西,但说到底还是在开战前便离开了大军,后来一直在关内晃荡。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那岱钦守城究竟多有章有法;她要面对什么,又要准备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北笙有些迷茫,因为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怎么还在这,大冷天的,碳火都灭了……”这声音北笙很熟悉,来者是卜鸿。
抬眼望去,他衣冠整齐,头发纹丝不乱。北笙松开一直紧抿的双唇,唇间渗出点点血丝,她开口道:“你不是早说去睡了吗?怎么也还没睡?”
卜鸿挤出几分生硬的假笑,笑意里尽是勉强和苦涩:“越骑营出了这种事,我怎么睡得着……”
于卜鸿个人而言,他多年生活在军营中,那些死伤的兵士都是他的故交。尤其是越骑营折,那里损的每一个英魂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二哥一人出事便使得她如此心神不宁,这件事于卜鸿的打击北笙有切肤之痛。故而,凝望着伫立在门口的卜鸿,她没有说话。
风清月白,夜色静谧。
“你,是不是在怪我?……”二人沉默一阵后,卜鸿犹豫再三,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口道:“要是我在,叶晟智就不会……”
“你怎么这么想?”北笙有些讶异,又感到有些无可奈何,继而她续问道:“特地从房间转到大厅来,莫不是也是在担心这个......”
卜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找了就近的椅子坐下,整个人看起来沮丧极了,那双如丝凤眼里写的尽是失落的痛苦。如若不是亲眼见到,有谁会相信桀骜不羁、笑傲四方的少年英雄会有这样的神情。
北笙那一刻心里微微一颤,突然意识到,可能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误会了卜鸿。人们口中他的喜怒无常,他的傲慢清冷,亦或是他的风流轻薄,都是迷惑众人的假象。此时,眼前的他,才是真实的他,他和一般人一样,有孤寂,有脆弱。
少年卜鸿习武学艺时,仰仗天资聪颖,他速度极快且精进异常,那时候师父们就会告诫他戒骄戒躁,万不可得意忘形。后来,他带兵打仗,亦是顺风顺水,早早成名,叶义勇便一再提醒他,切记时刻清醒,万不可恃宠而骄。这一切卜鸿都铭记在心,只是他肩负的太多,疲惫时却无所依靠,无所倾诉,所以才只得带上那些不知哪里捡来的面具,将其盖在脸上,佯装着不是自己,借此得以喘息。
夜深时分,身心俱疲的卜鸿摘下了面具,赤裸裸的出现在北笙面前。看着将残的烛火在北笙盈盈星目闪烁,忽然之间,他觉得心里很踏实。母亲早逝,父亲战死,年幼的卜鸿早早的就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岁月流逝,时光打磨,他已就忘记了家的温存。这一刻,他疑惑了。他兀自思量着,这踏实是不是就是自己一直求之不得的家的感觉......
家?想到这个字,卜鸿突然从自己的思绪之中缓了过来。之前的事清晰闪现眼前,想当初尚在军营时北笙出手伤了两个小喽啰,自己将其叫到营帐后不久叶晟智便匆匆赶来。碍于自己眼拙,没能识出北笙女儿身,当时只觉得叶晟智看北笙的眼神有些奇怪。听闻叶晟智出事,再看北笙当时失控的模样,若只是区区远房表亲,怎会至于此。再说了,远房表亲,还是个姑娘,哪里来的机会习得这一身好本事?只怕是叶义勇也早就留心栽培了吧。再说北笙自己,她虽口口声声说是替家里报仇,一直跟着自己。现在大仇未报,却以必死之心去救叶晟智,其心意也算得上是溢于言表了......
见卜鸿一直不说话,北笙觉得他承受的负担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再为着这根本没有的事扰他心烦,于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解释道:“叶晟智是大龑军士,自他进军营的那一刻,战场杀伐,生离死别,不论你在与不在,都是他要面对的。伤他害他都是北狄人,与你无关,你大可不必为这事情烦心。如果你觉得他是代你为帅,才被北狄人擒住的话,那我倒认为正是为此才保他一命。如果他不是一营之帅,北狄人哪会注意到他,哪会注意到他是叶将军之子。你说呢?”
卜鸿点了点头,强颜欢笑的自故的念叨着:“那就好,那就好……这些事是终究怨不得别人,比起你的豁然,我倒是显得不堪了……”
“这些本与你无关,你只是太过自责,说不堪就太严重了。”北笙本想提醒卜鸿不要想太多,免得对身体不好,但转念一想,现在提起他身上的毒只能让他更悔不当初。若不是当时图一时之快,去泡温泉中了蛇毒,他就能亲自亲自掌舵越骑营,对阵岱钦。那样的话,或许造成现在局面还不至于此。更糟的是,面对这一切他还无能为力。
“我的不堪,是因为自己至今不能对家父之死释怀。”卜鸿提及父亲,眼眶微红,他眼睛看向门外。屋外除了一枚月牙儿,其余都是漆黑一片,北笙不知道这茫茫黑夜中他在看什么……
“当年要不是叶将军为得战功,逞一时之勇,就不会中了北狄人的埋伏。我爹也不用义字当头,不顾生死前去增援……”卜鸿知道以北笙和将军府的渊源,说出此事,便断了自己心中萌发和摇摆的那点奢求。因此,他也不再避讳北笙的目光,转脸过来四目相对。
北笙确实震惊了,她只以为卜鸿父亲是对阵北狄人时战死,却不知道还与父亲有这么一层关系。父亲对卜鸿的栽培,对卜鸿的包容,以及那一声亲昵的“鸿儿”,难道也是因为这样吗?那当年卜鸿和吴清清的事上,父亲为何又将其背弃身后?看着卜鸿已然变得扑朔迷离的复杂眼神,北笙哑然相立,内心也跟着莫名的纠缠起来。
“当年之事,于情于理都怪不得叶将军,至多只能算是我爹对叶将军有恩罢了。而这些年,叶将军对我的栽培提拔,那些旧情也早已还清了。”卜鸿先前说出隐藏心底多年的秘密,他很清楚,自己说那些话是为了切断和北笙继续发展的可能性的退路。至于后续补充的这些话,他自己不大确定是何原因了。是表现自己良知尚存?还是不自觉的想对之前的决定做点挽回?如果是后者的话,又不禁自问,为何自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失了洒脱……
“当年令尊西去时,叶将军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正直年轻气盛,而且个人又一直为自己岳丈大人的威风所盖,所以急于证明自己也不难理解。我想他对当年的事一定心存愧疚,所以这些年才对你这般上心。虽非父,但至少也是为叔为伯的关系,你早些宽心,于你自己也是解脱。”叶义勇再怎么对自己薄情寡义,但父女之情不能断,北笙说这番话,既是为父开脱,也是借此为卜鸿打开心结。但想起卜鸿所受的不公,她内心又有些偏移,便又开口补充道:“寄人篱下的难处我再明白不过,你自幼受的那些苦,心里受的伤,我都有切身的体会。你不论怨谁怪谁,也都不为过,我都能理解。不过还好我命里有贵人,大哥二哥自小伴我身边护我周全。”
说到叶晟智,北笙心情骤然低落,她蔫儿怏怏的又和卜鸿说起一些她和二哥的旧事。末了,神神叨叨的补了一句:“听闻校尉和令师妹感情非同一般,我与二哥情谊,较之你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你应该知道此次营救,势在必行。看在我们相处这么久的份儿上,还请您务必予以帮助。”
北笙只是想让卜鸿体会到,二哥和自己一起长大,情深义重,不容退缩。可心乱如麻的她万万没想到,一个吴清清的比较,让卜鸿更加坚信了“表哥表妹说不清”的论断。她和二哥间的“情谊”亦或是“情义”,却偏偏被卜鸿理解成了“情意”。纯洁的兄妹之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误读成了忠贞不渝的男女之情。
次日,卜鸿兑现了前一日夜里给北笙的承诺,带着她去了平江太守府见信使。办完事后,他二人没有多做留置,匆匆从太守府往回赶。两人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心事,一路上气氛都很凝重。到达邱府老宅后,薛大夫连带着祝源一行都在大厅候着,桌上也放着几个已经捆好的简单的包袱。
“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你房里的东西我们没动,您赶紧的拾掇拾掇吧。”左子阳一见卜鸿进门,便风风火火的说道。
卜鸿“嗯”了一声,便直接拐回了自己的房间。
北笙本想着进来和祝源左子阳道个别,顺道嘱咐他们几句,让他们务必记着卜鸿身子尚未恢复,遇事多提醒着他不要逞强。可她前脚才迈进厅堂门槛,就听薛大夫吩咐道:“丫头,你心细,去给他帮帮忙。”
之前在城墙上,薛大夫说的那些话,北笙还记得。因此这会儿说是让她去帮卜鸿收拾东西,其实不过是想隐晦的让她去道别罢了。北笙想了想,卜鸿此次回营,即便他战后凯旋平平安安回京,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再了,便觉得去说点什么也是有必要的。于是,她顺从的点了点头,按着薛大夫的吩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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